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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賤宗首席弟子 -【妻乃上將軍】《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5 10:11 AM     標題: 賤宗首席弟子 -【妻乃上將軍】《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劍離 於 2014-10-8 07:29 PM 編輯

【書名】:妻乃上將軍

【作者】:賤宗首席弟子

【內容簡介】:

奉勸諸位,如果撞見一個大惡人準備用下三濫的手段侮辱一位嬌滴滴的美人,一定要忍住,千萬不要打著什麼邪惡的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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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5 10:13 AM

本帖最後由 wfshchriss12345 於 2014-7-26 07:11 PM 編輯

第一章 別怕,哥不是什麼好人
   
--大周弘武二十三年二月六日,冀京--

    冀京,是大周國都所在,南北向城牆長五十餘裡,東西向城牆長六十餘裡,城市占地約十三萬畝左右,是大周國內最具規模與最為繁華興旺的城市之一。

    冀京城內,有主要街道九條,東西向三條,南北向三條,而處於最中央的、成十字形的兩條為主街道,其餘為次街道。

    這兩條主街道,將整個冀京大致分為四個部分,以這兩條街道交叉的位置為中心點,往東是便是人口最為稠密的東大街。

    因為東城門是最先能夠見到驕陽升起的地方,顧名思義稱為朝陽門,而理所當然的,與它相接的這條街道,便被稱為朝陽街。

    說起朝陽街,它其實並不是冀京最為繁華的街道,但不可否認,它卻是整個冀京最為熱鬧、且在治安方面也是最為安定的街道,畢竟朝陽街的北側便是眾多大大小小的官署所在,整個冀京有近乎八成的官署都集中在這裡,包括監查京師、整頓治安的衛尉署,甚至是凶名昭著、有活閻羅殿之稱的大寺獄。

    這些官署往北則是國庫,在建國最初的年代,國庫裡堆積的是各種戰略物資,但是自從城西南建立了大量的倉庫來儲備國家級戰略物資之後,國庫便成為了單純堆積黃金、白銀這種珍貴金屬以及硬流通貨幣的地點,值得一提的是,天子的私庫也在這裡。

    而在朝陽街的南側,那則是眾多的民居,從幾間屋子的民居到深宅大院,從市井小民到達官貴人,但凡官職在五品以下的官員以及百姓,大多都居住在這裡,畢竟大周的階級等級觀念是十分嚴重的,就如尋常百姓不能隨意進出正陽街的後半段一樣,因為正陽街的後半段,乃大周皇宮所在。

    正因為如此微妙的城市坐落,使得朝陽街熱鬧而又不失秩序,在街道南側開設店鋪的商賈們也是奉公守法,畢竟這些店鋪的門正對著冀京官員的官署,倘若犯事,豈不是罪加一等?

    按理來說,不會有人敢在這條朝陽街上鬧事,但不知為何,今日的朝陽街,卻是那般的喧嘩。

    “站住!站住!”

    遠遠地,街上的百姓便隱約聽到東側傳來了一陣個喊聲,他們好奇地轉過頭去觀望,卻望見不遠處有一個看似只有十六七歲的少年正拼命地擠開人群,狼狽逃竄。

    而在他的後方,一隊衣甲鮮豔的士兵正大呼小叫地穿街過巷。

    “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事?”

    “那小傢夥到底犯了什麼事,惹來這麼多官兵追捕?”

    大周百姓最喜熱鬧,見此紛紛圍了過來,將整條大街堵地水泄不通。

    其中不乏有有些見識的人,在瞧見那隊士兵身上的衣甲後,倍感震驚,驚訝說道,“身著黑甲,頸系紅綢……這不是東軍神武營的士兵麼?”

    也有那不知就裡的,聞言疑惑問道,“東軍神武營?那是何處兵馬?”

    正在眾百姓議論紛紛之際,那位少年已來到了擠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前,在瞧見了稠密的人流後,他稍稍停住腳步,隨即便猶如一頭滑溜的泥鰍般鑽入了人群之中,身手之敏捷,甚至讓周遭的圍觀百姓還未瞧清楚他究竟長什麼樣子。

    反倒是追捕這位少年的那一隊士卒,不是碰壞了這家店鋪的門柱,便是撞散了路邊小販的攤子,惹來不少罵聲。

    “該死的,跑哪裡去了?”那隊士兵中領頭的將領在人潮前站住了腳步,那如鷹般銳利的眼神四下掃視著人群,隨即皺眉喝道,“我乃東軍神武營副將項青,今日為抓捕一人,望諸位行個方便,休要堵在路當中……”

    話音剛落,圍觀百姓中響起一陣驚呼。

    “東軍神武營?”

    “果真乃東軍神武營的將士呢!”

    “神武營不是東公府梁丘公的士兵,怎得也親自抓捕賊人?這種事,交予衛尉署不是更好?”

    圍觀百姓中有驚訝者,有喜悅者,有崇拜者,有疑惑者,不一而足。

    或許,東軍神武營在冀京確實享有極高的聲望,當那位副將項青道出自己的軍號後,圍觀百姓十分合作地散到了兩旁,但是卻沒有遠離,依舊用各種崇拜、羨慕的目光望著他,尤其是一些未出閣的年輕姑娘們,就連先前被神武營士卒不慎撞倒那些攤子的主人,也當即消散了臉上原本的幾分不滿,露出一副雀躍神色。

    唯一的例外恐怕便是方才那位少年了,只見他此刻縮在人群中,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項青。

    細細觀瞧,只見此少年估摸十六七上下,臉龐消瘦,五官端正,濃眉大眼、唇紅齒白,雖說稱不上貌似潘安,倒也算是一表人才,只不過此刻氣喘如牛,著實顯得有些狼狽。

    這位少年姓謝,單名安,是安樂王李壽府上的書童,說實話並不是什麼犯了罪的犯人,應該說,他什麼都沒做,今日也只是閑著沒事想出王府到街上逛逛,但是誰會想到,才出王府沒走幾步遠,他便被這一隊神武營的士兵圍上了,而根據當時的對話,似乎是早在幾天前就在府外守株待兔。

    不妙啊……

    這神武營不是那個女人的私兵麼?這個搞得似乎在冀京很有名氣的樣子?這讓自己魚目混珠之計還怎麼進行下去?

    人群之中,叫做謝安的少年暗暗嘀咕。

    他不敢動,因為那個叫做項青的副將正用他那猶如老鷹般銳利的眼神掃視著四周,一旦他有任何輕舉妄動,勢必會被對方察覺,只能慢慢地,慢慢地溜走。

    想到這裡,被擠在人群中的謝安不動聲色地緩緩朝著右後側退去,好在周遭的百姓此刻皆用傾慕的眼神望向項青與他麾下那一支衣甲鮮豔的士卒,倒沒有人察覺他的異樣。

    “搜!挨個給我搜!”注視了四周半響卻未能發覺任何蛛絲馬跡,項青顯然有些按耐不住了,要知道他早在三天前便奉命埋伏在安樂王府,為了就是將那個滑溜的小子抓回府上,沒想到那小子是那樣的警覺,一發覺不妙拔腿就跑,害得他堂堂統帥三千人的東軍神武營副將穿街過巷,丟盡顏面。

    臭小子,若是被我逮到,看我怎麼收拾你!

    項青一臉兇惡地舔了舔嘴唇,與此同時,小心翼翼穿行在人群中的謝安,沒來由地感到背後一陣涼意,他可沒工夫多想,只是想盡可能離開這是非之地,畢竟那些神武營的士卒已擠入人群,挨個地查找他的蹤跡。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回頭望了眼那些面帶微笑的百姓,見他們一個個都擺出非常合作的樣子,謝安心中恨地牙癢癢。

    可惡,要不要這樣啊?

    就在這時,街道斜對過駛來一輛馬車,注意到動靜的項青抬頭瞥了一眼,也不是很在意,只是揮了揮手讓麾下士卒以及眾百姓散開道路,讓對方通過。

    而就在下一秒,他忽然眼神一變,因為他瞧見有一只用竹絲編成的手球咕嚕嚕地滾到了路中央,繼而,一個只有四五歲的小女孩蹬蹬蹬地跑了出來,歡歡喜喜地抱起了滾在地上的竹球後,正要轉身,便已瞧見了那輛朝著她飛奔而去的馬車。

    四五歲的孩子哪裡經歷過這種事,竟呆呆站在道路中央,傻傻地望著那輛馬車越來越近。

    眼看著那個小女孩距離快速駛來的馬車僅僅只有幾丈之遙,轉眼便至,項青心中暗叫一聲不好,拔腿幾步奔上前去。

    然而,儘管他已盡力奔跑,但那輛馬車的速度卻似乎隱隱比他快上一線。

    糟了!

    項青心中大急。

    就在那千鈞一髮之際,忽然人群中竄出一個少年,撲向那個小女孩,在抱起那個站在路中央不知所措的小女孩後,縱身倒向一側,險之又險地堪堪避開了那輛馬車。

    還沒等眾百姓反應過來,只聽一聲馬嘶,那輛馬車的馬兒竟忽然朝著人群沖了過去。

    顯然,由於那個少年的突然介入,那匹馬受驚了。

    就在眾百姓驚慌失措、四下奔走之際,遲到一步的項青已來到了他們跟方,只聽他一聲大喝,舉起雙手,拍在那匹受驚的馬兒前胸,竟硬生生將它攔了下來。

    “嘶!”馬兒吃痛,悲嘶一聲,後腿一蹬,前腿高高躍起,眼看著就要將項青踏在蹄下,卻見後者搶先一步抱住它的脖子,再喝一聲,愣是讓那匹馬當即屈腿跪倒在地。

    都說受驚的馬兒異常兇悍,這話確實不假,即便被項青抱住脖子,依舊死命掙紮。

    就在這時,卻見項青雙目一瞪,眼神透露出一股莫名的兇悍殺氣。

    “畜生,還敢放肆?!”

    只是一個眼神,那馬兒渾身一顫,竟畏畏縮縮地跪倒在地,頭顱死死埋在前腿之間。

    眾百姓只看得目瞪口呆,在一陣寂靜後,人群中爆發出一股驚歎。

    “神力啊!”

    “這位將軍簡直就是天生神力啊!”

    面對著眾多崇拜的目光,項青微微一笑,撫撫受驚馬兒的馬鬃,隨即站起身來,轉頭望向不遠處。

    只見在兩丈遠的前方,方才見義勇為的少年正仰面躺在露面上,灰頭土臉,身上有不少地方被皆被高低不平的地面擦出了血絲,然而,被他抱在懷中的小女孩,儘管被嚇地嚎嚎大哭,但身上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傷痕。

    好小子!

    項青嘴角揚起一絲輕笑,緩緩走了過去,靜靜地看著那個少年安慰著受了驚嚇的小女孩。

    只見在眾目睽睽之下,那個少年微笑著撫摸著小女孩的腦袋,用溫柔的話安慰著她。

    “別害怕,小妹妹,哥哥不是什麼好人……”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5 10:13 AM

本帖最後由 wfshchriss12345 於 2014-7-26 06:43 PM 編輯

第二章 逃的後續就是被捕

    誒?

    怎麼會變成這樣?

    望著坐在自己身上嚇得嚎嚎大哭的小女孩,謝安真想甩自己一個巴掌。

    有沒有搞錯啊!

    儘管面前這個小妹妹歲數太小,稱不上什麼英雄救美,但好歹也算是見義勇為吧?

    事後的一句話,那可是決定整個義舉是否完美的關鍵啊!

    這麼拉風的場面,自己竟然口誤?

    啊啊,果然英雄與自己無緣麼?

    想到這裡,謝安感覺自己後背越來越痛,已漸漸失去了知覺,畢竟方才那一縱可是後背先著的地。

    更糟糕的是,那小女孩還坐在謝安胸口,使得本來就呼吸不順暢的謝安更加難受。

    一想到自己可能被面前這個小女孩憋死,謝安使出渾身氣力,喊道,“誰家的孩子啊,趕緊抱走!”

    一聲叫喊,周遭的百姓這才反應過來,伴隨著一聲女人的呼喊,一對夫婦從人群中擠了出來,幾步奔至謝安面前。

    女人一把抱起了自己的女兒,緊緊抱在懷中,男人則在謝安剛剛站起身後死死握住了他的右手,連連道謝。

    一通千言萬謝之後,那對夫婦抱著自己受驚的女兒離去了,而謝安則靜靜地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

    “你還真是……你就不怕丟了性命?”不知何時,項青已站在了謝安身旁。

    “沒想過呢……”

    “沒想過?”項青愣了愣。

    “應該是來不及細想吧……”說著,謝安望向那對夫婦的眼神中隱隱流露出幾分苦寂與落寞,隱約還有幾分羨慕?

    “原來如此!”項青恍然般點了點頭,隨即拍了拍謝安的肩膀,由衷說道,“是條漢子!”

    “多謝!”謝安微微一笑,朝著項青抱了抱拳,說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告辭!”

    “別過!”項青亦是一臉正色抱拳回禮,隨即,他面色一變,一把抓住了正要轉身溜走的謝安的肩膀,惡狠狠地說道,“你以為我會這麼說麼?!”

    “誒?”滿頭冷汗的謝安訕訕回過頭來,入眼的卻是項青那陰笑不已的表情。

    “怎麼著,跟哥哥走一趟吧!”

    “這一招果然行不通啊……”謝安懊惱地歎了口氣,隨即抬起頭,低聲懇求道,“項三哥,高抬貴手,饒兄弟一回吧?”

    項青聞言眼睛一瞪,沒好氣說道,“我饒你,誰饒我啊?——將軍可是下了死令,今日若不抓你回去,哥哥回去可不好交差!——別耍花樣啊!”

    “那匹馬兒還躺著呢,小弟哪敢啊!——跟你走就是!”說著,謝安懊惱地歎了口氣。

    “早這樣不就完了?”項青笑了笑,收回了死死抓住謝安肩膀的右手,卻沒注意到正低著頭的謝安,嘴角揚起幾分笑意。

    謝安緩緩抬起頭,瞥了一眼項青身後,冷不丁指著他身後的天空突然喊道,“三哥,飛碟!”

    “什……什麼?”項青儘管莫名其妙,但依舊下意識地轉過頭去,望向天空,可是天空晴朗,沒有任何異樣。

    糟糕!

    已意識不妙的項青當即又轉過頭來,卻望見謝安早已擠入人群。

    “臭小子!”項青那稱得上英俊的臉,整個黑了下來,氣惱不已的狠狠一跺右腳,但聽一聲悶響,周圍圍觀的百姓竟有種地面為之震動的錯覺。

    就在項青抬腳要去追趕的時候,忽然,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項青回頭瞧了一眼,發現卻是方才駕駛那輛馬車的車夫。

    “你這廝到底是何處的軍官,何以如此不曉事?——你看看你都幹了些什麼好事!”

    順著那車夫所指的方向望去,項青瞧見,方才那匹強行被自己攔下來的馬兒,此刻正跪倒在地,低垂腦袋,渾身顫抖。

    “放手,我沒空理你!”眼見謝安越逃越遠,自己卻被一個車夫死死糾纏,這叫項青心中如何不惱怒。

    就在這時,馬車內的主人撩起馬車的簾子,灰頭土臉,一臉怒容地說道,“方才究竟發生了何事?堂堂天子腳下,莫不是還有人敢當街行兇?!”

    那個馬夫聽聞,急忙說道,“驚動了老爺,罪該萬死,實是這個將官……”

    “咦?這不是吏部的常侍郎麼?”圍觀百姓中也有認得那馬車主人的,見此驚聲嘀咕道。

    “將官?”常侍郎臉上露出幾分愕然,皺眉望了一眼項青,怒聲斥道,“你究竟是何人麾下將領?何以如此不曉事?待本官明日上朝,定要參你等一本,治你家將軍一個治軍不言、縱容屬下當街行兇之罪!”

    不怪那常侍郎如此氣惱,要知道他家中小妾今日臨盆,是故,他早朝完畢後這才急著往自家府上趕,卻不想途中遇到這等事。

    要知道方才馬兒被項青強行按下時,車內的常侍郎險些從車內縱出來,甚至還撞到了額角,直到眼下,他額角還在隱隱作痛。

    平心而論,因為此事本來就只是一個突發事故,錯不在任何人,是故,項青原本也打算好好解釋一番,而如今一見那常侍郎出言不遜,辱及自家將軍,原本就沒有幾分耐性的他,心中更是不渝,當即從懷中取出自己身為副將的腰牌。

    “我乃東公府家將,東軍神武營副將,項青,這位大人儘管去參!”

    “你……”常侍郎勃然大怒,正要怒斥,忽然渾身一震。

    東公府?

    東軍神武營?

    好似想到了什麼,常侍郎臉上一驚,再細細一瞧面前那位軍官,臉上更是佈滿了驚容。

    “這……這不是項青項副將麼?”說著,常侍郎連忙步出了馬車,拱手與對方見禮。

    “唔?”項青終究也不是囂張跋扈的人,見此亦抱拳回禮,疑惑說道,“這位大人認得項某?”

    “如何不認得?”常侍郎笑了笑,拱手說道,“項副將莫非忘卻了,前幾年老梁丘公壽誕,下官有幸受邀,上府拜會,那時,曾與項副將有過一面之緣……哦,下官常紀,如今擔任吏部侍郎一職!”

    “原來是常侍郎,”正所謂舉拳不打笑臉人,見常侍郎變得如此和氣,項青的神色自然也轉善了幾分,抱拳致歉道,“方才事急,末將多有得罪,望常侍郎多多包涵!”

    “哪裡哪裡,”常侍郎擺手笑了笑,繼而一望四周,納悶說道,“說起來,項副將你等如此興師動眾,究竟所為何事?”

    項青一聽這才想起逃逸的謝安,面色大變說道,“糟糕,險些忘卻!——今日之事,他日末將定登門致歉,然眼下末將還有要事,望常侍郎體諒!”

    “呃?”常侍郎一臉愕然,抬手說道,“無妨無妨,項副將自便……”

    “多謝!”項青抱了抱拳,在望了一眼謝安逃走的方向後,指揮麾下士卒道,“你們幾個,往那處去圍堵!——其餘人,跟我來!”

    “是!”身後眾士卒抱拳領命,分成兩撥人追捕謝安。

    望著項青離去的背影,常侍郎家的馬夫疑惑問道,“老爺,為何對那副將如此客氣?區區一副將……”

    “區區一副將?”常侍郎聞言搖了搖頭,喃喃說道,“那項青可不是尋常的副將,那可是我大周冀京四鎮之一、東軍神武營的副將,即便我官居吏部侍郎,也得罪不起啊,他身後的人,可了不得啊……”說著,他伸手捋了捋鬍鬚,頗有些幸災樂禍地說道,“也不知是哪個不長眼的賊子吃了雄心豹子膽,竟然惹上了那一位……”

    “那一位?”

    “呵呵呵,一個女人,了不得的女人……”

    “咦?”

    與此同時,常侍郎口中那個不長眼的賊子謝安,正愉快地穿搜在小巷中。

    想抓小爺我?

    嘿!做夢!

    笑歸笑,但謝安隱隱也感覺有點不對勁,因為他察覺到,來抓捕他的人手,似乎比最初多了許多,要知道一開始項青帶人來抓他的時候,身後只有十幾個東軍神武營的士兵,如今,他身後卻隱約有百餘人。

    還有後援?

    可恥啊!

    回頭望了眼身後,謝安心中暗罵項青,拐彎處正要抬腳飛奔,只聽咚地一聲,他的頭頓時撞在一個堅硬的物體上,眼冒金星。

    撞到牆了,怎麼會?

    捂著腦袋抬起頭來,謝安臉上的表情頓時僵住了。

    那哪裡是什麼牆,分明是一個身高九尺、體格接近于熊的大漢,濃眉大眼,一臉的絡腮鬍子,此刻正用戲謔的笑容望著謝安,在他身後,那是站成一排的東軍神武營士卒。

    “到此為止了,小子!”大漢戲謔笑道。

    望著這個大漢身上那與項青相同式樣的將領鎧甲,謝安心中暗叫不妙,一面緩緩向巷邊移動,一面嘻笑說道,“啊,嚴大哥怎麼在這裡啊?真是巧……”

    謝安認得此人,此人姓嚴名開,估摸著三十上下,國字型臉,臉龐剛毅,一臉絡腮鬍子,看似不好說話,其實為人頗為熱情,與方才追捕謝安的項青,以及另外兩位叫做陳綱、羅超的副將同為東軍神武營四將,那可都是手握三千兵馬職權的將領,很了不得。

    “呵呵!”那嚴開絲毫不為所動,朗聲說道,“兄弟,今日哥哥對不住了,將軍下了死令,定要抓你去府上!”

    謝安聞言面色一黯,勉強堆起幾分苦笑,訕訕說道“嚴大哥,就不能高抬貴手,放過小弟麼?”

    “我也想啊,不過在這裡放走你,回去實在不好交差啊……”嚴開無奈地聳了聳肩,隨即笑著說道,“說起來,兄弟還真是好本事,我與項青相識也有十幾年了,從未見他如此狼狽過……”

    順著嚴開的視線,謝安緩緩轉過頭去,入眼的,那是項青那一副皮笑肉不笑的面容。

    “真是……讓我好找啊!”

    聽著項青那咬牙切齒語調,謝安渾身一顫。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5 10:14 AM

第三章 大周女將

    果然,逃的後續就是被捕,妥妥的,沒輕的。

    望著那圍住自己的那整整百餘名東軍神武營將士,謝安暗暗歎了口氣,用最後一絲期望望著嚴開與項青二人,討好般說道,“嚴大哥,項三哥,小弟向來是奉公守法,從來沒做過什麼貪贓枉法的事,您兩位就高抬貴手,放過小弟吧?”

    “既然沒犯事,那你怕什麼啊?”神武營四將中年紀最大的老大哥嚴開拍了拍謝安的肩膀,笑著說道。

    “這不是……”謝安苦笑一聲,縮了縮身子還打算溜走,卻見項青一把抓住了謝安的手臂,將他又拉了回來,冷笑地盯著謝安瞅了幾眼,臨末對身旁的士卒說道,“捆上!”

    “是!”

    當即便有兩名士卒上前,將謝安雙手以及上半身捆地嚴嚴實實,這時,項青又發話了。

    “將繩索另外一端給我!”

    “是!”那士卒點點頭,將捆住謝安的繩索的另外一段遞到了項青手中。

    “三哥,不用這麼絕吧?!”謝安一臉悲憤地說道,說實話,就在方才,他還打算破釜沉舟,撞倒押解他的士卒逃跑,卻沒想到項青竟要親自來押解謝安。

    天啊,那可是單憑蠻力便能夠將一匹受驚馬兒攔下來的怪物啊,謝安可不認為自己的小身子骨能比那匹受驚的馬兒更有力氣。

    項青聞言瞥了一眼謝安,冷笑著說道,“你小子詭計多端,還是謹慎些好!——快走!”說著,他還扯了扯手中繩索。

    報復!

    **裸的報復!

    望著項青臉上那毫不掩飾的得意,謝安心中恨得牙癢癢。

    穿過朝陽街的幾條小巷,半個時辰後,謝安百般不情願地被帶到了一座偌大的府邸門前。

    東國公梁丘府邸!

    這在冀京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地方,可是對於謝安來說,這座宅邸卻簡直比龍潭虎穴還要可怕。

    嚴開沒有進府門,而是轉頭對項青說道,“項青,你帶他去見將軍,我先回軍營一趟,清點一下營內的軍械。”

    “嗯!”項青應了一聲。

    謝安望著府門牌匾上那偌大的金字,長長歎了口氣,忽然,他靈機一動,勉強笑道,“嚴大哥,項三哥,你們看這都到了,能不能先把這繩索去了?怪丟人的……”

    或許是看穿了謝安的打算,嚴開笑了笑,沒有理會,顧自離開了。

    而項青則冷哼一聲,咬牙切齒地對謝安說道,“你小子也知道丟人?我堂堂東軍神武營的副將,執掌三千兵馬的副將,被你小子像猴子一樣戲耍,追著你滿大街地跑……呼呼!”他越說越激動,說到最後竟大口喘起粗氣來。

    要知道項青方才在鬧市攔下那匹受驚馬兒時,從始至終也是面不紅、氣不喘,可想而知,此刻的他,心中是何等的惱怒。

    “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太遲了!”項青臉上露出幾分報復的快感,扯了扯手中的繩索,冷笑說道,“吃一塹長一智,你小子詭計多端,若是在這裡放開你,保不定還要惹出什麼事來……”

    “不會的,不會的……”

    “少說廢話!——快走!”項青抬腳在謝安屁股上不輕不重地踹了一腳。

    啊啊,這人不行啊,報復心很強啊……

    瞥了一眼一臉得意的項青,謝安無奈地歎了口氣,老老實實走入了府邸。

    或許是見謝安的心情有些低落,項青也有些於心不忍,想了想,走上前幾步,在謝安耳邊低聲說道,“好了,別擺著這幅臭臉了,誰叫小子不聽話來著?起初就老老實實跟著哥哥來府上,這不就完了麼?何來橫生枝節?哥哥又不會害你!——嘛,這樣吧,改日哥哥請你去吃酒,行了吧?”

    “去哪?”謝安翻了翻白眼,似乎有些意動。

    “你說呢?”項青挑了挑眼眉,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樣。

    “這可是你說的!”謝安臉上閃過幾絲喜色,但是轉念一想,他又長長歎了口氣,苦笑說道,“能不能活到明日,還說不準呢!”

    “好好說話,不至於的!”項青笑著說道。

    穿過外院,路過庭廊,大約轉了有一盞茶工夫,項青這才帶著被捆得嚴嚴實實的謝安,一直來到了府中內院。

    說實話,內院的景致著實不錯,花草、水榭、樓臺,但是內院空地一側,那一排擺滿了各式各樣兵器的木架子,實在有些煞風景。

    而那片空地的對過,便是一幢極為大氣的十三室樓閣,最當中的那一幢足足有數丈高,在建築普遍是平房的大周,恐怕也只有大戶人家才如此宏偉的府邸建築。

    “篤篤篤!”來到東側最大的一間屋前,項青抬手輕輕敲了敲緊閉的房門。

    “進來!”屋內傳出一個略顯中性的女聲,沉穩而飽含氣勢。

    聞言推開屋門,項青扯著一臉不情願的謝安走入了屋內,只見在屋內桌旁,有一位身穿戰袍的女子正手握一卷兵書,側對著項青與謝安觀閱。

    “將軍,犯人帶到!”項青抱拳喝道,表情很是嚴肅,如果不看他嘴角旁那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的話。

    “好!”

    那女人點點頭,緩緩轉過頭來,望向謝安。

    那一瞬間,謝安不得不承認自己隱隱有種將要窒息的錯覺,原因只在於眼前的這個女人,這個美地不像話的女人。

    不知為何,謝安忽然又回想起了那最初見到這個女子的情景,那一天,他與李壽二人出席了慶賀北境大捷的慶功宴會……

    “李茂?”

    “沒有聽說過麼?”安樂王李壽瞥了一眼一嘴肉汁的謝安,微微搖了搖頭。

    “很耳熟的名字啊……”拿起桌案小幾上一塊擦嘴的毛巾抹去了嘴旁的肉汁,謝安皺眉思忖著,忽然,他眼睛一亮,驚聲說道,“難道就是冀京大小茶樓中的說書先生講起過的,弱冠掛帥親自北征的四殿下李茂?”

    “看來你也不是那麼無知嘛!”李壽笑了笑,對謝安憤憤不平的白眼視若無睹,繼而,他面色一正,壓低聲音說道,“不錯!正是我大周第一勇將,項王李茂!”

    “項王?”謝安愣了愣,古怪說道,“竟然與西楚霸王項籍相提並論……”

    “你不知道那場戰役的兇險,不怪你,”李壽微微笑了笑,隨即喃喃說道,“當時,十餘萬北戎越境,來勢洶洶,短短月餘,北方屯軍重鎮漁陽失守,繼而幽州全線陷落,戰火一度波及到冀州,致使冀京人心惶惶,朝中大臣束手無策,就連父皇也不得不思忖遷都之事,以避北戎鋒芒……”

    “不會吧,竟然被逼到要遷都?難道冀京就沒有一支可用的兵馬麼?”謝安驚聲問道。

    皺眉瞪了一眼謝安,李壽沉聲說道,“休要胡說!冀京乃我大周國都,豈會連一支可用兵馬也無?只是……”

    “只是?”

    “自我大周建國以來,冀京便有四支平日裡從不調動的兵馬,你可聽說過?”

    見李壽忽然岔開話題,謝安有些不解,疑惑地搖了搖頭。

    “此四支兵馬由四位我大周開國將軍後嗣率領,平日裡只負責保障京師安危,從不輕易調離,其編制,也不在全**隊編制之中,只遵從當朝天子之命,除此以外,即便是當朝大將軍,也無法調動分毫,分別是東軍[神武],南軍[陷陣],西軍[解煩],北軍[背巍],每一支在兩萬人上下……

    北戎事發之時,南陽已叛亂多月,朝中大軍皆趕往南陽一帶平叛,甚至連南軍陷陣也調往該處,換而言之,偌大冀京,除禁衛軍外,僅僅只有六萬兵馬,設想,倘若是你,可敢棄冀京百年京師不顧,輕易調兵?”

    “呃……”

    “就連你也猶豫不定,更別說朝中大臣,沒有人,當時沒有一個人敢提出率軍北伐,每一個人都在考慮如何死守冀京,不叫那些外戎攻入我大周數百年京師……”

    “那北方……”

    “這叫棄車保帥,”李壽幽幽歎了口氣,沉聲說道,“朝中大臣的心思不難猜想,無非是暫時避外戎鋒芒,待大軍平定南陽一帶的叛亂,再行反攻,比起孤注一擲,在有可能導致冀京城破的情況下將僅有的幾支可用兵馬派往北境,豈不是要周全許多?——至於北方的國民會如何,就算有人想到,恐怕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提起吧?”說到這裡,他搖了搖頭。

    “……”

    “而當時,四哥李茂是唯一一個主張出兵北伐的,他說服了父皇,率領麾下門客、及東軍神武營共計兩萬五千餘人北上,與十餘萬北戎激戰數月,終將其半數殲滅,阻敵于冀州州界,隨後趁勝追擊,奪回漁陽等幽州重城,更一度殺出關外,逼得外戎部落北側三百里,此役後,父皇便叫四哥坐鎮漁陽,總督北境戰事,封他為大周第一勇士,項王!”

    “呼,兩萬五千對十餘萬,還大勝……”即便是聽李壽口述當年的戰事,謝安亦不免因話中的種種數字與輝煌戰果而震驚。

    在他的腦海中,其實不乏以弱勝強、轉敗為勝的戰事,然而像李壽口中這位四殿下李茂那樣,在打敗入侵的敵軍後,非但逐步收復失敵,甚至還率軍反攻,殺出關外數百里,逼得草原部落整個北撤,這簡直就是……

    “你那個四哥,還真是一個了不得的人物啊……”謝安由衷讚歎一句。

    李壽微微一笑,繼而望了一眼大殿的門口附近,莫名說道,“了不得的人物,還有一個……來了!”

    “誒?什麼?”謝安愣了愣,正要說話,忽然,方才還很是喧嘩熱鬧的大殿,整個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殿門的方向。

    “東軍神武營上將,梁丘將軍到!”

    伴隨著殿外下人的一聲通報,一位身披戰袍的將軍大步踏入了殿中。

    那一瞬間,謝安的表情變得十分精彩。

    女……女人?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5 10:15 AM

第四章 交流

    “謝安!”

    寂靜的房內,傳來了女人略顯不耐煩的聲音。

    “呃?”謝安這才回過神來,抬起頭來愕然望著自己面前的女子,神武營上將,東公府的主人,梁丘舞。

    糟糕……

    光顧著回憶了,她說的話自己都沒聽到幾句,怎麼辦?

    兩人對視著,誰也沒有說話。

    眼瞅著梁丘舞眼中的不耐煩之色越來越濃,謝安額頭冷汗直冒,他意識到自己得說些什麼來挽回一些東西。

    “那個……吃飯了麼?”

    梁丘舞愣了愣,像看傻子一樣看了謝安半天,待謝安自己都感覺十分尷尬時,這才沉聲說道,“早膳還是午膳?”

    原以為對方不會搭話的謝安聞言好似是遇到了救星,連忙說道,“都……都可以!”

    “沒有!”梁丘舞沉聲說道,語氣斬釘截鐵。

    “……”

    不妙啊……

    不妙……

    再這樣下去……

    得想個辦法,挽回一下氣氛……

    然而就在謝安苦思對策之際,女人終於不耐煩了。

    “為何不回答我的提問?”

    “什麼?”在下意識接過話茬的一瞬間,謝安便已意識到了不妙。

    果然,梁丘舞眼中隱隱流露出幾分怒意,沉聲說道,“竟然對我所說的話置若罔聞,你是在小看我麼?”伴隨著她低沉的聲音,謝安猛然感覺到一股無比強大的氣勢,壓得自己險些透不過氣來。

    “不是不是,我只是……”

    “只是什麼?”

    “我只是……我還是有點難以置信,項王李茂殿下北伐時的副手,東軍神武營的上將,竟然是一位如此驚豔的女子……”

    “唔?”梁丘舞眼中隱約露出幾分異色,喃喃重複道,“如此……驚豔?”忽然間,她雙眉一凝,猛地一拍桌案,怒聲斥道,“你敢戲耍我?”

    話音剛落,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感頓時襲向謝安心頭。

    誒?

    怎麼說得好好地,突然就翻臉了?

    謝安心驚膽戰地望向女人,卻愕然地從對方眼中望見熊熊怒火。

    “你……你要做什麼?”

    “辱我者,死!”梁丘舞咬牙切齒地從口中吐出幾個字,緩緩從斜靠在桌旁的劍鞘中抽出利劍,望向謝安的眼中,充滿了殺氣。

    死……

    真的會死……

    謝安的額頭滲出了汗珠,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那份恐懼,使得他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氣,怒聲罵道,“你這個女人到底什麼毛病啊,我稱讚你長得漂亮,你竟然說我侮辱你?!就算你真的要殺我,也得挑個好一點的理由吧!”

    “漂……亮?”梁丘舞眼中的殺氣一滯,盯著謝安看了許久,沉聲說道,“你……真的?”

    “哼!”謝安怒目而視,說實話,他方才著實被嚇地不輕。

    “你說的,是真的麼?真的是贊我,而不是戲耍我麼?”沒有理會謝安臉上的怒意,女人再一次問道。

    “是啊!”謝安怒氣衝衝地喊道,此刻的他,也顧不上這樣無禮的舉動是否會惹來對方的怒意,畢竟他有一肚子的怒氣無從發洩。

    但是出乎謝安的意料,女人並沒有在意他的無禮,相反地,她眼中的殺意也漸漸退去,在盯著謝安望了許久後,將手中的利劍插回劍鞘,一臉歉意地說道,“抱歉,從未有人這樣說過,我以為你在羞辱我……請坐!”

    誒?

    謝安清楚地望見了梁丘舞臉上的愧疚,心中很是愕然,在來到她面對的座位坐下後,古怪說道,“真的?從來沒有人稱讚過你麼?”

    梁丘舞很平靜地搖了搖頭。

    “為什麼?”

    “竟然問為什麼?”女人古怪望了一眼謝安,臉上有些愕然,隨即苦澀說道,“不夠白,這個解釋足夠了麼?”

    “白?”謝安愣了愣,這才意識到,梁丘舞指的是她的膚色,與這個時代大部分的女人不同,這個女人的膚色略顯古銅色,不如其他女子白皙,顯然是因為長年暴曬在烈日下所致。

    “你也覺得很難看吧……”女人的眼中隱約流露出幾分失落。

    “不會啊……”

    “不會?”女人猛然抬起頭,死死盯著謝安。

    “嗯,我倒是覺得……”在對方目光的注視下,謝安的表情有些古怪。

    梁丘舞沒有再追問,儘管她也發現謝安神色閃爍,但不知為何,她從眼前這個男人的眼中,捕捉到幾絲異樣。

    那種好似歡喜、迷戀般的異樣……

    不過,她不能肯定。

    “倘若你真那麼覺得,那為何不敢看我?”

    姑奶奶,你的眼神太銳利,吃不消……

    這種話,謝安是絕對說不出口的,苦笑一聲,說道,“總之,我沒有騙你,雖然大部分的男人都喜歡膚色白皙的女人,但也不能一概而論!”

    “不能一概而論麼……”梁丘舞愣了愣,隨即皺眉說道,“那麼,頭髮呢?”

    “頭髮?”謝安下意識望向女人的頭髮,由於這次是近距離的觀察,他很輕易便能發現,眼前這個女人頭髮的顏色,也並不如其他女子那樣烏黑亮麗,而是略微帶著點紅色。

    原來她一直都很在意啊?

    謝安恍然大悟,他這才明白方才這個女人為何會那般震怒,原因就在於,她對自己不同於其他女子的膚色與發色很是在意,或許是接近自卑的在意。

    “很特別,也很好看,真的!”謝安用極為認真的語氣說道。

    呆呆望了謝安許久,女人笑了,笑得很淺,僅僅只是嘴角微微一揚罷了,若不是謝安一直注意著她,恐怕難以察覺。

    謝天謝地,總算是保住一條命……

    謝安輕輕拍了拍胸口,而下一秒,他的笑容僵住了。

    “謝安,你的讚譽,我收下了,但你還沒有回答我方才的問題,你,為何要違背約定,躲在安樂王府,不來見我?”

    “……”

    該死的,她還記得啊!

    姑奶奶,您的記憶力要不要這麼好啊?

    謝安訕訕地抬起頭,望見的,是梁丘舞那一雙認真的眼眸。

    “那個……是這樣的,不是我不想來,只是這些日子,王府上事務繁忙……”謝安滿頭冷汗地苦思藉口。

    “事務繁忙?”梁丘舞皺了皺眉,一臉疑惑喃喃自語道,“那為何九殿下李壽說你在府上終日無所事事……”

    九殿下?

    謝安心中咯噔一下。

    好啊,李壽,你個沒義氣的!

    背後捅刀子?

    還說什麼情如兄弟,有什麼事並肩上……

    或許是注意到了謝安的異樣,梁丘舞雙眉一凝,隱隱帶著幾分怒意說道,“謝安,莫非你在欺騙我?”

    “對不起,對不起……”見被拆穿,謝安雙掌合攏,連聲道謝。

    默默看著謝安,梁丘舞微微皺眉,沉聲說道,“我最恨有人騙我……念你初犯,姑且饒你一次!”說著,她雙眉鬆開,正色勸導道,“人之貴,忠孝仁悌禮義廉恥,不可輕棄也!”

    “是是是……”謝安連連點頭。

    “應下的話,一次就足夠了,說得太多,反而顯得你心不在焉!”

    “呃……是!”

    “嗯!”梁丘舞滿意地點了點頭,在桌上取過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反觀謝安,滿臉愕然。

    什麼情況?

    被說教了?

    被一個年紀與自己差不多,心理年齡比自己還小幾歲的女人說教了?

    而且還說得自己啞口無言?

    不知為何,謝安有種莫名的違和感,直到幾日後,他這才漸漸察覺。

    “總而言之,就是不想來見我,對麼?”

    不知過了多久,女人率先又打破了屋內的寂靜。

    “不是不是……”謝安連連搖頭,可是當目光一觸及梁丘舞的視線時,他忽然想起了方才的事,他,低頭沉默了。

    “孺子可教!”見謝安沒有再用謊言欺騙自己,梁丘舞很欣慰,但是欣慰並不代表滿意。

    “為何不想來見我?那一日,我將紙條傳遞你手,叫你三日後來我府上,我有事要知會你,為何失約?”

    見梁丘舞的語氣越來越重,謝安有種仿佛被逼到了懸崖邊上的錯覺。

    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是他也意識到,這個叫做梁丘舞的女人,為人十分認真,如果不回答她,她會一直追問下去,而如果用謊言欺騙,下場恐怕……

    “不是不想,是不敢……”咬了咬牙,謝安抬起頭,望向面前的女人。

    他太清楚了,這個眼下雖然很平靜的女人,一旦憤怒那究竟是多麼的可怕。

    那一日,她那充滿殺氣的淩厲眼神,仿佛千萬柄鋼刀般,將謝安那所謂的膽氣擊地粉碎。

    在遇到她之前,謝安從未想像過,女人竟然能擁有那般令人膽寒的眼神。

    謝安無法忘卻,那一日,在她那充滿殺氣的目光下,自己竟然雙腿一軟,癱坐在地。

    可笑麼?

    堂堂男兒,被一個女人嚇得雙腿發軟……

    但是謝安可感覺不到這其中有任何好笑,他打賭,就算換做旁人,多半也不會比他好上分毫。

    李壽那小子說的對,眼前這位姑奶奶,是不遜色項王李茂的怪物,是大周最具武力的將領之一!

    而自己卻對她做了這樣那樣的事……

    不妙啊,真的不妙啊……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再解釋一下那一天的事,而就在他將要開口之前,對面那個女人的一句話讓他愣住了。

    “無論如何,你要入贅我梁丘一門!——這便是今日我派人請你來,要對你說的!”

    誒?

    誒??

    謝安瞪大了眼睛,一副難以置信之色。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5 10:16 AM

第五章 第一次往往不是那麼順利

    “入……贅?”

    謝安喃喃自語,打破了屋內長時間的寂靜。

    正端著茶盞抿茶的梁丘舞聞言瞥了一眼謝安,沒有當即開口,她靜靜地地抿完了杯中的茶水,這才慢悠悠地說道,“你似乎很驚訝?”

    “怎麼可能不驚訝,換做是你,也會吃驚吧?”謝安苦笑一聲,伸手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為何要吃驚?”梁丘舞臉上隱約露出幾分疑惑,在深深望了一眼謝安後,不悅說道,“看來,我似乎被小看了呢!”

    聽著那話中明顯的不悅語氣,謝安微微一驚,說道,“為什麼你會這麼認為?”

    “難道不是麼?——無論怎麼說,我也斷然不可能將那日的事當成一個誤會……我乃梁丘一門未來當家,東軍神武營上將,怎麼可能叫你

    在淫辱我之後,提上褲子拍拍屁股走人?——你未免也太將此事當兒戲了吧?!”說到最後,她的眼中已漸漸流露出幾分怒意。

    “噗……”正喝著茶的謝安,聞言嘴裡的水當即全數噴出。

    好……

    說得好粗俗……

    即便是自詡臉皮不薄的謝安,也被梁丘舞這兩句話說得面紅耳赤。

    “什什麼淫辱,我只是……”謝安有些說不下去了,畢竟他也知道,這個時代的女人視名節清白勝過生命,而說到底,自己也是在她因春藥導致意識大亂的時候對她做了這樣那樣的事。

    “只是什麼?”

    “喂,那日的事可不能全賴我……”似乎是感覺到了某種危機,謝安連忙辯解,說著說著,他忍不住望了一眼梁丘舞,心下暗自嘀咕。

    從頭到尾都是你這個笨女人主動的好吧……

    “不能全賴你?你的意思是怪我咯?”梁丘舞冷笑一聲。

    是啊!

    誰叫你這個笨女人那麼容易被別人騙!

    還喝下了摻著春藥的酒!

    後來也是你拉我上床的,從頭到尾哥都只是躺在床上而已啊!!!

    唔,雖然感覺不錯……

    謝安暗自嘟囔著,當然了,這些話他是不敢說的,畢竟他若是將這種事也說了出來,恐怕任何一個女人都會惱羞成怒,謝安可不想在這種事上丟了自己的性命。

    “當然不是,你我都是無辜受牽連的,罪魁禍首,是那個騙你有要事相商,結果卻在酒中下藥的王八蛋!”謝安避重就輕地說道。

    “哢嚓!”梁丘舞手中的茶杯被整個捏碎了,碎瓷順著她的手指縫掉落下來,其中,甚至有些白色的細小粉末。

    乖乖……

    謝安忍不住渾身一顫,偷偷望了一眼梁丘舞,卻見她雙目隱隱泛起紅色,那一瞬間,他仿佛感覺自己置身於殺氣的海洋。

    就……就是這種眼神……

    與那一日一樣……

    謝安暗自咽了咽唾沫。

    就在這種,卻見梁丘舞深深吸了口氣,儘管她的眼中依舊充滿了無盡的憤怒、屈辱與恨意,但是那股殺意,卻被她強行壓制下去了。

    “……是太子殿下!”

    “誒?”謝安愣了愣,轉念一想才明白梁丘舞此話含義,愕然說道,“他……那傢夥這樣對你,你還尊稱他為殿下?說起來,那一日你也只是叫他[滾]而已……”

    梁丘舞緩緩鬆開了右手,任憑茶杯的碎塊碎末散落在地,她望著地面沉聲說道,“太子,國之儲君,身為人臣,豈能犯上弒主?如此枉為人子!”

    “因為他是太子?所以你不能殺他?”

    “……是!”

    “如果那一日我沒有中途……”

    “……同樣!”梁丘舞沉聲說道。

    聽著她那斬釘截鐵的語氣,謝安不知為何心中對她有些同情,弱弱問道,“那你會怎麼做?”

    梁丘舞吐出一口氣,平靜說道,“將此事上呈陛下,請陛下處置,隨後自刎,全我名節!”

    “誒?”謝安倒抽一口冷氣,失神說道,“你在開玩笑吧?”

    梁丘舞微微瞥了一眼滿臉愕然的謝安,正色說道,“我梁丘一門世代為大周之臣,忠良之名,決不能葬送在我手中……”她說地很慢,每一個字仿佛千斤重般打入謝安心中。

    都說古人的忠是愚忠,以前還不怎麼相信……

    謝安微微搖了搖頭,一抬頭卻見梁丘舞正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心中不由一驚。

    “你你看我做什麼?”

    只見梁丘舞靜靜望著謝安半響,忽而說道,“換而言之,你也算是救了我一命,對我梁丘家有恩,叫我梁丘家血脈不至於斷絕……對此,我深表謝意!”

    誒?

    什麼情況?

    這個笨女人竟然說要感謝自己?

    “不客氣,不客氣,我也只是做些力所能及之事……”謝安面紅耳赤地說道。

    占了這個女人清白身子,她還感激自己,即便謝安素來臉皮厚,也對這種得了便宜還能賣乖的好事有些吃不消。

    然而下一秒,謝安呆住了。

    “……是故,我也不想為難你,如今擺在你面前的有兩條路,要麼入贅我梁丘家,助我興旺家業、無愧先祖;要麼……”說著,女人緩緩站了起身,鏘地一聲抽出了斜靠在桌子旁的寶劍,面無表情地說道,“要麼,我斬你於此,取你首級祭我梁丘一門列祖列宗!”

    “喂喂喂!”謝安嚇得險些倒在地上,一手拖著屁股下的凳子,一手平擋在胸前,震驚說道,“你你什麼意思啊?剛才還說要感謝我,說我對你梁丘家有恩,結果說完就翻臉?”

    “是,我是說過,所以,在祭完先祖後,我會取劍自刎隨你而去,放心,你只要在奈何橋上等我片刻就好……”

    “放心?這怎麼叫人放心啊?!”大喊一句,謝安感覺自己心臟的跳動頻率有些叫自己吃不消了。

    不妙啊……

    這個愚忠的笨女人不像是在開玩笑……

    唔,應該說,這個笨女人根本就不會開玩笑!

    如果不能穩住她,自己可就交代在這裡了……

    “等、等等啊,我會負責的啊!”

    “負責?”女人眼中露出幾分疑惑,說道,“那是什麼?”

    謝安氣結,沒好氣地說道,“我說,我會娶你的!”

    “哦哦,”梁丘舞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隨即嚴肅地糾正道,“是入贅!”

    “……”謝安張了張嘴,無言注視著女人認真而嚴肅的目光半響,終於敗下陣來,擺擺手苦笑說道,“總之,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的,所以……這個暫時可以由我保管麼?”

    他指了指梁丘舞手中的利劍。

    女人猶豫了一下,隨即點點頭,見此,謝安小心翼翼地從她手中接過寶劍,將其插入劍鞘,隨即再次坐下,將劍橫擺在自己膝上。

    從始至終,梁丘舞靜靜地看著,不知為何,她的表情有些微妙,幾次欲言又止。

    而謝安顯然沒注意到,他之所以會向梁丘舞索取暫為保管,一來是這個女人身邊方才用這把劍著實把他嚇地不輕,二來嘛,他想給自己增加幾分膽氣,儘管他也清楚,在一位執掌萬軍、一身武藝的將軍面前,手無縛雞之力的他就算握著再鋒利的寶劍,也跟握著一根木柴沒有任何區別。

    “我領你去府上各處轉轉,熟悉一下府內建設。”

    此時謝安正擺弄著梁丘舞的佩劍,聞言點了點頭,站起身來,他想將佩劍系在腰間。

    遺憾的是,他從未接觸過這類兵器,毫無經驗,以至於試了幾次也愣是沒能將劍鞘上細鏈掛在腰帶上,無可奈何的他,只好將整個劍鞘都插在腰帶內側,模樣要多古怪便有多古怪。

    “……”

    從始至終,梁丘舞靜靜地觀瞧著,忽然,她走了過去,在謝安驚愕的表情下,將整把佩劍又抽了出來,隨即左腿半跪,半蹲在謝安身前,替他將佩劍上的細鏈系在腰帶上。

    “謝……謝謝。”謝安倍感受寵若驚,隱約從後背湧起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覺,很是舒服。

    “跟我來!”在替謝安系上佩劍後,梁丘舞再度站起身來,朝屋門的方向走去,神色絲毫不起波瀾,還是那般的平靜。

    “哦……”

    如夢初醒的謝安緊走幾步跟了上去,他說不清方才心中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情絮,他只知道,那一瞬間,他對眼前這個女人充滿了好感。

    雖然是強迫,但是,她似乎真的將自己當丈夫對待……

    但是,好像哪裡又有點不太對勁……

    半柱香之後,梁丘舞領著謝安走在內院的廊庭,一邊走著,她一邊用最簡潔的話介紹東公府府內的各種建設與相應的位置、用途。

    說實話,謝安一句都沒記在心裡,因為他正思考著那種種的不對勁。

    偷眼望了一眼身旁的梁丘舞,謝安清楚地發現,儘管梁丘舞是在替他帶路,熟悉府上的各個建設,但是,她卻隱隱要落後他小半個肩膀的身位。

    是巧合麼?

    還是她故意的?

    謝安微微皺了皺眉。

    要知道在階級制度異常嚴重的大周,高位者與下位者之間的禮儀,那簡直是神聖而不可侵犯的,就如平民對待士族,迎面見到對方必須讓道、行禮,而如果走道的方向一致,則不得走在士族前面,必須落後至少十個身位,否則便有殺身之禍。

    還有,僕人不得與主人並行,妻子不得與丈夫並行……

    想到這裡,謝安又忍不住轉頭望了一眼身旁的梁丘舞,卻正巧與她的目光對上。

    “看你的神色,似乎有點不滿,還在為方才我逼迫你入贅我梁丘家一事耿耿於懷麼?放心,我只是嚇嚇你而已,免得你太將我的話當兒戲,我若要殺你,輕而易舉!”

    這位姑奶奶說話還真是直接啊……

    心中苦笑一聲,謝安張了張嘴,卻不知為何,發不出任何聲音。

    “果真並非謊言,你很怕我……”瞥了一眼謝安,梁丘舞嗤笑一聲,搖頭說道,“身為堂堂男兒,竟畏懼我這區區弱質女流,成何體統?!”

    謝安聞言倒抽一口冷氣。

    弱質女流?

    天吶,誰啊?誰啊?

    你不會在說你自己吧?

    沒好氣地望了一眼身旁的女人,謝安倍感無力,任憑她自顧自說話。

    “明日晌午,你隨我到後院小祠祭拜先祖,在我梁丘家列祖列宗靈位前,你我二人先立下婚誓……且先給你一個名分!”

    給我一個名分?

    謝安滿臉古怪之色,訕訕說道,“用不用這麼快?”

    “什麼?”女人轉過頭來,神色有些不解。

    暗自擦了擦額頭冷汗,謝安訕訕說道,“我不是要耍賴啊,只是……你想,我們見面也不過兩三次,根本不瞭解對方,感情方面更加是……”

    “那不重要!”打斷了謝安的話,梁丘舞淡淡說道。

    “你……什麼意思?那什麼才是重要的?”隱約間,謝安仿佛漸漸領悟到了什麼。

    女人微微瞥了一眼謝安,隨即望著走廊外側花圃中的花草,沉聲說道,“成婚之後,你我二人便能延續我梁丘家血脈,待日後我老了,我二人的兒女,便是我梁丘家日後的延續!”

    “你……”

    那一瞬間,謝安終於明白了,方才那種不對勁究竟是怎麼回事。

    “……從明日起,你且在府上居住幾日,待過些日子,我會授你副將職銜,安排你到我神武營任職,再過兩年,我會將你安排到京師要職,待你弱冠……”

    “夠了!!”

    “什麼?”梁丘舞平靜的眼神中露出幾分疑惑。

    只見謝安憤怒地望著面前的女人,一字一頓說道,“誰叫你隨隨便便就替我安排我要走的路?少瞧不起人了!——我可不是你用來配種的道具!”說著,他一轉身,拂袖而去。

    “……”

    梁丘舞靜靜地望著謝安離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走廊的另外一端,她這才轉過頭去,面無波瀾地注視著花圃中的花草。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5 10:17 AM

第六章 背負的信念

    可惡!

    可惡!!

    仰躺在屋內榻上,謝安心中一肚子的怒火依舊沒有絲毫減弱。

    竟然說感情什麼的根本不重要?

    雖然謝安很清楚,那個叫做梁丘舞的女人之所以選擇嫁給自己,一來只是因為自己佔有了她清白的身軀,二來則是自己並非導致她陷入這種窘迫局面的罪魁禍首,感情什麼的的,根本就不存在。

    但謝安還是萬萬沒有想到,她竟然敞開天窗說出了那番話,更讓謝安感到惱怒的是,她竟然要擅自替他安排日後要走的道路。

    那他謝安算什麼?

    替梁丘家配種、延續血脈的牲口麼?

    可惡!

    說實話,對於自己誤打誤撞與梁丘舞發生了關係,謝安多少也有點內疚,儘管他當時並沒有要趁虛而入的意思,只不過那個女人力氣太……咳,只不過中間發生了一些誤會罷了。

    但說到底,謝安也是在那個女人無法保持正常意識的時候與其發生了關係,為對於未出閣的女子而言,這種事無疑是致命的,儘管並非出自她的意願,但也會受到外人指指點點。

    為此,當梁丘舞提出入贅的要求後,謝安就已經意識到,自己與她日後的孩子,必定會姓梁丘,對此,謝安倒不是很在意,畢竟他自幼就是孤兒,作為姓氏的謝也只是孤兒院的看護人員隨手給寫的,也沒什麼太大的紀念意義,然而,那個女人竟然是那樣的過分……

    “可惡,少看不起人了!”

    低聲罵了一句,謝安翻身側躺在榻上,繼而眉頭益州,原來是系在腰間的那柄佩劍擱到了他的肋骨。

    “……”

    默默看著那柄佩劍半響,謝安眼中閃過一絲怒意,右手一伸,一把將其扯了下來,只聽哢嚓一聲,系著劍鞘上的細細鐵索被扯斷了。

    而就在他握著劍鞘準備將其丟出去時,他腦海中忽然想起了梁丘舞半蹲身軀親自為他系劍的那一幕。

    “……”

    謝安臉上的怒意漸漸退了下去,他緩緩坐起,隨即在榻上挪了挪位置,讓自己靠在床榻另外一側的牆壁上。

    “別人稍微對你友善點,你就把對方當成家人,這種毛病得改改了……”長長歎了口氣,右手握著佩劍垂在一側,謝安揚起頭,直到後腦勺觸碰到堅硬的牆壁。

    他,默默地望著屋頂。

    “篤篤篤!”屋外傳來了輕輕的叩門聲。

    “進來吧……”依舊望著屋頂,謝安有氣無力地說道。

    吱嘎一聲,門開了,一位面容姣好的侍女踏著碎步走入屋內,輕聲喚道“姑爺……”

    謝安撇頭望了一眼那侍女,他認出,這名侍女便是方才替他整頓好這間屋子的侍女,好像還是那個女人的貼身侍女,叫做伊伊。

    “怎麼?那個女人終於打算殺我了麼?”謝安似笑非笑地說道。

    “姑爺說笑了,”侍女伊伊微微低了低頭,恭敬說道,“小姐請姑爺到廳堂用膳……”

    “不去!”謝安淡淡回絕,語氣毋庸置疑的堅決。

    “姑爺……”伊伊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卻見謝安一側身,面對著牆壁躺下了。

    伊伊暗自歎息一聲,退出屋外,並輕輕合上房門,向自家小姐彙報去了。

    而這時,在東公府前院偏廳,府邸的主人梁丘舞正坐在廳堂中央的桌旁,閉目養神。

    在她面前的圓桌上,擺滿了豐盛的菜肴,以及兩副碗筷。

    “小姐……”盈盈走到梁丘舞身旁,伊伊低頭喚道。

    梁丘舞緩緩睜開眼睛,望了一眼伊伊空無一人的身後,淡淡說道,“不願來麼?”

    “嗯,”伊伊點了點頭,小心說道,“姑爺似乎還在生悶氣……”

    “哦!”梁丘舞應了一聲,便再沒有說話,只是顧自用飯,而伊伊則在一旁伺候著,時而望著那副無人的碗筷微微皺眉,時而望向院子顰眉歎息。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終於,梁丘舞吃完了碗中最後一粒米飯。

    她接過貼身侍女伊伊遞來的綢巾輕輕擦了擦嘴,隨即站起身,走向府門方向,口中淡淡說道,“我到軍營點卯!”

    “那這……”伊伊望了眼桌上的菜肴,她瞧地分明,桌上有幾道菜,是他家小姐平日裡從來不曾叫廚房準備的,而且,方才用飯時也不曾夾過一筷子,其中含義,不言而喻。

    “撤了!”梁丘舞淡淡說道,走完人已消失在廳門前。

    “是……”伊伊微微一低頭,心中微微歎了口氣,喚來傭人,將桌上的飯菜都撤了下去。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便到了傍晚時分。

    使喚著府上的下人將晚餐端上,伊伊偷偷瞧了一眼依舊身著戎裝的梁丘舞。

    桌上的菜色,依舊是中午那些,但卻是廚房重新燒的,中午的那些,已分給了府上的下人,包括那幾道未曾動過的。

    “去叫他!”坐在桌前的梁丘舞淡淡說道。

    “是,小姐……”伊伊應了一聲,踏著略顯匆忙的腳步前往後院,但是沒過多久,她便回來了。

    依舊是一個人……

    “他還是不肯來麼?”梁丘舞皺眉問道。

    “是,小姐……”

    梁丘舞微微皺了皺眉,繼而雙眉漸展,淡淡說道,“不管他!——餓了,終究回來的!——通知廚房,今日鎖門!”

    伊伊聽聞心中一驚,伺候了梁丘舞十幾年的她太瞭解自家小姐的脾氣了,更聽得出來,自家小姐話中,已隱隱帶上了幾分怒意。

    兩個都是好強的人呢……

    望著一言不發,顧自用飯的梁丘舞,伊伊心中暗歎。

    自家小姐不必多說,整個冀京都知道東公府梁丘一門未來的當家是一個怎樣性格的人。

    而這十幾年來,伊伊也從未見到自家小姐在某些關乎原則的問題上服軟過,妥協過。

    而那一位姑爺……

    經過伊伊半日來的細心觀察,她意識到,儘管這位姑爺看似很隨和,其實卻與自家小姐有著極為相似的性格,似自家小姐這般想要強行扭轉他的想法……

    伊伊不抱任何希望。

    終究,在梁丘舞用飯完畢之前,謝安始終沒有出現。

    天色,漸漸暗了。

    在軍營中訓練了一天士卒的梁丘舞,早早便沐浴歇息了。

    與平日裡一樣,作為貼身侍女的伊伊躺在床榻的外側,靜靜地等待自家小姐睡熟。

    只有當服侍的主人睡熟後,她才可以入眠,這是規矩。

    “小姐?”伊伊輕輕喚了一聲。

    梁丘舞沒有回應,似乎是睡熟了。

    見此,伊伊小心翼翼地起身,在黑暗中悉悉索索穿上了衣服,她不敢掌燈,一來是怕驚醒了自家小姐,二來,她不想接下來的事被自家小姐知曉。

    踏著無聲的腳步退出了房間,輕輕合上房門,伊伊望了一眼走廊斜對過那一間依舊亮著燭火的房間,那正是謝安暫時居住的地方。

    望了眼走廊前後,見四下無人,伊伊走向謝安的房間,走到跟前,她才發現,房門大開著,屋內空無一人。

    糟了,不會是逃走了吧?

    伊伊心中一驚,作為梁丘舞最信任的心腹侍女,她很清楚整件事的起因經過,以及兩人間的矛盾,更加清楚,自家小姐對這件事的看重。

    倘若說眼下還有挽回兩人關係的可能,但如果那個笨蛋姑爺膽敢趁著夜色逃走,那麼,這件事再沒有任何可以挽回的餘地。

    待天一亮,得知此事的自家小姐必定會率領東軍神武營數萬將士,全城搜查,而一但將其抓獲,那可就是不死不休的關係了……

    依照自家小姐那剛烈的性格,勢必會將其殺死,然後自刎。

    一想到這裡,伊伊只感覺胸口一陣緊縮,自幼在東公府長大的她,早已將梁丘舞視為姐妹,試問,她如何能坐視最親的人走向死路。

    千萬不要做傻事啊,那個笨姑爺!

    心中焦急的她,越走越快,前院,後院,她將所有出入的的門戶都走了一遍,直到守門的家僕告訴她沒有任何動靜時,她也不敢松解。

    莫非那個笨姑爺翻牆了?

    抬頭望了一眼高達三丈餘的府牆,伊伊搖了搖頭,她不覺得那個瘦弱如柴的姑爺能有這個本事翻過去。

    呼,好在還在府上……

    她暗自松了口氣,繼而倍感納悶。

    可究竟是在哪呢?

    忽然,她眼睛一亮。

    莫非……

    好似想到了什麼,她急急忙忙原路返回,走向偏院廚房。

    果不其然,遠遠地,伊伊就瞧見有個黑影正在廚房門前不知做些什麼,隱約間,能聽到幾聲哢嚓哢嚓的細微聲響。

    不會是在撬鎖吧?

    伊伊可記得,傍晚用膳的時候,自家小姐吩咐過,叫廚房的傭人今日入夜鎖上廚房……

    很顯然,小姐是想給這位姑爺一個教訓,或許,還算到這位姑爺晚上會偷偷溜到廚房尋找吃的東西,畢竟小姐白天領著這位姑爺介紹過府上的建設。

    可惜的是……

    “撬不開的,小姐可是特地叫下人用上最粗的鎖鏈……”輕輕走到正在狼狽撬鎖的謝安身後,伊伊輕聲說道。

    “我……去!”正專注於撬開眼前這位鐵將軍的謝安,哪裡會想到自己身後有人靠近,聞言心中狂震,渾身一顫,嚇地將手中原本用來挑燈芯的竹簽丟地好遠,面色蒼白地望著那一抹白影。

    半柱香之後,在謝安的房間裡,他狼吞虎嚥地消滅著桌上的食物,在一旁,伊伊面帶微笑,靜靜看著。

    “謝謝你啊,如果不是你替我藏著這些吃的,我恐怕真的要餓死了……不過下一次,千萬不要再像剛才那樣,突然在我背後說話,尤其是在晚上,你還穿著一身白衣……會嚇死人的,真的!”

    “奴婢記住了……”伊伊微微低了低頭,隨即望著謝安狼吞虎嚥的模樣,輕聲說道,“姑爺且慢慢食用,如若不夠,奴婢可喚醒廚房的傭人,自然,會幫姑爺瞞著小姐的……”

    “夠了夠了,這些足夠了,”將嘴裡的肉咽了下去,謝安拿起杯子灌了幾口水。

    忽然,他好似意識到了什麼,不悅說道,“儘管我很感激你,不過……不要叫我姑爺,我不是!”

    “……”伊伊沒有說話,直到謝安咽下最後一口食物,用她遞過去的絲巾擦嘴時,她這才低聲說道,“倘若姑爺還不覺困的話,奴婢想請姑爺隨奴婢去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謝安疑惑問道。

    “姑爺去了便知……”

    疑惑地望著伊伊,謝安微微皺了皺眉,在思忖一下後,他輕笑說道,“就沖著你這頓飯,閻王殿我都去了!——不過,別在叫我姑爺!”

    “是,姑爺。”

    “……”

    穿過後院走廊,謝安跟在掌著一盞燭燈的伊伊身後,在經過了一大片茂密的竹林後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5 10:18 AM

第七章 第二次往往要比第一次有經驗

    [……小姐所背負的東西,要比姑爺想像的更加沉重呢!]

    夜,深了,然而謝安卻怎麼也睡不著。

    輾轉反側在榻上了折騰了半響,他坐了起來,背靠在榻上另外一側的牆壁上,長長吐了口氣。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平放在榻上那一把佩劍,那原來是梁丘舞隨身攜帶的佩劍。

    “啪!”謝安用右手狠狠拍著額頭。

    差距太大了呢……

    自己和那個笨女人心中所背負的信念……

    完全不在一個檔次啊!

    那個笨女人,儘管本心也不怎願意嫁給自己,但是為了自己的家族,她依然視自己為她的丈夫,並且嚴格約束著自己,即便有些苛刻的禮數在自己看來有沒有必要……

    但重要的是,她在做,她在盡自己的努力做一位合格的妻子……

    替丈夫安排日後的仕途也是……

    現在想想,那個笨女人之所以要替自己安排日後的出路,也並不是什麼出於看不起自己的意思吧?她只是借她的地位,幫助自己,儘快地讓自己達到她所在的高度,然後與她成婚,延續血脈……

    啊,一切都只是為了梁丘家,除此以外,其他的事都不重要,都是可以為此犧牲的,包括作為她日後丈夫的自己,或者作為妻子、以及梁丘家家主的她……

    一切,都只是為了家族……

    這就是出生在世家的子女所背負的責任麼?

    [……梁丘家,數百年來都是大周豪門,但是如今,族人卻剩下小姐祖孫二人……小姐,是梁丘家最後的血脈了……]

    好沉重……

    暗暗歎了口氣,謝安再次躺下,右手枕在腦後,默默望著屋頂。

    謝安啊謝安,你自以為心理年齡要比那個笨女人大上幾歲,但是你做出的事,怎麼會那麼的幼稚呢?

    不成熟的人,是你自己啊!

    可惡!

    謝安下意識地握緊了左手中的那柄佩劍。

    “明天,找個機會跟她道個歉吧,為自己今日那幼稚的憤怒……”

    低聲嘀咕著,謝安漸漸入眠了。

    而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窗外的天色早已大亮。

    由於昨晚睡得太遲,以至於謝安感覺很是疲倦,如果按照他往日的性格,多半是繼續補充睡眠,但是這一次,他卻一反常態地坐起了身。

    下榻穿上靴子,謝安用雙手拍了拍臉頰,以便於讓自己清醒一些。

    踏出房門沒多遠,謝安就望見侍女伊伊正捧著一套赤紅色的戰袍披風匆匆走向前院偏廳方向,

    “姑爺貴安,您起地好早呢……”伊伊有些驚訝地望著謝安,畢竟以她從安樂王府中得知的訊息而言,謝安可是一個不到日上三竿絕不起床的傢夥。

    “貴安貴安,你也貴安……”心不在焉地敷衍了幾句,謝安撓撓頭,尷尬問道,“那個,伊伊,你家小姐現在在哪啊?”

    “小姐呀……”似乎明白了什麼的伊伊眼中隱約露出幾分捉狹的神色,帶著幾分輕笑說道,“正在前院偏廳用早膳呢,待會還要去軍營點卯,倘若姑爺找小姐有事,還請趁早喲……”

    “哈,哈哈,你真會開玩笑,我只是隨口問問,能有什麼事?”說著,謝安慢慢悠悠又踱回了自己的房間。

    望著謝安離去的背影,伊伊微微搖了搖頭,捧著手中的戰袍一路來到了前院偏廳。

    而此時,一身戎裝的梁丘舞已用膳完畢,正從一旁伺候的侍女手中接過絲巾抹嘴。

    “小姐……”伊伊將手中的赤紅色戰袍遞到梁丘舞面前。

    “唔!”應了一聲,面無表情的梁丘舞披上披風,正要大步踏出偏廳,卻聽身旁的伊伊低聲說道,“小姐,姑爺請您到後院水榭,他有話要對小姐說……”

    “……”梁丘舞回頭皺眉望了一眼伊伊,目光中隱約有些驚訝與疑惑。

    “既然有話要對我說,何以不親自出面?反而要你來傳話?”

    “多半是姑爺不好意思吧,小姐試想,前院下人眾多,人多嘴雜……”

    “我要去軍營點卯,沒工夫見他!——有什麼話等我回來再說!——誤了點卯,他擔待得起麼?!”

    “可姑爺說,是很重要的事……”

    “……”

    “要不,奴婢去回絕姑爺?”伊伊低著頭說道。

    “唔……今日我騎馬走西直街吧,眼下這個時辰,西直街應該順暢……”說著,梁丘舞一揮戰袍,大步朝後院水榭而去。

    真是不率直呢,這兩位……

    暗自偷笑一聲,伊伊急急忙忙朝著後院而去,畢竟,她要儘快將謝安帶到後院的池子旁,否則,倘若自己小姐誤以為那位姑爺是在耍他,那自己這番好心,豈不是幫了倒忙?

    想到這裡,伊伊腳步又加快了一些,甚至來不及叩門,便闖入了謝安的房間。

    “姑爺,小姐叫你去後院池子……一定要去!”

    半柱香之後,在侍女伊伊的指引下,謝安距離府上那一個巨大的池子越來越近。

    不得不說,他的心中有少許不安。

    “吶,伊伊,她……叫我到底為什麼事啊?”

    “這個嘛……”伊伊臉頰微微一紅,低下頭不動聲色說道,“小姐的想法,奴婢做下人的,怎敢猜測?”

    “怎麼說你也不知道麼?”謝安並沒有注意到伊伊臉上的那幾分不自然,聞言很是失望,忽然,他表情微變,訕訕說道,“要不然,她還在為昨日的事生氣?要找我算帳?”

    伊伊暗笑一聲,連連點頭說道,“是呢,小姐昨日真的很生氣呢,連續叫姑爺兩回,姑爺都不給小姐面子,奴婢從未見過小姐那樣生氣,是故,待會姑爺可要撿著好聽的說,莫要再與小姐起爭執……”

    “不妙啊,要不我還是再找機會吧?”謝安滿臉苦笑,不禁打起了退堂鼓。

    伊伊一聽便知自己的話起了反效果,連忙說道,“其實小姐很好說話的,想法也很簡單,沒有什麼心機城府,只要姑爺服軟向小姐道個歉,然後說一句好聽的話,小姐的氣,自然就消了……”

    “怎怎麼說?”眼瞅著自己距離那水池越來越近,謝安不禁有些緊張。

    “唔,”伊伊想了想,建議道,“姑爺挑著好聽的話說便是,比如誇誇小姐,對了,不要誇小姐武藝高強、年紀輕輕便當上將軍之類的,而是要誇小姐生得美麗,女兒家都喜歡聽這類讚美,還有,小姐對有些事關她原則的事極為敏感,姑爺千萬不要觸動,否則……”說到這裡,她的面色,不太好看。

    “什麼?”謝安疑惑問道。

    “比如,貶低梁丘家,或者,拒絕與小姐成親……”說著,伊伊有意無意地望了一眼謝安。

    自己與她成親這件事,她原來那麼在意麼?

    怪不得那次自己稍稍表露了一點不打算入贅的意思,她便驟然色變,當即拔劍相向……

    “你覺得,我還是再找找機會好了……”謝安咽著唾沫說道。

    遠遠地,他已瞧見了一身戎裝站在水榭亭子中的梁丘舞,她背對著謝安,負背雙手注視著池中來回遊動的池魚,赤盔赤甲,威風凜凜。

    顯然,暗中撮合兩人、想要讓他們和好的伊伊,不會允許謝安在這個時候臨陣脫逃,是故,在謝安想要逃走前,她便大聲喊道,“小姐,姑爺來了……”

    梁丘舞聞言微微轉過頭來,瞥了一眼謝安,繼而又繼續觀瞧著池中的遊魚。

    她依舊銳利的目光,讓謝安渾身一顫。

    這位姐姐喲,您這是把上絕路啊……

    謝安沒好氣地望了一眼伊伊,無可奈何的他,只能硬著頭皮向梁丘舞走去。

    兩人並肩站著,誰也沒有說話,倒不是謝安又退縮了,只是因為他找不到合適的開場白,畢竟旁邊這個女人的氣場,實在太強大了。

    而就在謝安苦思冥想如何打破這個僵局時,梁丘舞先開口了。

    “昨日,你說你怕我,我還當是戲言,不想竟然是真的……哼!堂堂男兒,竟然畏懼我區區弱質女流,實在不成體統!——記住,你將是我梁丘舞的夫婿,決不能如此懦弱叫人看不起……”

    得!這位姑奶奶又要開始說教了……

    謝安翻了翻白眼,無可奈何地望著自顧自說話的梁丘舞。

    然而,謝安那不怎麼正經的表情落在梁丘舞眼中,且讓她眼中的不悅更為強烈。

    “我的話,你全然你不當回事,是麼?”

    望著梁丘舞那不悅的神色,謝安心中暗自搖頭。

    明明是那麼漂亮的女人,怎麼看待事物的容忍程度那麼淺呢?動不動就發怒,真是可惜了這一張驚豔的臉蛋……

    “您的話,我怎麼敢不聽呢!回頭要是你拔劍相向,我可受不了!”謝安似譏似諷地說道。

    “……”梁丘舞略感驚訝地望著謝安。

    “怎麼了?”

    女人搖了搖頭,繼而正色說道,“與我說話,你不必用敬語,你乃我日後夫婿,並非下人!”

    她的話,一如既往的平靜,平靜地猶如此刻的湖水,不起絲毫波瀾。

    謝安為之氣結,想也不想脫口說道,“那是敬語麼?那是諷刺啊,姑奶奶!”說完,反應過來的他這才心中一驚。

    糟了,不是決定好要撿好聽的說麼,怎麼又……

    然而出於謝安意料的是,女人的神色依舊是那麼平靜,絲毫不為謝安的話而改變,相反地,她那面無表情的臉上,竟因為謝安的話,稍稍露出了幾分愕然。

    “是諷刺啊,原來是諷刺啊……”她恍然大悟般點著頭,隨即望著謝安很認真地說道,“抱歉,我對把握他人語氣、思緒這方面不太擅長呢,誤會了你,非常抱歉……”

    “呃……”謝安一臉古怪之色,他不知該說什麼。

    不會吧?

    這個笨女人難道笨到連這種對話也聽不明白麼?

    而且還向自己道歉……

    怎麼會有這種事?

    [其實小姐的想法很簡單,也沒有什麼心機……]

    忽然間,謝安想起了伊伊對他所說的話,他,終於明白了。

    隱隱約約的,謝安有些把握到梁丘舞這個女人的性格了。

    對自己意見的固執、為人處世的認真、以及思維方式的單純……

    現在的謝安,終於明白昨日梁丘舞為何會那般隨便地替他安排日後的仕途,完全不考慮他的感受。

    啊,他明白了,理由很簡單,只是因為這個笨女人根本就沒有想到那方面的事,在她看來,她在朝中的官職極高,能夠有效地幫助自己未來的丈夫,幫助他在朝中站穩腳跟,至於之後的事,無非是二人通力合作,為興旺梁丘家而努力罷了。

    想到這裡,謝安無力地捂了捂額頭。

    他忽然發現,自己似乎太高估眼前這個笨女人的智慧了,他原以為作為上將軍的她無論在什麼方面都要比其他女子出色,甚至比大部分男子還要出色,但是現在,他發現自己錯了,眼前這個女人,在人情世故方面簡直就像白紙一樣。

    想到這裡,謝安對自己昨日羞怒離開一事更加感到臉紅。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5 10:19 AM

第八章 不是侍女麼?

    “聽伊伊說,你有要事要對我說?不過,既然是你請我來,自己卻不先到,反叫我在此等候你……給我一個解釋!”梁丘舞頭也不回地說道,語氣十分平靜。

    儘管中間插入了一段小插曲,然而她依然想起了她很是在意的事。

    然而這話傳入謝安耳中,卻叫他愣了愣,他莫名其妙地回頭望向伊伊,卻見後者正一臉歉意、可憐兮兮地望著他,見到這副情景,謝安哪裡還會不明白。

    “啊啊,都是我的錯,抱歉!”謝安誠懇說道。

    “下不為例!”梁丘舞沉聲說道,“既然你請我來,就必須比我先到,在此等候,此乃禮數!”

    又來了……

    謝安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有氣無力地說道,“是是是,我記住了……”

    “[是]說一次就足夠了,說得太多,反而顯得你心不在焉!”

    “……”謝安張了張嘴,愣愣瞧著一臉認真的梁丘舞半響,終究打消了與眼前這個無論做什麼事都極為認真的女人爭論的打算,只是沒好氣地說道,“是,您的教誨,我牢記在心!”

    “嗯!”梁丘舞點了點頭,忽然眼睛一亮,回顧謝安,語氣很是認真地說道,“這……是諷刺吧?”她的語氣中,透露出幾分不確信。

    糟糕……

    一不注意老毛病又犯了!

    暗自埋怨了自己一句,謝安訕訕笑了笑。

    “……是呢!”

    他可不敢說謊欺騙,畢竟前幾次的教訓已經表明,在這個女人面前說謊,一旦事發,後果極其嚴重。

    是故,在實話實說還是矇騙過關,謝安選擇了前者。

    但是出於他意料的是,梁丘舞的眼中竟隱約流露出幾分歡喜,似乎是為自己察覺出了謝安話中的諷刺意味而感到高興,這看得謝安一臉愕然。

    這女人到底什麼毛病啊……

    “總之,昨天的事,非常抱拳,什麼都不知道的我,卻那樣……”

    在稍許的停頓後,謝安終於說出了憋在心中許久的話。

    深深望著謝安的雙目,望著他眼中那濃濃誠懇之色,梁丘舞點了點頭,說道,“你的道歉,我收到了!另外……”說著,她頓了頓,猶豫說道,“昨日在軍營,我詢問在嚴開與項青二人,這才瞭解,昨日我的話,也有失禮之處,在此,我向你致歉!”

    說完,她抱拳彎腰向謝安行了一記大禮,讓謝安很是受寵若驚,然而接下來她的一句話,卻讓謝安心中濃濃的感動,頓時煙消雲散。

    “但是,儘管這樣,我還是希望你能夠接受我的安排,到軍中任職……”

    若是依著昨日的謝安,恐怕早已翻臉,不過眼下的他,早已粗略摸清了眼前這個女人那簡單的想法,以及那背後的沉重責任。

    “一定要這樣麼?”謝安苦笑著說道。

    只見梁丘舞微微搖了搖頭,很是認真地說道,“你我成婚之前,你必須成為朝中重臣,否則,免不了被他人恥笑,無論是你,還是我梁丘家,但,我看不到你有什麼出眾之處……”

    真是傷人啊……

    謝安苦笑連連,儘管他清楚這個女人是在很認真地講述整件事,而不是出於諷刺、或者譏笑他的目的,但是,他依舊感覺不舒服,甚至於,正因為這樣,謝安更加感覺不舒服。

    搖了搖頭,謝安前所未有的認真說道,“我拒絕!”

    “……”梁丘舞皺了皺眉,直直盯著謝安,卻見謝安嗤笑一聲,自嘲說道,“我謝安,雖說也沒多大本事,不過,我還沒有軟弱到要借著女人的權勢當上大官!——哪怕那個女人自己我的妻室……”

    “……”

    抬起右手,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前胸,謝安正色說道,“如果要用這種方式當官,一年前我就能當上清河縣的縣令!”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麼?你知道清河縣縣令是什麼樣的官麼?”梁丘舞淡淡說道。

    “當然!”謝安咧嘴一笑,似譏似刺地說道,“專門用來給有後臺的傢夥進入京師當官的跳板!——只要不犯什麼太大的過失,最快一塊,最遲三年,便能調入冀京為官,平步青雲,對吧?”

    梁丘舞平靜的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在望著謝安許久後,她喃喃說道,“你效忠的那位九殿下,可幫不了你到這份上……原來如此,你在冀京除安樂王府外,還有其他的人脈,這真是沒想到……”說著,她眼中露出幾分疑惑,問道,“既然如此,為何不去清河縣上任,而是要繼續呆在九殿下身邊,做一個無足輕重的書童呢?”

    “很簡單啊,”謝安抬頭望了一眼比他高半個腦袋的梁丘舞,輕笑說道,“你有你背負的信念,我也有我背負的信念……”

    “……”梁丘舞眼神驟變。

    “十年之內,我定會當上朝中重臣,我只問你,你能等麼?”謝安的表情,異常的嚴肅,嚴肅到與平日判若兩人,無論是梁丘舞還是侍女伊伊,一時之間竟都有些失神。

    一陣短暫的沉寂過後,梁丘舞微微吐了口氣,搖頭說道,“十年,太長了……”

    是麼?

    你也這麼認為麼?

    謝安苦笑著。

    “不過……”女人的聲音再次響起。

    謝安下意識地抬起頭,望見的,是梁丘舞那一張認真的驚豔面孔。

    “做做看吧,讓我看看,我的丈夫憑藉自己一己之力,究竟能做到什麼程度!”說著,她一揚赤紅色的戰袍,徑直朝著府門方向走去。

    “……”

    謝安的心,劇烈跳動著,他難以置信地望著梁丘舞離去的背影。

    她,竟然……同意了?

    同意了自己那聽上去十分可笑的言論?

    不自覺地,謝安握緊了雙手。

    他很清楚地意識到,從這個女人開口應下的那一瞬間,他,就再也無法將她放下……

    因為,他已經徹底愛上了這個決然稱不上賢慧或者可愛的女人。

    “你……你上哪去?”望著梁丘舞離去的背影,謝安大聲問道。

    站住腳步,回頭瞥了一眼謝安,梁丘舞的聲音依舊是那般的平靜而沉穩。

    “軍營,點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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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方才還真是叫奴婢捏了一把冷汗呢!”

    小半個時辰後,在謝安的房間裡,伊伊可愛地拍著胸口,一副心有餘悸。

    她抬起頭望向坐在桌旁凳子上的謝安,卻見他正不知為何傻笑不已。

    不知過了多久,謝安忽然開口說道,“吶,那個女人,其實也很好說話呢!”

    “當、當然了,”突然見謝安開口說話,正在替謝安整理睡榻的伊伊嚇了一跳,隨即望著謝安笑嘻嘻的神色怪異說道,“奴婢不是說了嘛……”

    “對對對!”撓了撓頭,謝安訕笑不已,忽然,他站了起身,說道,“我到府外逛逛!”

    聽聞這句話,伊伊蹬蹬蹬幾步跑了過來,將謝安攔了下來。

    “姑爺,小姐吩咐過,不能叫姑爺離開府邸半步……”

    “誒?”謝安愣了愣,愕然問道,“什麼時候?”

    “唔……昨日,大概是辰時吧!”伊伊歪著腦袋想了想說道。

    “昨日啊,”謝安恍然大悟,揮揮手笑著說道,“此一時彼一時,不一樣的!”

    “話是這麼說,不過總歸是小姐吩咐下來的,姑爺若是嫌府內悶得慌,待小姐回來之後親自對她說便是……姑爺好不容易與小姐和解,為了這種小事再起爭執,不值得吧?”伊伊連聲勸道。

    “這倒也是……”謝安微微點了點頭,畢竟梁丘舞那個女人的性格,他還是沒能完全吃透,萬一若是起了爭執,從謝安的角度而言,也會感覺為難。

    誰叫他對那個女人充滿了好感呢?

    不過一想到被自己禁足在府上,不得出府邸半步,謝安頓時又拉長了臉。

    要知道,他這個人最受不了的就是無聊。

    望了眼拉長著臉,一副鬱悶之色的謝安,伊伊掩嘴笑了笑,繼續整理著謝安的床榻,她並沒有注意到,百無聊賴望著她背影半響的謝安,眼睛忽然一亮。

    “伊伊……”背對著房門坐著,謝安忽然喚道,他的臉上,堆滿了壞笑。

    “有何吩咐,姑爺?”伊伊轉過身來說了一句,正巧對上謝安那壞壞的笑容。

    可能是本能地察覺到了什麼,伊伊一驚,雙手有些不知所措地纏在一起。

    “說起來,還有一筆賬沒跟你算呢!”

    伊伊低了低頭,她哪裡會不知謝安口中的[一筆帳]指的究竟是什麼。

    “姑爺,奴婢只是一個下人,您莫要跟奴婢一般見識……”

    “你的意思是說,你騙我的事,就不了了之了?”謝安故意板著臉說道。

    “奴婢錯了……”伊伊的頭,壓得更低了,她那可憐兮兮的模樣,直看得謝安一陣心猿意馬。

    說實話,儘管謝安對梁丘舞充滿好感,但是不得不說,固執而偏激的梁丘舞,距離他心目中最完美的妻子形象,相差很遠,反而是眼前這名水靈靈的侍女,更為接近。

    “錯了就要受罰哦!”謝安嘿嘿笑著說道。

    伊伊愣了愣,抬起頭疑惑地望了一眼謝安,隨即好似想到了什麼,面龐湧起兩圈紅暈。

    “過來……”謝安勾了勾手指。

    “是……”低著頭,伊伊踩著小步移到謝安面前,如若看得仔細,不難看出,她的嬌軀微微顫抖著,畢竟謝安那叫她難以直視的目光正肆無忌憚地打量著她的身軀。

    “剛才一直沒發現,伊伊也是一個美人呢,就算與你家小姐想比,也毫不遜色呢……”

    “姑、姑爺說笑了,奴婢只是蒲柳之姿,哪裡比得上我家小姐,一萬個伊伊也比不上小姐……”伊伊滿臉羞澀,低頭說道。

    “嘿嘿,是麼?”謝安壞笑著。

    要問他在做什麼,其實用兩個字就可以表述。

    調戲!

    他在調戲眼前這名梁丘舞的貼身侍女……

    至於理由嘛,他實在太無聊了,所以調戲調戲眼前這位水靈靈的少女打發打發時間。

    不過說實話,這位叫做伊伊的侍女,其容貌、身段確實叫謝安大吃一驚,甚至可以說完美,烏黑的長髮,有如白璧般無暇的膚色,細長的眉毛,秀氣的鼻子,明亮的眼睛,還有那誘人的、微微顫動的紅唇。

    儘管謝安只是想捉弄捉弄她,但是依舊隱隱有些口乾舌燥。

    乖乖,大戶人家的侍女就是不得了啊……

    忽然,他注意到伊伊偷偷望了一眼自己,細細一瞧,他發現她粉白的脖子也漸漸起了幾絲緋紅。

    也難怪,誰叫謝安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瞧呢。

    “坐……”謝安壞笑著說道,說話時,他右手輕輕拍了拍自己的雙膝。

    頓時,伊伊那一張粉臉變得通紅,低著頭,咬著嘴唇猶豫了半響,終究緩緩朝著謝安走來,繼而轉身,側坐在謝安雙膝上。

    她的頭,幾乎已垂到了胸前。

    “多大了?”

    “一……一十六……”伊伊的聲音,輕地有如蚊聲般細微。

    “十六歲啊,不錯不錯……”謝安咂著嘴說道,他終於明白,為什麼那些世家的惡少那麼熱衷於調戲女人了,實在是……

    實在是一種叫人欲罷不能的享受啊!

    壞笑一聲,謝安抬起右手,手指輕輕滑過伊伊後背的脊椎,看得出,伊伊嬌軀顫抖的幅度更大了,甚至就連呼吸也開始有些急促。

    “說起來,為什麼會叫[伊伊]這個名呢?”

    “……奴婢自幼被收養在府上,尚不會言語時只懂得伊伊叫喚,日子一長,府上的人便喚奴婢伊伊……”

    謝安聞言愕然說道,“太兒戲了吧,這樣起名?”

    “才沒有……奴婢,很喜歡這個名字,如果不是老老爺和小姐,奴婢早就餓死了……”伊伊忽然抬起頭,很是認真地說道,她的眼中,露出濃濃感激之色。

    “哦!”謝安點點頭,他可沒有那麼不識趣,去問對方父母雙親的事,傻子都看得出來,這個侍女,是一個自幼被收養在東公府的孤兒。

    孤兒啊……

    和自己一樣呢……

    謝安心中調戲眼前這位女子的熱情,不知不覺消退了幾分。

    他忍不住望向伊伊低垂的面龐,卻忽然注意到,她正咬著嘴唇,渾身忍不住的顫抖。

    糟了,玩過火了……

    意識到自己已做太過分,謝安連忙收回了輕輕滑動在伊伊背後的右手,歉意說道,“伊伊,抱歉,我……”

    “不礙事的……”懷中的女子用極低的聲音說道。

    “總之,對不……不礙事?”說了半截才反應過來的謝安,愕然地望著伊伊。

    只見懷中的女子輕輕抬起頭,雙頰緋紅地望了一眼謝安,繼而又低下頭去,用弱不可聞的聲音說道,“奴婢遲……遲早也是姑爺的人……”

    “什……什麼意思?”謝安驚呆了。

    話音剛落,他身後傳來了一個平靜而沉穩的女聲,不帶絲毫語氣波動。

    “意思就是,待你我成婚後,作為我貼身侍女的她,將會是你的侍妾!”

    瞥了一眼身旁映在地上的人影,謝安萬念俱灰。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5 10:20 AM

第九章 食色性也

    “你沒生氣對吧?沒生氣對吧?”

    望著坐在對面平靜飲茶的梁丘舞,謝安滿頭冷汗連聲問道,說話時,他的目光直直盯著對面的女人,捕捉著她臉上每一寸神色。

    “唔!”梁丘舞很是平靜地應了一聲,顧自抿著茶水,神色平靜地讓謝安有些難以置信。

    不會吧?

    自己可是調戲了這位姑奶奶的侍女,還被她當場逮到,她竟然說不生氣?

    是試探吧?

    想到這裡,謝安弱聲弱氣地又問道,“真的?”

    梁丘舞轉過頭來瞥了一眼謝安,眼神中流露出幾分不悅,皺眉說道,“你就不能安靜點麼?”

    “……哦。”謝安乖乖閉上了嘴。

    見此,梁丘舞滿意地微微點頭,忽然,她好似察覺到了什麼,將頭側想一旁,打量了一眼謝安的坐姿,臉上露出一副莫名其妙之色。

    只因為謝安一隻腳輕輕踮在地上,另一隻腳則橫跨老遠,屁股可以說只是稍稍沾住凳子的邊緣罷了,任誰看了都會感到古怪。

    “你這算什麼?”女人疑慮問道。

    “這叫拔腿就跑第一式……”謝安滿臉訕笑說道。

    “那是什麼?”女人眼中的疑慮更濃了,反倒是伺候在二人身旁的侍女伊伊似乎明白了什麼,掩嘴偷笑。

    而當謝安那沒好氣的目光望去時,她臉頰再次湧起幾分紅暈,當即壓低了頭。

    “唔,算是一種鍛煉腿腳的姿勢吧……”謝安用不摻乎謊言的話糊弄著梁丘舞。

    “哦……”梁丘舞釋然般點了點頭,繼而皺皺眉,很是認真地說道,“那也不要再做了,這樣很失禮……”

    “好……”無奈地歎了口氣,謝安恢復了正常的坐姿,因為據他的觀察,眼前這個女人似乎並沒有將方才的事當回事。

    “如果你想鍛煉身體的話,我可以教你習武……”

    “別別!”一頭冷汗的謝安連連擺手,在梁丘舞不解的目光下,訕訕說道,“我也只是心血來潮,你知道的,我這個人,不太喜歡舞刀弄槍……”

    “哦……”梁丘舞淡淡應了一聲,語氣中竟有幾分失望。

    太奇怪了吧?

    這種發展,這種對話?

    難道這個笨女人真的就不在意自己對她的侍女動手動腳麼?

    還是說,和自己瞭解的一樣,她僅僅只是將自己看做是延續梁丘家的道具?

    想到這裡,謝安滿臉苦笑。

    而這時,梁丘舞已經喝完了杯中的茶水,站起身來,回顧侍女伊伊說道,“伊伊,都準備好了麼?”

    伊伊點點頭,輕聲說道,“是,小姐,奴婢已準備妥當了……”

    “準備?準備什麼?”謝安不解問道。

    只見梁丘舞雙眉一皺,不悅說道,“昨日我不是說過麼?雖說成婚可以推遲延後,不過這名分卻不可不早早定下,待我沐浴更衣之後,你與我到後院小祠,我二人在梁丘家列祖列宗靈位之前,定下這門婚誓……”說著,她瞥了一眼謝安,語氣有些波動地說道,“莫非,你又要變卦?”

    “怎麼可能?!我謝安可是說一不二的好男兒,平生最為守約……”謝安滿頭大漢地大表忠心。

    畢竟他漸漸也摸透了梁丘舞的性格,他發現,這個女人平日其實還是很好相處的,只要不觸及這個女人的心中的原則底線,不提及那些容易讓她感覺不安的敏感言辭,而這些言辭,謝安稱之為[禁語]。

    比方說,她那古銅色的[膚色],略顯嫣紅的[發色],以及[梁丘]、[東軍神武]等等,而[婚約],恰恰是其中之一。

    而明知這一點的謝安,是絕對不會傻到在這種事上違逆那個女人,別說違逆了,就算是開玩笑他也不敢,誰知道那個女人是不是能聽出話中的玩笑意味,萬一她信以為真,那謝安這條小命……呵呵!

    “好!”梁丘舞點了點頭,雖然沒有表述什麼,但是眼中卻隱約露出幾分滿意與欣慰,這讓謝安不禁有些傻眼,要知道,他腦袋中那些經典的甜言蜜語都還完全沒有用上呢。

    東軍神武營的上將軍,梁丘家十二代當家,總歸是沒見過什麼大世面的笨女人,戰鬥力只有五啊……

    謝安自負地聳聳肩。

    而這時,梁丘舞已沒有再理會他,得到了滿意答覆的她,徑直走到了屋內屏風外側,平舉雙臂。

    “伊伊!”

    “是,小姐……”伊伊點了點頭,輕輕走到梁丘舞身後。

    愕然望著伊伊小心翼翼地替梁丘舞卸下身上的甲胄,謝安驚地長大了嘴。

    更衣?

    在自己面前?

    哦,對哦,這個笨女人說過要沐浴更衣的……

    不過,在自己面前?

    咽了咽唾沫,謝安瞪大眼睛瞧著梁丘舞身上的甲胄漸漸剝落。

    披風……

    腕甲……

    臂甲……

    胸甲……

    眼瞅著梁丘舞身上的衣服越來越少,到最後上身僅剩下一件薄薄的褒衣,謝安險些連眼珠子都瞪出來,至於心臟,仿佛早已成了他人之物,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

    “你你你你做什麼?”謝安大呼小叫地喊道。

    望了一眼謝安,梁丘舞平靜說道,“沐浴!”

    別用這麼理所當然的語氣說啊!

    謝安額角的青筋挑了挑,咧了咧嘴,艱難說道,“在我面前?你就不怕……”

    “怕什麼?”梁丘舞疑惑問道。

    望著她那認真而納悶的表情,謝安無言以對,這時,替梁丘舞卸下甲胄的伊伊偷笑說道,“小姐怎麼不明白呢,姑爺的意思是說,小姐在姑爺面前更衣,就不怕身子被他瞧了去麼?對吧,姑爺?”

    “對……”謝安有氣無力地回答道。

    “原來你在意這件事,”對比謝安面紅耳赤,作為當事人的梁丘舞卻竟全然不當回事,一面緩緩解開那白色的褒衣,一面淡淡說道,“我的身子,前些日子你不是已經瞧過了麼?”

    哦,對哦!

    自己已經瞧過一次了嘛……

    這個就跟在冷飲店喝飲料一樣嘛,一杯喝完後,理所當然可以無限次的免費續杯,啊啊,自己還真是不解風情……

    哪有這回事啊,完全沒有可比性啊!

    “我……我還是回避一下吧……”謝安捂著鼻子,匆匆奔向門外,他感覺鼻子裡仿佛有股溫熱的液體要湧出來。

    “站住!”已脫下身上最後一件衣衫的梁丘舞皺眉說道,“你要去哪?”

    “回避啊,回避!”謝安背對著梁丘舞喊道,“我總不能在這裡看著你沐浴吧?”

    梁丘舞愣了愣,半響後說道,“我很快的,不會叫你多等……”

    “不是這個原因啊!”謝安大聲喊道,他感覺自己從來沒有這麼累過。

    而這時,侍女伊伊附耳對梁丘舞低聲說了幾句,梁丘舞這才恍然地點了點頭,隨即一面解下身上最後的衣飾,抬腿跨入屏風後的那只頗大的木桶,一面冷靜說道,“你乃我夫婿,並非外人,不必為這種事在意!——夫妻二人,本就要坦誠相見……”

    坦誠相見用在這裡合適吧?

    不合適吧?!

    謝安無力了,他感覺渾身的力氣都離自己而去,好在他已聽到了屏風後的嘩嘩水聲,明白那個女人已在沐浴之中,是故,倒也能安心地坐下來。

    然而剛坐下一抬頭,謝安的眼睛又瞪大了,因為他瞧見,在那屏風之上,竟然映射著一個絕美的景象。

    屏風後的美人,那位躺坐在木桶中的美人,正微微抬起一條腿,繼而,用手撩起些許浴水,抹在那一條修長的腿上,輕輕撫摸著。

    “咕……”謝安咽了咽唾沫,他忍不住感覺全身有些燥熱。

    望著屏風上的那個人影,他的腦海中不由又回憶起了那一日的絢美,那個騎跨在他身上,嘶聲力竭的呻吟,讓他為之神魂顛倒的女人……

    古銅色的膚色,堪堪一握的蠻腰,看似羸弱實則臂力驚人的手臂,還有那修長的美腿……

    一想到這裡,謝安就隱約感覺自己的腰部還隱隱作痛。

    在他的記憶中,她的身體,似乎並不像普通女人那樣柔軟,即便是胸口那一對玉兔,也較為結實而充滿彈性,倘若不多用些力,甚至無法將它握緊在手中,更別說讓手指陷入其中。

    不愧是自幼習武至今的女人啊,她身體中所蘊含的能量,讓謝安難以置信。

    那等爆發力……

    那等狹隘的……

    謝安下意識地捂住了鼻子,雙腿不自然地動了動,換了一個坐姿,整個人側對著屏風的方向。

    身體本能的反應,讓謝安不敢再看了,要知道欲火挑起來容易瀉出去難,畢竟謝安可沒有那個膽量叫屏風後的那位替自己解決生理上的衝動,天知道對方會是什麼反應。

    至於府上的侍女,那謝安更是不敢動,哪怕是伊伊,哪怕是梁丘舞那個侍女指明會成為他日後侍妾的伊伊,謝安也不敢。

    他瞧得出,那位被自己調戲過的侍女,與那個女人之間的關係,可不像是純粹的主人與侍女。

    “意外地……姑爺是一位為人正直的君子呢……”

    忽然,謝安耳畔傳來一個聲音。

    他下意識地轉過頭,驚愕發現伺候梁丘舞沐浴的伊伊,不知何時已站在自己身旁。

    “當然!不然你以為呢?”謝安斜著眼反問道,他可不想承認他是無法承受梁丘舞的影子所帶來的誘惑。

    “奴婢還以為……”伊伊輕咬嘴唇,望了一眼謝安,不由得雙頰緋紅,顯然,她又想起來了下午的事。

    “以為什麼呀?”謝安壓低聲音壞笑一聲,隨即像下午時那樣,對伊伊勾了勾手指。

    不得不說,伊伊的眼睛都瞪大了,難以置信地望著謝安,隨即又望了一眼那道屏風,以及映在屏風上的那道美麗的影子,小臉滿是不知所措的神色。

    太刺激了……

    太刺激了……

    望著嬌軀微微顫抖的伊伊輕咬嘴唇坐在自己雙膝上,謝安忍不住偷偷望了一眼那道屏風。

    那種仿佛觸電般的感覺,讓謝安有些難以自已。

    果然,自己就是為此而存在的啊!

    這樣想想,貌似入贅真的也不錯啊,娶一位美人為妻,還能搭上一名容貌毫不遜色的侍妾……

    他,有些動搖了。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5 10:20 AM

第十章 有家的感覺,很好

    東公府梁丘一門,冀京五大豪門之一,整個大周不知有多少人挖空心思想與其攀上關係,哪怕是入府為奴為僕,或許也是大部分人夢寐以求的,更不用說與梁丘舞成婚。

    這無疑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而謝安,也是這麼想的,當然了,他所想的事,與那些挖空心思要與梁丘家攀上關係的人,大相庭徑。

    好柔軟……

    輕輕懷抱著伊伊的謝安,在心中大呼一聲。

    他的手,已不自覺地摟住了懷中的侍女,而另外一隻手,則輕輕地捏著她肩膀處的細骨,可憐那溫順的侍女,只因不敢違抗姑爺的話,因而在謝安懷中瑟瑟發抖。

    “姑爺,不要這樣……”望了一眼屏風的方向,謝安懷中的侍女用輕地有如蚊音般的語氣低聲說道。

    “不要怎樣啊?”謝安低聲壞笑著。

    “饒了奴婢吧……”懷中的侍女面紅耳赤,低聲求饒道,她吃驚于謝安的膽大,要知道,在屏風後面,東公府的主人正在沐浴,她卻不知,她越是這般求饒,謝安便越是對她興趣滿滿。

    或許,謝安潛意識中所追求的另一半,正是像伊伊這樣溫柔可人的女人吧,而不是像屏風後的那位……

    漸漸地,謝安的手有些過分了,或許是已得知懷中這位日後也將會是自己的女人。

    他的手,緩緩伸向了伊伊的胸口……

    而伊伊顯然也注意到了,毫無這方面經驗的她,渾身顫抖,就連呼吸也不免有些急促,但是,卻終究不敢違逆,只是輕咬嘴唇,緊緊閉上了眼睛。

    望著她這幅逆來順受的模樣,謝安忽然沒了興致。

    他敢打賭,若是此刻梁丘舞不在府上,就算他讓眼前這位溫柔可人的侍女脫光衣服躺到榻上,讓他對她做這樣那樣的事,恐怕她也會照辦。

    道理很簡單,作為梁丘舞貼身侍女的她,也是謝安日後的侍妾。

    正因為如此,謝安這才興致缺缺。

    也是,自己的女人要呵護,哪有欺負的道理?

    想到這裡,謝安長長吐了口氣,百無聊賴地趴在桌上,反倒是久久不見謝安有所動作的伊伊緩緩睜開眼睛,又羞又怕偷偷瞧著謝安的神色,露出一臉不解的表情。

    “伊伊?”忽然,屏風後的梁丘舞喚了一聲,驚醒了正暗自打量謝安的伊伊。

    “奴婢在……”仿佛是做錯事般,伊伊臉一紅,站起身慌慌張張地走向屏風方向。

    梁丘舞穿衣的過程,謝安沒有去偷看,畢竟方才撩起的欲火,就已經讓他十分難受了。

    不過,當梁丘舞穿戴整齊,出現在謝安面前時,倒是讓謝安不禁眼睛一亮。

    女裝?

    竟然是女裝?

    謝安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要知道從他被抓到府上以來,梁丘舞一直都是甲胄不離身,弄得謝安還以為那個女人從來都不會穿女裝呢。

    不過雖說是女裝,但卻與謝安以往所見到的有所不同,只能說,那套赤紅色的長袍僅僅只是稍稍偏向女性化罷了,但即便如此,謝安也很是激動。

    這才對嘛!

    作為自己日後的妻子,平時卻身穿甲胄,威風凜凜,這才有問題吧?

    “怎麼?”或許是注意到了呆滯的謝安,梁丘舞納悶地望了一眼自己穿戴,疑惑問道。

    搖了搖頭,謝安由衷贊道,“沒,沒……很好看!”

    “哼!”女人輕哼一聲,沒有說話,看似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然而臉上卻露出了幾分喜悅之色。

    說到底還是女人,受不得奉承話……

    發現自己掌握到一大利器的謝安暗自偷笑。

    就在這時,梁丘舞已走到了他的身旁,在望了一眼謝安後,沉聲說道,“伊伊雖是你日後侍妾,不過,你還不能碰她!再者,伊伊自小與我一起長大,情同姐妹,莫要再像方才那樣欺負她,否則,我饒不了你!”

    “誒?”謝安愕然抬起頭,望著梁丘舞那滿是警告意味的眼神,訕訕說道,“我沒有……是,我記住了。”

    “唔!”梁丘舞點了點頭,踏出了屋外,只留下一臉不解之色的謝安。

    剛才自己與伊伊明明已經壓低聲音,這個笨女人竟然還能聽到?

    就在謝安滿臉驚訝之時,伊伊低著頭,面紅耳赤地從謝安身旁走過,期間,腳步微微一頓。

    “奴婢不是對姑爺說了麼,不要那樣……小姐自幼習武,耳力遠超常人……”說著,她羞澀地望了一眼謝安,蹬蹬跑遠了。

    望著那個小妮子離去的背影,謝安左眼眯了眯,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總覺得……這話有歧義啊!”

    半個時辰後,謝安跟著梁丘舞與伊伊二人來到了後院竹林後的那座小祠堂。

    二人跪在神龕之前,梁丘舞很是嚴肅地向梁丘家歷代當家的靈位說起了關於謝安的事,並與謝安各自發下了誓言。

    整個過程,讓謝安感覺有些兒戲,他原因為會有更多的人見證這件事,但是沒想到,卻僅僅只有他與她,以及侍女伊伊三人,硬要說還有什麼的話,便只有那十幾塊刻著梁丘家歷代當家家主名諱的靈位了。

    然而,梁丘舞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謝安徹底打消了將這個儀式看成是兒媳的打算。

    “從今日起,你便是我梁丘舞的夫婿,你我二人坦誠相待,不離不棄,助我振興家業。倘若你日後負我,亦或是負我梁丘家之名……如同此柱!”說著,梁丘舞伸手在祠堂的木柱上抓了一把,不見她用幾分力,但是那足足要雙臂環抱的柱子,竟被她扯下來一大塊。

    望著柱子上深深的五個指洞,謝安驚呆了。

    “聽到了麼?!”梁丘舞再次重複道。

    “聽到了,聽到了……”謝安連連點頭,絲毫不敢含糊。

    梁丘舞這才滿意,丟下了抓在手中的木塊,繼而一甩雙袖,雙手微觸,雙腿微屈,朝著謝安盈盈一拜。

    “這這是做什麼?”謝安一臉不解之色,見此,伊伊連忙提醒道,“此乃夫與妻初見之禮,姑爺照奴婢這樣做……”說著,她抬起右手,虛握成拳,左手成掌輕輕扣在拳上,繼而低頭彎腰。

    “哦哦……”恍然大悟的謝安學著伊伊的動作照樣畫葫蘆。

    “日後,請多多指教……”在謝安驚愕的目光下,梁丘舞低著頭,用溫順的語氣說道。

    天吶,這還是那個威風凜凜的梁丘舞麼?

    謝安簡直難以置信,手忙腳亂地環禮道,“不不不,我才是,請多多指教……”

    梁丘舞微微一頷首,繼而又站直了身,瞥了一眼謝安,平聲靜氣地說道,“因我二人尚未正式完婚,喚你夫君有些不適……”

    “理解,理解……”謝安點了點頭。

    不知為何,謝安隱約感覺到,自從發下了那婚誓,以及行過了什麼禮節之後,梁丘舞看自己的目光,比較昨日已有些不同之處。

    如果說昨日還只是僅僅帶著幾分尊重的、像看待陌生人一樣的目光,那麼現在,她看向他的眼神中,已多了幾分情意。

    可惜的是,與其說是夫妻之情,倒更像是家人之情,但即便如此,謝安心中亦不由自主湧出一股暖意。

    雖說有些奇怪,不過……

    這就是有家人的感覺麼……

    真的……

    很不錯啊……

    長長歎了口氣,向來堅強的謝安,竟感覺眼眶微微有些濕潤。

    然而遺憾的是,這種讓他無比感動的心情,僅僅只維持一小段時間……

    “日後若是有人膽敢對你無禮,報我的名字!”女人用很是嚴肅而認真的語氣說道。

    你會替我出頭是麼?

    不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勁麼?

    謝安呆呆張著嘴,無奈望了一眼掩嘴偷笑的伊伊,苦笑說道,“真還是讓人心安啊……”

    梁丘舞點了點頭,抬腳正要往外走,忽然好似想起了什麼,望著謝安說道,“如今,可以了!”

    “什麼可以了?”謝安被她沒頭沒腦的話弄混了。

    卻見梁丘舞瞥了一眼伊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回頭望了一眼面紅耳赤,低著頭悶不吭聲的伊伊,謝安頓悟了。

    在來到梁丘府的第二次,午膳謝安是與梁丘舞一起用飯的,而伊伊則在一旁伺候著,儘管謝安幾次讓伊伊一同用飯,但是後者卻搖頭拒絕了,這讓謝安暗暗歎息。

    說到底,總歸是名滿冀京的世家,即便梁丘舞心底將伊伊視為姐妹,但是禮數卻依舊不能作廢,畢竟她是梁丘家的當家家主,必須嚴格約束自己以及他人,以免敗壞門風,徒惹他人恥笑。

    這也是謝安極為看不慣世家作風的其中之一。

    吃過午飯,梁丘舞便徑直回了自己的房間午睡,謝安很難想像,自己這位未婚妻,在作息時間方面,就像是七老八十的老頭子一樣嚴謹而守時。

    而趁她沒走之前,謝安向她提出了要到府外逛逛的請求。

    起初梁丘舞並不怎麼情願讓謝安一個人出府,畢竟謝安有過前科,在收到了她召喚他的書信後,愣是在安樂王府躲藏,最後氣得梁丘舞讓項青帶了十幾個神武營的士卒在王府外守了整整三日,這才逮到機會將謝安抓了回來。

    好在謝安已漸漸摸清了這個女人的性格,耍盡嘴皮子好說歹說,終於讓梁丘舞鬆口了。

    或許,她也對謝安今日的表現較為滿意吧,是故這才暫時解除了對他的足禁,只是要求他在日落之前返回。

    站在府門內的門徑,謝安一陣長籲短歎,說實話,昨日被抓到府裡的時候,他真不敢想像自己還能活著走出來。

    就在這時,從府外走入兩個人,這兩個人,謝安都認得。

    一個便是抓他來府上的項青,另外一個,則是與項青同為東軍神武營的副將陳綱,除外嚴開、項青外,第三位手握數千兵馬的神武營副將。

    糟……

    還不待謝安暗呼一聲不妙,只見遠處項青身旁那一名壯漢眼睛一瞪,怒聲罵道,“卑鄙小人,做出那等厚顏無恥之事,竟還敢現身!——受死!”

    一聲怒喝,攜帶著無盡的殺意,陳綱拔出手中的利劍,斬向謝安。

    要知道陳綱可是在沙場上出生入死的悍將,其殺氣之重,哪裡是謝安這等人能夠承受的,眼瞅著那柄冒著寒氣的利劍離自己越來越近,謝安悲哀地發現,自己的雙腳,竟然不聽使喚,甚至於,一下子癱坐在地。

    “當!”

    劍,被擋下了,被項青手中的劍。

    “什麼意思,小青!”陳綱怒視著同僚。

    只見項青死死壓制著陳綱的劍,在瞥了一眼癱坐在地的謝安後,咧嘴笑了笑,說道,“既然他能光明正大地從府門出入,其中意思,二哥不會不明白吧?”

    “……”陳綱聞言微微皺了皺眉,眼中的殺意,漸漸退去了幾分,但是看向謝安的目光,依舊是那般兇狠。

    “就算要殺他,也輪不到我等!——二哥,收劍吧!”項青沉聲說道。

    “嘁!”惡狠狠吐了口氣,陳綱怒視了謝安半響,繼而冷哼一聲,大步朝府內而去。

    望著陳綱離去的背影微微搖了搖頭,項青收起手中寶劍,伸手將謝安拉了起來,輕笑說道,“兄弟莫要怪陳二哥,我等四人祖輩、父輩皆是東公府家將,說句冒犯的話,將軍在我等眼中,猶如親妹妹一般,而將軍也將我等視為手足家人,而似兄弟這般……呵呵呵,也難怪陳二哥對你恨之入骨……”

    “呵呵……”謝安還能說什麼,只是苦笑兩聲。

    “其實不單是二哥,我起初……也想殺你而後快啊!”說著,項青的眼中,漸漸泛起了幾分殺意。

    “咕……”謝安咽了咽唾沫,滿臉訕笑。

    他很清楚,項青並不是在說笑。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5 10:21 AM

第十一章 自作孽,不可活

    一刻辰後,謝安與項青走入左安街一座名為花妝的胭脂紅粉之地,挑了最好的廂房,把酒言歡。

    “剛才可真是被項三哥嚇到了,嚇得小弟心肝噗噗跳啊!”舉著杯子敬向項青,謝安一臉沒好氣地埋怨道。

    “哈哈哈,那三哥就在這向兄弟賠罪好了!”項青爽朗地笑了笑,舉杯將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很是豪邁。

    “三哥好酒量!”謝安挑起大拇指贊了一句,亦陪著將杯中美酒飲盡,隨即放下酒杯,頗為納悶地說道,“三哥的敲打,小弟必定記在心中,不敢忘懷,不過小弟有一事不明,還望三哥替小弟解惑……”

    “哦?”拿起酒壺替謝安填滿,項青輕笑說道,“何來疑惑?”

    只見謝安望了一眼顧自倒酒的項青,古怪說道,“看三哥剛才的神色,絕不像是作偽,但為何前兩日,陳二哥怒氣衝衝闖入王府,意欲殺小弟洩憤時,三哥與嚴大哥卻及時來到,將他阻止呢?”

    謝安指的,是他占了梁丘舞身子的第二日……

    那一天,與往常一樣,謝安直到日上三竿猶在安樂王府中自己的房間懶睡,卻不想睡到迷迷糊糊之時,突然有一大幫人沖了進來,領頭的便是剛才遇到的東軍神武營副將,陳綱。

    當時,謝安尚不知那些身穿黑甲、頸系紅綢的究竟是那一營的士卒,見其如此大膽闖入王府,正要與其理論,卻被那陳綱一把從榻上拽了下來,劈頭蓋臉一陣痛揍,最後,竟抽出腰間的寶劍,要將他置於死地。

    而就在這時,及時趕來的嚴開與項青從陳綱的手中救下了謝安,三人大打出手,在幾乎將謝安那房間夷為平地的情況下,嚴開與項青二人終於制服了陳綱,強行將後者帶了回去。

    而次日,項青又奉了梁丘舞之命,第二次登門拜訪,並為之前陳綱的魯莽向李壽以及謝安致歉,也正是在那一日,謝安結識了項青這位本來根本無緣結識的東軍神武營副將。

    “哦,兄弟說的是那次啊……”項青舉著杯子回想了一會,搖搖頭說道,“兄弟不知,將軍一向視我等弟兄為手足家人,緊要之事,也素來召我等商議,那日宴席過後,她召我弟兄四人入府,將此事一一告之,兄弟不知,我等當時險些連胸肺都氣炸……”

    “呵,呵呵……”謝安訕笑著縮了縮腦袋。

    “當時陳二哥當即要去王府殺你,卻被將軍阻止,並嚴令我四人不得擅動,那時我瞧陳二哥離走時的面色,便知他難咽這口惡氣。次日點卯之後,陳二哥叫了營中幾個弟兄,不知去向,我心知不對,當即與嚴大哥趕去王府,果然……不過說實話,若不是將軍有言在先,叫我等弟兄不得傷你性命,兄弟豈有命活到眼下?”

    謝安苦笑一聲,說道,“即便這樣,還是要謝三哥救命之恩……”

    “我不是說了麼,並不是我等饒你,是將軍饒你……那晚,將軍道,比起叫你小子占了清白,總好過叫那太……叫那混帳東西奸計得逞……”說到這裡,項青眼中泛起幾分殺意,低聲罵道,“真不是想不到,堂堂太子,一國儲君,竟然做出這等齷蹉下賤之事!”

    “三哥罵的是!”謝安有些心虛地附和一句,繼而疑惑問道,“不過三哥,我聽說,她也是軍方重要人物之一,那個李煒,為何要做出這種事呢?”

    項青聞言微微皺了皺眉,沉聲說道,“原因就在於那些日子冀京傳出謠言,說四皇子即將返朝……兄弟當時應當也聽到過吧?”

    “大周第一勇士?項王李茂?”

    “對!”項青點了點頭,見屋內四下無人,壓低聲音說道,“說到底,那日太子李煒設宴宴請朝中大臣與眾賓客,其實並非為了慶賀四皇子在北境大捷,而是他聽說了那位四皇子即將返回冀京的傳言……”

    “三哥的意思是?”

    “李煒乃當今太子,在冀京權勢極大,但比起四皇子,他還差點,四皇子李茂殿下乃我軍方領軍人物,手握北疆十余萬兵權,一旦返回冀京,勢必會威脅到他李煒太子的地位,是故,李煒要趕在李茂殿下返回冀京之前,盡可能地拉攏冀京一切手握軍權的將領……”

    “她也是其中之一?”

    “唔!”項青點了點頭,繼而糾正道,“應該說,將軍是最為關鍵的一環,兄弟應該聽說過,前些年我東軍神武營曾在李茂殿下的率領下北伐遠征……”

    “聽說過,還殺得北方外族北撤數百里……”

    “呵呵呵,”見謝安提起此事,項青臉上忍不住露出幾分自得之色,繼而,他臉色一沉,皺眉說道,“問題就在這裡,冀京四鎮,歷代是不得干預皇儲之事的,但是由於當時並肩作戰,以至於有不少人將我東軍神武營看做是四皇子李茂殿下那一派勢力,再者,將軍所展示的強大武力,亦是叫我等男兒咋舌,為此,那李煒不得已兵行險招,也要解決這個隱患,先好言相勸,如若將軍不肯就範,則使詐用奸……”說到這裡,他舔了舔嘴唇,冷聲說道,“真是愚蠢!那李煒也不想想,若是真叫他得逞……恐怕整個冀京都要亂了!”

    “這話怎麼說?”謝安一臉不解,心中暗道,難道你東軍神武營還要造反不成?

    項青微微張了張嘴,忽然輕笑一聲,岔開話題說道,“算了算了,不提也罷,既然兄弟你能堂堂正正從府上出入,想來是與將軍有了默契,待日後成了府上姑爺,三哥就要奉兄弟為主了!”

    “三哥說笑了……”謝安苦笑一聲,他隱約感覺項青有些事並沒有對他說明。

    “哪裡是說笑!”項青大手一揮,繼而舉杯將杯中的酒水飲盡,隨即,他抹了抹嘴,咂嘴望著只有他們二人的廂房,皺眉說道,“這樣吃酒太過無趣!”說完,他站起身來,來到廂房門口,打開門扯著嗓子對外喊道,“管事的,管事的,請幾位美人出來,陪我兄弟二人吃酒!”

    “三哥,這不太好吧?”謝安搓著雙手,裝模作樣地說道。

    “怕什麼,只是陪我等吃酒而已!——事後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曉?”項青回望謝安一眼,兩人對換了一個眼色,彼此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而與此同時,在東公府前院偏廳,等候多時的陳綱終於見到了午睡睡醒的梁丘舞。

    “將軍……”

    “眼下並非在軍營,不必稱我為將軍……”梁丘舞揮了揮手,繼而請陳綱就坐。

    “是!”陳綱一頷首,在道謝之後入座,一旁伺候茶水的伊伊將泡好的茶端了上來。

    “多謝……”接過茶水之後,陳綱抱拳道了一聲謝,作為東公府的家將,府上的老人,他豈會不知伊伊的身份。

    “陳二哥,你既然來了,就表示,你已查到頭緒了,對吧?”坐在主位上樑丘舞端著茶水抿了一口,平靜問道。

    “是的,小姐!”陳綱點了點頭,放下手中茶杯,抱拳說道,“末將已查明,昨夜在我東公府鬼鬼祟祟監視的人,是南國公府的人!”

    “什麼?”梁丘舞聞言眼中露出幾分詫異,皺眉說道,“會不會弄錯了?南公府與我東公府素來交情不淺,沒有理由會派人監視我府上動靜……”

    “此事末將起初也倍感驚疑,是故叫心腹之人暗中跟著那些人,末將的心腹,親眼看著那些回南國公府覆命……”

    “這就奇怪了!”梁丘舞站起身,負背雙手在廳內來回踱了幾步,滿臉不解地說道,“南國公府呂家,與我梁丘家祖祖輩輩交好,數十年來在朝中同進同退,沒有理由要派人監視我府上……知曉所謂何事麼?”

    “這個末將還真不知,不如末將叫幾個弟兄抓幾個人回來問問?”

    “不!”梁丘舞抬手阻止了陳綱,搖搖頭冷靜說道,“莫要為這點小事傷了兩家數十年來的和氣,待過些日子,我尋個時機找呂伯伯問問便是……”

    “是!那末將這就去讓弟兄們撤走,免得橫生枝節!”

    “唔!”梁丘舞點了點頭,再次坐回主位,卻意外瞧見陳綱沒有就此離去,納悶問道,“陳二哥還有什麼事麼?”

    只見陳綱臉上露出幾分猶豫之色,抱拳說道,“小姐,您真的打算要與那個無恥小人成婚麼?”

    梁丘舞愣了愣,這才意識到陳綱指的是謝安,皺眉問道,“你碰到他了?”

    “方才末將與項青來府上時,曾與他撞見……”

    “不曾出手傷他吧?”梁丘舞皺眉問道。

    陳綱熟知梁丘舞的性格,不敢隱瞞,遂將剛才之事一一稟告,包括他對謝安拔劍,以及項青出手救下,只聽得梁丘舞雙眉時而緊皺,時而舒展。

    “陳二哥,我與他已在祖宗靈位之前立下婚誓,此事你莫要再插手,你若傷他,便是傷我……”

    陳綱眼睛瞪大,張了張嘴,終究重重一點頭,抱拳說道,“末將明白了!——那,末將先告退了?”

    “唔!”梁丘舞點點頭,忽然,她好似想起了什麼,抬手說道,“且慢!陳二哥,你說項三哥與你一道來的?”

    “是啊,”已走到門邊的陳綱聞言轉過頭來,點點頭說道,“今日並非小青當值,是故他閑來無事,與末將一道前來……”

    “那他人呢?”

    “這個……”陳綱也莫名其妙地朝門外張望了幾眼,繼而輕笑說道,“多半是吃酒去了吧,那小子想來閒不住……”

    “哦,”梁丘舞聞言也不在意,揮手說道,“無妨,陳二哥且自去!”

    “末將告辭!”

    望著陳綱離去的背影,梁丘舞松展了一下雙臂,正要起身回後院,卻見身旁的伊伊神色有些古怪。

    “伊伊?怎麼了?”

    伊伊抬起頭,低聲說道,“奴婢在想,項副將會不會將姑爺也一道帶去吃酒了呢……項副將與姑爺,關係似乎不錯的樣子……”

    “那又如何?”梁丘舞不解問道。

    只見伊伊微微咬了咬嘴唇,低聲說道,“小姐也知道,項副將每逢吃酒,必定喝到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再者,項副將最喜去的地方……”她沒有再說下去,因為她已瞧見,自家小姐那一張俏臉上,已漸漸露出了幾分怒氣。

    在伊伊暗暗咋舌的目光下,梁丘舞沉著臉走向偏廳一旁的牆桌,將擺在木架上的那一柄巨型長劍單手握在手中。

    “當!”那巨型長劍的劍鞘一頭不輕不重地敲在地板上,而它另外一端,竟比梁丘舞整個人還要高。

    單手將這柄巨劍舉起,插入腰帶之間,女人的面色,整個沉了下來。

    “伊伊,走!”

    “是……是……”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5 10:22 AM

第十二章 驚言?

    此時的謝安,尚不知自己即將大禍臨頭,猶自與項青在眾多鶯鶯燕燕的環繞下,喝酒暢笑。

    “兄弟,昨日哥哥說要請你吃酒,如今可兌現了哦!——兄弟,你可不能再對哥哥懷恨在心哦!”喝得醉醺醺的項青雙手摟著兩名貌美的女子,一面在另外一名女子的勸杯下將她遞來的酒一飲而盡,一面望著謝安笑嘻嘻說道。

    “那是那是……”另外一邊,謝安亦摟著兩名姿色上乘的女子,連連點頭說道,“說什麼懷恨在心,小弟與三哥初次相見時,若不是三哥出手相救,小弟恐怕已被陳二哥殺了,三哥是小弟的救命恩人才對!——小弟敬三哥一杯!”

    “幹!”在兩旁女人的伺候下,項青痛快地將杯中酒水飲盡,隨即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笑著說道,“那日三哥確實救你小子一命,不過嘛,卻不是我二人初次相見……”

    “三哥醉了吧?”

    “兄弟說笑了!”推開了右側的女人,項青朝謝安坐近了一些,醉醺醺說道,“初次見到兄弟之時,三哥還曾將兄弟你誤認為歹人,不分青紅皂白出手將兄弟打倒在地,哥哥欠你一次,那日救你一命,正好償清……”

    “三哥認錯人了吧?小弟怎麼不記得?”謝安歪著腦袋想了半天,也沒想起有那麼一回事。

    “不,就是你!”項青重重點了點頭,繼而見醉醺醺的謝安擺出一臉呆滯的神色,苦思冥想,笑著擺擺手說道,“算了算了,兄弟想不起來就算了,反正哥哥欠你的人情算是還了,今日,你我不醉不歸!”

    “不醉不歸!”與項青碰了一次杯,謝安將杯中的美酒一飲而盡。

    “爽快!”見謝安如此爽快,項青興致更高,一面揮手叫身旁伺候的青樓女子倒酒,一面挑起大拇指,笑著說道,“說真的,三哥佩服你,那樣的天大好事,兄弟竟然拒絕了……”

    謝安歪著越來越混亂的腦袋想了半天,這才意識到,項青指的是他謝安拒絕梁丘舞為他安排仕途的事,擺擺手笑著說道,“靠女人做大官算什麼本事?”

    “好!有志氣!”項青大聲贊道,隨即語氣一轉,手指點點謝安,半是警告,半是玩笑地說道,“不過,要是你小子敢做出什麼有負於她的事,我可饒不了你!”

    “放心放心!”對項青招了招手,待他伸過頭來後,謝安勉強將腦袋湊了過去,附耳在他耳旁低聲說了幾句,直聽得項青眉開眼笑。

    “好小子,有你的!——我說昨日小姐怎麼突然又回府了,原來是這樣,好好好,既然已立下婚誓,那你就是府上姑爺了……”說著,他醉醺醺地拍了拍身旁女子的翹臀,大聲笑道,“還不快替我家公子爺斟酒!”

    “是!”那女人頷首嬌笑一聲,舉著酒壺挪到謝安身邊,嬌聲喚道,“公子,請用酒……”

    從旁其餘女人亦是紛紛嬌笑相勸。

    不怪這些女子如此熱情,要知道項青方才取出足足十兩黃金來打賞這些女人,足可謂是揮金如土,而如今,一聽說謝安的身份似乎還在項青之上,那位風塵女人,哪裡會不熱情相待?

    “嘿嘿,多謝這位姐姐了……”謝安嘿嘿笑著,將倒滿酒杯的美酒再次一口飲盡,引得身旁眾女紛紛出言嬌聲稱讚。

    “兄弟好酒量!”見謝安連灌數杯,項青大聲叫好,在打了一個酒嗝後,他好似想到了什麼,笑著說道,“說起來,兄弟口口聲聲說要當大官,但為何遲遲不見動靜啊?莫非……只是出於自尊,這才回絕了小姐的好意?”

    “你不懂!”可能是因為關係越來越熟,謝安也漸漸顯得隨意了些,只見他哼哼幾聲,瞥眼望著項青醉醺醺說道,“我這是在等機會,那什麼……伺機而動,對對對,就是這個……”說著,他頓了頓,抬起右手,虛握成拳,舔舔嘴唇說道,“如果一步一步來的話,像我這樣沒有根基的人,怎麼可能在十年之內當上大官呢?”

    “兄弟的意思是……”

    只見謝安嘿嘿一笑,攬過項青的肩膀,醉醺醺地在他耳邊說了兩個字。

    “從龍!”

    即便是喝至酩酊大醉的項青,亦不禁因為這兩個字醒了大半的酒意,他難以置信地望著年紀看似僅僅只有十六七歲的謝安,要知道那不可不是一般人敢說的話。

    似乎自己聽到了不得了的事啊……

    從龍……

    難道是九殿下、安樂王李壽?

    項青的心中,瞬間轉過數個念頭,繼而深深皺起了雙眉。

    關於九皇子李壽,項青與其並沒有太多的接觸,但即便這樣,項青多少也知道一些。

    在他看來,這個九皇子完全沒有絲毫問鼎帝王之位的可能,畢竟這位九皇子的封號就在那裡擺著,安樂王,顧名思義,這位皇子殿下,恐怕早已失去了奪嫡的資格,是故當今天子才封其為安樂王,叫其安分守己、享樂一世。

    難道這小子有辦法叫毫無勢力的九皇子成為奪嫡的皇子人選?還是說,僅僅只是信口開河?

    如果是後者的話,那也沒什麼,憑著自家小姐的地位,這小子就算什麼都不做,日後照樣能成為朝中重臣,但如果是前者的話……

    那麼東公府梁丘家、以及自家小姐的立場,恐怕會有點尷尬啊……

    就在項青苦思謝安的話之時,忽然,只聽砰地一聲,廂房的門被狠狠踹開了。

    什麼人如此無禮?!

    項青心中大怒,要知道他已關照過這家店的管事,卻沒想到還有人前來搗亂,這簡直就是不將他項青放在眼裡。

    他憤怒地抬起頭,望了一眼站在門口的那人,繼而面色慘白。

    因為他瞧見,梁丘舞正拄著一柄比她人還高的巨型長劍,滿臉慍色地站在門口,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燒著。

    糟糕了……

    項青下意識地望向謝安,卻發現早已醉地不省人事,半依在那幾名青樓女子懷中,嘴裡仍嘟囔著什麼。

    而梁丘舞顯然也注意到了那邊的謝安,臉上怒色更勝,鏘地一聲抽出那柄巨劍,在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之餘,狠狠斬向那張桌子。

    眾女子只感覺一股勁風撲面而來,繼而,她們面前那張桌子,竟哢嚓從中裂開,嘩啦一聲倒在地上,桌上的碟碟碗碗,摔得粉碎。

    “出去!”瞥了一眼那些戰戰兢兢的女人,梁丘舞沉聲說道。

    此時項青正目瞪口呆地望著桌子那光滑無任何毛糙的切口,聞言下意識地抬起手,連連對眾女子揮手道,“快走,快走!”

    事到如今,那些女人也意識到究竟是怎麼回事,一個個低著頭飛快地從梁丘舞身邊走過,離開了這間廂房,只剩下了滿頭冷汗的項青,醉酒不醒的謝安,以及面色冷得仿佛罩上了一層寒霜的梁丘舞。

    “小姐……”一聲輕喚,伊伊從門外走了進來,低聲說道,“奴婢已知會了這樓的管事,予了他一些財物,叫他莫要將此事傳揚出去……”

    梁丘舞無聲點了點頭,繼而又瞥了一眼謝安,皺眉說道,“項青!”

    “末將在!”見梁丘舞直呼自己名字,而不是一貫的項三哥,項青哪裡還會不知她此刻心中異常惱怒,絲毫不敢造次,拱手抱拳。

    “將他帶上,回府!”說著,梁丘舞將手中的巨劍收入劍鞘,一轉身踏出了房門。

    “是!”

    項青扛著謝安出了花樓,坐上伊伊為了掩人耳目而準備的馬車,待得一刻之後,一行人終於回到了東公府。

    將謝安抗回房間的床榻,望了一眼在旁照顧的伊伊,項青不動聲色地將梁丘舞請到門外,與她講述了方才謝安所說的一切。

    “他當真這麼說?”回頭望了一眼屋門的方向,即便是向來穩重的梁丘舞,眼中亦不禁露出幾分異色。

    “是!”項青點了點頭。

    “呼!”長長吐出一口氣,梁丘舞負背著雙手在院中的小徑踱了幾步,喃喃說道,“這確實並非一般人所敢言的,是我小看他了麼?還是說……”

    “或許是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口出狂言……”項青低聲說出了梁丘舞心中所想。

    “呵,”注視著項青良久,梁丘舞忽然淡笑一聲,似贊似譽地說道,“總之,叫我知曉我那日後的夫婿並非是苟安居下之人,倒也不失是一樁好事……”

    “那小姐的意思是……”

    或許是聽懂了項青言下之意,梁丘舞皺眉說道,“四鎮不得干預皇嗣之事,此乃祖上所定國法!我身為四鎮之一,豈能明知故犯?”

    “即便是不得插手干預,但立場……”

    梁丘舞皺了皺眉,搖搖頭說道,“我並不認為九殿下有那個實力能與李茂殿下對峙!——至少眼下還不行,差地太多!”

    “那倘若真的發生了呢?”項青低聲問道。

    “這個……”梁丘舞猶豫了,在低頭思忖了半響後,忍不住轉頭望了一眼謝安的房間。

    好似是看懂了什麼,項青咧嘴一笑,抱拳說道,“末將明白了!——小姐的態度,便是我東軍神武營的態度!”

    “莫要輕舉妄動!——他既然敢這樣說,多半有他自己的打算,莫要壞事!”梁丘舞下意識皺眉說道,說完之後,她的面色微微泛紅。

    “這個末將自然明白!”項青抱了抱拳,轉身就要離去。

    “站住!”

    “小姐還有何吩咐?”項青表情有些疑惑。

    只見梁丘舞的目光逐漸轉冷,冷冷說道,“項三哥,軍營裡的儲糧快用盡了,你帶些人,去軍務署領些軍糧到營中!”

    “要……要多少?”

    “兩千石!”梁丘舞咬牙切齒說道。

    項青聞言倒抽一口冷氣,結結巴巴說道,“我軍半年也吃不完那麼多吧……”

    “兩千五百石!”

    “小……小姐……”

    “三千石!”

    “是!末將遵命!”見數字越來越高,項青哪裡還敢還嘴,當即抱拳領命,灰溜溜地離開了。

    走遠來到後院的園門,回頭望了一眼依舊站在院中的梁丘舞,項青暗暗叫苦,畢竟領糧可一件苦差事。

    不過一想到伊伊正在照顧的那位,項青臉上又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容,他敢打賭,那一位必定會比他更慘。

    “真是沒想到,原來小姐也會在意這些事啊……嘛,也是,小姐也是女人嘛……”

    嘀咕一句,項青哼著小調走遠了,他打算找個地方再喝上幾杯,畢竟從明日起,他得忙碌很長一段日子。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5 10:24 AM

第十三章 宿醉

    正所謂宿醉傷身,這話一點不假,當謝安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時,他感覺自己的腦袋好像漿糊一般,甚至還伴隨著陣陣針刺般的痛。

    大意了……

    伸手揉了揉前額,謝安一臉痛苦之色。

    他不得不承認他小看了大周的酒,誰會想到,那種入口香醇、淡地好像飲料般的酒,竟然有著如此大的後勁。

    舔了舔發幹的嘴唇,謝安迫切想起身倒杯水喝,然而才一轉頭,他卻意外地看到,伊伊正側向跪坐在榻旁的那一格木階上,雙手枕著腦袋趴在榻沿,酣酣睡著。

    望著那一張時而一顫一顫的紅唇,謝安嘿嘿一笑,抬出手想去捉弄她一下,可是右手剛剛抬起,他卻又放下了,因為他注意到,伊伊的小臉上,滿帶疲倦之色。

    難道她照顧了自己一夜?

    不由自主地,謝安的腦袋中隱約閃過幾個模糊的記憶。

    想到這裡,謝安也不好意思再恩將仇報,他小心翼翼地避開伊伊,正要下榻,卻意外地聽到床榻發出吱嘎一聲輕響,繼而,眼前這位趴在床榻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女人,幽幽轉醒了。

    可憐謝安此時正擺出一個高難度的姿勢想避過伊伊下榻,四目相接,即便是他,也不由有些尷尬。

    “嗨,早……”謝安訕訕說道,同時不動聲色地調整姿勢,再度躺回榻上。

    伊伊那失焦的雙目漸漸泛起神采。

    “姑爺醒了?”

    “是……啊……”

    “奴婢這就是替姑爺打水洗漱……”溫順可人的小妮子輕聲說道,但是由於跪坐了整整一夜,她的雙膝早已麻木,以至於一時半會竟無力站起,臉上也露出了幾分痛苦神色。

    望著她這般模樣,謝安沒來由地心中湧起幾分憐惜,連連說道,“不不不,我自己來吧……”

    “這如何使得?”伊伊搖搖頭,用小手錘了錘自己的雙腿,硬是站了起身,但是不得不說,此時的她,就連站直也極為困難,又談何走道。

    見此,謝安連忙說道,“不急不急,我還想再待會,你先休息會吧……”說著,不由分說拉住伊伊的手,讓她坐下榻旁。

    可能是注意到了謝安眼中的愛憐不忍之色,伊伊微微頷首,輕聲說道,“奴婢多謝姑爺體恤……”然而話剛說完,她神色微微一愣,望了眼自己被謝安握在手中的小手,繼而又偷偷望了一眼謝安,因為疲倦而略顯蒼白的雙頰上閃過幾絲紅潤。

    說實話,見伊伊這幅憔悴模樣,謝安本無心再去調戲她,但是當他感受到右手中的幾分柔暖後,卻有些捨不得將她放開,甚至於,他右手的拇指,有些不受控制地輕輕在伊伊小手手背上來回廝摩著。

    無疑,這種親昵而曖昧的動作,更是叫眼前的小女人羞澀萬分,她悄悄抽了抽自己被握住的左手,只是無奈謝安握著有些緊,於是只好作罷,低著頭不說話。

    或許是見伊伊漸漸變得不安起來,儘管謝安捨不得放開那只柔暖地好似沒有骨頭般的小手,卻主動岔開了話題。

    “伊伊,我怎麼會在這裡?”

    不得不承認謝安的分心**效果不凡,即便伊伊的小手依舊被謝安握在手中,但她卻得以暫時忘卻那份羞澀與尷尬,抬起頭歪著腦袋不解說道,“姑爺這話說的,此乃姑爺的屋子,姑爺不在這裡,還能在哪?”

    “不是不是,”謝安抬起左手揉了揉前額,忍受著宿醉後所引起的陣陣頭暈與噁心,勉強笑道,“我只是想知道,昨天是誰把我帶回來的?是項三哥麼?”

    豈料伊伊聽聞眼中隱隱露出幾分捉狹,緩緩說道,“不只是項副將喲……”

    “還有誰?”謝安果然中計了。

    “還有小姐……”

    “!!”謝安握著伊伊小手的右手猛地一顫,眼睜睜看著伊伊趁機將自己的手抽了回去,心中暗叫可惜。

    要知道伊伊的小手可比梁丘舞細膩柔暖許多,以至於謝安方才一直捨不得將她放開。

    這個小妮子竟然還會用詐……

    望著隱隱有些得意的伊伊,謝安無奈地搖了搖頭,不過此時的他,顯然沒閒情與她計較,在咽了咽唾沫後,訕訕問道,“伊伊,你沒有騙我吧?騙人要可用針刺舌頭的哦!”

    可能是沒聽出謝安話中的玩笑意思,伊伊表情有些著急,連聲說道,“奴婢豈敢誆騙姑爺,真的是小姐和項副將將姑爺帶回府上的……”說著,她便將此事的前因後果全部告訴了謝安,只聽得謝安一頭冷汗。

    “那……她全部都看到了?”謝安有些畏懼地問道。

    或許是聽出了謝安話中所指代的深意,伊伊掩嘴輕笑一聲,低聲說道,“姑爺指的是那些女人麼?”

    這一句話,仿佛九天轟雷炸響在謝安耳邊,以至於他傻傻長大著嘴,愣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唉,姑爺也真是的,”幽怨地望了一眼謝安,伊伊滿帶抱怨地說道,“姑爺與小姐立下婚誓才過不到半日,姑爺怎麼就惹出這麼大亂子麼?姑爺可知道,小姐昨日可氣得緊呢,奴婢伺候小姐十餘年,從未見小姐如此怒氣衝衝,二話不說,就提著刀出了府……”

    提著刀……

    謝安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好好,還在……

    見謝安做出這般舉動,伊伊忍不住笑出聲來,不過轉念之後,她又抱怨道,“奴婢也不知姑爺究竟是怎麼想的,好不容易與小姐和解,又跟著項副將去那種……那種庸俗之地!”她顯然不好意思說是青樓。

    “我那不是閑著沒事嘛……”謝安訕訕說道。

    “閑著沒事也不能去那種地方呀,小姐又未曾明令不予姑爺吃酒,姑爺若是酒癮犯了,在自家府上喝酒便是,府上有的是各地送來的美酒,哪裡是外邊比得了的……”

    “那不一樣的……”

    “有何不同?——姑爺若是嫌一個人吃酒悶得慌,可以讓小姐陪你呀……”

    “叫她陪我?心領!”謝安擺出一個不敢苟同的表情。

    說實話,即便謝安對梁丘舞很有好感,但這並不表示他能夠全盤接受她,至少,她那愛說教的性子,謝安實在是有些受不了。

    “奴婢也可以的……”伊伊低著頭補充道。

    望著她一副任君摘取的可愛模樣,謝安少有地沒有想去調戲她,只是點了點頭,說道,“好好好,下次就讓你陪我……”說著,他話音一轉,訕訕問道,“那個……她事後怎麼說?我會不會有性命危險?”

    伊伊愣了愣,這才聽懂謝安的話,忍俊不禁地搖了搖頭,繼而很認真地說道,“姑爺說笑了,其實小姐對姑爺很好的……去年,大致也是這般天氣,項副將也是這樣喝得酩酊大醉,被得知此事的嚴副將背回府上,小姐叫府上下人打了桶冷水將他潑醒,隨後一番狠訓痛責……而昨日,小姐卻沒有那麼做,多半是怕姑爺身子骨虛,恐因此染了風寒,壞了身子,不但親自侍奉姑爺喝瞭解酒的茶,還叫奴婢徹夜在此看候……姑爺莫要嫌小姐待姑爺苛刻,實則小姐很關心姑爺的!”

    “我可感覺不到……”謝安撇了撇嘴,儘管話是這麼說,但在他心底,早已認同了伊伊的話,畢竟他也已漸漸察覺到,梁丘舞是那種面冷心熱的女人。

    “她現在在哪?是不是又到軍營去了?”謝安忍不住問道。

    “今日是十五吧?每逢初一、十五,小姐都能在府上休息的,這個時辰……多半在後院的校場習武吧?——姑爺要去找小姐麼?”

    謝安訕訕一笑,顧左言他說道,“反正我也醒了,沒什麼事……”

    伊伊一聽眼睛一亮,連忙說道,“那奴婢這就去替姑爺打水洗漱……”說著,她蹬蹬蹬蹬跑出了屋子。

    “慢點,小心跌倒……”謝安無言搖了搖頭。

    沒過多久,伊伊拎著一桶熱水回來了,在謝安洗漱的同時,她再次離去了,回來時,手中捧著一套嶄新的衣服,將它遞給謝安。

    “小姐嫌姑爺昨日那套衣服酒氣太重,已叫奴婢去洗了,姑爺且暫時換這身吧?”

    謝安莫名其妙地接過,不用多說,手中的新衣,無論是做工還是質地,都是上品,只是他有點不明白,伊伊到底從哪裡找來這一套衣服呢?畢竟據他聽說,東公府內院可是沒有男性居住的,也只有外院住著一些府上用以看家護院的家丁、家僕。

    “這是小姐的……”伊伊解釋道。

    那個女人的?

    謝安愣了愣,抖開那套長褂,表情有些錯愕,因為他看出,那是一套明顯偏向男性的褂子。

    別人都說大周第一女將梁丘舞自幼被當成男兒撫養,即便是長大成人後,也大多習慣男兒般打扮……原來是真的啊?

    怪不得連性格也是那麼像男人……

    謝安無奈地歎了口氣。

    而伊伊顯然猜不到謝安此刻心中所想,還以為謝安對這件衣服有什麼意見,連忙解釋道,“姑爺誤會了,奴婢選的,是小姐沒有穿過的……”

    “那還真是遺憾吶!”謝安開了一句玩笑,正要換衣,這才愕然發現,自己身上所穿的內衣,似乎也不像是自己的。

    或許是注意到了謝安古怪的神色,伊伊紅著臉低頭解釋道,“昨日小姐嫌姑爺滿身酒氣,是故與奴婢替姑爺清洗了身子……”

    誒?

    誒??

    目瞪口呆盯著伊伊看了半響,即便是謝安,也不禁老臉微紅,訕訕說道,“不……不合適吧?”

    “有什麼不合適的?”伊伊歪著腦袋疑惑問道。

    說真的,謝安還真說不出什麼理由來,畢竟替他清洗身體的人,一位是他日後的妻室,一位是他日後的侍妾,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感覺整件事怪怪的。

    強自壓下那份古怪的心情,謝安跟著伊伊來到了後院的校場。

    遠遠地,謝安便瞧出了個大致,只見那校場,俱是用大塊大塊的厚青石所鋪成,面積竟有四個謝安的房間那個大,校場的一側,那是整整一排擺放著各式各樣兵器的木架,什麼刀槍劍戟斧鉞鉤叉,一應俱全。

    更滲人的是,那目測極其厚實的青磚上,竟然佈滿了一道又一道的劃痕,每一道都有手指般粗細,密密麻麻,如同蛛網一般。

    好嘛,這裡到底困著什麼樣的怪物啊……

    謝安眉角一顫,還沒等他說話,只見在場中揮舞長柄大刀的人影一聲大喝,躍起奮力朝地面一劈,繼而,謝安隱約感覺到一股勁風撲面而來。

    “轟!”一聲巨響,石屑崩碎,四下亂濺。

    那厚實的青磚,竟被這一刀之威整個劈碎,非但如此,那柄大刀的刀刃,竟還切入青磚之中,足足一寸。

    大師兄,有妖怪!

    謝安倒抽一口冷氣。

    即便他早就清楚自己日後要娶的女人究竟是一位怎麼樣的女子,但當望見眼前這幅景象時,依舊震驚不已。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5 10:28 AM

第十四章 有經驗之後,就容易多了

    大周弘武二十三年三月十五日,在東公府後院的校場,謝安目瞪口呆地望著自己那位已立下婚誓的未婚妻,望著她揮舞著重達八十多斤的長柄大刀,進行著平日裡一貫的早課。

    起初,當伊伊說出那柄大刀的重量時,謝安還以為她在與自己開玩笑,但是他錯了,伊伊說話的時候,神色很認真。

    他難以置信地望著在場中手握大刀揮舞自如的梁丘舞,心中暗暗感慨。

    這個女人若是粘上鬍子,活脫脫就是關公在世了吧……

    八十多斤……

    自己現在這副身體差不多也只是這個數值吧,換句話說,那個女人單手就能將自己舉起來?

    想到這裡,謝安只感覺自己的眼皮挑了挑。

    他依稀記得,以前他有幾個朋友向他抱怨過,說什麼老婆太優秀,做丈夫的壓力太大,當時謝安一笑而過,還落井下石調侃對方,然而如今當他自己遇到這種事時,他終於理會到了這種感覺。

    不過話說回來,眼前那個女人,早已已經超過那什麼優秀的標準了吧?

    長長吐了口氣,謝安忍不住問道,“她是不是還在為昨天的事生氣啊?為什麼我叫她,她沒反應?”

    伊伊聞言笑了笑,搖搖頭解釋道,“小姐是否還在為昨日的事生姑爺的氣,奴婢不知,只不過,小姐習武時,向來是全神貫注,不受周圍喧鬧影響,是故,無論是奴婢,還是項副將他們,都不會在小姐習武時打擾……哦,對了,以後姑爺倘若一人前來,也千萬不要在小姐習武時中途打擾。”

    “為什麼?難道打擾她,她會生氣?”

    “不是生氣的問題,”伊伊搖了搖頭,很嚴肅地說道,“前兩年,奴婢有些日子不慎染了風寒,臥病在床,當時,有一名府上侍女代奴婢伺候小姐,那名侍女不知小姐習武時的習慣,中途想替小姐擦擦汗,險些就被小姐錯手殺死了……”

    “不會吧?”謝安聞言倒抽一口冷氣,不過待他轉頭一瞧場中梁丘舞那全神貫注的眼神,心中已漸漸有些相信伊伊所說的話了。

    “姑爺且稍等片刻吧,算算時辰,小姐應該也差不多了……”

    “哦,好……”謝安茫然地點了點頭。

    平心而論,雖然只是短短兩日的接觸,但是謝安早前對梁丘舞的恐懼,卻已漸漸緩解,因為他能夠感覺到,梁丘舞這個女人,在大部分時候還是很好說話的。

    與其說謝安眼下還畏懼著梁丘舞,倒不如說他怕這個女人一旦發怒,錯手間將他殺了而已,像不小心踩死一隻螞蟻一樣……

    畢竟能自如揮舞重達幾十斤兵器的女人,世上可不多。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估摸著過了一刻辰左右,場中的女人忽然收起招式,深吸一口氣,調息著呼吸。

    見此,侍女伊伊遠遠地喊道,“小姐!小姐!”

    正如伊伊所說的,直到此刻,女人這才發現伊伊以及謝安這兩位觀摩她習武的客人,眼中隱約露出幾分驚異。

    她隨手一頓,待聽一聲悶響,大刀尾端登時深深陷入青磚。

    望著那青石磚鋪成的地面竟然四下開裂,謝安倒抽一口冷氣,與其說他吃驚于那塊青石磚的慘狀,倒不如他更在意梁丘舞臉上那自若的神色,仿佛根本就沒有多用幾分力般。

    猴哥,搬救兵吧……

    謝安一臉古怪地嘟囔著。

    而另外一邊,梁丘舞顯然沒有注意到謝安臉上的怪異,幾步走了過來,伸手接過伊伊早已準備好的幹毛巾擦了擦汗,略有些意外地望著欲言又止的謝安,輕笑說道,“你怎麼來了?”

    “我只是隨便看看,剛才見你全神貫注,所以沒有打擾……”

    “哦,”梁丘舞點了點頭,繼而歉意說道,“如此,我作為妻子確實是失職了,原以為你對武藝不敢興趣,是故就沒有叫上你……趁著時辰還早,不如我陪你過過招?”

    對於東軍神武營的將士而言,梁丘舞親自與其過招,指點其武藝,那不止是一種福分,更是一種榮譽,而謝安哪裡知道那麼多,聽到這句話,他當即面如土色,連連擺手回絕。

    “算了算了,下次吧,下次……”

    “下次?”梁丘舞似乎頗感遺憾。

    “對對對,下次,你看,你也很累了……”說了半截,謝安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目瞪口呆地望著梁丘舞,望著她此時身上的裝束。

    與平日的裝束不同,此刻的梁丘舞,她那一頭秀髮都紮起豎在腦後,穿著一雙牛皮質地的武靴,身上套著一條寬鬆的戰袍,且戰袍的上半身一直退到腰際,若不是腰帶牢牢系著,恐怕早已滑落。

    至於她裸露的前胸,則以大抵一根手指闊的白布條裹胸,自胸部以上、包括雙肩都裸露在外,令謝安目眩不已,唯一遺憾的,便是她那因為布條緊緊裹住而略微顯得有些失形的胸部。

    但是不得不承認,此刻的她,猶如初陽下尚沾著晨露的鮮花,富有朝氣而充滿爆發力。

    尤其是當望見她臉上那一滴汗水從她的臉頰流經脖子,再經過鮮明的鎖骨,最終流向胸口那兩團被白布條緊緊包纏著的胸部時,謝安不禁有種口乾舌燥的感覺,身體中,亦燃起一股莫名的邪火。

    第一次見時,她與平日一樣,身穿甲胄,目光冷淡,猶如一朵傲然而立的臘梅,給人一種神聖而不可侵犯的感覺。

    而昨日在後院的小祠裡,身穿女裝的她,又有一種大家閨秀般的恬靜、優雅。

    而眼下的她,卻又仿佛是一匹奔騰的野馬,狂野而不受約束,渾身上下透露著一股野性美的魅力氣息,令人不自覺地想要去征服她……

    “那就下次吧!”想法單純的梁丘舞顯然沒有注意到謝安正目不轉睛盯著她裸露的雙肩看,從地上拿起水囊灌了幾口,繼而將水囊內水淋在身上,任憑那些水從她額頭宣洩而下,流經脖頸、前胸,以及戰報的下擺……

    “咕!”望著她胸口的濕潤布條漸漸滲透出她那古銅色的膚色,謝安瞪大了眼珠,險些連眼珠子都瞪出來了。

    這回,連梁丘舞也瞧出來了,她有些不悅地瞪了一眼謝安。

    倒不是說她不悅謝安這樣偷偷看她,畢竟謝安是她日後的夫婿,這種事也用不著避諱,只不過,謝安那暗咽唾沫、色心大起的模樣,著實有些讓梁丘舞不喜。

    在她看來,男兒理當以事業為重,豈能過分貪戀女色?只不過此刻女色的對象是作為妻子的她,她自是不好多說什麼。

    “好看麼?”女人淡淡說道。

    “好看……”謝安忙不迭點頭,忽然感覺她的語氣有點不對,連忙又搖頭,結果沒搖幾下,又意識到這樣更容易叫面前的女人誤會,只要裝聾作啞不做聲了。

    見此,梁丘舞微微搖了搖頭,岔開話題說道,“你來找我,應該是有事吧?”

    怎麼?

    我找你就是有事?

    謝安眼眉揚了揚,他怎麼聽都感覺這話有點不太對勁,仿佛他就是一個到處惹是生非的孩子,而面前的這個女人,便是他的監護人……

    “能有什麼事啊,就是來看看你嘛,怎麼說你也是我的未婚妻……”

    “未婚妻?”梁丘舞喃喃念叨了幾句,有些欣慰又有些意外地望著謝安。

    終於長大了呢……

    你個笨女人是不是想說這句話啊!

    謝安無可奈何地回望著女人。

    “原來如此!——原來你已有了這份覺悟,如此倒顯得我小家子氣了……”梁丘舞歉意地望向謝安,平靜說道,“既然你沒什麼事,正好,我倒是有件事要與你說!”說著,她面色一冷,望著謝安皺眉說道,“身為我梁丘舞日後夫婿,你昨日竟與項青二人出入青樓,還叫了數名娼妓飲酒作陪,還喝至爛醉如泥,倘若此事傳揚出去……”她的神色,越來越嚴厲,說到最後,幾乎已是滿臉怒容。

    從始至終,謝安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聽著,倒不是說他不敢還嘴,只不是昨天的事,他實在不好意思多做解釋。

    難道把一切的錯誤都推到項青頭上?

    向來重義氣的謝安可做不出這種無恥的事,要怪,只能怪他還沒有適應自己身份的轉變,畢竟他已與梁丘舞有了婚約,背著妻子在外胡混,確實有點說不過去。

    “實在是,對不住……”謝安低頭道歉。

    梁丘舞深深望著謝安的眼睛,半響之後,這才點了點頭,語氣也稍微緩和了一些。

    “你知曉就好,日後牢記心中。——項三哥是自己人,不會多嘴,但你日後也少不得要與外人應酬,倘若舉止放蕩不堪,難免叫人看輕……”

    “嗯!”謝安乖乖地點了點頭。

    “念你初犯,姑且擾你一次,此事暫且放下不提,”說著,梁丘舞猶豫了一下,望著謝安壓低聲音說道,“實言告知我,你當真要助九殿下成為皇儲?”

    一時間,謝安的雙目瞪大,很是不可思議地望著梁丘舞,愕然說道,“你……你怎麼知道?”

    “是項三哥告訴我的,昨日你酒醉失言,事後,他將此事告訴了我,”說著,梁丘舞望了一眼謝安,見他一臉的不安之色,不悅說道,“我乃你妻,難道還會害你不成?——反過來說,你作為丈夫,且瞞著我這等要事,實在不該!——還是說,你並不信任我?”

    望著梁丘舞眼中的幾分失望,謝安心中一軟,連忙辯解道,“不是信任不信任的事吧?你也知道,這種事不能隨隨便便說……”

    “你也知道?知道還酒後胡言亂語?”梁丘舞氣惱地望著謝安,繼而雙眉舒展,平靜說道,“好在那些青樓女子不曾聽到,否則真是……日後,你這話不可再說,叫有心人聽到,恐有殺生之禍!”

    聽著梁丘舞話中幾分擔憂之色,謝安心中一暖,半玩笑地說道,“我已答應了伊伊,日後吃酒,叫她陪我……”

    “唔,如此倒也合適,”梁丘舞愣了愣,繼而微笑說道,“倘若只是小酌幾杯,我自也可陪你……總之,莫要再去那胭脂紅粉之地!”

    吃醋了?

    還是單純地看不慣青樓的那些女子?

    謝安歪著頭打量了梁丘舞半響,還沒看出她心中真實的想法。

    “話說回來,既然你打算要助九殿下成事,此事可不易,九殿下身旁有多少心腹之人?”

    謝安聞言滿臉尷尬,半響這才舉起兩根手指。

    “僅僅二人?”梁丘舞愣了愣,喃喃說道,“加你也才三人,如此人手……”

    “是包括我,二人……”謝安汗顏說道。

    “……”梁丘舞微微張了張嘴唇,呆呆地望著謝安,模樣倒是可愛,可是她那仿佛看待傻子一般的目光,著實令謝安有些汗顏。

    “我還是替你安排仕途吧!”雖然似乎是商量的話,可是從梁丘舞的話中,卻聽不出任何要與謝安商量的意思,很顯然,她並不看好謝安要相助的九皇子。

    對於梁丘舞說一不二的性格,謝安這幾日已瞭解許多,見此,連忙解釋道,“也不是一點機會都沒有!——你想啊,眼下朝中眾皇子,實力最為龐大的,無非是那個混蛋太子李煒,北境的四皇子李茂,以及身在江南的八皇子李賢三人,此三人呈鼎足之勢,猶如當空皓月,相比之下,其餘皇子卻只是米粒之光,難放光彩,更別說李壽那小子,但正因為如此,才有機會!”

    “怎麼說?”

    “你也應該知道,那個混蛋太子平日裡囂張跋扈,視其餘眾皇子如無物,但一聽說四皇子要返朝,就嚇得跟什麼似的,這就說明,他也畏懼四皇子李茂……”

    “這個自然!”梁丘舞微微頷首,說道,“李茂殿下手握北疆十余萬兵馬,乃我軍方眾望所歸,而那太……而那太子,雖在冀京有諸多勢力,但說到底不過是一干朝中老臣以及皇室宗親擁護,還有那八皇子李賢,他在江南等地的威望,甚至要比朝中陛下更勝一籌,江南乃龍蛇混雜之地,草莽豪傑屢禁不絕,數年來朝廷都對江南變故無可奈何,然而那八皇子,卻能從容漫步于各方勢力,令黑白兩道皆對他心服口服……你說這些,與九殿下又有何干?”

    “呵呵,”謝安裝模作樣地笑了笑,繼而壓低聲音,正色說道,“燭臺的光,可照不到燭臺之下啊,太子李煒的注意力,毋庸置疑是四皇子以及八皇子,豈會在意其餘人?甚至是,毫無勢力的九皇子?”

    “……”梁丘舞紅唇微啟,繼而卻又合攏,望向謝安的目光中,隱隱露出幾分驚訝。

    而謝安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猶自說道,“說句不好聽的,眼下四皇子與八皇子,恰恰就是最好的擋箭牌,吸引著太子李煒所有的注意力,而我們要做的,便是周旋於這三股勢力之中,韜晦養光,暗暗積聚實力,必要之時,還可聯絡處於弱勢的皇子們,將最強的對手先打倒……”

    “打倒李茂殿下?”梁丘舞的表情,有些為難。

    謝安愣了愣,古怪說道,“怎麼看現在也是那個太子李煒更強吧?四皇子手中兵權再多,也只是人臣,而那個太子,是儲君!”

    “唔,是我失卻計較了,繼續說!”梁丘舞點點頭,眼中的為難之色,漸漸退去。

    “據我猜測,四皇子與八皇子,多半也是這個打算,是故,他們很有可能聯合起來,一起對付太子,待太子倒臺之後,他們便是雙雄並立,而其餘眾皇子,也在同一個起跑線了,到那時,才是真正的奪嫡之爭!”

    “原來如此!”梁丘舞點了點頭,由衷贊道,“我再一次低估你了,很好,很好……這便是你對九殿下的進身之策麼?”

    豈料謝安聞言尷尬地饒了饒頭,訕訕說道,“我很想說是,不過,是一個叫王旦的傢伙說的……”

    “王旦?”

    “啊,以前是太子李煒的幕僚,有一次我與李壽二人去赴宴,那個混蛋太子出言奚落李壽,我瞧不慣,暗諷了對方幾句,那個太子為了挽回顏面,叫府上的幕僚與我比試才學,叫我僥倖勝出。我與李壽自是逃過一劫,可憐了那些幕僚,被惱羞成怒的太子驅逐出府,還斷了他們的仕途,永不錄用,其中就有王旦……

    我記得是今年的正月裡的吧,我與李壽出城打獵,回府的時候,在路邊遇到了無顏返鄉,打算就此餓死冀京的王旦,於是就把他帶回了府上……”

    “原來如此,”梁丘舞釋然地點了點頭,繼而搖頭歎息說道,“堂堂太子,一過儲君,器量卻如此狹隘,僅為一次失利便如此苛刻對待手下心腹幕僚,迫害飽學之士,實非明主所為……”說著,她語氣一轉,望著謝安正色說道,“能擔任太子的幕僚,想必是有真才實學,但即便如此,你等人手也是不足……罷了,既然你有志向,我作為妻室,也不好潑你涼水,你且照你心中所想去做,只不過,萬事需留有退路,莫要做絕,以便我暗中保你……”

    “呃,謝謝……”謝安牽了牽嘴角肌肉,汗顏感謝。

    “你乃我日後夫婿,理所應當!”女人還要再說,忽然遠處匆匆走來一名侍女,行禮稟告道,“小姐,長孫小姐來府上拜會……”

    謝安清楚地注意到,梁丘舞的面色突然沉了下來。

    “她來做什麼?”嘀咕一句,梁丘舞點了點頭,回顧那位侍女說道,“請她到前院偏廳,奉上香茶,不可怠慢!”

    “是,小姐!”那侍女一頷首,離開了。

    趁著梁丘舞皺眉思忖的時間,謝安小聲詢問身旁的伊伊。

    “伊伊,那什麼長孫小姐是誰啊?”

    “乃小姐閨密……”伊伊低聲解釋道。

    閨蜜?

    閨中蜜友?

    怎麼看也不太像吧?

    謝安暗自打量著梁丘舞的面色,就在這時,卻見梁丘舞深深吸了口氣,沉聲說道,“伊伊,隨我前去偏廳!”說著,他轉頭望向謝安,語氣不容反駁地說道,“你回房,不許出來!”

    誒?

    什麼意思?

    見梁丘舞一反常態,用嚴厲的語氣讓自己回房,謝安莫名其妙之餘,隱約也有幾分不滿。

    方才還說什麼丈夫妻子,這會兒就變了?

    瞧瞧又怎麼了?

    還是說,嫌我會給你丟人?不想讓你的朋友知道你打算嫁給一個平民?

    謝安越想越不是滋味。

    哼!

    不叫我去,我偏偏要去!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5 10:31 AM

第十五章 唯恐天下不亂的女人

    那個什麼長孫小姐,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呢?

    為什麼一聽說她來到府上拜會,那個笨女人臉上的表情就突然改變了?

    一邊思考著,謝安一邊東張西望地走在那條悠長的走廊,說實話,他的方向感向來不強,但是這次卻意外地讓他走對了方向。

    “應該是這裡吧……”走過轉角,謝安有些不篤信地自言自語。

    忽然,他隱約好似聽到了梁丘舞的聲音,略微偏向中性的聲音,上位者的語氣,頗為明顯。

    對了,就是這裡!

    加快腳步,謝安順著聲音傳來方向走去,終於來到了那平日裡用飯的偏廳,站在門口朝裡面張望。

    僅一眼,謝安便瞧見了坐在主位上的梁丘舞,順著她的目光望去,謝安又發現,在偏廳左側一邊的木椅上,坐著一名女子……

    她們在說些什麼?

    謝安歪著腦袋張望著,很好奇兩個女人之間的對話。

    忽然,他注意到主位上的梁丘舞目光瞥向了自己,在神色一愣後,她的目光中,隱約浮現出了幾分不悅與慍意。

    不是叫你回房不許出來麼!

    即便是沒有讀心術這方面的才能,謝安也能清楚地讀懂此刻梁丘舞臉上慍色的含義。

    “咦?”或許是注意到了梁丘舞的不對勁,那位前來府上拜會的女子轉過頭來,有些驚訝、亦有些好笑地望著在門外張望的謝安。

    見自己已被她們發現,謝安索性也就不再遮遮掩掩,絲毫不理睬面帶不渝之色的梁丘舞,抬腳便走了進去,大大咧咧地坐下右側的位子上,與那位長孫小姐面對面坐著。

    “……”見謝安這副作態,梁丘舞皺了皺眉,不過卻沒有多說什麼,在她身旁,伊伊有些為難地望了一眼自家小姐,繼而端著茶壺盈盈來到謝安身旁,替他倒了一杯香茶,同時暗暗使著眼色叫謝安離去,然而謝安卻視若無睹。

    “舞姐姐,此人是誰呀?怎得這般無禮?”那位長孫小姐咯咯笑道。

    謝安聞言,斜眼瞥向坐在主位上皺眉不已的梁丘舞,心中冷笑一聲。

    我倒是要看看,你究竟準備怎麼解釋我的身份!

    由於氣惱梁丘舞方才對待的態度,謝安並沒有注意到,在她面對的那位長孫小姐,在向梁丘舞詢問謝安的身份時,眼中更多的是戲謔,而不是疑惑。

    “此人叫謝安,乃我夫婿!”坐在主位上的梁丘舞淡淡說道,她竟絲毫沒有要掩飾的意思。

    呃?

    謝安愣住了。

    “咦?”長孫小姐眼中的戲謔之色更濃了,右手緩緩抬起,將手中那把小巧精緻的摺扇打開,掩嘴嬌聲笑道,“究竟何處少年俊傑,竟能得舞姐姐垂青?”

    在謝安略微有些不安的目光,梁丘舞端起身旁案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就實說道,“也稱不上什麼少年俊傑,先前只是九殿下府上門客……只不過我已**與他,是故,不得不與他成婚,叫他入贅我梁丘家!”

    “咦?竟有此事?”那位長孫小姐吃驚地說道。

    儘管她的表情很驚訝,但是她的目光,卻依舊是那般平靜,仿佛並不對此感覺驚訝,而另外一邊的謝安,卻早已驚呆了。

    說實話,他剛才之所以走入偏廳,就是打算看看梁丘舞究竟想如何掩飾他與她之間的關係,如果說的太過分,謝安也不介意讓這個笨女人當眾出出醜。

    但是出於他意料的是,梁丘舞似乎完全沒有要掩飾的意思,相反的,她幾句話就點名他與她之間的關係,甚至連她已**於他這種重要的事也毫不掩飾地說了出來,這著實令謝安大吃一驚。

    這……

    什麼情況?

    為什麼這個笨女人毫不掩飾便將所有的事都說了出來?難道她根本就沒有在意自己的身份?

    但是這樣的話,她剛才又為什麼要用那樣嚴肅的語氣命令自己回房,不許出來?

    謝安有些弄不懂了。

    難道她並不是怕自己平民的身份給她丟臉,因而叫自己回房不許出來?

    “原來如此,這位謝大哥還真是有福氣呢!”長孫小姐咯咯笑著。

    她那清脆而富有誘惑的笑聲,讓謝安下意識地抬起了頭。

    完美……

    這是謝安第一個印象,他感覺眼前這位女人仿佛是集中了天下所有美貌女子的優點,驚豔的容貌,妖嬈的身姿,優雅的氣質。

    她,將一頭烏黑的長髮微盤束在腦後,頭戴金玉之冠,身穿著一身蔚藍色的女性向長袍,袍上用金銀兩色的線繪出一幅百花圖,隱約間,還能夠看到那長袍下丹粉色的內襯。

    她的膚色,要比伊伊更白皙,仿佛一塊完美的碧玉般,沒有任何瑕疵,

    一雙微微轉動著的眼睛極具靈氣,挺直而小巧的鼻子,還有那充滿誘惑力、微微輕啟的一點紅唇……

    身段亦是那般妖嬈,多一分則嫌胖,少一分則嫌瘦,似她這般,恰到好處。

    美……

    誠可謂是傾國傾城、美豔無雙!

    單從容貌上說,無論是梁丘舞還是伊伊,似乎都要遜色面前的女子幾分……

    或許是注意到了謝安望向自己時那震驚的目光,那位長孫小姐咯咯一笑,舉起手中的小扇掩住小嘴,咯咯笑道,“呀呀,舞姐姐,這樣好嗎?您日後的夫婿可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小妹瞧呢!”

    此言一出,梁丘舞望向謝安的目光,便冷了幾分,她沉聲說道,“安,不得無禮!此位乃是當朝丞相長孫公的孫女……”

    “呃?”謝安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卻見坐在對面的女人微微欠身頷首,嬌聲說道,“奴家父姓長孫,喚做湘雨……”

    長孫湘雨……

    謝安微微皺了皺眉,他感覺這個名字很耳熟,好像在哪裡聽說過。

    對!

    這個名字王旦說起過……

    長孫湘雨,當朝丞相長孫胤公的孫女,自幼讀書,百家學術,爛熟於心,更難得的還精通琴棋書畫,據說沒有她不知道的事,也沒有她不會的事,與梁丘舞一同被稱為[傾國雙璧],受冀京內無數年輕人追捧。

    而有所區別的是,梁丘舞雖然也是世上罕見的美人,但是由於她較為特殊的發色與膚色,以及那連男兒比無法匹敵的驚世駭俗的武力,使得絕大部分傾慕她的男兒都不得不避而遠之,不如長孫湘雨那樣高人氣……

    原來就是她啊!

    心中回想著王旦的描述,謝安目不轉睛地望著長孫湘雨,卻見她咯咯一笑,掩嘴說道,“謝大哥莫要一個勁地盯著小妹瞧喲,舞姐姐會生氣的……你看,舞姐姐的臉色,很差喲!”

    “呃?”謝安聞言一愣,下意識轉頭望了一眼滿臉寒霜的梁丘舞,心中不免有些發虛。

    “咯咯……”望著謝安這幅模樣,長孫湘雨用扇掩嘴,忍不住咯咯嬌笑起來,嬌軀亂顫。

    她的笑聲,很脆生,很誘人,尤其是她臉上隱約浮現的幾分羞澀,叫謝安不禁有些把持不住。

    謝安滿臉尷尬,連忙道歉說道,“對不住,對不住,我只是……”說著,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他忽然發現,對面那位女子,儘管擺出一副羞澀誘人的模樣,但是眼中隱約閃過一絲輕蔑與冷意。

    怎麼回事?

    是自己看錯了麼?

    謝安愣了愣,定睛再望向那女子,卻察覺不到有任何不對勁之處。

    “呀!奴家著才說完,謝大哥又這般羞人地盯著奴家直瞧,舞姐姐,您就不管管麼?”長孫湘雨滿臉羞澀地望向梁丘舞,她那撒嬌般的語氣,著實令謝安心裡一顫,湧出一份莫名的感動。

    或許,謝安心中所傾向的,多半還是這樣溫柔似水的女人吧……

    “夠了!”坐在主位上的梁丘舞狠狠一拍桌案,露出一臉慍色。

    以為自己即將大禍臨頭的謝安心中一跳,慌忙收回望向長孫湘雨的目光,但令他頗為錯愕的是,梁丘舞的慍色竟然不是針對他,而是針對謝安對面那位嬌滴滴的女子……

    “長孫湘雨,你莫要太放肆了!”

    “舞姐姐說的什麼呀?小妹怎得聽不懂呢?”長孫湘雨依舊是那副令人憐愛的表情,有些委屈地望著梁丘舞,繼而,她可憐兮兮地望向謝安,埋怨道,“謝大哥,奴家就說了嘛,你那樣盯著奴家瞧,舞姐姐要生氣的……”

    謝安被她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弄到心癢癢,張嘴結結巴巴說道,“我,我不是……”

    就在這時,卻見梁丘舞再一拍椅子的扶手,望著謝安怒聲說道,“安,你閉嘴!——你還要被她耍到什麼時候?!”

    耍?

    謝安愣住了,不明所以地望著長孫湘雨那楚楚可憐的模樣,有些轉不過彎來。

    而這時,梁丘舞亦怒視著長孫湘雨,冷冷說道,“湘雨,你與我也是自幼相識,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再清楚不過!——我不管你平日裡耍那些公子哥耍到什麼地步,但是他……你動他試試!”說到最後,她眼中已佈滿了殺氣。

    這……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謝安越來越弄不明白眼下的狀況了,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時,忽然,對面那位方才還擺出一副可憐兮兮模樣的女人,目光逐漸冷了下來。

    “真是無趣!”在謝安不敢相信的目光下,長孫湘雨淡淡一笑,撇嘴說道,“這樣的傢伙,也只有舞姐姐才拿他當寶貝!——不過方才還真是有意思呢,那樣毫不掩飾地瞧著奴家……咯咯咯!”說著,她瞥了一眼謝安,目光中滿是嘲諷。

    謝安的臉,頓時變得通紅。

    事到如今,他哪裡還會不明白。

    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位方才一口一個謝大哥的溫柔女人,竟然是在戲耍他,更令謝安感到惱怒的是,若不是梁丘舞中途喝斷,恐怕他還要繼續被這個女人耍得團團轉。

    這個女人……

    看著那用嘲諷目光望向自己的長孫湘雨,謝安恨恨地咬了咬牙,方才對她的好感,瞬間跌到低谷。

    瞥了一眼面紅耳赤、臉色難看的謝安,梁丘舞微微搖了搖頭,繼而望向長孫湘雨,正色說道,“好了,閒話少說,湘雨,你今日到我府上,所為何事?”

    “也沒什麼事呀,只是有好些日子不曾與舞姐姐相會,是故今日來瞧瞧……小妹也沒想到呢,太子殿下竟然會如此對待舞姐姐!”

    或許是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梁丘舞微微皺了皺眉,抬手說道,“過去的事,就莫要再提了,太子……總歸是太子,日後的儲君!”

    “虧得舞姐姐這般想得開,如此,小妹也就安心了……”長孫湘雨頗為可愛地用小手拍拍胸口,露出一副釋然的表情。

    “你?安心?為何……”梁丘舞眼中流露出幾分不解。

    “要說為何呀……”長孫湘雨咯咯一笑,用手中的扇子掩著嘴,露出一副仿佛求饒般的委屈之態,壓低聲音弱弱說道,“因為是小妹放出的謠言嘛,說什麼四皇子要返京的謠言……”

    此言一出,梁丘舞、謝安、伊伊三人面色頓變。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5 10:32 AM

第十六章 唯恐天下不亂的女人(二)

    “因為是小妹放出的謠言嘛,說什麼四皇子要返京的謠言……”

    說這句話時,長孫湘雨似乎並沒有注意到謝安等三人難以置信的神色,啪地一聲合上扇子,用扇子一端碰了碰自己紅潤的嘴唇,自顧自地幽怨說道,“都怪舞姐姐最近都不與小妹來往,小妹實在太悶了,於是乎想找點亂子,所以小妹就對那位太子殿下說,只要他能有本事讓舞姐姐站在他那邊,他就可以不懼四皇子……”

    “你……”梁丘舞手中的茶杯啪地一聲被捏碎了,滿臉怒氣地望著長孫湘雨,漸漸泛紅的眼眸中,殺氣越來越盛。

    即便是謝安望見梁丘舞這幅表情,心中亦是膽戰心驚,然而身為當事人的長孫湘雨卻是視若無睹,依舊擺著一副委屈的神色,依舊自顧自地說道,“不過小妹也沒想到,那位太子殿下竟然如此急功近利……”說到最後時,她嘴角隱隱揚起幾分莫名笑意,絲毫沒有因為主導了此事而感覺內疚的意思。

    “原來是你……”怒視著長孫湘雨半響,梁丘舞長長吐出一口氣,冷冷說道,“原來如此,那麼你今日前來,就是要我出醜麼?”

    “那倒不是,”擺了擺手中的摺扇,長孫湘雨咯咯笑道,“只是……太閑了而已!”

    望著長孫湘雨那不以為意的表情,梁丘舞緊咬著嘴唇,氣得滿臉通紅,但終究,她還是壓下了心頭的怒火,畢竟,對方並不是普通人,那是當朝長孫丞相的孫女,在她背後,是冀京五大豪門之一、是除四鎮外最具權勢的世家,長孫家。

    換句話說,就算是她梁丘舞,也不能將對方怎麼樣……

    終於,梁丘舞占了起身,面無表情地說道,“我累了,伊伊,送客!”

    “是,小姐……”伊伊頷首,幾步走到長孫湘雨跟前,眼中充滿敵意。

    長孫湘雨淡淡一笑,絲毫不以為意,在瞥了一眼梁丘舞後,起身笑吟吟說道,“既然如此,小妹也就不打擾姐姐歇息了……”但是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謝安打斷了。

    “等等!”

    “咦?謝大哥不捨得奴家離去麼?這樣可不行呢,舞姐姐瞧著呢……謝大哥真是的,已有了舞姐姐,難道對奴家也有非分之想麼?”長孫湘雨擺出一副可人的模樣怯生生說道。

    遺憾的是,謝安可不是那種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在被對方耍過一次後,心中暗怒的他又豈會再給對方好臉色看,聞言根本就不理睬長孫湘雨,回頭望向梁丘舞,難以置信地說道,“你就這樣讓她走?就這樣算了?”

    此時的梁丘舞,背對著長孫湘雨,卻側對著謝安的,她緊緊咬著嘴唇,悶不吭聲。

    她的表情,讓謝安心中微痛,他忍不住狠狠瞪了一眼長孫湘雨,毫不掩飾眼中的鄙夷與厭惡,冷冷說道,“真是可惜了你那一副容貌……”

    “……”長孫湘雨錯愕地望著謝安,目光略微有些異樣,在短暫的愣神後,弱弱說道,“謝大哥真是嚴厲呢!竟對奴家說這等傷人的話……”說著,她抬起左手,手指輕輕一觸紅唇,幽怨地望著謝安。

    不可否認,望著她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即便是已經吃過一次虧的謝安,也難免有那一瞬間的失神。

    “為什麼要那樣做?!”抬手指著梁丘舞,謝安沉著臉問道,“你們不是自幼相識的好友麼?”

    長孫湘雨臉上可憐兮兮的表情漸漸收了起來,露出一副羨慕的神色,望著梁丘舞輕聲說道,“原來謝大哥這般在意舞姐姐呢,真是令奴家羨慕!什麼時候奴家也能找到一位似謝大哥這般的夫君就好了……”說到最後,她忽然語氣一變,眨眨眼睛調皮地說道,“要不,奴家嫁給謝大哥如何?”

    “你……”即便是滿臉怒氣的謝安,聽到這句話,一時半會不禁也是無言以對。

    而與此同時,梁丘舞亦一臉惱意地轉過身來,怒視著長孫湘雨,張口欲言,但是在瞧了一眼謝安後,她意外地沒有說話。

    “這麼樣,好不好嘛?”對著謝安眨了眨眼睛,長孫湘雨微微歪著腦袋,露出一副嬌羞之色,輕聲說道,“其實奴家這次可是專程為謝大哥而來的呢……”

    “為我?”謝安冷笑一聲,譏諷道,“你嘴裡,真是沒一句真話!——在此之前,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誰吧!”

    “安樂王府的門客,九殿下身旁的書童,廣陵人,謝安……對麼?”

    “……”謝安愣了愣,正要說話,卻見長孫湘雨幽幽歎了口氣,頗為失落地說道,“謝大哥真是薄情呢,竟已將奴家拋之腦後,可憐奴家每日每夜還念著謝大哥的英姿……”說到最後,她身軀微顫,抬起右手,用寬大的袖子抹了抹眼角。

    “姑爺,你……”伊伊難以置信地回頭望向謝安。

    望著伊伊眼中的幾分不信任之色,謝安氣悶難耐,怒視著長孫湘雨,有些激動地吼道,“你夠了吧?!”

    “……”正用袖子抹著嘴角淚水的長孫湘雨緩緩放下了右手,忍不住咯咯嬌笑起來。

    望著她臉上那肆無忌憚的笑容,謝安心中的怒火越來越盛,儘管他從來不打女人,但是那絲毫不妨礙他表達心中的憤怒。

    或許是注意到了謝安憤怒的神色,長孫湘雨似乎有些畏懼,她伸手拍了拍自己胸口,埋怨道,“謝大哥怎得跟要吃了奴家似的……奴家可是對謝大哥有恩喲!”

    “你?對我有恩?”謝安冷笑一聲。

    “難道不是麼?”啪地一聲打開了手中的扇子,長孫湘雨用扇子掩著半張臉,神色幽怨地說道,“舞姐姐可是我大周最富盛名的女將,日後還會繼承梁丘家東國公之位,而謝大哥卻僅僅只是安樂王府內的一介門客,若不是奴家叫人傳出四皇子即將回京的消息,又挑撥那位元太子殿下,謝大哥終此一生恐怕也不能與舞姐姐有什麼接觸的機會吧?更別說抱得美人歸,如此說來,謝大哥不是要感謝奴家麼?——奴家還以為謝大哥是知恩圖報的人呢!”

    “你!”謝安聞言大怒,想反駁卻又啞口無言,畢竟長孫湘雨說的句句都是實話,如果他正巧撞破了太子李煒想對梁丘舞不利的事,僅僅只是九皇子李壽身旁書童身份的他,恐怕這一輩子也別想與身在高位的梁丘舞有什麼交集。

    但儘管如此,謝安依然咽不下心中這口惡氣。

    就在這時,梁丘舞長長吐出一口氣,疲倦地說道,“安,莫要再丟人現眼,惹人恥笑了……讓她走!”

    謝安回頭望向梁丘舞,望著她那不容反駁的眼神,繼而一副頹廢之態地坐起椅子上,雙手忍不住握緊。

    自來到大周以後,謝安從來沒有這麼丟人過,憑藉著超越這個時代的見識,一向都是他耍別人,哪怕是當初對陣太子李煒身旁那些幕僚,那些有真才實學的士子,謝安照樣讓對方鎩羽而歸,但是今天,他卻被一個女人牽著鼻子走,完全找不回絲毫的主動權……

    “謝大哥,奴家要走了喲……”長孫湘雨嬌笑著望向一副失敗者表情的謝安。

    謝安抬起頭,憤怒地望向那個女人,默然不語。

    口才,亦或是辯才,是謝安除了卓越的見識外少有的幾項能耐,以前在學校時,和別人打嘴皮子仗,謝安從來沒有輸過,即便是來到大周,他也是未逢敵手,就連太子李煒身旁那些幕僚也不是對手,儘管那都是些有真才實學的士子。

    但是今日,他輸給了一個女人,一個詭辯才能比他出色數倍,讓他從始至終沒有找到任何破綻的女人,一個從頭到尾都引導著對話主動權的女人……

    “謝大哥怎得不說話呀?就不挽留一下奴家麼?”長孫湘雨嬌聲喚道。

    “……”謝安悶不吭聲。

    “真是……無趣!”見謝安久久不說話,長孫湘雨顯然也沒了興致,收起那一副楚楚可憐的神色,一甩衣袖,揚長而去。

    望著長孫湘雨離去的背影,梁丘舞望了一眼有些受挫的謝安,微微歎了口氣,緩緩走了過去,坐在謝安身旁,右手輕輕撫著他的後背,用略帶責怪的語氣說道,“叫你乖乖回房,你偏偏不聽……”

    謝安苦笑一聲,抬頭望著梁丘舞眼中的擔憂,心中一暖,低聲說道,“對不起……”

    “是我沒有解釋清楚……”梁丘舞微微搖頭。

    “不是,”謝安搖了搖頭,歉意說道,“我還以為你不想叫你的閨中密友得知我和你之間的事,所以才叫我回房……對不起!”

    梁丘舞愣了愣,秀目微眨,輕聲說道,“你很在意麼?你如今的身份?”

    謝安沉默了,要說他不在意,那顯然是謊言。

    “既然你在意,那就設法去改變吧……”

    “嗯!”

    “作為你的妻子,我也會幫你的……”說著,梁丘舞倚過身來,緩緩摟住了謝安,看得出來,她的動作有些僵硬而生疏,顯然,她也不是很適應。

    “謝謝……”謝安苦笑著望向梁丘舞。

    角色顛倒了吧,大姐?

    你和我親近,我沒有意見,可你不應該是小鳥依人麼?幹嘛用這種男人摟女人的姿勢?

    不覺得有點怪麼?

    或許是注意到了謝安古怪的神色,梁丘舞疑惑問道,“怎麼了?”

    謝安訕訕一笑,忽然好似想到了什麼,說道,“剛才,你叫我[安],對吧?”

    “嗯,因為我總覺得妻室連名帶姓直呼夫婿,有些不妥……”梁丘舞愣了愣,很是認真地說道,“不行嗎?”

    謝安連連搖頭,說道,“不,這樣很好……”

    “那就好……”梁丘舞微微一笑,看得謝安略微有些失神。

    “那我日後怎麼稱呼你呢?舞……兒?”謝安試探著喊道。

    梁丘舞俏臉微微一紅,搖頭說道,“太軟弱了,就叫我[舞]吧……”

    軟弱?

    謝安為之汗顏,被梁丘舞輕輕摟在懷中的他,心中隱隱湧出幾分暖意。

    但是下一秒,他卻忽然掙脫了梁丘舞的環抱,在她一臉不解的目光下,有些不適應地將她摟在懷中。

    “果然還是得這樣……”謝安訕訕說道。

    被謝安摟在懷中的梁丘舞顯然不理解謝安的動作,不過,也沒有太在意。

    “安……”

    “嗯!”

    “日後,莫要與那個女人牽扯上什麼瓜葛,能避就避,能躲就躲,她……很危險!”

    “比你還危險麼?”謝安半開玩笑弱弱說道,“哈哈,開個玩笑,別介意,別介意……”

    懷中的女人瞥了一眼謝安,繼而正色說道,“是的,比我還危險,至少,我不會害你……”

    “……”

    “另外,這種玩笑日後休要再說!”

    “呃,好吧……”

    與此同時,伊伊正送長孫湘雨出府。

    儘管她對走在自己身前的女人充滿了敵意,但依舊按照自家小姐所吩咐的,恭恭敬敬將她送出府門。

    直到跨過府門的門檻,伊伊實在忍不住了,咬著嘴唇低聲問道,“湘雨姐,你為何要這麼做?”

    長孫湘雨聞言停下腳步,恬然地望了一眼伊伊,嘴角揚起幾分莫名的笑意,喃喃說道,“是呀,為何呢?我也不明白,多半是太閑了吧……”

    “這種解釋……”伊伊咬著嘴唇,露出一副無法接受的表情。

    “伊伊,你也只是凡人吶……”長孫湘雨長長歎了口氣,喃喃說道,“冀京,太安逸了,應該說,這個世道太安逸了,你看那個平民……”她舉起手中摺扇,指著遠處大街上那些平民,用帶著淡淡的嘲諷語氣說道,“日出起,日落寢,白晝賺錢養家糊口,夜裡則與家人團聚一堂,日復一日,日復一日,日後他的子孫,亦是如此……再看那個!”

    伊伊抬起頭,順著長孫湘雨摺扇所指的方向望去,她發現,長孫湘雨所指的,是一位衣裝鮮豔的公子哥。

    “似此人穿著打扮,多半是官宦子弟,父兄在朝中為官,而他多半亦奔仕途而去,日復一日,日復一日,日後他的子孫,他子孫的子孫,怕亦是如此……無論是冀京還是冀京內的人,今日都在做與昨日相同的事,明日,也會去做與今日、昨日相同的事,所有的事物,都是一成不變……無趣!無趣!——沉悶地令人厭惡!”說到這裡,她眼中露出濃濃的厭惡之色。

    “湘雨姐?”伊伊有些不知所措地望著長孫湘雨,卻見她抬起頭,將微微張開的摺扇遮在眼前,冷漠地望著當空的豔陽,冷笑說道,“就連這天,亦是如此……”

    “湘雨姐……”

    “呼!”長長吐出一口氣,長孫湘雨合起摺扇,將扇子前端輕輕挑起伊伊的下顎,輕笑說道,“原以為冀京……不,是我大周即將有一場好戲上演,卻不想才開幕,便被那謝安從中破壞,反叫他占了便宜,真是可惜了……”說著,她頓了頓,放了下書中的摺扇,走向路邊一輛裝飾奢華的馬車。

    “替我向你家小姐道個不是,此次是我做的過分了,不過她也怪不得我,誰叫她那麼傻,明知那傢伙不安好心,還傻傻地去喝那傢伙給她倒的酒……”說著,長孫湘雨踏上了那輛馬車。

    彎腰鑽入車廂前,她搖頭望了一眼天空的豔陽,即便那陣陣陽光再是明媚,也無法驅散她眼中的那一層陰霾。

    “難道這世上,就再沒有什麼有趣的事了麼?”伸手撩起車窗,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女人幽幽歎了口氣。

    她的眼中,滿是失望。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5 10:33 AM

第十七章 唯恐天下不亂的女人(三)

    --大周弘武二十三年三月十六日,安樂王府--

    謝安被東軍神武營的士卒抓到東公府的事,李壽是知情的。

    起初他此事相當擔心,甚至還想過安排謝安悄然離開冀京,避避風頭,直到梁丘舞派人向他轉達了她的意思。

    [日後,他便不再是你安樂王府的門客了,更不再是你的書童……]

    信函中的話,並沒有寫的太露骨,但是隱晦想要表達的意思,李壽多少還是能猜到的。

    “真是好運啊,那小子!”坐在自己書房的的書桌後,李壽感歎地搖了搖頭。

    作為當今皇帝的第九個兒子,李壽今年也已十七歲了,比謝安長一歲,觀他相貌,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眉清目秀,五官端正,誠不失是一表人才。

    而今日,他又換了一身淺綠色鑲金邊的華服上,上繡有錦繡花鳥,更襯著他氣質儒雅非凡,但即便如此,比起他的那些哥哥們,李壽並不是太受皇帝寵愛。

    原因就在於,他只是大周的皇帝喝醉酒時心血來潮臨幸了一位宮中的宮女而誕生的皇子。

    由於這個尷尬的身份,李壽從小遭盡了白眼,哪怕是他的生父,當今的皇帝陛下,也對他頗為冷淡,敷衍般地封了他一個安樂王,在冀京朝陽街賜了一座府宅,從此便再無問津。

    整個冀京都知道,九皇子李壽,只是一個流淌著皇室血脈,卻無緣皇位的皇子,正因為如此,但凡有才能的士子,也不會選擇來投奔他,而謝安,算是第一人了……

    正因為如此,儘管也只相處了短短三個月的時間,但是李壽卻早已將謝安視為心腹之人,哪怕是前些日子當謝安被東公府問罪,他依然堅持謝安,幸運的是,好在事態並沒有發展到那種無法挽回的地步,畢竟他小小一個安樂王府,如何冀京四鎮之一、東公府的對手?

    “吶,王旦,那小子如今可算是飛黃騰達了!”

    “呵呵,”在距離李壽幾步外的椅子上,有一位手握書卷的文士笑了笑,搖頭說道,“謝大人,可不是尋常男兒,他可是對殿下說出[寧為雞首、不為牛後]的男人啊,如何會因貪慕東公府的權勢,至殿下于不顧呢?”

    觀這位文士,身高七尺、體型消瘦、面色蒼白、雙眼凹陷,看上去總感覺說不出的憔悴,遠遠看出,就好像衣服架子似的,但是他的眼神卻頗為精神。

    無疑,此人便是九皇子李壽身旁除謝安外僅剩的一位心腹,曾經擔任過太子李煒幕僚的文士,王旦。

    “呵,說的也是!”李壽笑了笑,站起身來,負背雙手,感歎說道,“即便是如今,我也不知該如何評價這句話,看似是毫無志氣,實則……”

    “實則是睿智!”一撫下巴的長須,王旦輕笑說道,“眾人皆道太子權勢滔天,人人皆前往投奔,卻不暗自思量,太子李煒身為一國儲君,身旁豈會欠缺出謀劃策之人?即便是你再有才華,恐怕也難以受到賞識,更別說重用;反觀殿下,此時失勢,身旁正缺少可用之人,只要稍有才學,便能得殿下重用,只可惜,世人鮮有能看清此事者……終歸是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卻不想想,錦上添花,豈有雪中送炭受器重?——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啊!”

    “將那小子比作鴻鵠,這有些過了吧?”李壽笑著說道。

    王旦微微搖了搖頭,歎了口氣,正色說道,“謝大人可是在下受嘗挫敗之人吶!”

    “你將他捧得太高了,”見王旦一臉敬佩之色,李壽苦笑著搖搖頭,說道,“你不如我與他相處地久,那個傢伙到底是個什麼樣人,我太清楚不過了,他可不是你所猜想的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聖人,貪財好色,為人又懶惰,喜投機取巧,硬要說有什麼優點,恐怕也只剩下仁義二字了吧……”正暗自奚落著謝安的他,並沒有注意到,王旦望向書房門口的目光,逐漸變得有些怪異。

    因為他瞧見,謝安正黑著一張臉,就站在李壽背後,若瞧得真切,不難看到謝安額角的青筋正一顫一顫地跳動。

    “怎麼了?”或許是注意到了王旦那古怪的神色,李壽一臉疑惑。

    只見王旦裝模作樣地咳嗽了一聲,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門口的方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李壽這才瞧見,謝安正站在門口,皮笑肉不笑地盯著自己,嘴裡咬牙切齒般吐出一句。

    “李……壽!”

    “喲,謝安,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李壽有些心虛地打著招呼。

    謝安嘴角的肌肉牽了牽,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啊,好說歹說,好不容易哄住了那位,解了我[禁足]懲罰,這不怕你們擔心,回來瞧瞧,真是沒想到啊,還說什麼情同手足,我不在就這麼誹謗我?——行!交朋友交你這樣的!”

    或許是感受到了謝安眼中那無盡的怨氣,李壽不自覺後退一步,訕訕說道,“真是巧啊,我與王旦方才還誇你來者……”說著,他暗暗對王旦使了個眼色,後者舉起手中的書卷遮住臉,微微點了點頭,看得出來有些心虛。

    “誇什麼呀?——誇我貪財好色?為人懶惰?喜歡投機取巧?唯一的優點就是重情義?”謝安撇嘴冷笑著。

    “這個……”李壽額頭冒出一滴冷汗,一本正經地說道,“愛財怎麼了,古人雲,[千里做官只為財],好色又如何?[子曰,食色性也]!至於什麼為人懶惰,喜歡投機取巧,這豈不在誇你足智多謀,每次都能想到更省力的解決辦法麼?”

    “……”謝安無語地望著顛倒黑白的李壽,無奈說道,“三個月前,你沒有這麼會說話啊……”

    “這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麼!”

    “這算是誇我?——嘛,我姑且當做是吧!”說著,謝安抬頭望向了李壽,二人對視了一眼,忽而笑著說道,“總算是撿條命回來了!”

    “啊!”李壽重重點了點頭,望向謝安的目光中,充滿了欣慰與釋然。

    感受著他二人之間那不需用言語來表達的信任,王旦微微一笑,當初在太子李煒身旁為幕僚時,他可感受不到這種情義。

    在些許寒暄過後,李壽叫府上的廚子炒了幾個菜,又暖了幾壺酒,與謝安、王旦把酒言歡,畢竟謝安已離府已有三日,李壽與王旦少不了有些話題要與謝安聊,而其中最為關鍵的,便是東公府的主人,梁丘舞。

    在觥籌交錯之間,謝安一五一十地講述著這幾日來的經歷,當說到他與梁丘舞已立下婚約時,李壽倒抽一口冷氣。

    “什麼?她……舞將軍在府上後院小祠,在梁丘家歷代家主靈位之前,與你立下婚誓?”

    “怎麼這麼驚訝?”謝安一臉古怪說道。

    “你這傢伙……”望著謝安平靜的面容,李壽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感慨說道,“舞將軍可是深受父皇信任的女將,冀京四鎮之一,如今老梁丘公不在冀京,她便是名符其實的梁丘家當家,你小子卻能與她結此良緣……當真是羨煞旁人啊!——我還以為他要將你大卸八塊呢……”最後一句,他壓低著聲音嘀咕道。

    “喂喂喂!”顯然,謝安聽到了李壽最後的那句嘀咕,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說道,“你好像很樂意見到我死?”

    “至少我耳根可以清淨些……”李壽露出一副無辜的表情。

    “你這傢伙……”謝安恨恨地咬了咬牙。

    “好了好了,”王旦笑呵呵拉下了挽胳膊的謝安,繼而正色說道,“總的來說,謝大人此次是因禍得福,如此,于殿下的大業,也有助益……”

    見王旦說起正事,李壽也收起了臉上的玩笑之色,皺眉說道,“先生的意思是,東公府會因此偏向我?”說著,他轉頭望向謝安。

    由於是討論正事,謝安也就沒再與李壽玩笑,摸了摸下巴,搖頭說道,“我不這麼覺得,舞……咳,據我這幾日的觀察,她的性格很固執,為人也很有原則,她說過,冀京四鎮,是不得插手干涉皇儲之事的,所以,在這件事上,我不認為她會相助!——而且,她的傳聞,你們應該也知道,我可不敢與她對峙……”說著,他略有些歉意地望向李壽。

    “確實,祖宗曾立下這條國法,冀京四鎮,不得干涉立嗣之事……”李壽恍然地點點頭,但是不免也有些遺憾。

    “殿下與謝大人這麼想就不對了,”王旦搖了搖手中的筷子,低聲說道,“就算舞將軍礙于國法,無法相助我等,但是看在謝大人乃她夫婿的身上,她多多少少也會對我等另眼相看……”

    “有什麼不同麼?”李壽納悶問道。

    “殿下試想,”望了一眼謝安,王旦放下筷子,解釋道,“以往王府與東軍神武營,本來是毫無交集,是故,也談不上有什麼交情,就算殿下是王爺,那些士卒恐怕也不會對殿下多過客氣,但是如今不同,在下以為,舞將軍必然會知會她軍中心腹副將,以免日後謝大人萬一與神武營的士卒起衝突,就好似上次那樣……而得悉內中隱情的神武營將領,必然會對謝大人客客氣氣的,順帶著,也會如此對待殿下……而旁人則不知那麼多,他們見神武營的將士都客氣對待殿下,心中必然有所想法,這就叫[借勢]!——哪怕舞將軍無法主動出面相助我等,殿下亦大有利益!”

    “言之有理!”李壽恍然大悟,連連點頭。

    見此,王旦又對謝安說道,“不知謝大人可已見過東軍神武營的四將?”

    “嚴開、陳綱、項青、羅超?——除了羅超整日呆在軍營沒有見到過,其他三人已見過幾次……”

    “交情如何?”王旦問道。

    “交情嘛……”謝安端著酒杯想了想,說道,“除了陳綱陳二哥對我態度很差外,嚴大哥與項三哥,倒是頗為友善,唔,交情最深的,怕還是項青項三哥吧!”

    好到一起逛青樓,叫女人,吃花酒,這種關係,算鐵了吧?

    “甚好!”王旦撫著鬍鬚連連點頭,笑著說道,“如此一來,謝大人能托關係請那位項副將向殿下推薦軍中的將領,要知道那位項副將乃東軍神武營的副將,平日裡自然結識不少軍中將領,倘若殿下能拉攏其中一二,我等實力,必然大增!”

    謝安歪著腦袋想了想,繼而皺眉說道,“項三哥為人也重義氣,讓他介紹幾位結識的將領,應該沒有問題,問題是,軍中勢力大多歸四皇子以及太子,要說動那些將領投靠,不是那麼容易吧?”

    “這也是我最顧慮的!”王旦聞言歎了口氣,繼而搖頭說道,“但不管怎樣,至少先混個臉熟吧,文臣心機頗深,心中想法平日裡不易表露在外,然而武人則直率許多,殿下若是能與其吃過幾次酒,或許能有幾分轉機……”說著,他長長歎了口氣,搖頭說道,“不過此乃旁門左道,最好的辦法,還是讓殿下有機會親率軍隊,上戰場立下功勞……”

    “哪有這麼簡單!”謝安撇嘴說了一句,在他身旁的李壽亦是苦笑不已。

    “罷了,終歸是有了一個好的開始吧,對了,謝大人方才說[禁足],怎麼?莫非舞將軍這些日子將你軟禁在府上?”見李壽與謝安過於失落,王旦舉起酒杯,岔開了話題。

    “一言難盡啊,要不是我施展渾身本事,恐怕今日還出不來……”謝安哭喪著臉說道。

    “怎麼回事?”李壽聞言皺了皺眉,有些疑惑地說道,“據我所知,舞將軍也是明白事理的人,只要你解釋那日舞會,應該不會為難你……不對啊,她既然已與你立下婚約,按理來說她已放下那日舞會,既然如此,她何以又要將你[禁足]府上?”

    “這個嘛,誰知道呢,那個奇葩女人的想法很令人搞不懂的……”謝安有些心虛地撇開了目光,他可不好意思說,是因為他跟項青上青樓吃花酒,還叫了眾妓飲酒作陪,結果被惱羞成怒的梁丘舞當場逮到。

    “當真?”李壽有些不信任地望著謝安,他太瞭解謝安了,在他看來,多半是謝安做出了什麼讓那位舞將軍無法容忍的事,所以她才下令將謝安禁足在府上。

    “……”

    “你沒做什麼多餘的事吧?比如說,調戲她府上的侍女……”李壽一副我很瞭解你的表情。

    “你這傢伙!——這跟你有一銅錢的關係啊?!”謝安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當即岔開了話題,回顧王旦,認真問道,“對了,王老哥,你聽說過一個叫長孫湘雨的女人麼?”

    “長孫湘雨?”王旦的神色,變得凝重了。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5 10:34 AM

第十八章 唯恐天下不亂的女人(四)

    “長孫湘雨?莫不是當朝長孫丞相膝下的孫女,與舞將軍並稱為[傾國雙璧]的長孫湘雨?”在片刻的沉吟後,王旦皺眉說道。

    “對,就是她!”一想起自己昨日被那個女人戲弄,謝安就恨地牙癢癢。

    “謝大人見過此女子?”王旦驚訝問道。

    謝安沉著臉點了點頭,一旁李壽大吃一驚,瞪大眼睛說道,“你小子太好運了吧?”

    “好運?”謝安歪著腦袋望向李壽。

    李壽顯然沒有注意到謝安眼中的神色,猶自說道,“那可是我大周第一美人啊,美豔冠絕天下,無人能出其右!此女自幼精熟百家書典,盡知天下之事,就連當朝長孫丞相也曾承認,他的孫女智慧遠在他之上……”說到這裡,他終於注意到了謝安不悅的神色,心下愣了一愣,神色一正,正色問道,“怎麼回事?”

    猶豫了一下,謝安便將昨日之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李壽與王旦,只聽地二人長籲短歎,一臉難以置信之色。

    “怎麼可能?!——你說,那一日的事,竟然是她暗中為之?”李壽愕然地望著謝安。

    “她自己親口承認的!”謝安惡狠狠地吐出一口氣。

    而王旦更是難掩臉上的震驚,無法釋懷地說道,“謝大人,你……連你竟也不是此女對手?”

    儘管謝安心中不服氣,但是一想到昨日那個女子始終主導著對話的主動權,絲毫不給他反擊的機會,他不禁有些氣餒。

    “真是想不到,我素來以為此女賢淑,卻不想心機如此之深,心腸亦如此歹毒……”李壽失望地搖了搖頭,畢竟以他與謝安的關係,謝安是不會去騙他的。

    “王老哥,朝中的丞相,是偏向太子李煒的那一派麼?”謝安問王旦道。

    “長孫丞相?”王旦聞言撫了撫鬍鬚,搖頭說道,“這個我倒不知,不過我當初在太子身旁為幕僚時,卻未曾聽說過此事……為何這麼問?”

    謝安搖了搖頭,皺眉說道,“我只是有點不明白,那個女人幹嘛要去幫那個惹人厭的太子!”

    “幫?”王旦愣住了,繼而連連搖頭,說道,“謝大人,你錯了,此女可不是在幫太子……”

    “不是?——王老哥,你沒糊塗吧?那日若不是我正巧撞破,舞……咳,那個笨女人早就被那個混帳太子得逞了……”

    “是大人糊塗了,”搖了搖頭,王旦壓低聲音,沉聲說道,“大人以為此女在幫太子,事實上,她是要殺太子!”

    “殺……太子?”謝安驚呆了,繼而古怪說道,“你的意思是,借此事讓太子被廢?”

    “不!——是殺!”王旦搖了搖頭,繼而撫著長須說道,“倘若在下猜得沒錯的話,此女主導此事,為的就是叫舞將軍**于太子,若非是謝大人中途插手,破壞了此事,恐怕在北境的四皇子,早已率十萬大軍南下攻入冀京了……”

    “四皇子?李茂?”謝安一臉愕然,不解說道,“這關他什麼事?”

    “咦?大人不知此事?”王旦驚訝地望著謝安,緩緩說道,“在下聽說,早些年,四皇子李茂曾多次向老梁丘公提親,但皆被婉言回絕……”

    “不……不會吧?”謝安愕然望向李壽,卻見李壽思忖了一下,點頭說道,“先生這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四哥確實對舞將軍頗為愛慕,前些年上府提親,但被老梁丘公回絕,說是舞將軍乃梁丘一門最後血脈,日後也要繼承家業,即便四哥再是懇求,老梁丘公始終未鬆口,是故,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這些我怎麼不知道?”謝安張大嘴愕然瞧著李壽,古怪說道,“你的意思是說,這會兒我就被那位項王殿下盯上了?”

    “不至於吧,只要這件事沒傳到北疆……嘛,反正你二人也沒成婚,四哥如何會知曉?不礙事,不礙事的!”李壽連聲說道,但是他的表情,怎麼看都感覺有些心虛。

    “……”謝安疲倦地拖了拖額頭,回望王旦,沒好氣說道,“王老哥的意思是,那個長孫湘雨也不喜太子,是故,故意主導此事,為的就是讓四皇子怒髮衝冠為紅顏,率軍回冀京找太子算帳?”

    “嗯!”王旦點點頭,皺眉說道,“傳聞四皇子頗為愛慕舞將軍,倘若得知太子對舞將軍做那齷蹉之事,必然大怒,親率十余萬北疆士卒返京,然太子乃一過儲君,無論是朝廷還是當今陛下,多半不會容忍四皇子的做法,到時,冀京必然一場血戰……”說著,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此期,冀京可用兵馬不多,而東軍神武營也必然因為舞將軍之事對太子憤恨,如此一來,冀京可用兵馬可是少之又少,而四皇子麾下北疆軍隊,乃是常年與外戎交戰的雄壯之師,依我看,太子難有勝算,必然會被四皇子所殺……而四皇子若殺太子,則為反臣,自然也無緣作為皇儲,這樣想來,對得益的,恐怕就是置身事外的八皇子了……是故應當說,那位長孫湘雨幫的,是八皇子!”

    “……”此刻的謝安,隱隱感覺自己的思維已經混亂了,他萬萬沒有想到,那個叫做長孫湘雨的女人,她預謀的事,要比謝安所想到的更深遠。

    真是了不得啊,僅僅只是放出一個謠言,便能牽扯出那般嚴重的劇變,若不是自己恰巧撞見此事,恐怕這會,梁丘舞那個笨女人早已含辱自刎了吧,而那位坐鎮北疆的四皇子,在得知此事後,恐怕也會一怒之下率軍攻打冀京,到那時,冀京必然免不了一場血戰……

    想到這裡,謝安不禁打了個冷顫。

    因為他感覺,那個叫做長孫湘雨的女人太可怕了,若不是自己碰巧撞破,她險些就能將兩位皇子殿下,以及冀京、北疆上百萬人,甚至是整個朝廷、整個大周玩弄於鼓掌之內。

    這等心機……

    這等城府……

    想到這裡,謝安倒抽一口冷氣。

    舞說的對,這個女人太危險了!

    謝安暗自搖了搖頭,在夕陽下朝著東公府的方向而去,因為他答應了梁丘舞,要在日落之前回府。

    因為走得急,他並沒有注意到,那輛停在路旁的馬車,窗簾悄然撩起了。

    “喲,這不是謝大哥麼?”

    那熟悉的、帶著濃濃親昵口吻的語氣,讓謝安渾身一顫,他愕然轉過頭去,正巧望見那輛馬車的車窗內,出現了一張他不想見到的笑靨……

    長孫湘雨!

    這個女人,怎麼會在這裡?

    謝安如臨大敵地凝眉望著車窗內的女人,那個據說是冀京第一美人的女人。

    “[這個女人為何會在這裡?]”紅唇微啟,長孫湘雨吐出一句讓謝安滿臉愕然的話。

    “你……”

    “猜對了呢!”長孫湘雨甜甜一笑,模樣可愛地仿佛是向大人討糖吃的小女孩。

    然而謝安可不敢大意,在經過王旦的解釋後,他已經知道,眼前這位笑得無比甜美的女人,可不是善茬。

    不過,她怎麼在這裡呢?難道……

    “你……”

    “[你跟蹤我?]”在謝安開口的瞬間,長孫湘雨說出了他心中所想。

    “……”一時間,謝安的眼睛瞪大了。

    “似乎又猜中了呢!”長孫湘雨笑吟吟地望著神色不安的謝安,忽而輕笑說道,“不必費心猜測了,奴家既不會什麼讀心術,也不是特地跟蹤你,只是湊巧在此碰到,與謝大哥打聲招呼罷了!——若是謝大哥不棄的話,到車廂內吃杯茶?”

    謝安皺眉望著長孫湘雨,說實話,他不想與這種心機深的女人有什麼瓜葛,但是若要讓他轉身離開,這也有點不妥,畢竟謝安可不想承認他怕了眼前這個女人。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謝大哥冷冷說道。

    盯著謝安望了半響,長孫湘雨咯咯一笑,戲謔說道,“[我倒是要瞧瞧,你到底耍什麼花樣!]——對麼?”

    “……”謝安心中一驚,要不知他堅信世上根本就沒有讀心術這種神乎其神的事,他還真會去望這方面想,畢竟眼前這個女人,準確地把握到了他心中的想法。

    啊,不是讀心術,而是察言觀色的本事,這個女人,能夠從對方的神情把握內心的想法……

    真是了不得的才能!

    皺了皺眉,謝安瞥了一眼馬車上為他撩起簾子的馬夫,一彎腰鑽了進去。

    車廂內,除了長孫湘雨外,還有一個伺候的侍女,看年紀在十四五歲,粉撲撲的臉蛋算不上漂亮,不過很精緻,也很可愛。

    “謝大哥,坐呀!”長孫湘雨輕聲喚道。

    望了一眼那張小幾旁的那一塊墊腿的褥子,謝安也不客氣,像長孫湘雨那樣,正襟危坐。

    說實話,他實在有些受不了跪坐,這對於他而言,簡直就是一種酷刑。

    “小桃,替這位公子奉茶!”長孫湘雨吩咐自己的侍女道。

    “是,小姐……”小侍女低著頭替謝安倒了杯茶,放在車內僅有的那張小茶几上。

    “謝謝!”隨口道了一聲謝,謝安暗自打量著車廂內的擺設,他有些錯愕地發現,車廂內空間,大得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粗粗估計,至少可以擠上四五人,倘若移開那些木質櫃子,恐怕還能再添幾人。

    瞥了一眼神色有些拘謹的謝安,長孫湘雨啪地一聲打開手中那精緻的摺扇,嬌滴滴說道,“謝大哥今日怎得這般守禮了?奴家還記得,謝大哥昨日一直盯著奴家瞧呢,還當著舞姐姐的面,羞死奴家了……”

    “……”謝安不發一語。

    要是說以往他或許多半還會被對方的美色所迷,但是昨日之後,尤其是今日王旦說了那番話後,謝安心中對這個女人充滿了厭惡與忌憚,哪裡還會起半分色心。

    舉杯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謝安沉聲說道,“茶已經吃完了,若是你沒有什麼事的話,謝某就告辭了!”

    長孫湘雨眼中閃過幾分異色,咯咯笑道,“謝大哥怎得這般心急?哦,奴家知曉了,謝大哥是急著回去與舞姐姐相會吧?——明明與奴家待在一起,心中想的卻是舞姐姐,真是傷人呢……”說到最後,她舉起摺扇掩著俏臉,身軀微顫。

    “別再演戲了!”絲毫不理睬長孫湘雨那誘人的模樣,謝安冷冷說道,“像你這種心腸歹毒的女人,我一刻也不想與你多呆!”

    “謝大哥真是嚴厲呢!——好嘛,奴家錯了,日後不敢了……奴家昨日只是閑悶,與謝大哥開個玩笑嘛……”

    “開玩笑?”謝安冷笑一聲,毫不掩飾眼中的冷意,冷冷說道,“教唆太子對舞不利也是開玩笑?真是不得了啊,你一個玩笑,差點就叫整個冀京陷入戰火呢!”

    “……”長孫湘雨聞言秀目一凝,臉上的甜甜笑容也逐漸收了起來,淡淡說道,“哎呀,被看穿了呢!——奴家真是沒想到,謝大哥看上去傻傻的,不想這般聰慧……不過嘛,也只是這種程度罷了,倘若昨日便道破,奴家倒是還會對謝大哥另眼相看,如今嘛……哼!”

    望著她不屑一顧的表情,謝安心中反而平靜了下來,畢竟,即便是演戲,但是長孫湘雨所表現出來的那種楚楚可憐,對謝安而言也有著莫大的殺傷力。

    “為什麼要這麼做?”

    “謝大哥指的什麼?”舉止優雅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長孫湘雨慢條斯理地說道,“是指奴家前些日子那心血來潮的主意?”

    “心血來潮……”謝安難以置信地望著長孫湘雨,憤憤說道,“你有沒有想過,你這心血來潮,會讓數十萬人遭罪!甚至是失去生命!冀京,大周的國都,亦會因此蒙受戰火!——就算你是想幫八皇子,也不用做到這種地步吧?!”

    “幫八皇子?李賢?”長孫湘雨莫名其妙地望著謝安,失笑說道,“奴家可不是要幫他喲!”

    “你就算狡辯也沒用,會以為這件事而得益的,只有八皇子李賢!”

    “都說了不是了……”長孫湘雨微微歎了口氣。

    “好!那你倒是說說,你真正想幫的,是誰?!”

    長孫湘雨抬頭瞥了一眼謝安,淡淡說道,“奴家誰也沒打算去幫,只是閑著無事,想找點樂子罷了……”

    “……”謝安驚呆了,潛意識告訴他,對面那個女人所說的,是實話。

    這就意味著,王旦的猜測出錯了,長孫湘雨並不是打算幫八皇子成為皇儲,而是單純地,想引發一些動亂而已。

    這是何等可怕的女人……

    如果是為了幫效忠的皇子成為皇儲,謝安儘管無法接受她的做法,但是依然可以理解,然而這個女人……

    “找樂子?”謝安的語氣,略微有些顫抖。

    “啊,”微微吐了口氣,長孫湘雨淡淡說道,“冀京太悶了呢,所有人都在重複前一日的事,日復一日,日復一日,實在無趣……”

    “夠了!”打斷了長孫湘雨的話,謝安滿臉憤慨,激動地說道,“就因為這樣?只是因為這樣?你便設計要挑起太子與四皇子之間的爭鬥,將整個冀京當做戰場?這可是冀京啊!是大周的國都啊!”

    “那又怎麼樣?這種沉悶、一成不變的城市,消失了才好……”

    “你!”謝安氣地滿臉漲紅。

    什麼叫做唯恐天下不亂,謝安總算是見識到了。

    “那麼做,對你能有什麼好處麼?”

    “好處?”長孫湘雨咯咯笑了笑,不屑一顧地望著謝安說道,“謝大哥也只是凡人呢……要說好處的話,就是,奴家不用整天對著這座沉悶的城市……”

    “你就不怕戰火牽扯到你麼?”

    “牽扯到也無所謂了,反正也是這般無趣地活著……”

    “你這傢伙……”謝安語塞了,他實在弄不懂眼前這個女人究竟再想些什麼。

    “說起來,謝大哥真的打算與舞姐姐成婚麼?”

    “什麼意思?”謝安皺眉說道。

    只見長孫湘雨咯咯笑了笑,忽而仿佛靈機一動般,眼睛一亮,望著謝安說道,“要不,你帶著我私奔吧?”

    第一次,她沒有用奴家自稱,也沒有用謝大哥來稱呼謝安。

    謝安並沒有注意到她語氣的改變,因為他被她那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弄蒙了,一時間有些轉不過彎來。

    半響,謝安這才搖頭。

    不知為何,長孫湘雨的眼中,隱約露出幾分惱意,但她臉上的神色,卻更加甜美的幾分。

    “為何?難道奴家不美麼?——別的不說,至少在相貌上,奴家還是很有自信的,另外,奴家還精讀百家書籍,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天下間的事,沒有奴家不知曉的,如此,豈不比只會舞刀弄槍的舞姐姐更討人喜歡麼?”

    “……”

    “謝大哥也注意到了吧,舞姐姐的皮膚與沒有那般細膩白皙呢,平日裡打扮得也跟男人似的,性格也粗魯……”長孫湘雨一個勁地說著梁丘舞的缺點,渾然沒有注意到,謝安眼中的怒火越來越濃。

    “夠了!”謝安怒聲斥道,“收起你的自以為是!”

    “……”長孫湘雨微微皺了皺眉。

    “對,舞雖然也是美人,但的確長地沒你好看,皮膚沒有你白皙,甚至摸上去有些粗糙,性格也偏向男子……不過,就算這樣,在我看來,她也要比你好一萬倍!”

    第一次,謝安在氣勢上壓倒了長孫湘雨。

    在長孫湘雨微微皺眉的目光注視下,謝安咧了咧嘴,冷笑說道,“你說你知道天下所有的事?好!那你告訴我,這太陽為什麼從東邊升起,西邊落下呢?——少給我扯什麼鬼神之說,以你的才智應該不難猜到,事實並非那樣!”

    “……”長孫湘雨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知道天下所有的事?哼!”冷笑一聲,謝安拿起面前的茶杯,隨手將裡面的茶水潑向角落,繼而指著茶杯內側的圓,冷冷說道,“那麼你知道麼,每一個圈,它的邊緣長度與通過它中心點的直徑都有一個倍率,多少來著,說呀!”

    “……”

    “食物和水,是人活著所必須的,但是還有一樣更重要的東西,你知道是什麼麼?”

    “……”

    “你知道降雨時的水從哪裡來麼?知道閃電打雷的形成原因麼?知道叫什麼叫做重力麼?知道什麼叫做杠杆原理麼?”

    “……”

    從始至終,望著神色激動的謝安,長孫湘雨啞口無言,從小熟讀百家書籍,自詡盡知天下之事的她,眼中隱約流露出幾分不知所措的神色,畢竟,謝安所提出的那些疑問,她別說知道,甚至連聽都沒有聽過。

    “知道天下所有的事?別笑死了!——你只是一個沒有見過什麼世面的小丫頭罷了!”說著,謝安起身離去,在鑽出車廂之前,他回頭望了一眼長孫湘雨,丟下一句話。

    “而且還非常令人討厭!”

    “……”

    望著那猶自搖晃不已的車簾,長孫湘雨挪了挪身子,向車窗外望去,望著謝安那朝著東公府而去的背影。

    忽然,她夕陽的餘光照在她眼中,讓她下意識地抬手擋了擋,隱約間,她眼中那一層對世界的冷漠,似乎稍稍退散了一些。

    “真是……意外,原來還有那麼多事,是我所不知道的麼……”她暗自喃喃說著。

    “而且聽上去,似乎很有趣的樣子,嘻嘻……”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5 10:35 AM

第十九章 噩耗

    在踏過東公府的府門時,謝安依然有些想不通。

    他想不通自己剛才怎麼會突然小宇宙爆發,愣是說得那個女人啞口無言。

    說實話,他對那個叫做長孫湘雨的女人充滿了恐懼。

    啊,是恐懼,對梁丘舞的畏懼不同,面對自己那位未婚妻時,不可否認謝安還是有些小小的害怕,畢竟他的這位未婚妻,既嚴格而又強大,但是,她的為人很正直,正直得甚至叫性格有些輕浮的謝安感覺有些不適。

    但是長孫湘雨則不同,正如梁丘舞所說的,這個女人太危險了,她的眼神,是那種仿佛對世界都充滿了失望與厭惡的眼神,簡單地說,這類人不會被道德、禮法所束縛,甚至連家人親情或許也很難影響到了她,誰也不知她看似無害的笑容下,究竟在想些什麼。

    一想到這個女人為了解悶,就險些讓大周的國度成為兩位皇子爭鬥的角鬥場,謝安隱約感覺背後泛起陣陣涼意。

    不過轉念又想到自己剛才小宇宙爆發,用後世人人知道的常識將那個自詡盡知天下之事的女人問得啞口無言,謝安便有些小小的得意。

    “忽然感覺,我其實挺無恥呢!——嘿!真不好意思……”撓撓頭,謝安笑嘻嘻地誇了自己一句。

    話音剛落,他身後傳來一聲輕笑。

    “見過自己誇自己的,卻沒見過誇自己無恥的……有一套啊,兄弟!”

    “誒?”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有人的謝安下意識轉過頭去,驚訝地望著正用揶揄目光瞧著他的項青。

    “三哥?”由於與項青關係最好,是故謝安連姓氏都省了。

    反觀項青,他上下打量謝安的目光似乎有些古怪。

    “看兄弟神色,似乎過得不錯呀……”

    “那是,吃得好,睡得好……”謝安嘿嘿一笑,說著,“三哥這兩日過得如何?”

    話音剛落,就見項青突然拉長了臉,露出一副憤慨的神色,語氣梗咽地說道,“真的想知道麼?”

    望了一眼項青,謝安本能地感覺心中一寒,忍不住退後一步,訕訕說道,“忽然,不怎麼想聽了……”

    “你不想聽我要也說!”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謝安,項青一把摟住他的肩膀,仿佛像一名被淩辱了的女子般,委屈說道,“哥哥昨日與今日,那可真叫慘啊,就為了履行那一日與兄弟的約定,與兄弟吃了一頓酒,哥哥這兩日,脫光膀子與手下的弟兄們運了足足數百石的糧草,聯手都抬不起來了,手下的弟兄更是每一個不抱怨的……”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啊……”謝安有些心虛地掙扎了一番,不過心中早已猜到了原因。

    “還敢說與你沒關係?”項青惡狠狠地瞪著謝安,正要繼續倒苦水,忽然,他身旁傳來一個語氣冷漠的聲音。

    “將軍叫我等收隊後到府上議事,時辰快要誤了!”

    “誒?”謝安愣了愣,他這才注意到,在項青的身後,跟著一位與項青穿著一模一樣神武營副將甲胄的男人,年紀稍稍比謝安大一兩歲,模樣很是英俊,但是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好像別人欠他三五八萬似的。

    “小超,別這麼掃興嘛!”項青沒好氣地抱怨了一句,在注意到謝安眼中的驚訝後,介紹道,“羅超,我們都叫他小超,就是兄弟至今還未曾見過的神武營四將最後一人,比兄弟略長幾歲,兄弟喚他一聲羅四哥就行了,都不是外人……”

    “羅四哥!”謝安堆著笑容喊道,畢竟他可知道,神武營的這四位副將,其祖、父輩歷代都是梁丘一門的家將,與其說是梁丘舞麾下的將領,倒不如說是她的哥哥一輩,別看平日梁丘舞稱呼他們也是嚴大哥,項三哥麼?

    但讓頗有些失望的是,這位羅超羅四哥似乎也他很有意見,只是略微一頷首,神情很是冷淡。

    或許是注意到了謝安眼中的古怪神色,項青輕笑一聲,解釋道,“兄弟誤會了,你羅四哥可不是針對你,他對其他人也這樣……”說著,他壓低聲音,在謝安耳邊說道,“這傢伙是個怪胎,喜怒哀樂,臉上的表情都不會變,哦,對了,改名你要走運就去瞧瞧他笑起來什麼樣子,保管你嚇到……”

    “我聽得到!”羅超在一旁面無表情地打斷道,比起方才,他的語氣略微有了幾分波動,但是神色卻一如以往的平靜、冷漠。

    “哈,哈……”項青訕訕地撓了撓頭,語氣一轉,又對謝安說道,“兄弟可別惹你羅四哥生氣哦,他的槍法,可是我神武營首屈一指的哦!如今在營中兼任訓練將士操練的督頭一職,單論槍法精妙,連三哥也不是對手!唉,雖然有點不甘心,但他在營中比三哥與嚴大哥還要受小姐信任呢,兄弟也很意外吧?”

    “不,完全不!”謝安很冷靜地搖了搖頭。

    “誒?”項青錯愕地望著謝安,正要說話,忽然神色一動,轉頭望向府門方向。

    謝安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正巧撞見嚴開與陳綱二人大步走入府上。

    本來陳綱正與嚴開說笑,一見到謝安,臉上的表情頓時沉了下來,右手也下意識地扶住到了腰間的佩劍,嚇地謝安連忙躲在項青身後。

    “嚴大哥,陳二哥……”謝安一臉訕訕地喚道。

    嚴開笑著與謝安打了個招呼,然而陳綱望向謝安的目光,卻依然是那副擇人而噬兇狠勁,看得謝安不寒而慄。

    簡單寒暄了幾句後,四將與謝安一同走入了前院,在早已在前廳等候多時的伊伊的指引下,來到了會客的偏廳。

    一踏足偏廳,謝安就注意到梁丘舞早已站在偏廳門口等待,在見到謝安時,梁丘舞的眼中略微露出幾分驚訝,似乎對於謝安乖乖在日落之前回府有些吃驚。

    “將軍!”四將不約而同地抱拳,神情很是肅穆,連帶著謝安也不禁學著他們的動作抱了抱拳,讓看在眼裡的梁丘舞與伊伊二人感覺有些好笑。

    “眼下並非在軍營之內,不必這般拘謹,四位兄長請坐……”梁丘舞抬手招呼四將入席。

    “多謝小姐!”四將微微一笑,也不客氣,就自入座。

    這時,梁丘舞這才轉頭望向謝安,輕聲說道,“安,你也坐,抱歉,我還以為你不會這般準時回來,是故,不曾叫廚子準備酒菜……唔,這樣吧,你與我同坐一席!”

    “呃,這樣不太合適吧?”頂著陳綱那殺人般的目光,謝安訕訕說道,“你們好像要商議什麼大事,我在場,似乎有點不合適……”

    是不合適啊,你個笨女人沒瞧見那陳二哥正用那種兇狠的目光望著我麼?!

    顯然,梁丘舞並沒有長孫湘雨那般察言觀色的本領,見謝安這般說,她微微一笑,說道,“在座的都不是外人,你也不是,坐吧!”

    謝安心中苦笑不已,但鑒於梁丘舞話已說到這份上,他也不好再藉口離去,而就在他還沒坐下之時,忽然席下的陳綱一拍桌案,不悅說道,“你坐右邊!”

    “誒?”謝安嚇了一跳,不知自己哪裡又惹到了這位陳二哥,就在他思索之際,卻見梁丘舞輕輕在他肩膀一拍,平靜說道,“不礙事,你就坐這裡吧。”說著,她在謝安的右側跪坐了下來。

    納悶地望了一眼席中四將那難以捉摸的神色,謝安恍然大悟,要知道大周以左為貴,似他這般大刺刺地坐在主位,還在梁丘舞的左側,也難怪那位陳二哥心中惱怒。

    想到這裡,謝安不禁對維護了自己的梁丘舞有些感動。

    值得一提的是,謝安所坐的,那本是一人的席位,如今卻坐了兩人,難免有些擁擠,以至於他的胳膊無法避免地貼在梁丘舞身上。

    謝安不得不承認,這種感覺很美妙,當然了,如果席下那位陳二哥沒有用那種要吃人的目光望著他的話,那就更好了。

    不過話說回來,對於眼下的狀態,謝安不禁有些納悶。

    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

    怎麼這四位神武營的副將都來了?其他三人暫且不說,連一直留守在軍營裡的那位羅四哥也來了?

    難道東公府或者神武營出了什麼狀況麼?

    感受著屋內的不明氣氛,謝安隱約感覺有點不對勁。

    在謝安胡亂猜測時,梁丘舞抬手對席下四將抱了抱拳,正色說道,“今日請四位兄長前來,實則有一樁事關我神武營的大事要告知四位兄長……”

    此言一出,屋內的氣氛頓時又緊張了幾分,謝安錯愕地發現,剛才一直針對自己的陳綱,此刻也沒工夫來理會他,眼中流露了幾分驚色,望著梁丘舞皺眉說道,“小姐,莫不是那件事,朝廷……”

    “唔!”梁丘舞點了點頭,皺眉說道,“今日早朝,戶部尚書將那份奏摺上呈陛下,經過眾朝官商議,朝中百官有七成支持削減我[四鎮]軍器資費,將這部分財政歸於常備軍……”

    “減多少?”謝安記憶中一貫嬉皮笑臉沒有正形的項青緊張問道。

    梁丘舞呻吟了一下,沉聲說道,“保守估計,至少五成……”

    此言一出,席下四將面色俱是一變,性格最為衝動的陳綱,眼中神色已隱隱冒出火來,氣憤說道,“什麼?五成?!”

    項青與羅超二人,亦是面色不渝,低頭不語。

    “五成啊……”最為老成的嚴開抬手摸了摸鬍鬚,惆悵地歎了口氣。

    見陳綱、項青、羅超神情激憤,梁丘舞抬手說道,“四位兄長稍安勿躁,戶部尚書李大人也說了,這些年,我大周頻頻生事,先是北伐外戎,而後江南又生亂,如今,朝廷又西征洛陽平叛,國庫吃緊,不得已出此下策,李尚書的意思是,朝廷分擔過去的一半器械資費,而另外一半,便要靠我四鎮自力為之……”

    “如何自力為之?”項青冷笑不已。

    梁丘舞皺了皺眉,補充道,“李尚書還說了,他知我四鎮耗費頗大,如今國家財政吃緊,不得已行此下策,是故,他奏請陛下給我等四鎮一道聖旨,叫我等四鎮自行組織商隊,可免過關之稅、過城之稅、過境之稅,一切關卡稅收皆免……”說著,她從袖口中摸出一份聖旨,攤在桌上。

    “這有個鳥用啊!”陳綱勃然大怒。

    話音未落,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他聽到,正歪著頭望著那份聖旨的謝安,一臉輕笑地調侃著。

    “這不是好事麼?”

    “……”

    整個屋內頓時安靜了下來,包括梁丘舞在內,眾人都用異樣的目光望著謝安,尤其是陳綱,望向謝安的目光中充滿了憤怒。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5 11:36 AM

第二十章 出乎意料

    “啪!”短暫的沉默之後,陳綱拍案而起,怒聲斥道,“你這無恥小人,我忍你很久了!”說著便要伸手去抓桌旁的佩劍。

    見此,項青連忙一把將他拉住,皺眉喝道,“陳二哥!”

    “不要攔著我!”陳綱一把甩開了項青的手臂,一臉憤然地正要踏出席中,嚴開沉聲喝道,“陳綱,當著小姐的面,你要做什麼?!——坐下!”說著,他瞥了一眼謝安,咳嗽一聲說道,“且聽聽謝兄弟對此事的看法!”

    “這個無恥小人,能有什麼高見?!”陳綱怒吼一句,不過還是坐了下來,看得出來,嚴開這位老大哥在四將中確實有著不低的威信。

    而另外一旁,梁丘舞也正用隱隱帶著幾分責怪、幾分詫異的目光望著謝安,正色說道,“安,此事關乎我神武營兩萬余將士,莫要當兒戲……”

    “我知道,”謝安笑了笑,安撫著自己這位對什麼事都無比認真嚴肅的未婚妻,聳聳肩說道,“朝廷削減神武營的軍用資費,確實是一件頭疼的事,不過也沒頭疼到那種地步吧?聖旨上都說了,憑著神武營的軍印,可免除大周境內一切關稅,這可是一件不得了的好事啊……”

    “那又怎麼樣?”梁丘舞不明所以地說道,“我神武營乃冀京四鎮,乃我大周精銳之師,怎麼可能自行組織商隊去行商斂財?如此,軍不成軍,成何體統?”

    謝安聞言笑了笑,搖頭說道,“這份聖旨可沒說讓你們自己組織商隊啊,這字裡行間我只看到,朝廷削了你們五成的軍用資金,不過卻給你們一個[特權]作為彌補,就是印著神武營軍印的路引,可以免除一切稅收,其他的,可什麼也沒說……”

    “這有什麼區別麼?”梁丘舞疑惑問道。

    “區別大了!”謝安輕笑一聲,右手拎起那份聖旨,搖頭說道,“朝廷的意思,多半是見你[四鎮]每年耗費龐大,但是不到萬不得已,你等四鎮又不得調離冀京,是故比不上大將軍麾下的全國兵馬有用,是故,朝廷打算削減你等的耗費,補充到可調用的軍隊……”

    “確實!”梁丘舞點點頭,也不掩飾,如實說道,“我東軍神武營乃騎兵,兵器、鎧甲、馬匹、馬甲,缺一不可,每年耗費,著實龐大,我神武營兩萬將士的耗費,甚至比地方軍隊十萬人還要多,按理來說,我等也不可再奢求什麼,只是這些年來,朝廷已屢次削減我四鎮軍費,為了維持我神武營必要的軍用物資,我等不得不削減軍中將士的軍餉,下至士卒,上至將軍,但是這一次,朝廷未免削減地太狠了……”說到這裡,她長長歎了口氣。

    “別急別急,事情還沒糟糕到那種地步,”鼓起勇氣拍了拍梁丘舞的肩膀安撫著她,謝安望著手中的聖旨戲謔說道,“我也瞧出來了,朝廷這次是想大幅度削減你等四鎮軍費,不過嘛,為了緩解你們的不忿,是故裝模作樣給了一點好處,可惜的是,這份聖旨卻有一個致命的漏洞……”

    “漏洞?”

    “啊!換而言之,就是在起草這份聖旨的時候,那些戶部的官員們疏忽了……”

    “疏忽?”在座諸人都是一愣,連滿臉怒氣的陳綱也安靜了下來。

    “你看,”將聖旨平鋪在桌上,謝安輕笑著對梁丘舞說道,“這裡只寫了,[憑神武營軍印之路引,可免境內一概之稅],但是沒有特別註定,是否要你們自己去行商,朝廷的意思,大概是想讓你們蓋一份軍印給家族的商隊,免這支商隊稅收,作為彌補,對吧?”

    “可我梁丘家世代為將,哪裡有什麼……”

    “笨啊,所以我說這是個漏洞啊,梁丘家沒有商隊,難道冀京也沒有麼?我們可以印上幾十、幾百份路引,賣給冀京的商人啊……免國境內一概稅收,這可是那些商人夢寐以求的事啊!”說著,他撇了撇嘴,不屑說道,“也不知是哪個笨蛋起草的擬詔,要是我們心狠點,多賣一些,恐怕戶部今年要損失幾百萬甚至上千萬兩稅收!”

    席下諸將聞言倒抽一口冷氣,面面相覷之餘,忽然不約而同地站起身來,圍在梁丘舞與謝安那一席桌案前,仔細查看那份聖旨。

    正如謝安所說的,聖旨上並沒有注明,四鎮是否能將印著神武營軍印的路引轉讓給其他人。

    “安,你……”梁丘舞望向謝安的目光中,充滿了驚訝,她萬萬沒有想到,這個看上去一無是處的男人,竟然有著如此敏銳的直覺。

    旁邊,項青望了一眼謝安,拍了拍陳綱的肩膀,輕笑說道,“意外的……挺靠得住嘛!”

    “哼!”陳綱正捧著聖旨仔細瞅,聞言抬起頭,瞥了一眼謝安,雖然他的眼神表明他依然不喜謝安,不過,先前的那份厭惡,以及那份恨不得將謝安剝皮抽筋的狠勁,卻似乎悄然退散了。

    而對於謝安來說,四將對他的改觀,還不如梁丘舞那一個吃驚的眼神更叫他得意,畢竟,那個男人不想在自己的女人面前展現本事呢?

    “真是想不到,還能有這等轉機……”一想到困擾了自己許久的難題被謝安幾句話化解,梁丘舞倍感意外,不由自主問道,“安,那究竟又要以什麼價格出售我神武營的路引呢?”

    謝安摸著下巴想了想,思忖道,“按照我的想法,就五萬吧,五萬兩白銀一份!”

    “五萬兩?”正低頭議論的四將皺了皺眉,期間項青說道,“五萬可不夠彌補我神武營的耗費啊……”

    “又不是賣一份,”謝安沒好氣地望了一眼項青,繼而咧嘴笑道,“一份五萬,一百份不就五百萬兩了麼?”

    “五百萬?”即便是神武營的四將,聞言亦驚地倒抽一口冷氣,連話不多的羅超都忍不住喃喃說道,“我神武營一年軍費加軍餉,也不過一百萬兩上下……能賣那麼多?”

    望著羅超那認真而嚴肅的目光,謝安不敢玩笑,就實說道,“冀京西南,大致有大小商家數十家,麾下商隊更是不計其數,運氣好的話,或許一家便能買上幾份……哦,對了,期限的話,就定為一年吧!”

    “兄弟怎麼知道地這麼清楚?”項青忍不住問道。

    謝安苦笑一聲,自嘲說道,“我是去年到的冀京,本想在那些商家找份差事,可惜的是,人家不是嫌我年紀太小,就是嫌我並非本地人士,再者,當初我落魄街頭的模樣實在也太慘了點,所以奔走了兩個多月,還是沒找到一份差事……拜其所賜,冀京西南城大大小小的商家與其相應的財力,我也算是略知一二了。”

    見謝安的神色越來越黯然,眾人識趣地沒有追問下去,一旁伊伊更是岔開話題問道,“姑爺為何不將期限定得高一些呢?比如兩年,那樣不是能賣出更加的價錢嗎?”

    “對啊!”項青眼睛一亮,正要說話,卻見謝安搖了搖頭,正色說道,“一年足夠了,人心不足蛇吞象,一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雖然朝廷吃了虧,但是礙於這個失誤是他們犯下的,多半不會來找我們麻煩,只能暗認吃虧;但倘若貪心不足,定個什麼五年、十年,恐怕朝廷就要來找我們的麻煩了,畢竟這可是鑽了聖旨的空子,從戶部的稅收中得來的錢!”

    “言之有理!”嚴開信然地點了點頭。

    “對了,這件事還要儘快完成,否則一旦朝廷事後察覺,那今日這番話,可打了水漂了……”謝安低聲提醒道。

    四將聞言面色一驚,回顧梁丘舞抱拳說道,“小姐,既然如此,事不宜遲,我等四人當即派人去印製路引!”

    梁丘舞站起身來,抱了抱拳,“有勞諸位兄長了!”

    “哪裡!”說著,四將望了一眼謝安,包括陳綱在內,都對謝安抱了抱拳,繼而轉身,急匆匆地朝著府外奔去。

    目送著四將離去,梁丘舞這才轉過頭來,望向謝安,眼中滿是欣慰與歡喜,拱手說道,“安,這次你做得很好!——我替神武營上下兩萬將士,謝謝你!”

    謝安不禁有些受寵若驚,心中也是暖洋洋的。

    不過這人吶,免不了得意忘形,見梁丘舞對自己的態度如何和藹,謝安早將這個女人的厲害之處拋之腦後,有些得寸進尺地嘿嘿笑道,“那,有什麼獎勵麼?”

    “獎勵?”梁丘舞愣了愣。

    “對呀,你看,我幫你這麼大一個忙?——要不然,給一個讓我心跳的獎勵?”想到美處,謝安舔了舔嘴唇。

    卻不想梁丘舞聞言皺了皺眉,一本正經地說道,“你乃我夫婿,你幫我,乃你分內之事,何來獎勵?——再者,何為讓你心跳的獎勵?”說到最後,她的眼中滿是疑惑。

    真是受不了這個女人,什麼時候都是那麼一本正經的。

    “……”謝安無語地拍了拍額頭,梁丘舞的反應讓他明白,以她作為物件開玩笑,實在是一個錯誤。

    好在旁邊伊伊的識趣,嘻嘻一笑,附耳在梁丘舞耳畔說了幾句,只聽得梁丘舞微微一愣,待望了一眼謝安後,臉上微微湧起幾分紅暈。

    似乎是瞧見了謝安納悶的目光,梁丘舞有些嗔怒地瞪了一眼伊伊,輕輕咳嗽一聲,正色說道,“總之,你這次做得很好,讓我對你改觀了,看來你還是有些希望的……”說著,她微微歎了口氣,望著謝安苦笑說道,“起初見你時,我真的很失望,哪怕我沒打算讓你幫我什麼,但依然很失望,性格懦弱,為人又輕浮……”

    “……我有那麼多缺點,真是對不起啊!”

    “不過眼下,我對你改觀了,對你所說的,要相助九殿下一事,也稍微相信了幾分……”

    “……我可以認為這是在誇獎我麼?”

    “自然!——是誇獎啊!”

    “……”謝安嘴角的肌肉牽了牽,不過對於梁丘舞眼中的讚賞與欣慰,他還是很受用的。

    見謝安似乎並不是那麼高興,伊伊連忙幫著梁丘舞稱讚謝安。

    “奴婢也沒想到,姑爺原來是深藏不露呢!”

    “那當然了!”謝安嘿嘿一笑,手下意識地抬起,捏了捏伊伊白嫩的臉,繼而這才意識到梁丘舞就在身旁,慌忙放下手,說道,“我謝安別的能耐沒有,斂財的本事還是挺自信的,想當年我在廣陵的時候……”說到這裡,不知為何,他的話音戛然而止,連帶著神色也變得黯然了幾分。

    “在廣陵怎麼了?”梁丘舞疑惑問道。

    只見謝安面色變換,緩緩搖了搖頭。

    “也沒什麼……也不是什麼太得意的事!”

    梁丘舞正要問,卻被伊伊拉出了,自家小姐瞧不出來,她可瞧得出來,自家姑爺當初在廣陵時,肯定遇到了什麼很不愉快的事,是故才這幅表情。

    夜,深了。

    謝安枕著雙手躺在自己房間的榻上,眼睛略顯失焦地望著漆黑一片的屋頂。

    他的神色,有些凝重,很難想像,向來開朗樂觀,甚至到有些輕浮地步的他,偶然也會露出這種神色。

    “廣陵……”

    喃喃念叨了一句,他長長歎了口氣,正要閉目歇息之際,忽然,他聽到屋門外傳來了篤篤篤的叩門聲,很輕。

    “進來吧……”謝安隨口說了一句,眼角的餘光瞥見光線黑暗的屋內走入一個人影,輕笑說道,“伊伊,這個時候不去陪你家小姐,到我房裡來做什麼呀?”

    那人影沒有說話,只是朝著謝安輕輕地走了過來。

    見此,謝安玩笑之心更盛,忍不住調戲道,“難不成要陪我一起睡?”說著,他坐起來,一把將走到床榻旁的人影摟在懷裡。

    說實話,在得知伊伊日後是自己的侍妾後,謝安這些日子可沒少占她便宜,雖然因為有些畏懼梁丘舞的態度是故沒有吃了這個小妮子,但每次也弄地伊伊面紅耳赤,別的且不說,至少伊伊胸前兩團玉兔,謝安可把玩許久了。

    也正因為這樣,謝安不假思索地便將右手深入了懷中那個柔暖身軀衣服內,嘿嘿怪笑著摸向那兩座山峰。

    突然,他愣住了,因為他感覺,手中的兩團玉兔,似乎並不是記憶中的伊伊那樣柔軟,而是緊繃的、充滿彈性的……

    一瞬間,謝安好似被雷擊中般,一動不敢動,因為他已經察覺到,懷中的女人並非伊伊,而是那位能夠揮舞重達八十多斤大刀的未婚妻。

    尤其是當發現懷中的女人並非因為嬌羞而身軀微微顫抖時,謝安後背隱約泛起一陣涼意。

    “舞……”

    “閉嘴!——什麼都別說……”懷中的女人抬起頭來,她那雙眼眸,在屋內的黑暗下,隱約泛起幾分淡淡的紅。

    “我閉嘴,我閉嘴……”謝安嚇地連連點頭,就在他思忖才如何應對這種情況時,忽然,懷中的女人輕輕一推他肩膀,將他堆倒在榻上。

    “你……”謝安瞪大眼睛望著那個跨坐在自己身上的女人。

    “悉悉索索……”

    一陣細微的聲響過後,謝安隱約瞧見,那個跨坐在自己身上的女人,緩緩彎下腰來,火熱的身軀僅僅貼著謝安。

    那種觸感,謝安哪裡還會不知,她已解除了自己身上所有的衣飾,甚至,她的手已深入謝安的內衣,替他解著衣服。

    自己不是在做夢吧?

    謝安傻傻地捏了捏大腿,他發現,自己沒有任何錯覺。

    原來是夢啊……

    謝安渾身癱軟了下來,同時,心中隱約有些遺憾。

    就在這時,趴在他胸口的女人在他耳邊不渝說道,“安,你捏我做什麼?”

    誒?

    誒??

    “失誤,失誤……”

    面色呆滯的謝安甚至來來不及檢討自己方才的失誤,繼而便發現,他身上的衣服被解開了,裸露的胸膛,僅僅貼著那具火熱的嬌軀。

    “咕……”謝安咽了咽唾沫。

    他的神色有些激動。

    “舞,我說……”

    “我說過讓你閉嘴!”

    “呃,好吧……”似乎是注意到了女人語氣中的不悅,謝安訕訕一笑,但是在想了想之後,他撓撓頭,試探著說道,“能再說最後一句麼?”

    “……”女人撫摸謝安胸膛的動作,停了下來,她那一雙淡紅色的眼眸不悅地望著謝安,半響之後,她微微歎了口氣,沒好氣地說道,“最後一句!”

    “萬分感謝!——吶,舞,這一次,能讓我在上邊麼?”

    “說完了麼?”

    “呃,說完了呢,哈,哈,您繼續……”

    “……”

    “……”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5 11:38 AM

第二十一章 早,謝兄弟

    大周弘武二十三年三月十六日,伊伊起來比平時要晚上許多。

    直到卯時三刻,她這才從睡夢中醒來,在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後,她慌慌張張地從榻上起來,穿衣疊被。

    “小姐,沒回來呢……”

    望見床榻上另外一床被褥絲毫沒有動過,伊伊的臉頰有些泛紅。

    坐在榻旁的她,呆呆望著那一床絲毫沒有動過的被褥,眼珠微轉,胡思亂想著。

    昨夜也是這樣,當梁丘舞披著外衣離開房間後,伊伊便忍不住胡思亂想,以至於到了後半夜這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伊伊感覺有人推她的肩膀。

    下意識一抬頭,伊伊突然望見梁丘舞正站在她面前,用莫名其妙的目光望著她。

    “小、小姐……”伊伊面紅耳赤地站了起身。

    “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沒、沒有呀……”伊伊低著頭含糊問道。

    “……”不解地望了一眼伊伊,梁丘舞沒有再問,徑直走向屋內屏風旁的那一排存放衣物的木櫃,打開櫃子的門,隨意地從裡面扯出一套洗乾淨的袍子,當著伊伊的面,換起了衣服,一面換,她一面說道,“時辰還早,我先到後院舒展一下筋骨,回頭到了用飯的時辰,你來喚我一聲……”

    說完,已換好衣服的梁丘舞走向門口,將依在門旁的那一柄足足比她人還高的刀握在手中。

    “小姐慢走……”伊伊恭送道。

    “唔!”點點頭正要踏出屋外,梁丘舞好似又想到了什麼,回過頭來,說道,“安那個傢伙還睡得很沉,我喚不醒他,待你洗漱完畢,去給我叫他起來……堂堂七尺男兒,每日起地那般遲,真是不像話!”

    “是,小姐,奴婢回頭就去……”

    “唔!”應了一聲,梁丘舞踏出了屋外,沿著走廊徑直朝後院方向去了,只留下面紅耳赤的伊伊,捧著自己通紅的臉頰,癱坐在榻旁。

    伊伊可是瞧得清清楚楚,在自家小姐換衣服的時候,她腰際上邊,隱約有幾條指印,至於究竟做什麼才會留下那些道手指印,只感覺自己心跳加快的伊伊不敢再細想下去。

    估摸一刻後,簡單洗漱了一番的伊伊來到內院的廚房,打了一盆熱水,來到了謝安的廂房外。

    在深深吸了口氣,平靜了一下緊張的心情後,她輕輕推開房門。

    “咦?”

    推開房門後,伊伊驚訝地發現,梁丘舞口中那怎麼喚不醒的謝安,此刻正穿著內衣坐在屋內的桌子旁。

    “是伊伊啊……”謝安釋然地松了口氣。

    “姑爺以為是小姐?”伊伊納悶問道。

    “怎……怎麼可能!”謝安訕訕一笑,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他那僵硬的笑容,怎麼看都像是在掩飾著什麼。

    歪著腦袋納悶地盯著謝安望了半響,伊伊搖搖頭,將手中那盆熱水放在桌上,在她看來,自己這位姑爺做事,有時總會讓人摸不著頭腦,也不是什麼太值得叫人驚訝的事。

    “方才奴婢碰到小姐了……”

    “她說什麼?”正裝模作樣喝水的謝安面上表情一變,打斷了伊伊的話,很是嚴肅而緊張地問道。

    疑惑地望著謝安,伊伊不明所以地說道,“沒說什麼呀,小姐只是說,她喚姑爺好幾次,不過姑爺睡得很沉,她怎麼也喚不醒……”

    “哦,這樣啊……”謝安長長吐出一口氣,臉上隱隱露出釋懷的神色。

    望著謝安這副神色,伊伊心中更覺奇怪,疑惑問道,“姑爺今日怎麼了?”

    “什……什麼怎麼了……”說話時,謝安的表情似乎顯得有些心虛。

    “奴婢總感覺,今日姑爺有點不對勁呢……”

    “錯覺!——那是你的錯覺,知道麼?我好好的……”

    “可奴婢看姑爺,怎麼看都不像是好好的……”

    “為什麼這麼說?”謝安愣住了。

    只見伊伊小臉一紅,低著頭說道,“自姑爺住到府上,每日奴婢來替姑爺整理睡榻,姑爺總是要對奴婢動手動腳,但今日……”說著,她滿臉羞澀地望了一眼謝安,繼而好似想到了什麼,驚呼道,“莫不是姑爺得病了?”

    “……”望著伊伊緊張擔憂的面色,謝安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半響之後,謝安暗自歎了口氣,抬起右手,朝伊伊勾了勾手指。

    “過來!”

    “……”望著那熟悉的動作,伊伊小臉一紅,在幾番猶豫之後,走到謝安身旁,繼而被他輕輕摟在懷中。

    雙手肆意地侵略著伊伊那嬌嫩的身軀,謝安沒好氣說道,“還覺得我病了麼?”

    伊伊面紅耳赤,低著頭不說話,只是在謝安第二次重複後,這才滿臉羞澀地緩緩搖了搖頭。

    一段令謝安頗為無語的小插曲之後,伊伊服侍著謝安穿上了衣服,繼而便去整理屋內的那一張床榻。

    不得不說,當看到榻上那一片狼藉的被褥後,伊伊只感覺自己呼吸急促,心跳不止。

    也難怪,雖說伊伊才十六歲,才剛剛是及笄的年齡,但是對於男女之事,她卻要比梁丘舞知道地更早,知道地更多。

    要知道,但凡大戶人家,其家中小姐必定會有一名貼身侍女,婚前伺候小姐的起居生活,而在自家小姐成婚後,她擔當著洞房時半個老師的職責,負責教導該對新婚夫婦男女之事,以免出現差錯,甚至還要在自家小姐前親身示範,這也是為何世家千金的貼身侍女,在嫁人後,往往都會成為該姑爺的侍妾的原因。

    屏著呼吸將榻上那層滿帶羞人之物的褥子抱起丟在一旁,伊伊從屋內的衣櫃中拿出一條嶄新的被褥,鋪好在榻上,隨即脫下靴子,跪趴在榻上,用小手仔細撫平被褥上每一寸褶皺。

    她那圓潤微翹的臀部,正對著謝安。

    若是前兩日,謝安恐怕早已按耐不住,上前去調戲伊伊,但是今日,看得出來,他好像有什麼心事,興致不大。

    “吶,伊伊……”

    “咦?”

    “舞,還有說什麼麼?”

    用右手將被褥的邊緣一角撫平,伊伊轉過頭來,納悶說道,“小姐說她去後院校場習武,在用飯前,叫奴婢去叫她……”

    “哦……”謝安點了點頭,把玩著手中的茶水,繼而有些猶豫地問道,“那,她有說什麼關於我的事麼?”

    “小姐叫奴婢來叫醒姑爺,說姑爺每日起地那般遲,不像話……”

    “不是不是,我說另外的,特別一點的……”

    “特別一點的?”伊伊側身斜過來瞧了一眼謝安,不明所以地搖搖頭,繼而疑惑說道,“姑爺為何這麼問?難道姑爺與小姐又吵架了?——不對呀,方才奴婢見到小姐時,小姐也沒什麼不對勁呀……前一次姑爺與小姐爭吵,小姐可是很生氣呢!——反倒是姑爺,奴婢瞧著不太對勁呢……”

    “我?”謝安一臉錯愕。

    “嗯,”伊伊點點頭,繼而小臉一紅,有些羞澀地說道,“莫不是姑爺對小姐昨日的[獎勵]不滿麼?——唔,倘若姑爺想……想那樣的話,必須點征得小姐的同意呀,否則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來……來……”

    不得不說,謝安聽得一頭霧水,完全不明白伊伊在說些什麼,只是他注意到伊伊的面龐越來越紅,這才反應過來。

    大被同眠啊……

    試問天下有哪個男人不想有這等殊榮啊,只不過嘛……

    唉……

    “下次吧,下次吧,有機會的,有機會的……”在伊伊羞澀難當的目光下,謝安第一次在這種問題上含糊敷衍。

    “姑爺?您真的沒事吧?”顯然,伊伊也瞧出來了,今日的姑爺,確實有點不太對勁。

    “我?我好好的呀!”有些心虛地瞥了一眼伊伊懷疑的目光,謝安站了起來,訕訕笑道,“你先忙,我到院子裡走走,呼吸一下清新的空氣……”說著,不待伊伊說話,自顧自活動著四肢,走出了屋外,只留下用一臉不解之色望著謝安的伊伊。

    恥辱啊,恥辱啊!

    面色呆滯地站在院中的草地,謝安欲哭無淚。

    他不得不承認,昨日,梁丘舞的身體給予了他莫大的刺激與享受,讓他迷戀不已。

    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女人竟然有那樣的好體力……

    第一次時明明沒這麼耐久啊……

    等等!

    話說回來,那一次,這個笨女人記得是喝下了帶著春藥的酒……

    換句話說,這次才是正常水準?

    我去……

    果然是自幼習武的女人麼……

    謝安一臉悲憤地望著院中小池內平靜的池水。

    家財萬貫、妻妾成群……

    三個月前,嘗盡了饑寒交迫之苦的謝安曾默默發誓,他不能這樣活著,有朝一日,他要做高官,喝最好的酒,娶最美的女人,一位不夠娶兩位,兩位不夠娶三位,讓天下所有人都羨慕自己……

    這是多麼美好的願望,只可惜,現實太過於殘酷……

    別說什麼大被同眠,謝安甚至連梁丘舞那一個女人都對付不了,回想起昨夜她那驚訝而又愕然的目光,謝安羞憤欲死。

    哪裡是她喚不醒他,分明是他故意裝睡,說什麼也不睜開眼睛罷了。

    男人的尊嚴……

    難道自己尚未發育完全的身體,就虛弱到這份上麼?

    謝安淚流滿面,絲毫未注意到,在院子的斜對過,一臉喜色的項青以及一貫面無表情的羅超正沿著院中那石頭鋪成的路徑走過來。

    看得出來,兩人有些疲倦,畢竟是一宿未睡,忙著叫城中的工匠刻字印刷,製作路引,最後還要一張一張地蓋上神武營的軍印。

    不過好在這一切都已經忙完,這不,他們回來向梁丘舞彙報,只等著嚴開將城中那些商家請來府上,那些路引,便能換成大把大把的銀子。

    想到美好處,項青樂滋滋地咂了咂嘴,畢竟根據昨天謝安的計算,他們這一次,至少能賺五百萬兩銀子,就算是對項青等神武營的副將而言,這也是一個天文數字。

    忽然,項青的神色一愣,他遠遠地便瞅見了正呆站在水池旁的謝安。

    他笑了笑,抬起右手揮了揮,打著招呼道,“早,謝……”

    然而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見水池旁的謝安整個人都跳了起來,一臉悲憤地沖著項青大吼。

    “泄你妹啊!——你才早洩!你全家都早洩!”說完,謝安一臉憤慨地跑遠了。

    “……”項青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傻傻地舉著右手,遲遲未放下。

    望著謝安憤慨遠去的背影,羅超沉聲問道,“怎麼回事?”

    “我哪知道!”一臉莫名其妙的項青放下右手,哭笑不得。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5 11:39 AM

第二十二章 斂財

    緊跟著項青與羅超二人之後,便有四名神武營的士卒東公府的偏廳,那四名士卒,肩膀上合力抬著一隻鐵皮木箱。

    “小姐,都在這箱子裡了……”項青指著那只鐵皮木箱向梁丘舞說道。

    “有幾份?”梁丘舞問道,說話時,她右手的幹毛巾擦拭著濕漉漉的頭髮。

    直到方才,她還在自己房中沐浴,要知道她今早在後院的校場習武,流了一身的汗,雖然勉強堅持與謝安一同用完早飯,但說到底,她終究也是女子,如何能容忍自己身上的汗味?

    然而待她聽聞項青與羅超徹夜趕工的路引終於完工,已送至府上時,她沐浴中途便急急忙忙擦汗了身體,換上一身寬鬆的袍子,連頭髮都來不及便趕了過來。

    畢竟這個箱子內的東西事關她東軍神武營的軍費,不怪她如此心急。

    “兩百份!”項青抱拳說道。

    “這麼多?”梁丘舞秀眉一挑,繼而便明白過來。

    要知道,從朝廷這些年的態度來看,[四鎮]軍費要恢復到當年的程度,那幾乎可以說是一件不可能的事,甚至相反的,還會越削越少,因此,項青等人多半想未雨綢繆,趁此機會大撈一筆,為日後考慮,畢竟這種機會可不多。

    說實話,鑽朝廷的空子,這有違于梁丘舞的原則,不過她也氣惱這些年來,戶部一次又一次地削減四鎮的軍費。

    何為四鎮?

    那可是冀京最精銳的四支不輕易調動的兵馬,是維護冀京穩定的最後防線,說句不好聽的話,[四鎮]可是老祖宗定下的國策,豈容那些戶部的小兒干涉?

    不得不說,軍隊與掌權財物的稅收部門之間,永遠有著無法調和的矛盾。

    “安,對於待會與冀京的那些商家交涉,你有什麼建議麼?”梁丘舞回頭望向坐在一旁悶不吭聲的謝安,走過去輕輕拍了怕他肩膀。

    說實話,她是第一次見自己這位夫婿如此安靜,安靜地甚至有點不習慣了,好似有什麼難以解決的心事一樣。

    “啊?”正低頭思索著什麼的謝安被梁丘舞一拍,嚇了一跳,望著他魂不守舍的模樣,梁丘舞皺了皺眉,無可奈何地又重複了一片。

    “建議?也沒什麼建議了……就是將這些東西賣給那些商家……你要是嫌麻煩的話,我來與那些商家交涉好了……”謝安的眼神,隱隱有些閃爍,不敢直視已與自己有了夫妻之實的女人。

    “當真?——那這件事就交給你了,我不出面,就在內屋觀瞧,另外,我叫項三哥與羅四哥在旁助你……”梁丘舞看似有些歡喜,也難怪,畢竟東公府上的這幾位世代都是軍中將領,對於商人間的交易,可以說是一竅不通,甚至於,他們很是看不貫那些爾虞我詐的商人。

    “哦……”謝安應了一聲,依舊低著頭。

    “怎麼了?——有什麼心事麼?”饒是梁丘舞再是遲鈍,這回也看出來了,謝安似乎並不開心。

    “沒……沒有啊……”謝安有些心虛地吹著口哨。

    “當真?”

    “唔……”

    梁丘舞越看越懷疑,不過鑒於謝安不肯言明,恪守妻室本分的她,自然也不好逼問,只是叫過伊伊,兩人低聲附耳交流著什麼。

    大抵過了半個時辰,前去分發請柬的嚴開、陳綱二人回來了,在從梁丘舞口中得知,她已將此事交給了謝安處置後,二人也沒多說什麼。

    如此又過了半個時辰,東公府前前後後便有客人手握請柬上門拜會,毋庸置疑,這些人都是冀京大小商家的業主,亦或是業主信任的代表,畢竟也不是所有的商家主人此刻都在冀京。

    不得不說,這些冀京商業的巨頭門,在受到東公府的請柬後大感意外,畢竟東公府素來與他們沒有任何交集,今日突然分發請柬,請他們到府上赴宴,實在有些叫他們吃驚。

    好在東公府名氣不小,口碑也不錯,尤其是當這一行業有頭有臉的人物大部分都到齊了之後,他們心中的緊張,這才稍稍緩解。

    “這不是[貫匯寶行]的李老哥麼?”

    “喲,[豐承錢莊]的錢莊主……”

    “[通寶行]的趙公,好久不見,最近可好啊……”

    “哎喲,周老弟,別來無恙啊!——說起來,老哥最近正打算找你[滇青紡]做筆買賣……”

    “哎,孫爺,近期你[丘陽紗莊]可是大賺了一筆啊,叫小弟頗為眼紅……”

    “哈哈,少來這套了,蘇老弟前幾日運來的蜀綢,質地上可壓了老哥一籌呢,老哥這次可虧慘了……”

    站在裡屋門口,謝安抬起右手微微撩起門簾,打量著堂中那些冀京的富豪財主們。

    半響之後,他輕笑一聲,撩起門簾大大方方地走了過去,徑直在主位前停下了腳步。

    或許是注意到了謝安,屋內的富豪們停下了寒暄、議論,不約而同地望了過來,待看到謝安僅僅只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孩童時,眼中隱約露出幾分異色。

    好在這些都是在商業中摸爬滾打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人精,深知人不可貌相的道理,是故,倒也沒有露出太明顯的輕視,不得不承認,大周的富豪、商人,在修養方面都有著不低的造詣。

    反倒是謝安,心中隱約有些感慨,想當初他在冀京落魄街頭時,屢次到眼前這些位富豪名下的商家尋找工作,但可惜的是,每一次都該店鋪的管事、掌櫃回絕、趕走,誰會想到,不到四個月的時間,他已然能站在那些管事、掌櫃雇主的跟前,與他們平起平坐?

    想到這裡,他略微吸了口氣,抱拳拱手道,“諸位,小子謝安,奉東公府之主舞將軍的差遣,在此招待諸位,有什麼失禮的地方,還望諸位大哥、大伯,看在小子年幼的份上,多多包涵!”

    底下的富商們面面相覷,瞥了一眼站在偏廳左右、身著神武營副將甲胄的項青與羅超二人,暗自猜測著謝安的身份。

    眾富商紛紛以抱拳回禮,一來是他們已猜到謝安身份不簡單,不敢造次,二來嘛,謝安說話也很客氣,讓這些地位在[士]以下的[商]人們,對他頗有好感。

    “既然如此,小子年幼,托個大喚諸位一聲老哥,諸位可莫要介意喲!”謝安半開著玩笑說道。

    底下眾商家相識一笑,紛紛說道。

    “哪裡哪裡……”

    “小哥太客氣了……”

    “我等這些,只是虛長幾歲罷了……”

    見雙方的氣氛變得融洽了許久,謝安也不再廢話,畢竟他也算半個商人,知道商人更看重的是利益,而不是這種虛偽的客套,因此,在略微幾句寒暄後,他頓了頓,語氣一降,神秘兮兮地說道,“今日舞將軍請諸位老哥前來府上,不為別的,只為送一樁天大的財富於諸位!”

    此言一落,底下眾人鴉雀無聲。

    談買賣講究先聲奪人,吊起對方興趣,不得不說,謝安在這方面很有一套。

    以至於,從始至終,項青與羅超呆呆地望著謝安手握一張路引,一面走動在眾商家身邊,一面天花亂墜地說著,仿佛他手中那薄薄一張紙就是一件價值連城的寶貝。

    正所謂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反過來說,也只有這些沉浸商賈之事十幾年甚至是幾十年的富豪,才懂得謝安手中那薄薄一張紙所蘊含的利潤。

    “小哥的意思,是要將這些可免一概稅收的路引出讓給我等咯?”一位中年富豪忍不住開口說道,他的語氣,略微有些緊張,顯然,他已看到了那小小一份路引背後的財富。

    “正是!”再度走回主位,謝安毫不掩飾什麼地說道,“諸位老哥恐怕也在想,朝廷怎麼會允許這種事,小子也不瞞諸位……”說著,他便將此事的前因後果都解釋了一遍,隨即,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壓低聲音說道,“諸位應該也想到了,這次是戶部擬詔時的疏忽,我等這麼做,也是鑽了戶部、鑽了國家的空子,可是,誰叫戶部那些人針對我[四鎮]呢?”

    “倘若朝廷日後追究起來……”底下眾商人面面相覷,不可否認,他們很是心動,不過一想到朝廷日後若是追究起來,他們也有些擔憂,畢竟他們之中有些只是純粹的商人,不比東公府有權有勢。

    謝安聞言一笑,戲謔說道,“怕什麼!——我等可是完完全全按照聖旨上所寫的辦事,就算朝廷日後要追查,也奈何不了我等,要怪,就只能怪擬詔的戶部官員疏忽!瀆職!”

    “既然是朝廷的失誤,那萬一朝廷察覺,那這些路引……”

    抬頭望了一眼那位發問的富豪,謝安笑著說道,“何為聖旨?聖旨便是當今陛下金口玉言,豈容朝令夕改,說句不客氣的話,就算小子寫一份百年的路引,朝廷也只能咬斷牙齒往肚裡咽!——當然了,如果是百年的路引,就算小子敢寫,諸位老哥恐怕也不敢買吧?”

    “哈哈哈……”底下的富商們相識一笑,他們哪裡會不明白謝安的意思。

    “總之,這份路引時限為一年,在這一年裡,不管是多少規模的商隊,只要帶著這份路引,便可免去我大周境內一概稅收,換句話說,商隊所賺到的利潤,便可直接藏入諸位老哥的腰包,不必再交付稅收……至於價格嘛,一口價,五萬一份!”

    先前還其樂融融的眾商家,聞言微微一驚,其中有一人忍不住說道,“既然一份路引只能用於一支商隊,可五萬兩銀子,恐怕有些多了吧……”

    “是啊是啊……”其餘商人亦是紛紛附和。

    “多麼?”謝安輕笑一聲,在眾商人詫異的目光下,竟在主位上坐了下來,翹起右腳擱在左腿上,戲謔說道,“一支商隊,以三十輛拉貨的馬車算,從冀京出發,拉上香油、海鹽、麵粉等物,運往北疆卸貨,再從北疆購得鐵礦,運回冀京,打造成兵器,售于冀京的兵器署,如此來回只要兩個月,諸位老哥能否告知小子,期間稅收究竟要花費多少?”

    底下眾商人中,做著這方面業務商人點頭微笑不語。

    “再比方,從冀京拉上香油、海鹽、茶包,運到益州,從益州拉上絲綢、香料,再回冀京,來回六個月,期間的關稅、城稅,又要多少?”

    富商內有些人撫摸著鬍鬚算了一下,暗自點了點頭,但是依然還有一部分人,認為五萬兩買一張路引,有點貴了。

    雖說穩賺不賠,但是賺得少,打個比方,假如一年一支商隊要支付的稅收要六七萬兩銀子,如今因為花了五萬兩,買了神武營的路引,可以不必再支付各地的稅收,那也僅僅只是多了兩萬罷了。

    他們辛辛苦苦一年才多得兩萬,而東公府什麼也不用做,就得五萬,也難怪有些人心中有些不舒服。

    或許是猜到了眾人心中的想法,謝安笑了笑,站起身來,隨意地走到一位面帶不渝之色的商人身旁,拍了拍他肩膀,笑著說道,“老哥貴姓?”

    “不敢……草民賤姓韓……”

    “那就是韓老哥了,”謝安笑了笑,望了一眼都用目光望向這裡的眾商人,輕笑說道,“韓老哥啊,倘若小子有一日與你外出逛街,在路上撿到十兩無主的銀子,商議一番後,我二人打算分了他,但是呢,小子又貪心,要其中的九兩,只分給老哥一兩……擺在老哥面前的就兩條路,要麼老哥收下那一兩,小子得九兩;要麼,老哥嫌我貪心,一氣之下,連自己的那一兩索性也不要了,如此,我二人只能將這無主的十兩銀子上繳給衛尉署,如此一來,小子也就沒了那九兩,而理所當然的,老哥的那一兩,也就沒有了,試問,這一兩,老哥要是不要?”

    那位韓姓的商人一臉不解之色,疑惑地瞅著謝安,繼而眉頭一展,笑著說道,“當然要!——收下好歹還有一兩,若是拒絕,可就連一兩都沒有了,損人不利己啊!”說著,他站起身來,朝著謝安拱手抱拳,滿臉驚歎說道,“非謝小哥點明其中之事,老哥恐怕還當局者迷……小哥不去行商,實在是可惜了!——這一兩,我要了!”

    而這時,底下其餘的商人也逐漸明白過來,畢竟是在這行業摸爬滾打的人精,哪裡會不明白謝安話中的深意,甚至於,在明白過來後,對於說出這番道理的謝安,心中更是高看了幾分。

    有了第一個人,此後的事,就順利許多了,在偏廳內的商人,紛紛出府通知了等候在府外的家僕、家丁,叫他們回自己府邸準備銀兩,有些心急的,甚至騎了馬就往自己府上趕,畢竟謝安有言在先,朝廷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察覺,倘若在朝廷察覺之前,他們已從東公府購得了那些路引,朝廷自然無話可說,但倘若朝廷快上一步,那可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當然了,對於東公府而言,亦是如此。

    前後不過大半個時辰,這些商人紛紛去而複返,用銀票交易了路引,有些是國字型大小錢莊的銀票,有些是他們自家錢莊的銀票,但不管怎樣,那些都是實實在在的銀子,畢竟商人以誠信為本,哪怕是砸鍋賣鐵,他們也不會昧他人半兩銀子而壞了自己的招牌。

    其中,有買一張的,有兩張的,也有買三張的,但是當謝安提出買四張可白送一張後,那些位商人的熱情頓時被激發了出來,以至於那兩百份左右的路引,竟然一售而空。

    畢竟他們是商人,知道這等商機不可錯過,就算自己用不到那麼許多,難道還不會賣給其他人麼?又不是只有冀京才有他們這樣家財萬貫的商人。

    總而言之,東公府眾人的忙碌沒有白費,那兩百張薄紙,換成了大約七八百兩銀票,將那只鐵皮木箱塞得滿滿的。

    “我不會是在做夢吧?”望著那箱子裡白花花的銀兩,項青難掩臉上的喜色,回顧梁丘舞歡喜說道,“小姐,這足足可抵我神武營四五年的軍費了,要不是謝兄弟說太貪心會惹來朝廷不滿,我真想再去趕引幾百份……”

    “嗯!”梁丘舞眼中亦露出幾分喜色,連連點頭說道,“回頭召集全營將士,補發這些年來削減的軍餉,且犒賞全軍……”

    “不太合適吧?”老成的嚴開湊了過來,壓低聲音說道,“我軍今日占了大便宜,就算朝廷日後不追究,弄地太張揚也是不好,犒賞全軍就算了吧,補上這些年削減的軍餉,再增加一些也就是了,否則弄得太張揚,難免會有小人在背後說閒話……”

    “這倒也是!——那就這樣!”梁丘舞點點頭同意了嚴開的觀點,繼而轉過頭,望著謝安歡喜說道,“安,此次多虧你了!”

    “哦……”謝安望向梁丘舞的目光,依舊有些閃爍,趁著梁丘舞與吩咐眾人的時機,他悄悄將項青拉到了一旁。

    “三哥,我跟你說一件很緊迫的事……”

    此刻的項青,依舊沉浸在那些飲銀票所帶來的狂喜之中,聞言錯愕地望著謝安,見他表情異常嚴肅,心中亦是一驚,連連點頭說道,“你說你說……”

    只見謝安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說道,“三哥府上有什麼存貨?”

    “存貨?”項青愣了愣,有些摸不著頭腦。

    “啊,像什麼虎鞭啊、鹿鞭啊之類的,你給小弟弄個百八十條來……”

    “……”項青傻傻地望著謝安。

    “……”

    “呵,呵,呵……”短暫的呆滯過後,項青忍不住笑出聲來,直笑得謝安惱怒不已,滿臉漲紅。

    “這就是你說的,緊迫的事?”

    “非常緊迫!”謝安咬言咂字地說道。

    望著謝安嚴肅的表情,項青總算是明白為何今日早上這位兄弟會那種神態,在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後,他伸手摟過謝安的肩膀,壓低聲音說道,“百八十條會吃死人的,再說哥哥府裡也沒那麼些,回頭,哥哥先叫人送兩條過來……”

    “可別告訴其他人……”

    “知道知道!”項青露出一個[你還不相信我麼]般的眼神。

    兩人相視一笑,彼此心照不宣,渾然沒注意到,在他二人身後,梁丘舞正用極其不信任的目光望著那勾肩搭背的二人,面色隱約有點發黑。

    “項三哥,那三千石糧草,你押運完了麼?”

    “呃?”正與謝安嘿嘿賊笑不已的項青聞言一愣,一轉頭,正巧望見,梁丘舞正一臉冷意地望著他。

    “呃,還沒……”

    “那項三哥還等什麼呢?”

    “……”張了張嘴,已聽懂梁丘舞話中深意的項青,訕笑著離開了。

    瞥了一眼灰溜溜離去的項青,梁丘舞深深望了一眼明顯有什麼心事的謝安,幾步走到他身旁,壓低聲音,咬牙切齒地說道,“安,上次你跟著項三哥出入那等污穢庸俗之地胡鬧,我念你初犯,饒你一次,倘若還有下次,家法伺候!”

    “家……家法?還有家法?”儘管謝安不明白梁丘舞為何要說這些,但依然不妨礙他表達心中的愕然。

    “啊,你可以試試!”梁丘舞眼中那嚴厲的警告之色,令謝安心中一寒,畢竟面前的這個女人,可不是那種你跟她有了夫妻之實就可以整天與她嬉皮笑臉的女人。

    不過……

    討兩根虎鞭就要家法伺候?

    不至於吧?

    --與此同時,丞相長孫府--

    那位叫謝安心驚膽戰的女人,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女人,長孫湘雨,正側身倚在書房內那一張書桌旁,低下頭掃了一眼擺在桌上的那幾份奏章。

    在那張朱紅色的檀木書桌後,年過六旬的老丞相長孫胤正用無可奈何的目光望著眼前這位他最疼愛的孫女。

    “篤篤!”長孫湘雨用修長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皺眉說道,“祖父,你桌上這份草詔,是何人擬寫的?”

    “叫爺爺吧……算了,”老丞相微微歎了口氣,不解問道,“是戶部侍郎田大人,怎得?”

    “祖父可曾觀閱?”

    “這,只因是回報老夫這邊的詔書擬本,是故老夫還未曾翻閱,怎麼?”

    “不用看了,”長孫湘雨手中的摺扇在那份奏摺上一敲,面無表情地說道,“擬這份草詔的蠢貨,直接拉到午門斬首吧!”

    “……”正捋著鬍鬚的老丞相,聞言愣住了。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5 11:41 AM

第二十三章 後續的風波

    --大周弘武二十年十七日傍晚,丞相府--

    此正值晌午用飯時辰,然而長孫家的家主胤公依然在自己府上書房,批閱近期的奏章。

    胤公,姓長孫,名諱胤,自當今天子李暨在其五十歲大壽時親自到府赴宴,並贈送了一副當中寫有[胤公]的親筆賀詞後,冀京的人,便開始用胤公來稱呼這位長孫丞相。

    至今,已有十餘年。

    “吱嘎……”書房的門,被推開了,曾與謝安有過幾面之緣的長孫湘雨挽著秀麗的長袍走了進來。

    胤公一抬頭,眼睛一亮,笑呵呵說道,“稀客稀客,真是稀客啊,乖孫兒,今日怎會有空來看望爺爺呀?莫不是又與你父親爭吵起來了?”

    聽到胤公用乖孫來稱呼自己,長孫湘雨微微皺了皺眉,平淡說道,“似那等膚淺庸俗之人,與其爭論不休,又有何意義?”

    “竟用[膚淺庸俗之人]來稱呼自己的父親……”胤公苦笑著搖了搖頭,“乖孫,告訴爺爺,你父親又做了什麼讓你不滿意的事啊?”

    “也沒什麼,只不過是自作主張地替我張羅了一樁婚事而已……”長孫湘雨輕描淡寫地說道,但是從她眼中的神色可以看得出,她對此事相當惱火。

    “呵呵呵,”胤公捋著花白的長須笑了笑,帶著幾分捉狹的語氣,笑著說道,“莫不是昨日在東渠街西側,被幾個我冀京的紈絝子弟打成重傷的王家公子?”

    “……”長孫湘雨的目光,突然間冷了下來,繼而噗嗤一笑,咯咯笑道,“哎呀,還有這等事呀?——真是大快人心!”

    胤公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繼而長歎說道,“乖孫,你做得太過了,倘若不滿意你父替你張羅的婚事,你跟爺爺說便是,爺爺自會去找你父理論,何以要煽動城內那些紈絝公子哥,去加害那位王家公子呢?還叫他們威脅對方,日後離你遠點……你可知,那王家公子乃刑部尚書家中三公子,得知此事,王尚書勃然大怒,當即將主導了此事的張姓公子抓到刑部問罪,並施加重刑,而後,那位張姓公子的叔伯,我朝太史令張文庭慌忙前去討人,見其侄被酷刑打成重傷,亦是大怒,以至於今日早朝,兩位朝官相互彈劾,王尚書參張大人縱容侄子當街行兇,張大人參王尚書濫用刑法、公報私仇,整個朝會,弄得烏煙瘴氣……”

    “呵,”長孫湘雨輕笑一聲,轉頭打量著屋內掛在牆壁上的字畫,淡淡說道,“那可真是喜聞樂見吶!”

    “你……”胤公又好氣又好笑,聞言忍不住地搖頭,繼而歎息說道,“罷了罷了,就算爺爺說得太多,乖孫恐怕也不會聽進半句……這次打算在爺爺府上住幾日呀?——別院,爺爺可是每日都有叫下人打理呢!”

    “先住個三、五月吧!”倚在祖父那張書桌旁,長孫湘雨百無聊賴地掃了一眼桌案,見桌上擺著幾封奏章,很隨意地用手中的摺扇一端挑開一宗。

    三五月?

    還先住個?

    胤公吃了一驚,正要說話,卻見長孫湘雨左手敲了敲桌面,淡淡說道,“祖父,這份草詔,是何人擬寫的?”

    “叫爺爺吧,又無旁人……罷了!”胤公微微歎了口氣,不解說道,“是戶部侍郎田大人……”

    “祖父可曾觀閱?”

    “這……只因是回報老夫這邊的下詔擬本,是故老夫還未曾翻閱,怎麼?”胤公愣了愣,要知道所謂的下詔擬本,指的就是在皇帝已發出了聖旨的情況下,尚書台還要另外擬一份一模一樣的下詔,送到丞相府,為的是讓丞相觀閱,讓他得知此事,然後,丞相府名下的官員,也要在事後將這份詔書再送至禦史台,叫禦史台的官員妥善保管起來,作為日後的依據。

    正因為不是急著下詔的擬本,是故胤公倒也不急著翻閱,而如今見孫女一說,頓時低頭仔細觀閱起來。

    “不用看了,”長孫湘雨手中的摺扇在那份奏摺上一敲,面無表情地說道,“將擬這份草詔的蠢貨,直接拉到午門斬首吧!——拜那個蠢貨所賜,今年的戶部,恐怕至少要虧損數千兩萬白銀的稅收!”

    “數……數千萬兩?”饒是胤公身為丞相,聞言亦不禁面色大變,但是,當他低頭仔細觀瞧那道下詔時,卻疑惑地發現,詔書內用詞嚴謹,不覺得有什麼疏忽。

    可是轉念一想,胤公可不認為自己這位聰明絕頂的孫女會信口開河,繼而又仔仔細細地從頭看了一遍。

    突然,他的雙眉緊緊皺了進來,總歸是在丞相這個位子上坐了三十餘年的老臣,在得到孫女的提醒後,哪裡還會看不出這道下詔字裡行間的疏忽。

    “如乖孫所言,那位田大人當真該死!”胤公歎息著搖了搖頭。

    “放心吧,祖父你起初都瞧不出來,一般人哪裡會看穿其中疏忽……”長孫湘雨淡淡說道,儘管她是在安慰自己的爺爺,但是話中語氣,隱約也帶著幾分諷刺,諷刺胤公這位在位三十餘年的老丞相,竟然沒能在第一時間察覺那份下詔中的破綻。

    胤公聞言也不惱,只是苦笑著搖了搖頭,略帶幾分玩笑口吻地說道,“乖孫早些年不就將爺爺也劃到[凡人]那一類去了嘛,如今出現這種疏忽,也在常理之中,不是麼?”說著,他眨了眨眼睛,捉狹地望著自己的孫女。

    長孫湘雨愣了愣,不知為何,眼中的冷漠稍稍退去了幾分,淡淡笑道,“還算是有自知之明。——嘛,雖是凡人,不過也是凡人當中的佼佼者了……”

    “哈哈哈,”胤公聞言大樂,朗聲笑道,“能得乖孫讚譽,爺爺可真是受寵若驚了……”

    “那當然!”長孫湘雨聞言也不客氣,把玩著手中的摺扇,淡淡說道,“能叫我看的入眼的,縱觀整個大周,至今也只有寥寥六人,祖父算一個……”

    “哈哈,可真是叫爺爺……唔?”正說著,胤公愣了愣,撫著白須詫異問道,“年前不還是五人麼?何時多了一位?”

    “這個嘛……”長孫湘雨把玩著手中的摺扇,露出一副不願意說的表情。

    見孫女不願意表露那一人的身份,胤公也不在追問,只是撫著白須笑道,“第一人,多半是乖孫那位閨中密友,梁丘家的小丫頭,第二人與第三人嘛,應該是四皇子與八皇子……唔,此三人皆乃我大周百年不遇的人才,似老夫這等凡夫俗子能排在第四,倒也足慰此生了!”

    “誰說祖父就一定排第四?”

    “呃?這……”胤公愣住了,他如何聽不明孫女話中深意,聞言詫異說道,“爺爺身為朝中丞相,即便比不過那三位奇才,但第四這位置……”

    “看看再說吧……”長孫湘雨撇了撇嘴。

    “看看?”

    “啊,最近結識一個蠻有意思的傢伙,倘若不出意外的話,那傢伙知道一些我所不知道的事……”微微皺了皺眉,長孫湘雨淡淡說道。

    “連乖孫都不知的事?”胤公眼眉一挑,看得出來,他很是吃驚,畢竟自己這位孫女的才能,他可是清楚的,比起她那個不成器的父親,簡直就是不可同日而語,甚至於,連胤公自己都沒有把握勝過這個小丫頭。

    胤公還記得,十七年前那一個下著濛濛細雨的早晨,他以及他的兒子長孫靖站在後院的院子裡,滿懷期待等著長孫家第一個孫輩成員的降生。

    繼而,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沖散了院子裡的緊張與不安。

    何以世家能幾十年、甚至幾百年經久不衰?

    靠的是財富?是權勢?是地位?

    不!

    是人丁!

    在冀京,有的是傳承幾十年以及上百年的家族,其家譜內的族人,就好像大樹一樣,有著數不盡的枝梢,父子,叔侄,兩代人合到一起,少則數人,多則數十人,這些人中,雖說或多有少都會出現一些庸才,敗壞家門,但至少也會出現一兩名可造之材,而這一兩位,便足以肩負起家族至少三十年的興旺。

    即便是胤公,亦難以免俗,他迫切希望長孫家能誕生孫輩的男丁,但是令他感到失望的是,他兒子那位臨產的侍妾王氏,卻生了一個女嬰。

    不可否認,女嬰的父親與祖父都很失望,要知道在此之前,這對父子正打算將早已取好的名字[晟],作為家族中第一個孫輩成員的名字,卻不想老天如此出乎意料,生下的,是一個女嬰。

    [就叫……湘雨吧!]

    抬頭望了一眼細雨濛濛的天,胤公有些失望地說道。

    長孫湘雨……

    有些隨意地,胤公替自己的長孫女命名了,那時的胤公哪裡會想到,他長孫家,誕生了一位妖孽般的奇才!

    一個在九歲時便能耍弄心機、耍弄手段,險些將整個長孫家玩弄于鼓掌之間的世間奇才!

    但是一想到這位奇才的性子,胤公暗暗歎了口氣。

    自從自己這個孫女的生母王氏在三年前逝世之後,胤公便逐漸感覺到,她越來越不服管教、不受約束,在她眼裡,長孫家的名號,一文不值。

    若不是她那位性子溫順、知書達理的母親臨終前囑咐過她,或許她早已離去,離去了這個對她而言可有可無、同時也感受不到幾分親人溫暖的長孫家。

    對此,胤公亦是毫無辦法,他只能用僅存的一絲親情維繫著她與長孫家之間的關係,但是,這能維持多久呢?

    胤公暗自歎了口氣,忽然,門外傳開了篤篤篤的叩門聲,繼而,他唯一的兒子長孫靖邁步走了進來。

    一瞧見自己的女兒長孫湘雨,長孫靖的臉頓時就沉了下來,劈頭蓋臉怒聲斥道,“孽子,看你做的好事!”

    回想起昨日東渠街的那場鬧劇,以及今日早朝時的鬧劇,即便是他才能不足,也不難瞧出,那兩件事,皆與自己的女兒有著無法撇清的關係。

    畢竟這種事已不止一次發生過。

    “哼!”長孫湘雨輕笑一聲,淡淡說道,“父親指的什麼,女兒可不明白……”

    長孫靖聞言眼中慍色更盛,怒視斥道,“收起你那副虛偽的笑!為父還不知你這孽子秉性?”說著,他走過去,抬起右手便要打向自己的女兒。

    見此,胤公皺眉喝道,“靖兒,還不住手!”

    長孫靖聞言一愣,下意識轉頭望向自己的老父,見他面帶惱怒,慌忙收回了抬起右手,拱手說道,“是,父親!——孩兒住手便是,父親大人莫要氣惱!”

    “呵!”一旁,長孫湘雨啪地一聲打開了手中的摺扇,她臉上那暗帶譏諷的笑意,讓長孫靖心中怒火更甚,只是礙于老父在場,不好發作罷了。

    “好了好了,乖孫也退讓一步,莫要挑撥你父氣惱……乖孫不是說他是一個凡夫俗子麼,與他爭執,乖孫就不怕失了身份?”胤公半開玩笑的話,總算是說動長孫湘雨不再刺激自己的父親了。

    “父親大人,您這般維護這孽子,實在是……”

    “好了好了,”見這對父女二人不再鬧,胤公擺了擺手,說道,“靖兒,小湘雨的事,我都知曉了,她既不願意嫁,你又何必苦苦相逼?——這樣,乖孫在老夫府上先住些日子,待過些日子,再回你府,如此可好?”

    “父親開口,兒子豈敢不從……”

    “這樣就好,反正你府相距府上也不過一堵牆,倘若小湘雨在老夫府上呆得悶了,自會回去……”

    “是……”

    滿意地點點頭,胤公這才想起兒子進門時那急促的腳步,說道,“方才你走得那麼急,莫不是有什麼緊要之事?”

    見胤公問起,長孫靖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行禮說道,“是,孩兒方才前往韓大人府上赴宴,不想於途中聽說一件緊要之事,感覺不對,是故急忙回府,向父親稟告……”

    “何事?”

    只見長孫靖稍一停頓,面帶焦急之色說道,“昨日陛下不是頒佈了那道削減四鎮軍費的聖旨麼?——就在方才,孩兒聽說東公府連夜趕制路引二百份,出讓與我冀京城內富豪商家,每份路引,價五萬兩白銀……”

    胤公聞言心中咯噔一下,喃喃說道,“真是沒想到,方才小湘雨還在與為夫談論此事……”說著,他愣了愣,捋著白須暗自嘀咕道,“東公府竟然有人能看出那道聖旨的破綻?真是不簡單,老夫還道他府內都是些舞刀弄槍的莽夫……”

    “……”瞥了一眼皺眉歎息的祖父,長孫湘雨秀目一轉,腦海中浮現出謝安的身影。

    還不錯嘛……

    謝安……

    越來越對那個傢伙感興趣了,唔,明日瞧瞧去吧,順便問問,那一日那傢伙所說的東西……

    嘻嘻!

    用打開的扇子遮掩著自己的面龐,長孫湘雨眼中露出幾分難以琢磨的笑意。

    想到這裡,長孫湘雨徑直走出了書房,渾然不管她的父親,正用惱怒的目光望著她離去的背影。

    “孽子,竟如此不遵禮數!”

    望著自己兒子氣地滿臉通紅,胤公無奈的歎了口氣,說道,“四鎮中,其餘三家,有何動靜?”

    長孫靖聞言欠了欠身,恭敬說道,“孩兒打聽過,南公府也曾暗中叫家僕準備這類路引,不過比起東公府要少的多,大抵是七、八十份左右,至於期限以及售價,這兩家一致,都是五萬兩銀子,限期一年!——其餘兩家,沒有動靜!”

    “哦?”見借此機會斂財的不單單只有東公府,還有南公府,胤公不禁有些驚訝,不過一想到梁丘家與呂家這些年來交情不淺,他也就釋然了。

    “多半是東公府的那個小丫頭,暗中提醒呂家的吧,亦或是……”說著,老丞相眯了眯雙目,喃喃說道,“亦或是南公府內,也有那能夠看破聖旨破綻的能人!”

    “父親,此事該如何應對?”

    “還能如何?”胤公苦笑一聲,繼而沉聲說道,“你親自走一趟皇宮,奏請陛下補一道詔書,倘若另外兩家也察覺此事,摻乎進來,那今年戶部的虧損,可就不止四五千萬兩了!——速去!”

    “是,父親!”點點頭,長孫靖轉身疾走而去,只留下負背雙手,站在書房門口的胤公。

    “梁丘家那個老傢伙眼下不在冀京,按理來說,那個小丫頭,應當看不出那道聖旨的破綻才對……究竟是何人?”

    望著書房外花圃內的草木,胤公微微皺了皺眉。

    次日清晨,正如謝安所料,朝廷果然察覺到了那份聖旨中疏忽之處,急忙補發了一道聖旨,叫四鎮不得私造路引出讓給冀京的商人,但對於已經賣出去的路引,朝廷也沒有什麼辦法,畢竟此次的過錯在於戶部官員的瀆職。是故最後也只能不了了之。

    而該日,那名擬寫詔書的戶部侍郎田大人,被革職查辦,交于刑部問罪,雖說罪不該死,但至少,他戶部侍郎的位置是保不住了。

    畢竟,根據戶部官員的統計核算,那些已售出的路引,要讓戶部虧損八千兩萬、乃至一萬萬兩白銀上下,這幾乎已接近于大周全國境內一年總稅收的一成左右的份額……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5 12:00 PM

第二十四章 找上門來的女人

    次日清晨,睡醒後的謝安在伊伊的服侍下洗漱完畢,來到前院偏廳用飯,而此時,梁丘舞早已離開府邸,前往軍營。

    閑著沒事,謝安本想調戲調戲伊伊這位自己未來的侍妾打發打發時間,但是沒想到,他找遍了整座府邸也找不著伊伊的蹤影。

    最後實在沒辦法了,謝安隨便在內院那專門用來洗衣服的池子旁叫住了一名府上的侍女,詢問伊伊的下落。

    好在內院的侍女都認得謝安,也知道謝安的身份,聽聞謝安問起,連忙行禮說道,“啟稟姑爺,伊伊姐一大早便叫上十幾個外院的家丁,與她一起上西南城的市集購置府內所需去了……”

    “府內所需之物?”謝安愣了愣,詫異說道,“不是應該專門有人送到府上麼?”

    要知道謝安以前在李壽的安樂王府時,他就是管家,所以他知道,但凡大戶人家,只要事先約好,集市內的商家每三天便會專程派人將所需的東西送到府上,至於結帳,一般是半月一次,或者一月一次,快捷地很,怎麼東公府……

    可能是注意到了謝安疑惑的神色,那名侍女解釋道,“此前府上亦是這般,不過伊伊姐嫌那些屠家送來的肉太肥,蔬菜也不是很新鮮,是故,伊伊姐每隔幾日便會帶人到西南城的集市,親自挑選……”

    “哦!”謝安這才恍然大悟,心中暗暗稱讚伊伊仔細,畢竟他此前在安樂王府的時候,可從來不管送來的肉肥不肥、鮮不鮮。

    想到這裡,謝安暗自感覺有些尷尬,撓撓頭正要離開,忽然好似想到了什麼,回頭問那名侍女道,“這種事不是應該由管家打理麼?”

    那名侍女疑惑地望著謝安半響,繼而才低聲說道,“這個奴婢不知,奴婢只知道,府上的大小事務,皆是由伊伊姐操持的……”

    誒?

    謝安愣住了,他沒想到,動不動便被自己調戲地面紅耳赤的伊伊,竟然這麼能幹,將偌大的東公府打理得井井有條。

    真是了不起啊,那兩個女人……

    暗自感慨著,謝安搖搖頭離開了。

    想來想去,謝安打算去一趟安樂王府,畢竟梁丘舞與伊伊都不在府上,他一個人怪悶的。

    而就在謝安即將要踏出東公府府門的時候,迎面走來一人。

    起初謝安還不怎麼在意,只是待他一抬頭,瞥了一眼那人後,頓時,他的臉上堆滿了駭色,指著那人失神叫道,“長長長長孫湘雨……”

    謝安下意識地退了一步,目光滿是戒備地望著面前的女人。

    今日的她,換了一套紫色的長袍,袍上以金絲繡出幾支竹子的圖案,衣襟、領口、袖口的地方,用銀線層層打底,做工很是精緻,看不到哪怕一絲一毫的毛糙。

    她沒有帶首飾,應該說,前兩次碰見,她都沒有帶首飾,除了她頭上束髮的玉冠,以及她手中那把碧玉作為扇骨、似乎從未離身的小扇。

    不愧是丞相府的千金,穿著這般奢華,還招搖過市……

    謝安暗自撇嘴。

    多半是好笑于謝安看到自己時的震驚,長孫湘雨咯咯一笑,一臉戲謔地打著招呼道,“早,謝……”

    然而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謝安一臉憤慨地打斷了。

    “住口!”

    “……”饒是長孫湘雨再怎麼聰慧過人,恐怕也難以猜到謝安心中的齷蹉,聞言一愣,手中的摺扇微微遮著面龐,不解地望著謝安。

    她不明白,謝安為何會這般激動。

    望著長孫湘雨那詫異的目光,謝安一頭冷汗,連忙解釋道,“抱歉,我可不是有意吼你的,我只是不習慣別人這樣和我說……”

    糟了糟了,吼誰不好,吼這個女人……

    回想起面前這個女人的可怕之處,謝安心中暗暗叫苦。

    “謝大哥似乎有些畏懼奴家?為何?奴家很可怕麼?——真是傷人,奴家又不是吃人的土精木怪……”長孫湘雨一臉委屈地說道,此時的她,有種一種無法言喻的動人,叫人忍不住將她摟在懷中,倍加憐惜。

    即便謝安深知此女的厲害,一時之間不禁也有些失神。

    “你……你到底來這做什麼?——舞不在府上,如果你找她的話,那你可要失望了!——請回吧!”回過神來的謝安一氣呵成地說道。

    長孫湘雨聞言心中暗笑。

    她認識梁丘舞也有將近十年,怎麼可能不知這個時候梁丘舞在不在東公府上?

    眨了眨眼,她故意露出一個失望的表情,喃喃說道,“哎呀,那還真是叫奴家失望呢……”說著,她抬頭瞥了一眼謝安,語氣一轉,嬌聲說道,“既然如此,謝大哥就陪陪奴家吧……”

    起初見長孫湘雨一臉失望,似乎有想要打道回府的意圖,謝安暗自松了口氣,卻沒想到長孫湘雨話鋒一轉,竟然叫他陪她……

    望著她那雙仿佛是見到了什麼有趣玩具般的目光,謝安暗自大吸了一口冷氣。

    開什麼玩笑?!

    見到你這種心狠手辣的女人,我躲還來不及,還陪你?

    做夢吧你!

    想到這裡,謝安連連搖頭,斷然拒絕。

    望著謝安臉上的冷淡表情,長孫湘雨咬了咬嘴唇,可憐兮兮地說道,“謝大哥就這麼討厭奴家麼?這讓奴家……”說著,她的雙肩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好演技!

    謝安暗挑大拇指,神色不變,抱著雙臂,依在府門內,神色冷淡地望著長孫湘雨,絲毫不為所動。

    見謝安這幅作態,長孫湘雨眼中閃過幾絲惱意,臉上那一副楚楚可憐模樣的模樣頓時收起,冷冷地盯著謝安,“當真不陪奴家?”

    嘿!

    軟的不行就來硬的?

    告訴你,一樣沒戲!——哥軟硬不吃!

    我倒是要看看,你究竟還有什麼法子!

    暗自冷笑一聲,謝安緩緩搖了搖頭。

    倒不是說他這會突然就不畏懼眼前這個女人了,應該說,正是因為畏懼,他這才迫切要與這個女人劃清界限,就如梁丘舞所說的,不與她牽扯一絲一毫的關係。

    不過話說回來,謝安也不認為這個女人會這樣善罷甘休。

    然而出乎謝安意料的是,長孫湘雨在深深望了一眼他後,忽然張口說道,“既然謝大哥不願意,奴家也不就強求了……”

    不會吧?

    她這樣就認輸了?

    謝安有些驚訝,試探問道,“當真?”

    “自然!”長孫湘雨輕哼一聲,淡淡說道,“奴家向來不強迫他人,只是……謝大哥,你想知道奴家最討厭的是什麼麼?”

    “不想!”謝安搖了搖頭。

    “奴家覺得,還是對謝大哥說了比較好,”說著,長孫湘雨瞥了一眼謝安,咯咯笑道,“奴家呀,平生最討厭悶了,而整天呆在府裡,悶死了!所以呀,煩悶的時候,奴家都會忍不住想找點樂子,比如說,撮合舞姐姐與謝大哥的那件事……”

    “你……”謝安雙眼瞪大,氣地說不出話來。

    撮合?

    那叫撮合?

    “而眼下,奴家感覺很悶,相當的悶……”最後四個字,長孫湘雨說的非常慢。

    “……”謝安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半個字來。

    儘管長孫湘雨的語氣很平緩,很溫和,但是他卻從中聽到了濃濃的威脅口吻。

    她並不是在說笑!

    輕笑著瞥了一眼謝安,長孫湘雨一甩衣袍的衣袖,緩緩朝著府門走去,邊走邊說道,“好悶好悶,回府去想想這回算計誰好了……”

    她那輕描淡寫的語氣,讓謝安倒抽一口冷氣。

    畢竟長孫湘雨已說得明明白白,一旦她覺得悶了,就會去想法子算計解悶,就像上次唆使太子李煒使詐侵犯梁丘舞一樣,差點就讓整個冀京成為戰場,天知道這個女人這回又會做出什麼事來?

    想到這裡,謝安緊忙緊走幾步,一把抓住了長孫湘雨的左手。

    “怎得?謝大哥終歸還是捨不得奴家嘛!”長孫湘雨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渾然沒有注意到謝安額角那一挑一挑的青筋。

    “算你狠!”謝安咬牙切齒地說道。

    “咯咯,”長孫湘雨輕笑一聲,說道,“謝大哥就當是做好事咯,你想呀,倘若謝大哥能哄得奴家開心了,不悶了,奴家自然無暇再去算計他人,這樣一來,奴家安穩了,謝大哥安穩了,舞姐姐安穩了,這沉悶的冀京,也就安穩了,不是麼?——謝大哥就當是做了一件造福蒼生的事咯!”

    “好一個造福蒼生的事!”謝安氣急反笑,嘴裡冷冷迸出一句話來。

    不過,在聽到那番話後,他還真不敢讓她就這麼離去,畢竟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尤其是這個智謀超絕、唯恐天下不亂的女人,倘若她懷恨在心,暗中想法子針對他與梁丘舞,那可不是說笑的。

    想到這裡,謝安長長吸了口氣,沒好氣說道,“說吧,你到底想怎麼樣?”

    長孫湘雨啪地一聲合上手中摺扇,歪著腦袋思忖著。

    本來,她此行的目的,就是為了瞭解謝安那一日在馬車中對她所說的那些事,不過她也知道,此刻的謝安必然是心中惱怒,就算她問,他多半也不願意回答,甚至於,給她一些錯誤的解釋,這是她所不想看到的。

    “這樣吧,今日,你就帶著我隨便走走吧,你想去什麼地方都可以,唔,最好是別太悶的地方,奴家可閒不住,哦,對了,我想吃糕點的時候,你要替我去買,至於傍晚,你要送我回府,來時的馬車,我已叫他們回去了……”說著,她陸陸續續又提出了大一堆的要求。

    謝安只聽地心中火氣越來越大,忍不住張口奚落道,“好嘛!——陪你吃、陪你喝、陪你玩,要不要我陪你睡啊!”

    長孫湘雨正說得興致勃勃,聞言面色一滯,俏臉竟微微有些泛紅,在望了一眼謝安後,忽而調笑說道,“也不是不可以喲,只要你……降伏地了我!”

    “……”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5 12:13 PM

第二十五章 轉機?

    [只要你……降伏地了我!]

    她究竟想表達什麼意思?

    挑釁?

    還是說……

    謝安回頭瞥了一眼那個坐在椅子上的女人,那個滿臉是[我很悶]表情的女人。

    說實話,他真的很想讓這個女人早點滾蛋,只可惜這樣做的後果,未免太過於嚴重。

    算了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一時失意,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就讓那個女人呆著好了,等她感覺到呆在自己身邊還不如她一個人有趣的時候,她自然會離開,在此之前,能忍就忍吧,不能忍,也……

    咬牙忍吧!

    謝安暗自安慰著自己。

    “喂,謝安,究竟要等到什麼時候呀?——你不是說那李壽過不了多久就會回來麼?可如今已經等了一個時辰了……”坐在椅子上的女人托著香腮不渝地望著謝安,臉上滿是不耐煩的神色。

    “拜託!進府才不過一刻,哪來一個時辰?”謝安無語地翻了翻白眼,繼而鋪開書桌上的紙張,右手提起筆來,淡淡說道,“稍安勿躁,府上的下人不是說了麼,九殿下出府辦事去了,過不了多久便能回來……”說著,他抬手在紙上寫了一個碩大的忍字,借此讓自己平靜下來。

    “我不管!——我不要呆在這裡,悶死了!”女人憤憤地站起身來,連連跺腳不已。

    “剛才怎麼說的?[今日隨便你去什麼地方都可以]……”

    “誰知道你選擇的地方這般無趣!”女人頗為鬱悶地說道。

    “啊,那還真是對不起啊……”謝安一副敷衍的口吻。

    女人氣悶悶地瞅著謝安,這才發現謝安似乎在提筆寫著什麼,眼珠一轉,頗為好奇地走到書桌旁,側著頭打量著謝安所寫的字,臉上露出一副難以琢磨的神色,喃喃說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聽著她那驚訝的語氣,謝安愣了愣,有些難以置信地說道,“真沒想到,你竟然也會誇別人……”

    “誇你?”長孫湘雨抬起頭,像看傻子一樣看著謝安,略帶幾分譏諷地說道,“你怎樣才會聽出我這是在誇你?”

    “不是麼?”謝安吃驚地問道。

    “……”望著謝安瞠目結舌的呆滯模樣,長孫湘雨無語地搖了搖頭,手中的摺扇點了點紙上的字,沒好氣說道,“就這字,三歲孩童就要比你出色,你瞧瞧你寫的字,毫無氣勢,扭扭曲曲跟一條蟲子似的……我要是你,就趕緊將這張紙吃了,不提此事!”

    “你!”謝安面色一紅,儘管他也知道自己的毛筆字很醜,但是像這樣被長孫湘雨數落地體無完膚,他心中不禁也很是惱火,聞言狠狠瞪了一眼女人,氣憤說道,“你寫個我瞧瞧!”

    “哼!”見謝安惱羞成怒,長孫湘雨輕哼一聲,挪步走到謝安身旁,輕輕拿起他手中的筆,淡淡說道,“鋪紙!”

    謝安恨得牙癢癢,一臉沒好氣地將一張未用過的紙鋪在桌上。

    “寫什麼?”長孫湘雨問道。

    謝安想了想,忽然咧嘴一笑,意有所指地說道,“就寫[一飯之恩必償,睚眥之怨必報!]——要是你寫地好,我就叫人裱起來,掛在我房裡!”

    聰慧如長孫湘雨,哪裡會聽不出謝安這話是故意針對她,聞言失笑地搖搖頭,奚落道,“看不出來,你還真小家子氣呀……堂堂七尺男兒,卻與奴家一個婦道人家慪氣,你還真有出息!”說著,她忍不住笑出聲來。

    那脆生的笑聲,在謝安聽來是那般的刺耳,讓他不由面色發紅。

    “少廢話!——你到底寫不寫!”

    “瞧你急的……”不屑一顧地瞥了一眼滿臉怒色的謝安,長孫湘雨也不再刺激他,握著筆皺眉望著桌上的紙,在略微一沉吟後,揮筆疾書。

    謝安愣了愣,他只感覺此時的長孫湘雨,有著一股書香門第的氣質,與記憶中那個性格惡劣到極點的女人簡直就是判若兩人。

    眼下的她,仿佛是一位沉浸此間數十年的文士,那架勢、那氣質,讓謝安忍不住想起了每日早晨在後院習武時的梁丘舞。

    僅僅只是數息的工夫,長孫湘雨筆勢重重一頓,繼而隨手將手中的毛筆丟在一旁,拿起擺在桌上的摺扇,瞥了一眼謝安,淡淡說道,“叫人裱起來吧!”

    “這麼自信?”謝安冷哼一聲,走過去低頭一瞧,驚地險些倒抽一口冷氣,只見紙上字跡每一筆都是氣勢十足,力透紙背、入木三分。

    那十二個字,猶如十二隻張牙舞爪的猛獸,氣勢磅礡,讓人不覺戰慄。

    即便謝安處心積慮想要找出幾處敗筆諷刺諷刺這個驕傲自大的女人,但是望著著這幅字,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在書法上的造詣,實在是世間罕見,以至於他愣是挑不出一絲一毫的缺陷來,這讓他有些氣餒。

    或許是注意到了謝安那古怪的神色,長孫湘雨輕笑一聲,淡淡說道,“這冀京想要本小姐墨寶的人多了,排著隊來府上求字,我都懶得理睬他們,方才我替你寫的那幅字,至少值三千兩!”

    “三……三千兩?”謝安聞言倒抽一口冷氣,難以置信地望著自己手中的字。

    說實話,儘管謝安在李壽的安樂王府當了三個月的管家,又幫梁丘舞賺了一筆七八百萬兩的鉅款,但是他私人的小金庫中,卻僅僅只有寥寥幾十兩的存款……

    先前是因為與李壽關係極好,不好意思中飽私囊,而到了東公府後嘛,卻又因為與項青那日去青樓吃酒一事,使得梁丘舞在銀子方面對他管得很嚴,生怕他偷偷又溜到青樓鬼混,是故,梁丘舞特地囑咐了伊伊,謝安想要什麼都滿足他,唯獨不給他銀子。

    當然了,就算梁丘舞網開一面,謝安恐怕也不好意思要,畢竟她是他的女人,向女人要錢這種事,謝安可做不出來。

    也正是因為這樣,謝安辛辛苦苦攢了三個月錢,也只有區區幾十兩,然而眼前這個女人一幅字,卻竟值三千兩……

    “當……當真?”謝安的雙手,略微有點顫抖了。

    皺眉望著前後態度大變樣的謝安,長孫湘雨好似想到了什麼,用摺扇遮掩住自己半張容顏,陰測測地說道,“你不會是想將本小姐的字給賣了吧?”

    “怎……怎麼可能!”被一語說破心事的謝安訕訕一笑,連連搖頭說道,“你怎麼會想到那裡去?我當然是按照方才說的,叫人裱起來掛在房裡咯……”

    “那就好!”長孫湘雨啪地一聲合上了摺扇,似笑非笑地說道,“反正東公府我也熟,保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去你屋裡坐坐,順便瞧瞧你說要掛在屋裡的這幅字……到時候你可別說什麼[找不著了]之類的藉口,倘若你敢將本小姐送你的這幅字換成銀子使喚……”說到這裡,她的那雙秀目眯了起來,露出幾分相當危險的眼神。

    “不會不會……”謝安連連搖頭,慌忙叫來一名府上家丁,叫他帶著這幅字上街,叫人裱起來送至東公府。

    那名家丁也認得謝安,聞言自是不敢懈怠,小心翼翼地接過字,一路小跑著離去了。

    而這時,恰巧李壽與王旦二人從走廊走過來,瞧見站在屋門處的謝安,很是意外,開著玩笑說道,“喲,謝大老爺怎得今日不在東公府享福,跑到我這個窮王府……”

    說到這裡,李壽的話音戛然而止,因為他看到,屋內除了謝安,還有一個女人。

    長孫湘雨!

    這個女人怎麼會在府上?

    李壽與王旦對視一眼,一臉不解之色。

    他們可是認得這個女人的相貌的,畢竟李壽是九皇子的身份,在許多次宴席上都見過她,而王旦則曾經是太子李煒身旁的幕僚,有幸也見過幾面。

    本來,他二人也頗為愛慕這位才藝雙絕、傾國傾城的女子,但是當謝安前幾日將她的所作所為都告訴了李壽與王旦後,二人深深震驚于這個女人的心機。

    而如今,見謝安帶著這個女人來到府上,二人實在有些摸不著頭腦。

    “她怎麼會在這裡?”幾句寒暄後,李壽不動聲色地將謝安拉到一旁,有些緊張地問道。

    “一言難盡……”謝安苦笑著搖了搖頭,繼而好似想到了什麼,納悶問道,“說起來,你與王老哥方才做什麼去了?”

    只見李壽頗為在意地望了一眼不遠處的長孫湘雨,壓低聲音說道,“不若到我房中再議?”

    順著李壽的目光回頭望了一眼長孫湘雨,見她正百無聊賴地從書架上拿起一本書卷,隨意翻閱著,他苦笑說道,“我可不敢丟她一個人在這裡,說吧說吧,沒事!”

    “這……”李壽顯然還有些猶豫。

    見此,謝安歎了口氣,轉身頭去,沖著長孫湘雨喊道,“九殿下要與我商議一些要事,如果你能保證不和別人說,就可以留在這裡聽,如何?”

    “要事?能有什麼要事?”正翻閱手中書卷的長孫湘雨抬起頭瞥了一眼不遠處圍坐在書桌旁的李壽、謝安、王旦三人,淡淡說道,“莫非還想爭奪皇位不成?”

    李壽與王旦聞言面色微變。

    “喲!還真是呀?”清楚瞧見二人面色改變的長孫湘雨秀眉一挑,繼而輕笑一聲,坐在書桌後的椅子上,望著手中書卷,不以為然地淡淡說道,“就這麼幾個人,還想爭奪皇位,真不知該說你們什麼……九殿下,還有那個誰,你們兩個想找死,本小姐懶得理會,不過,最好別拉著那謝安,本小姐如今還指望他替我解悶呢,要是他被你害死了,本小姐找誰去?”

    “……”李壽聞言表情呆滯,愕然望著謝安。

    “對她,我可什麼都沒說!”說著,謝安轉過頭去,沒好氣地沖著長孫湘雨嚷道,“好,謝謝你,現在你可以安安靜靜地呆在這裡了!”

    長孫湘雨聞言秀目白了一眼謝安,顧自翻著手中的書卷,慢條斯理地說道,“你最好快點,我可不想這一下午的時辰都在這裡打發!”

    “是是是!”謝安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繼而見李壽與王旦依然還有些不安,低聲說道,“放心吧,那個女人的秉性我也算是瞭解一點了,她不感興趣的事,是絕對不會插手的……”

    “不是不感興趣,只是不指望你們三個人就能擾亂這個冀京罷了!”不遠處的長孫湘雨淡淡地補充道,顯然,她絲毫也不看好李壽。

    李壽聞言哭笑不得,不過倒也不再懷疑,畢竟,就算他信不過長孫湘雨,不過對於謝安,他還是相當信任的,在沉吟一下,道出了方才離府的目的。

    “是這樣的,昨日王先生對我說起,像他一樣被太子逐出府邸、無顏返鄉的士子,城中義舍還有許多,是故,今日我跟王先生便去瞧一瞧……”

    “如何?”謝安問道,他意識到,李壽與王旦已經開始在收攬可用之人了,畢竟爭奪皇位可不是兒戲,沒有人才相助,單靠他三人,可以說是毫無勝算。

    李壽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今日只是見了一面,還遠不到推心置腹的地步,是故,有些話還不好說……”

    謝安知道李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聞言問道,“不請他們到府上謀事?”

    “這個嘛……”李壽苦笑一聲,無奈說道,“總歸是滿腹經綸的飽學之士,不到萬不得已,恐怕是拉不下這個臉面吧,總之,該說的我已經說了,就看他們如何思量了……”

    “嗯!”謝安點了點頭,在他身旁,王旦望了一眼不遠處的女人,見她一副事不關己、興趣缺缺的模樣,遂輕聲問謝安道,“謝大人那邊如何?可曾與知會項副將?”

    “哦,此事我已與項三哥說過了,他會幫忙安排的,不過,三哥也說了,他不是很清楚那些人中有沒有太子或者其他幾位殿下的人,是故,讓我們行事謹慎一些……”

    “這個自然!”李壽點了點頭。

    在隨後,三人又談論了一些關於日後之事的話題,他們自是聊得興致勃勃,仿佛那皇位已是唾手可得,渾然沒有注意到,不遠處坐在書桌後的長孫湘雨,無力地揉了揉額頭。

    終究,她忍不住開口打斷了三人的話。

    “喂,你們三個,你們真的清楚自己在做什麼麼?——在這個節骨眼招攬人手?你們真當這座城裡的人都是傻子啊?”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5 12:14 PM

第二十六章 轉機?(二)

    “你這話什麼意思?——你就不能閉上嘴不說話麼?”謝安有些生氣地望著長孫湘雨。

    也難怪謝安會生氣,畢竟方才他與李壽、王旦三人正興致勃勃地憧憬著日後的宏偉藍圖,卻沒想到,長孫湘雨卻迎面澆來一盆冷水。

    長孫湘雨冷笑一聲,譏諷道,“我不在這個時候打斷你,你就死了,知道麼?”

    “什麼意思?”

    “還沒察覺到麼?”長孫湘雨失望地搖了搖頭,瞥了一眼滿臉愕然的李壽等三人,譏諷道,“一個自小被安置在宮外、不知宮中勾心鬥角之事的懦弱皇子,一個投機取巧、沒念過幾年書、只仗著口齒伶俐的無禮家丁,外加一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窮酸書生,就你們這樣的,還打算學人家奪嫡?”

    “你……”謝安氣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其餘李壽、王旦二人,面上表情亦是難看。

    “唉,”微微歎了口氣,長孫湘雨搖頭說道,“本來,你們死活,都與奴家無關,只不過……”說著,她望向謝安,皺眉說道,“謝安,本小姐對於你那日所說的事頗感興致,是故,你最好聽我的話,少跟這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混在一起!”

    “喂!”謝安一臉不渝地站了起來,正要說話,卻被王旦攔住了。

    只見王旦拱手抱拳對長孫湘雨施以一禮,皺眉說道,“在下王旦,素知長孫小姐才高八斗、學究天人,胸有藏書萬卷,然在下斗膽還是要向長孫小姐請教,不知在下那些建議中,究竟有何不足之處,以至於長孫小姐如此詆毀!”

    “哦?”長孫湘雨輕笑一聲,啪地打開手中的摺扇搖了搖,戲謔說道,“那些愚蠢透頂的建議,就是你提出來的?”

    王旦眼中閃過一絲怒意,面色不改,語氣沉重地說道,“是!——還請長孫小姐指點一二!”

    “呵呵!”長孫湘雨輕笑一聲,她很清楚面前這位文士不服氣,聞言也不在意,淡淡說道,“既然如此,你就好好聽著罷!”

    “在下洗耳恭聽!”王旦沉聲說道,看得出來,他對於長孫湘雨將自己的建議評價為愚蠢透頂之事感到非常不滿。

    瞥了一眼王旦,長孫湘雨緩緩收起了臉上的冷笑,輕笑說道,“我想起來了,你曾經是太子殿下身邊的幕僚,對吧?”

    “不錯!”王旦隱約露出幾分自負的神色,撇開太子李煒的為人不談,能擔任一國儲君的幕僚,如何不是一件值得自傲的事?

    沒有真才實學,豈能在太子身旁脫穎而出?

    “那就是了,”長孫湘雨微微搖了搖頭,淡淡說道,“足下最大的疏忽,就在這裡……在小女子看來,足下多半是沿用了當初輔佐太子殿下的路子幫助如今的主子,也就是九殿下……”

    “……”

    “然足下有沒有想過,太子殿下與九殿下是不同的,並不是指實力的強弱,而是身份!——太子殿下可以明目張膽地招攬勢力,因為他是太子,是儲君,他有這個資格!——但是九殿下沒有,九殿下乃是臣,身為臣子,結黨營私,你真當朝中的禦史監是擺設?——你以為那些御史大夫沒有去找太子的麻煩,就自信地認為他們也不會來找你們的麻煩?真是可笑!”

    在李壽與謝安愕然的目光下,王旦被說得啞口無言,半響之後,這才辯解道,“自然是行事小心謹慎,如何能叫御史大夫知曉?”

    長孫湘雨聞言哂笑一聲,不屑說道,“你以為這是在何處?此乃冀京!乃天子腳下,京畿之地!——衛尉署、禦史監、大寺獄,多少雙眼睛盯著這座城池?就算再是小心謹慎,難道就能保證不走漏風聲?——除太子、四皇子李茂、八皇子李賢以外,你以為其餘幾位皇子對皇位就沒有什麼非分之想?他們為什麼不敢輕舉妄動?無非就是因為有太多的眼睛盯著!”

    “……”王旦只聽得額頭冷汗迭出,面色漲紅,無言以對。

    “人家都不敢動,你們倒是好,一個說什麼招攬落魄的士子,一個說什麼聯絡軍中有兵權的將領,你們想做什麼?生怕別人沒注意到你們是吧?——我告訴你們,你們與那些軍中將領吃頓酒,還不等你們吃完酒,這個消息便早已寫成奏章,擺在當今丞相書桌之上了!”說到這裡,長孫湘雨不禁也有些鬱悶,畢竟她好幾次都有想過要逃離這個沉悶的冀京,可惜的是,每次都被她的祖父胤公派人接回去。

    一想到那些事,長孫湘雨心中氣悶,語氣更是淩厲,一番恐嚇,唬地謝安、李壽、王旦三人心中驚駭。

    “見你們有意要爭奪皇位,我還道你們有些本事,沒想到盡是一些愚蠢透頂的主意!——如此,安分守己不是更好?”諷刺了一句,長孫湘雨在謝安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露出一副輕蔑之色。

    “喂,你說夠沒?”謝安怒聲斥道。

    “謝安,不得無禮!”攔住了憤憤不平的謝安,李壽站起身,抱拳說道,“非長孫小姐一番話,我等實在是……”

    王旦亦滿臉苦澀說道,“久聞長孫小姐聰慧過人,滿腹才學,今日一見……唉,方才在下有所冒犯,還望長孫小姐莫要在意!——總之,多謝長孫小姐指點迷津,若非小姐之言,在下險些釀成大禍!”

    然而,儘管李壽與王旦神色再是誠懇,長孫湘雨臉上表情亦未曾改變半分,聞言淡淡說道,“不必在意!——小女子只是瞧不慣蠢人、聽不得蠢話罷了,總忍不住想提醒他們別再犯傻……”

    她話中的諷刺意味,叫李壽與王旦二人面色難堪。

    望著長孫湘雨那泰然自若地譏諷著三人,謝安心中大怒,張口說道,“少自以為是了!——你說我們犯傻?好!我倒是要聽聽,你有什麼高見!”

    長孫湘雨失笑地望著謝安,把玩著手中的摺扇,淡淡說道,“奴家可不可以理解為,你打算叫奴家替你等出謀劃策?——呵,奴家為何要幫你們?”

    “哼!其實你也沒什麼好主意吧?”謝安冷笑著說道。

    “咯咯咯,”長孫湘雨聞言笑了笑,搖了搖手中的摺扇,輕歎道,“何等露骨的激將法!——謝安,奴家以為,你還可以掩飾地更好……”

    謝安聞言面皮一紅,說道,“少廢話!——你說要我陪你解悶,還要管你吃喝,好歹,你得支付一些報酬吧?”

    長孫湘雨抬頭深深望了一眼謝安,沉思道,“既然你說到這份上……好吧,多多少少給你等一些建議吧!”

    李壽與王旦一聽,不由露出幾分喜色。

    只見長孫湘雨手中的摺扇敲了敲桌面,望著李壽與王旦二人,輕笑說道,“眼下,不必急著招攬人手,學學其餘幾位皇子,他們其實比你們還著急呢!——那個誰,方才你說的建議,大致是不錯的,只不過,有些急功近利了,既然你清楚九殿下的[優勢]在於他沒有絲毫勢力,那麼你就應該知道,應當繼續保持這份優勢……太子,留給四皇子與八皇子,至於四皇子與八皇子,則留給其餘幾位皇子……”

    “將太子留給四哥與八哥……換而言之,我什麼都不做麼?”李壽皺眉問道。

    望了一眼李壽,長孫湘雨毫不客氣地說道,“你本來就沒什麼希望,著什麼急,要著急也是那幾位有些希望成為儲君的皇子殿下……好好發揮這個優勢吧!”

    李壽苦笑一聲,緩緩點了點頭。

    望著他這幅神色,長孫湘雨微微皺了皺眉。

    而另外一邊,謝安從始至終一直盯著長孫湘雨,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女人雖然心機深沉,好似有一肚子壞水,但是把握局勢的精度,卻要遠遠勝過屋內任何一個人。

    忽然,他心中一動。

    如果能說動這個女人真心實意相助的話,憑藉她的才智,扳倒太子自然不在話下,甚至於,或許還能有希望讓李壽成為儲君……

    半個時辰後,謝安辭別了李壽與王旦,駕著那輛從東公府前院找來的馬車,載著長孫湘雨慢悠悠地行駛在冀京的街道上,畢竟時辰已不早了,他得送這個女人回她自己的家。

    半途,駕著馬車的謝安忍不住又想到了那個誘人的想法。

    說實話,王旦的本事,謝安是很清楚的,滿腹經綸的飽學之士,曾在太子府那般多士子中脫穎而出,成為太子李煒的幕僚,沒有真才實學,是絕對做不到這一點的。

    然而此刻馬車內的那個女人,卻要王旦還要厲害,可不只是厲害地一丁半點,比較王旦,她要更厲害地多……

    只是,怎樣才能說服這個替自己等人出謀劃策呢?

    要知道謝安方才瞧得清清楚楚,那個女人對於爭奪皇位之事,絲毫不感興趣……

    “喂,你要把我帶到何處去呀?”忽然,身後一個聲音打斷了謝安的思緒。

    下意識地抬起頭,卻看到長孫湘雨不知何時撩起了馬車的簾子,跪趴在車內的席子上,沒好氣地瞧著自己。

    “將你帶到何處去?”一臉莫名其妙謝安聞言望瞭望四周,他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將馬車駛到了城中偏僻的角落。

    “你……你……”長孫湘雨望向謝安的眼中,隱隱露出幾分驚懼之色,雙手僅僅捂住前胸,隱隱帶著幾分哭腔,說道,“將奴家帶到這種無人的地方,你……你不會是想……”

    謝安額角的青筋挑了挑,沒好氣說道,“都什麼時候了,還鬧?!——喂,你知不知這是哪啊?”

    “嘁,無趣!”長孫湘雨撇了撇嘴,甩了甩腦後的長髮,靠近謝安,朝馬車外張望了幾眼,冷靜地說道,“應該是左安街附近一條偏僻小巷吧,將馬車掉頭朝北……”

    謝安聞言,當即撥轉馬頭,朝著長孫湘雨所指的方向前行。

    “吶,你和那李壽,與太子有什麼恩怨麼?”忽然,長孫湘雨問道。

    “……”正駕著馬車的謝安聞言一愣,回過頭望了一眼長孫湘雨,說道,“為什麼這麼問?”

    “只是覺得奇怪罷了,你二人提及太子之時,總有種深藏的恨意……如此想來,你那日或許也不是湊巧才撞見太子欲對舞姐姐不利,很有可能,你最初就跟蹤著太子李煒,一直來到了那個房間……”

    “……”

    “不會是想找機會刺殺他吧?”

    “喂喂喂,別找機會就給我扣上這種要殺頭的大罪!——那只是你個人的猜測吧?”

    “咯咯,奴家的猜測,可一向是很靈驗喲!——謝安,離那個太子遠一些,太子背地裡的勢力,要比擺在檯面上的更強大……除非你們擁有像四皇子那樣的勢力,否則,鬥不過太子的!——奴家對你頗感興趣,別這麼急著去送死!”

    “喂喂喂……”謝安聞言哭笑不得,沒好氣地望了一眼長孫湘雨。

    背地裡的勢力麼……

    如果是那個的話,自己與李壽早已碰到過了……

    啊,碰到過了……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5 12:15 PM

第二十七章 奪回男人尊嚴的日子

    當謝安送完長孫湘雨再回到東公府時,差不多已是黃昏前後了。

    將馬車還給了東公府前院的家丁,謝安唉聲歎氣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美好的下午,竟然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沒了,他本來還打算和李壽、王旦他們好好喝幾杯呢,結果那個受不得煩悶的女人一個勁地在旁邊催,弄地謝安連喝酒的興致都沒了。

    好不容易把那個女人送回了丞相府,沒想到她卻說,明日早晨,她還會去東公府找謝安,叫謝安提前準備一些有趣的事,這讓謝安頗為鬱悶。

    “姑爺下午做什麼去了?府上的下人說姑爺晌午前便出門了……”

    在回去自己房間的途中,謝安碰到了伊伊,這個小妮子對於謝安整個下午都不在府上一事,感到有些擔憂,畢竟梁丘舞曾千囑咐萬囑咐地叮囑伊伊,叫她看著謝安,以免這傢伙又偷偷溜到城中的青樓吃酒。

    畢竟根據梁丘舞早前的調查,謝安這傢伙以往可沒少去那種地方玩耍解悶,而這對於梁丘舞而言,實在難以容忍。

    “放心,只是去了一安樂王府而已……”

    伊伊聞言望了一眼謝安,低著頭,輕聲說道,“既然是去安樂王府,為何姑爺不讓府上的家丁一同前往呢?好歹也有個照應……姑爺不會是……”

    謝安聞言有些氣悶。

    確實,下午出門的時候,前院的家丁本想隨同伺候,不過卻被謝安拒絕了,並頗為嚴厲地警告他們別跟著自己,至於其中原因,無非就是他整個下午都跟長孫湘雨那個女人呆在一起,儘管這不是出於他的本意,但他也不想叫梁丘舞以及伊伊知道,畢竟梁丘舞曾說過讓謝安離那個女人遠點,謝安可不想節外生枝。

    摟過伊伊,在她的翹臀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伊伊吃痛嬌呼一聲,望向謝安的表情有些委屈。

    “叫你胡亂猜測!”謝安板著臉唬了一句,不過待望見伊伊那委屈、失落的表情時,他的心不由一軟,輕輕摟著她,在她耳邊說道,“我上次不是說了麼,以後要喝酒解悶,一定找伊伊陪我,我的伊伊可比青樓中那些姐姐們漂亮多了……”

    伊伊聞言全身一顫,尤其是當謝安口中的熱氣吹在她耳畔時,她整張俏臉變得通紅,微微咬著嘴唇,似嗔似羞說道,“姑爺怎可以如此作踐奴婢,將奴婢比作青樓中那些不知廉恥的女子……”雖然話是這麼說,但是當聽到謝安誇她美貌時,她眼中不由隱約露出幾分歡喜之色,軟軟倒在謝安懷中,不敢抬頭。

    謝安也知道但凡梁丘舞、伊伊這等出身大戶世家的女人,向來輕視青樓中那些為了賺錢而取悅男人的風塵女子,聞言也不在意,只是好言哄著她。

    哄著哄著,謝安忽然瞧見自己房中的桌上,擺著一個紅布包裹。

    “那是什麼?”謝安詫異問道。

    伊伊順著謝安的目光望了一眼那只紅布包裹,輕聲說道,“方才項副將來過一趟,見姑爺不在府上,便留下了這個包裹……”

    “項三哥?”謝安愣了愣,繼而好似想到了什麼,精神為之一震,臉上勉強露出幾分笑意,問道,“伊伊,你沒看這個包裹裡面的東西吧?”

    伊伊搖搖頭,說道,“項副將說,叫奴婢莫要動這個包裹,待姑爺回來,是故,奴婢沒敢動……”

    “伊伊真乖!”謝安聞言忍不住在伊伊臉蛋上親了一下,繼而鬆開面紅耳赤的伊伊,站起身走向桌子,伸手捏了捏那只紅布包裹,繼而小心翼翼地打開一角。

    被謝安偷襲成功的伊伊面色通紅,雙手捂著面頰好奇問道,“姑爺,是什麼呀?”

    此刻謝安已瞧見了那個紅布包裹裡面的東西,見伊伊走過來,慌忙將那個包裹又重新紮好,咳嗽一聲,裝模作樣地說道,“這個嘛,是我前兩天托項三哥帶來的東西……”說著,他見伊伊一臉好奇地望向那個包裹,不動聲色地將它挪了挪,揮揮手嘿嘿笑道,“別在意,別在意,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

    伊伊歪著頭望著謝安,眼中充滿疑惑。

    好不容易哄地小妮子不再追問包裹內的東西,謝安找了個機會,趁著伊伊不注意的時候,悄悄溜到了內院的廚房。

    東公府的內院,有三個廚房,至於掌廚的廚子,更有十幾人之多,畢竟東公府上上下下有百來個家丁、侍女,要是掌廚的廚子不夠多,一日三餐還真不好打理。

    而這十幾個廚子之中,有一個姓張的廚子,他是這裡的頭頭,進府也有些年頭了,手藝比其餘廚子要高上不少,或許也正是因為這樣,伊伊才任命他為這裡的管事,而眼下,謝安要找的,便是他。

    隔得老遠,謝安在廚房外的水井旁瞧見那位體型魁梧、肥頭大耳的張廚子。

    “胖廚哥!”

    因為伊伊一貫稱這個張廚子為張胖廚,是故,謝安也跟著叫,至於後面的[哥],那則是謝安個人的習慣。

    自幼是孤兒的謝安,深知為人處世得要圓滑的道理,除非是有深仇大恨的,否則,謝安與別人說話時,向來很客氣。

    在謝安看來,說幾句別人樂意聽的好話又花不了多大力氣,何樂而不為呢?

    “姑、姑爺?”正提著一隻水桶的張廚子聽聞喊聲,回頭望了一眼,慌忙放下了手中的水桶,堆著滿臉笑容迎了上來,苦笑著說道,“姑爺這般稱呼,可是折煞小的了……”

    作為內院廚房的管事,張廚子自然知道謝安的身份,畢竟梁丘舞、謝安、伊伊三人每日的飯食,就是他親自準備的。

    “誒!”謝安一抬手,扶起了正要行禮的張廚子,笑著說道,“胖哥的手藝,小弟可是很推崇的,不瞞胖哥,我過去在王府當差,王府裡的廚子,那手藝,與胖哥相比,實在是……”說著,謝安搖了搖頭。

    張廚子聞言面色一喜,連連擺手說道,“姑爺過獎了,小的可不難當……”說著,他略微低下頭,低聲說道,“姑爺今日前來廚房,不知有何差遣?”說到底,這個張廚子也不是笨人,知道謝安此來多半有事。

    “嘛,小弟想請胖哥幫個忙……”

    “姑爺但說無妨!”

    “是這樣的,”謝安舔了舔嘴唇,笑著說道,“項副將今日送小弟一份吃食,小弟又不懂如何料理,是故……”說著,他將手中的紅布包裹遞給張廚子。

    注意到謝安神色有異,張廚子小心翼翼地接過包裹,拆開瞅了幾眼,繼而,臉上露出幾分笑意,連聲說道,“原來如此,姑爺請放心……”說著,他眨了眨眼睛。

    “舞那邊……”

    “姑爺放心,小的絕不會向小姐以及伊伊姐多嘴……”由於伊伊在府上的身份不一般,是故張廚子稱呼伊伊時,也是冠以尊稱。

    “那,有勞胖哥了……”

    “哪裡哪裡,姑爺客氣了……”說著,張廚子頓了頓,壓低聲音對謝安說道,“小的這就去用文火燉開,燉上兩個時辰,待戌時前後,送至姑爺房中……”

    “有勞胖哥了!”

    “不敢不敢……”說著,張廚子向謝安拱手抱拳一番,提著那只紅布包裹走入了廚房。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謝安忍不住嘿嘿笑了笑,哼著不成曲的小調回了自己的房間。

    “你今日似乎心情不錯?——碰到什麼好事了麼?”在傍晚用飯是時候,梁丘舞顯然注意到謝安臉上那眉開眼笑的神色,不經意地問道。

    “嘿嘿嘿!”謝安抬起頭,望著正舉著湯碗的梁丘舞,心中惡狠狠地笑了笑。

    等著吧,你個笨女人!

    看哥哥晚上怎麼收拾你!

    “……”梁丘舞一臉莫名其妙地望著謝安,直覺告訴她,眼前這個自己的夫婿,似乎在圖謀著什麼。

    至於究竟是什麼,梁丘舞沒有追問的興致,在她看來,只要謝安每日能安分守己,別做出什麼敗壞她梁丘家門風的事,其餘的事,就算由著他,也是無妨,畢竟謝安也是知道輕重的人。

    用過晚飯,洗漱了一番,謝安早早便回了房。

    閑來無事的他,躺在床榻上,望著另一面牆壁上所掛著的那副字。

    [一飯之恩必償,睚眥之怨必報!]

    不得不承認,長孫湘雨所書寫的這幅字,極具氣勢,至少比謝安記憶中的那些什麼書法家要好地太多,更別說他自己。

    “一飯之恩必償,睚眥之怨必報……”枕著雙手,緩緩閉上眼睛,謝安緩緩念著這兩句話。

    其實長孫湘湘雨誤會了,這兩句話並不是謝安單單針對於她的,應該說,那只是謝安為人處世的原則。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睚眥之怨,亦當十倍償還!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為何你要這樣幫李壽?]

    望著那幅字,謝安腦海中不禁又回想起了長孫湘雨那不解的問話。

    說實話,不只是長孫湘雨,梁丘舞以及伊伊都不明白,謝安為何要幫李壽。

    她們不會明白,謝安之所以幫李壽,一是為報恩,二則是為了恕罪,儘管那次的錯,並不在於他……

    戌時前後,廚房的張廚子按照先前謝安所吩咐的,送來了一小壇瓦罐的熱湯。

    深吸一口氣,謝安將腦海中那些糟糕的回憶驅散,端起那只瓦罐,也不用勺子,咕嘟咕嘟灌了大半壇。

    不得不說,這種壯陽的湯確實效果不凡,喝下沒多久,謝安就感覺渾身上下燥熱不已,恨不得當即與梁丘舞大戰三百回合。

    但是令他頗為詫異的是,隨著天色越來越黑,梁丘舞卻遲遲不來他房中。

    莫不是她今天不來了?

    沒有這麼坑人的吧?

    謝安在床榻上翻來覆去,被心頭欲火攪得一絲一毫的睡意也無。最後沒辦法了,謝安只好跑到後院的水井旁,打了一桶冷水沖了個冷水澡。

    但即便如此,他心頭的欲火亦未曾有半分退卻。

    “可惡啊!——那個笨女人今天來大姨媽麼?竟然爽約?”罵罵咧咧地,謝安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踏入房中的瞬間,謝安愣了愣,因為他發現,屋內的燭火不知被誰吹滅了。

    隱約間,他好似瞧見床榻好似有人……

    嘿嘿!

    一想到前兩日的恥辱即將洗刷,已被那罐壯陽的濃湯弄得欲火大起的謝安,當即撲了上去……

    滴滴滴,反擊的號角已經吹響,今夜,便是奪回男人尊嚴之時!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5 12:15 PM

第二十八章 奪回男人尊嚴的日子(二)

    謝安始終無法忘卻那一日……

    那一日,他跟著李壽到朝中九卿之一、少府卿宗慶漣府上赴宴。

    謝安最初以為這是為了慶賀四皇子李茂在北境取得大捷的祝賀宴席,但是後來與王旦說起此事,謝安才明白,那是太子李煒為了拉攏朝中大員所做的佈置,為的就是在四皇子李茂返回冀京之前,盡可能拉攏朝中的官員。

    現在想想,那個消息,僅僅只是長孫湘雨為了解悶而故意放出的謠言罷了……

    那一日,太子李煒中途離席了,趁著別人沒注意的時候,悄然離開了宴席,而一直注意著他的謝安,亦悄悄地跟了上去。

    謝安發現,太子李煒撇開了大堂的眾賓客,將大周唯一的女將,東軍神武營上將軍梁丘舞約到了少府卿宗慶漣府上一個偏僻的屋子。

    關於兩人所聊的話題,躲在屋外觀瞧的謝安聽得並不是很清楚,只是隱約幾句,想來,太子李煒多半是想勸服梁丘舞站在他這一邊,但是梁丘舞當時拒絕的態度卻很堅決。

    太子李煒服軟了,給梁丘舞倒了一杯酒作為賠罪,當時的謝安萬萬沒有想到,堂堂太子,一國儲君,竟然在酒水中下了春藥,意圖對梁丘舞不軌。

    在窗戶紙的縫隙中瞧見太子李煒將那個美貌如仙的女子抱上榻,本就因為某些事對太子李煒懷恨在心的謝安,哪能無動於衷,在謝安看來,只要是太子的圖謀,他勢必要將其破壞!

    因此,他故意學著府上下人的口吻,敲了敲門,將太子李煒騙了出來,還沒等對方瞧見自己究竟長什麼樣,就用手中一根木棍,狠狠在他頭上敲了一棍,將他敲暈了。

    正如長孫湘雨所猜想的,若不是當時府上人太多,謝安真有打算暗中瞭解了這個他深恨的太子,不過最終,他還是放棄了,一來是他沒有殺過人,沒有那個膽量,二來嘛,怕此事日後事發,牽扯到他以及李壽二人。

    因此,謝安只是找了一條繩子,將太子緊緊困了起來,在用布蒙住了他的眼睛後,又在他嘴裡塞了一團布條,免得他醒來後大呼小叫,引人前來。

    而做完這些事後,謝安這才想到了那個被太子抱到榻上的女人……

    當時的謝安,還不清楚梁丘舞究竟是一個怎樣可怕的女人,在他想來,這個叫做梁丘舞的女人,必定有著強大的後臺,否則,年紀輕輕,而且還是女兒身,怎麼就能當上將軍呢?

    站在床榻旁,謝安望著床榻上媚眼如絲、嬌喘不已的女人,說不心動,那顯然是騙人的。

    他知道,似梁丘舞這等地位高貴的女人,是他所惹不起的,但遺憾的是,床上這個女人的嬌喘聲,讓謝安實在有些挪不開腳步。

    那時候的他,腦海中忽然萌生一個邪惡的念頭,繼而咽了咽唾沫,輕輕解開了女人的衣衫……

    本想瞧一副活春宮,再順便揩揩油、占占小便宜,卻沒想到,榻上的女人一把將他拉了過去,在謝安目瞪口呆的目光下,愣是騎著他足足扭動身軀大半個時辰……

    嘛,感覺是不錯啦,撇開當時生怕被人發現的恐懼,以及事後那個女人充滿憤怒與殺意的目光……

    前兩日也是,謝安幫那個女子賺了七八百萬兩的銀子作為東軍神武營的軍費,可能是出於感激吧,那個女人夜晚偷偷來到了他房中,與他顛鸞倒鳳……

    上一次,由於謝安太害怕被人發現,其實也沒多大情趣,但是這一次,他總算能光明正大地享受身上那個女人帶來的快感,畢竟與上一次不同,眼下的她,已算是他的妻室。

    但是謝安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由於這次沒有外界因素的干擾,以至於他在短短些許時後,竟繳械投降,沒有了作戰能力。

    [完了?]

    眼中尚且有勃勃興致的她,好似察覺到有一股溫熱的液體射入體內,一臉愕然地望著謝安。

    望著她興趣缺缺、帶著幾分失望之色,披上外衣,獨自到院中水井打了一桶水,繼而回到房中清洗身子。

    恥辱啊……

    謝安滿臉羞憤。

    當榻旁的女人在清晨喚他起床時,謝安硬是咬牙緊緊閉著雙目,不敢睜開。

    ……

    往事,不堪回首。

    但是今夜……

    感受著體內那股無法言喻的熱量,謝安邪笑著望著身下的女人。

    也不知是不是被謝安的氣勢所制,床上的女人竟失去了前幾日那樣的強勢,被謝安推倒在榻上,任他輕薄。

    水到渠成,謝安嘿嘿一笑,一提那杆小槍,刺入了身下女人的下體,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一陣哭泣……

    “痛……好痛……”

    誒?

    誒?

    梁丘舞那個比男人還要強壯的女人,竟然也會喊痛?還是這般嬌滴滴地喊痛?

    不對,這個聲音是……

    好似意識到了什麼,謝安捏了捏右手中那團柔暖的物體,他這才發現,那份柔暖,顯然不是他記憶中梁丘舞的身軀,畢竟那個女人的身體,要緊繃有彈性地多。

    “伊伊?——怎麼是你?”謝安滿臉震驚,被懷下女子的哭泣嚇地一動都不敢動。

    身下的女子依舊在小聲啜泣,聞聲怯怯說道,“小……小姐今日說她在軍營中操練了一天的將士,有些累了,是故,是故叫奴婢來侍……侍寢……”

    “這可真是……”謝安聞言苦笑不得,他這邊準備充分想找梁丘舞怒戰幾百回合,卻不想那個笨女人自己先睡了,叫伊伊來與自己侍寢。

    “奴婢……不行嗎?”伊伊小聲說道,語氣隱約有些失落。

    “不不不,不是,只是有點驚訝,我還以為是舞呢……還疼麼?”

    “……”伊伊雙手捂著臉龐不說話,也不知是因為害羞,還是因為疼痛,畢竟,她剛才可是哭出聲來的。

    感受伊伊那微微顫抖不止的嬌軀,謝安暗自給自己一個嘴巴,暗罵自己欲火上頭,連懷中的女人到底是誰都沒分清,就急著提槍上陣,連必要的前戲都沒有。

    不過話說回,其實這也怪不得謝安,畢竟前兩日晚上來謝安房裡的,都是梁丘舞本人,這個笨女人相當虎猛,在與謝安行房事時,從來都沒有什麼所謂的前戲,可能是她並不怎麼瞭解這方面的事吧,也正是因為這樣,謝安每一次都早早地繳械投降,畢竟男人在這方面的耐力哪有女人來得強?更別說梁丘舞這等自小習武的女人。

    眼下這個情況,該怎麼辦呢?

    謝安有些頭疼了,畢竟他那杆小槍,還陷在伊伊體內,進不敢進,退不敢退,生怕弄疼了懷中這位嬌弱的女子,說到底,似梁丘舞這等虎猛的女人,終究算是異數,其他的女子,多半還是像伊伊這樣,嬌弱而惹人憐惜。

    “要不,今天我們就到此為止?”憋了半天,謝安訕訕說道。

    “姑爺莫不是嫌棄奴婢……”

    “怎麼可能!”打斷了伊伊的自怨自艾,謝安低下頭,在她耳邊低聲說道,“我這不是怕弄疼了你嘛……”

    “奴婢不礙事的,願姑爺稍稍憐惜奴婢幾分,莫要像方才那樣……”

    謝安一頭冷汗,連忙解釋道,“我剛才誤會了,我還以為是舞呢……”

    “姑爺對小姐也是這般粗暴麼?”伊伊的聲音,聽得出來很是羞澀。

    粗暴?

    那個笨女人的動作比我還粗暴好吧?

    謝安苦笑著搖搖頭,訕訕說道,“是……是吧!”

    “這樣的話,那奴婢……”

    “別!”謝安慌忙打斷了伊伊的話。

    開玩笑,梁丘舞那個笨女人,空手都能捏碎石手,渾身上下,肌肉、皮膚緊繃地跟橡膠似的,能比麼?

    想了想,謝安只好壓下體內那股熊熊燃燒的欲火,從頭開始施為,補上方才所忽略的前戲。

    說實話,事到如今叫他作罷,著實也有些困難了,畢竟那罐壯陽的濃湯,簡直可以說將他整個人都點燃了,說不出的難受。

    “伊伊……”

    輕喚了一聲,謝安低下頭,如同嬰兒般吮吸著著伊伊那水嫩柔暖的Ru房。

    “姑……爺……”伊伊渾身一顫,嬌喘一聲,雙手下意識地抱緊了謝安的後背。

    “別叫姑爺……”說話時,謝安的舌尖輕輕舔著伊伊的**,每一次都讓伊伊禁不住全身顫抖痙攣。

    “那……那叫什麼?”

    “叫夫君,或者叫我安,都可以啊……”謝安邪笑著說道。

    “奴……啊,奴婢不敢,那只能由小姐叫……”

    “有什麼好不敢的?”謝安抬起頭,親吻著伊伊的嘴唇,繼而微微側過臉,在她耳畔吐著熱氣。

    “叫安哥哥也可以……”

    此刻的伊伊,媚眼如絲、嬌喘不已,聞言羞澀說道,“奴婢明明比姑爺還長一歲……呀!”說到這裡,她的身軀仿佛觸電般猛地顫抖了一下。

    原來,是謝安的舌尖在她耳垂輕輕舔了一下。

    “叫不叫啊?”謝安在伊伊耳畔壞笑道。

    伊伊羞得滿臉通紅,帶著幾分哭腔,顫抖說道,“姑爺莫要……莫要再欺負奴婢,奴婢叫……叫就是了……”說著,她頓了頓,蚊音般低不可聞地喚道,“安哥哥……”

    不得不承認,伊伊那嬌滴滴的聲音,顯然要比梁丘舞那充斥著幾分霸氣與命令口吻的[安],更讓謝安感到血脈噴張,興奮異常。

    然而隨帶的,那種強忍著欲火的煎熬,亦是越來越強烈。

    “伊伊,可以嗎?”親吻著伊伊,謝安柔聲問道。

    伊伊沒有回答,多半是過於害羞吧,只是雙手摟緊了謝安那並不算強壯的後背,微微張開的雙腿,亦攀在謝安腰間,嬌軀微微顫抖。

    “啊……”一聲說不出是痛苦還是歡愉的嬌吟聲中,伊伊總算是完成了從少女到女人的蛻變。

    從始至終,謝安的動作都很溫柔。

    說實話,除了心裡上的一些喜悅外,其實謝安並沒有什麼太多的快感,甚至於,他幾乎可以說是在為伊伊服務。

    沒辦法,誰叫伊伊是他的女人呢?而且還是他非常喜歡的女人……

    為了自己的私欲,讓自己的女人受到傷害,這種事謝安可做不出來。

    聽著伊伊那婉轉的呻吟逐漸變得有些嘶聲力竭,在一聲嬌喘後,緊緊抱住了自己,謝安暗自歎了口氣。

    他總算是體會到了前兩日梁丘舞的感覺了,這稍微讓他得到一些安慰……

    聽著耳畔伊伊那帶著幾分疲倦的細微鼾聲,謝安輕輕將其摟在懷中,儘管他體內依然有一股仿佛火燒般的難受,但是,隱約卻有種莫名的滿足。

    無關乎**,只源自梁丘舞、伊伊這兩位女子對他的感情,那是能夠媲美親人關懷的溫暖……

    真不錯啊,這種感覺……

    只不過……

    “早知道,就不喝半罐了……”望著漆黑的屋頂,毫無睡意的謝安沒好氣地搖了搖頭。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5 12:16 PM

第二十九章 三個女人一台戲

    不得不承認,昨晚那半瓦罐的濃湯,在藥效方面相當驚人,直到後半夜,謝安依然感覺身體內仿佛火燒般難受。

    更頭疼的是,他的左胳膊還被睡熟的伊伊佔據了,熟睡中的小妮子時而蜷縮嬌軀,時而又舒展,柔滑嬌嫩的身軀緊緊貼在謝安身旁。渾然不覺謝安正備受煎熬。

    聽著她那平穩而安心的呼吸聲,謝安愣是睜著眼睛望了一宿漆黑的屋頂,一動也不敢動,生怕吵醒了睡夢中的她,以至於當窗外的天色漸漸泛起幾分亮光時,謝安的雙眼佈滿了血絲。

    “嗯……嗯……”

    伴隨著一聲呻吟,謝安懷中的女人幽幽轉醒了,嬌嫩的臉蛋在謝安胸口廝摩了一陣,繼而緩緩睜開略顯失焦的眼睛,露出一副懵懂的表情,呆呆地望著睡在自己身旁的男人。

    “嗨,早!”望著她漸漸泛起神采的目光,謝安沒好氣地打著招呼。

    或許是察覺了自己此刻的尷尬處境,伊伊的臉頓時就紅了,低著頭,摟著謝安身體的左手,亦不禁有些無措。

    “姑爺……”伊伊小聲喚道,她的聲音,有些緊張,就連呼吸也變得不平穩起來。

    見此,謝安哪裡還會不明白,輕笑一聲,緩緩摟住了伊伊,在她耳畔戲謔說道,“昨晚可是叫我安哥哥的喲……”

    伊伊一聽,雙頰更是緋紅,羞澀地埋入謝安懷中。

    倒不是說謝安色心又起,又想去調戲懷中這個惹人憐愛的女人,相反的,他故意做出這樣親昵的舉動,為的就是緩解伊伊心中的羞澀,讓她早點接受二人的關係罷了,至於其他,睜著眼睛挺屍般在榻上躺了一宿也沒睡著的他,實在是沒有精力了。

    “哪有……”伊伊那紅撲撲的臉蛋埋在謝安懷中,躲閃不定的目光中,滿是羞澀。

    “真的沒有麼?”謝安捉弄般在伊伊耳畔吹了口熱氣,驚地伊伊渾身一顫,抬起頭,委屈地說道,“姑爺欺負奴婢,奴婢明明比姑爺長一歲,姑爺卻要奴婢叫姑爺安……安……”說到這裡,面紅耳赤的她說不下去了。

    “有什麼關係嘛?”

    “什麼什麼關係……”望著謝安渾然不在意的目光,伊伊嘟了嘟嘴,小聲嘟囔道,“姑爺就知道欺負奴婢……”

    謝安哭笑不得,他知道伊伊臉皮薄,叫不出口,聞言也不在意,輕笑著說道,“要不我叫你好了,伊伊姐?”

    “……”伊伊聽聞嬌軀微顫,吃驚地望著謝安。

    或許是沒有注意到伊伊眼中的驚色,謝安輕輕摟著他,輕笑說道,“既然你不願叫我安哥哥,那我只好叫你伊伊姐咯,至於你嘛,以後就叫我安吧,別再什麼姑爺、奴婢的,太生分了……伊伊姐可別忘了,你以後就是我的女人了喲!”最後一句,他故意湊到伊伊耳邊,用最溫柔的口吻述說著,這句話堪比最甜蜜的恭維,只說得伊伊羞喜交加,心花怒放。

    “這樣不太好吧,姑爺與奴婢,身份……”

    “別提什麼身份,”謝安忍不住抬手捏了捏伊伊那薄薄紅唇,溫柔說道,“我謝安向來不在意什麼身份,我只知道,伊伊姐是我的女人,舞也是,以後就叫我安吧,如果再讓我聽到什麼姑爺……”說著,他壞笑一聲,捉弄般在伊伊胸口的敏感部位捏了一下,使得伊伊驚呼出聲。

    “記住了沒?!”謝安故意板著臉說道。

    “……”望著謝安臉上的幾分壞笑,伊伊委屈地點了點頭,但臉上卻忍不住浮現出幾分羞澀與歡喜。

    畢竟,她只是侍妾的身份,然而謝安卻用伊伊姐來稱呼她,這對於她而言,無疑是尊重的表示。

    在大周,除非是血親,否則男人一般絕對不會這樣稱呼女子,畢竟這對他們而言,有失顏面,也只有某個沒羞沒臊、一心只想哄自己女人開心的傢伙才會這般厚顏無恥。

    一番甜言蜜語,總算是哄得懷中的女人漸漸忘卻了心中的羞澀,逐漸接受二人如今的關係,安心地埋首在謝安懷中,只不過,時而謝安忍不住在她身上佔便宜的動作,依舊有些叫她羞澀難耐。

    也不知過了多久,趴在謝安懷中,一臉幸福之色的伊伊忽然想到了什麼,驚聲說道,“糟了,這個時辰,小姐應該起來了,奴婢……唔,奴家得過去伺候小姐了……”說著,她掙扎著想坐起身來,結果秀美一皺,吃痛般抽了口冷氣,又倒在謝安懷中,久久掙扎不已。

    “伊伊姐,怎麼了?”伊伊的異樣,謝安自是心知肚明,卻故意裝作不懂的樣子,關切地詢問著,遺憾的是,他臉上忍不住浮現出的幾分壞笑卻不慎露出了馬腳。

    “姑……你真是的!”起初伊伊還沒注意,只到謝安關心自己,心中很是歡喜,然而待她望見謝安臉上的壞笑,哪裡還會不明白,又羞又氣地輕輕一錘謝安的肩膀,一臉埋怨地望著謝安。

    謝安失笑地搖搖頭,伸手摟住伊伊說道,“伊伊姐,今天就好好歇息一下吧……”

    “不行,”伊伊搖搖頭,皺眉說道,“平日小姐起身身,大多都是奴家在旁伺候,若是沒有奴家在旁,小姐或許會找不著要穿的衣服……”

    “不會吧?”謝安聞言有些驚訝,雖然他早已知道,梁丘舞在生活起居上非常依賴伊伊,但是沒想到依靠到這種地步。

    就在他暗自驚訝之餘,忽然,房門砰地一聲被推開了,僅僅裹著一件單薄衣衫的梁丘舞拎著一套甲胄走入了房中,皺眉望著榻上擁著伊伊的謝安。

    望著她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謝安瞪大了眼睛。

    喂喂,敲門啊,姑奶奶!

    你以為這是你家啊?

    嘛,確實是你家……

    “你……你想做什麼?”謝安咽了咽唾沫問道,畢竟眼前這位,才是他的正室。

    在他身旁,伊伊亦手忙腳亂地擺脫了謝安的摟抱,扯過一條毯子掩住胸口,怯生生地喚道,“小姐……”

    “唔!”梁丘舞應了一聲,繼而面無表情地說道,“伊伊,幫我穿上這身甲胄!——有些地方,我夠不著!”

    “是,小姐……”伊伊點點頭,用毯子裹住嬌軀,掙扎著正要站起來,卻不想雙腿一軟,又倒了下去。

    “唔?”梁丘舞皺了皺眉,隨手將手中的甲胄放在桌上,大步走了過來,在謝安目瞪口呆的注視下,以及伊伊羞澀難耐的驚呼聲中,一把撩起了榻上的被褥,將伊伊按在榻上。

    好……

    好傢伙!

    何等虎猛!

    謝安下意識緊貼在牆壁上,呆若木雞,傻傻地望著羞澀掙扎的伊伊,以及她那仿佛求饒般的聲音。

    “小姐,不要……”

    “別動!”梁丘舞輕斥一聲,在謝安暗咽唾沫的目光注視下,在伊伊下身受創的部位檢查了一番。

    從始至終,謝安睜大眼睛瞅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梁丘舞這才放開面色紅地仿佛要滴出汁來般的伊伊,繼而猛地抬起頭來,憤怒地望著謝安。

    “謝安!——你太過分了!伊伊身體不比我,你怎得可以如此粗暴對她?”

    謝安愣了愣,苦笑不迭。

    拜託,姑奶奶,又不是每個女人都像您這樣兇猛……

    第一次會受傷,那是肯定的嘛,你以為都跟你一樣,身體堅韌地跟怪物似的……

    當然了,這種話謝安是說不出口的,如果他不想被眼前這位活活給生撕了的話……

    “小姐,此事不怪安……唔,不怪姑爺,姑爺昨日待奴婢很溫柔呢,只能怪奴婢身子虛,不爭氣……”在旁,面紅耳赤的伊伊用雙手緊緊拉扯著毛毯遮蓋住身體,替謝安說著好話。

    “當真?”梁丘舞皺眉盯著伊伊的神色。

    或許是回想起昨日謝安對待自己的溫柔,伊伊連忙點頭,繼而又滿臉羞澀地低下頭去,略帶春意的眉梢,示意著她對於昨晚房事的愉悅程度。

    見此,梁丘舞臉上的怒意這才稍稍退去,說到底,她也怕謝安看輕伊伊侍妾的身份,在她背後欺負伊伊,不過眼下看來,似乎並不是那麼一回事。

    “總之,絕不許欺負伊伊!”梁丘舞望著謝安警告道。

    “是是!”謝安無奈地點了點頭,心中暗自撇嘴。

    欺負她的人是你好吧,隨隨便便闖進來不說,還……

    一回想到伊伊方才滿臉羞澀、在梁丘舞替她檢查受創部位時掙扎不已的情景,謝安隱隱感到自己好不容易壓下的欲火,似乎又有被挑起來的跡象。

    “伊伊,今日你就在我房內好好歇息吧,我待會吩咐廚房,叫他們將飯菜送到房裡,至於府上的事,今日就莫要管了……對了,我房裡有些傷藥,對皮外傷效果不錯……”說著,梁丘舞抱起伊伊,徑直走出了屋外,回自己房間去了,只留下一副目瞪口呆之色的謝安。

    這個笨女人,真是不懂得看氣氛啊……

    謝安無奈地搖了搖頭,慢條斯理地穿起衣褲來,就在他剛剛穿戴整齊,梁丘舞又回來了,指著桌上那套甲胄,用仿佛命令般口吻說道,“安,幫我穿戴!”

    “是,姑奶奶!”一臉沒好氣的謝安怪模怪樣地行了一個禮。

    不得不說,那套甲胄異常繁瑣,最麻煩的是,穿戴有個順序,需要先穿上胸甲,再穿臂甲、襠甲,還要用類似麻繩一般的細線將這些甲胄的部件串起來,而讓梁丘舞一個人穿戴,著實有些困難,畢竟穿上胸甲的她,是無法彎腰的。

    “安,方才的事,抱歉……我以為你欺負伊伊,是故……”

    期間,梁丘舞誠懇地說道,想來,她在自己房中替伊伊塗抹傷藥的時候,多半也問起了昨日的事。

    謝安聞言翻了翻白眼,沒好氣說道,“怎麼可能會去欺負自己的女人……”說著,他蹲下身,去替梁丘舞綁緊了戰靴上的細繩。

    望著蹲在自己面前的謝安,梁丘舞眼中露出幾分驚色,急忙說道,“這個我自己來吧……”

    “你彎得下腰麼?”

    “那……那叫府上下人……”

    “行了,別動!”

    “……”

    數息過後,謝安站起身來,拍了拍梁丘舞肩膀上那堅硬的鎧甲,說道,“好了!”

    梁丘舞深深望著謝安,繼而忽然展顏微微一笑,點頭說道,“謝謝!”說著,不管面色驚訝的謝安,顧自活動了一下四肢,見沒什麼不對的地方,她滿意地點了點頭。

    “安,這些年來,儘管血緣不同,然而我始終將伊伊視為親姐妹……你方才說,不會虧待自己的女人,雖然說得很粗俗,不過……這很好!——牢記你所說的話,莫要虧待伊伊!”在轉身離去之前,梁丘舞正色對謝安說道。

    “我的女人,不只是伊伊吧?”謝安一臉壞笑地說道。

    正要轉身的梁丘舞聞言一愣,面頰罕見地浮現出幾絲緋紅,繼而輕哼說道,“伊伊性子柔弱,面皮也薄,若是吃虧,多半深藏心中,不會言及。至於我……你若虧待於我,我自會找你算帳!”

    “喂喂喂……”謝安苦笑不得,正要發幾句牢騷,拾起掛在桌旁的披風,披在肩上,大步走出了屋外。

    臨走前,她丟了一句讓謝安頗為詫異的話。

    “你很好,安……”

    呆呆望著梁丘舞在消失在門外,謝安愣了愣,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臉龐的肉。

    痛!

    這個笨女人……有時也挺可愛的嘛!

    想到這裡,謝安擺出一個鬼臉,樂哉樂哉地回到房中,準備睡一個回籠覺,畢竟他昨夜根本就沒有睡好,這會兒困意已經湧上來了。

    將床榻上一片狼藉的被褥隨意丟在房間角落,謝安扯過蓋被,疲倦地打了一個哈欠,緩緩閉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他似睡不睡,困意湧動之際,忽然,他感覺有人一把扯走了自己身上的蓋被。

    隱約時,他還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女人的聲音……

    “喂,謝安,本小姐可是在府外足足等了你一刻時辰,你倒是好,日上三竿,猶臥眠在榻……給我起來!”

    得!

    還打算補個覺呢,忘了還有這一位……

    尚且睜開眼睛,依舊處在昏昏欲睡狀態下的謝安,無可奈何地長長歎了口氣。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5 12:17 PM

第三十章 三個女人一台戲(二)

    昨日整整一宿沒睡,好不容易湧上困意的時候,卻又來了這位姑奶奶,說實話,謝安死的心都有。

    不過話說回來,他也不敢得罪眼前這個女人,是故,只好強打起精神,為她講解當日在馬車中所述的種種。

    “首先,你要理解[賞識]這個概念,那一日我在馬車內與你說的,都是在我那裡眾所周知的東西,所以叫常識……”

    “你那裡?”長孫湘雨顯然捕捉到謝安用詞的漏洞,皺眉問道,“你不是說你是廣陵人麼?”

    “……”被打斷的謝安張了張嘴,沒好氣地望著長孫湘雨,眼下的他,說實話連辯解的精力都沒有。

    望著謝安這幅表情,長孫湘雨嘟了嘟嘴,說道,“好好好,你說,我不插嘴就是了!”

    無奈地搖了搖頭,謝安總結性地說道,“總之,賞識,你可以理解為最基本的知識,而我接下來要對你講述的,都在這個範疇內……”說著,他想了想,沉聲說道,“這樣吧,今天就說說[天與地]這個概念吧……”

    “哪有什麼好說的?”長孫湘雨托著下巴坐在書桌旁的椅子上,一臉興趣缺缺地說道,“頭頂上的是天,腳下踩的是地咯……”

    “……”無語地望著長孫湘雨良久,謝安裝作沒有聽到般,自顧自說道,“古代的人,對於天與地只有一個很籠統的概念,他們認為天是圓的,地是方的,天籠罩著大地,大地由四根柱子挺起,甚至還編出了一些神話故事……”

    “這個我知道哦……好嘛,我不插嘴!”

    “總之,[天圓地方]這個概念是錯誤的,”說著,謝安抬手拿起毛筆,在書桌上平鋪的紙中畫了一個圈,繼而指圓的一側,沉聲講解道,“我們腳下的所踩的地,它其實是一個圓,更確切地說,它應該是一個球,所以在我們那裡,我們稱腳下的地,為[地球]!”

    “畫地好醜……不是,你的意思是說,就像女兒家用來玩耍繡球那樣?”瞧見了謝安不渝表情的長孫湘雨,慌忙中途改口,好奇問道。

    她口中所指的繡球,謝安也見到過,就是一種用細竹絲、以及草葦編成的球,專門給小孩子玩耍用,如果是做工精緻些的,外面還要裹上動物的皮毛,有點類似於古代的蹴鞠,不過比那個要小,要輕,基本上就是給小孩子拋球玩的。

    “……形狀差不多吧,不過比那個要大,大許多,比你想像的還要大!”

    “你的意思是,我們都是站在一個球上?”疑惑地望了一眼謝安,長孫湘雨微微皺了皺,忽然指著畫中的圓問道,“就算上面能站人,左右兩側與下面,又怎麼站人?”

    “錯!對於這個球來說,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上下之分,它是一個運動的球體,就像這樣,”說著,謝安用左手食指按住畫中圓的中心,右手微微用力移動邊緣,使畫中的圓緩慢地轉動起來。

    “可就算是這樣,左右兩側與下側的人,還是會掉下來呀……”

    謝安聞言搖了搖頭,他知道這個女人理解錯誤了,遂取筆在畫中的圓上畫了四個小人,都是腳挨著圓的邊緣。

    “是這樣子的!”謝安比劃著解釋道,沒想到長孫湘雨卻望著那畫中那四個怪模怪樣的人,忍不住笑出聲來。

    “……真是對不起啊,我畫地這麼醜!”望著她用摺扇遮住臉龐,笑地嬌軀微微顫抖,謝安氣不打一處來。

    或許是注意到謝安的臉色越來越差,長孫湘雨這才止住笑,討好般說道,“好嘛好嘛,別生氣了……不過,你這樣畫,不是更奇怪了麼?”

    “……你說得對,在普通情況下,這樣子確實無法站立的,但是,我們腳下的地面,卻有一股稱為[重力]的引力,從這個圓的圓心出發,垂直作用於圓的邊緣……”

    “[重力]?那是什麼?”長孫湘雨納悶問道。

    謝安聞言也不回答,隨手從桌上拿起一張嶄新的紙,將其團個一個人,繼而在長孫湘雨眼前晃了一下,垂直往上拋,最後,又在這個紙團到達最高點,並開始下落時,將它接在手中。

    “告訴我,為什麼我明明是往上拋的,但是這個紙團,最後卻又落下來了呢?”

    長孫湘雨總歸不是普通的女人,在一番深思後,便明白了謝安想要表達的意思,猶豫問道,“你是說,這是因為那個什麼重力?”

    “不錯!——正是因為有這一股重力,我們才能穩穩當當地站在這個圓的邊緣,無論是上下還是左右……”

    “這實在是……匪夷所思!——怎麼能夠證明你說的是正確的呢?”長孫湘雨眼中的神色,逐漸變得嚴謹而認真起來。

    望著她那認真好學的表情,也不知為何,謝安一時之間竟不感覺困了,興致勃勃地替她講解起地球自轉與公轉,以及一年四季的形成原因。

    從始至終,長孫湘雨便像一位勤奮好學的芊芊學子般,吸收著謝安替她講述的知識。

    她掌握的速度,實在有些驚人,甚至於到最後,竟然能舉一反三地回答出謝安所提出的問題,雖然那些問題比較簡單,但是對於從來沒有涉及到這方面事物的她而言,已經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了。

    不得不承認,一位聰明的學生,往往能激發一個人授業的興趣,此刻的謝安亦是如此。

    起初,他並沒有多大的興致替長孫湘雨講述那所謂的常識,但是說著說著,他漸漸有了些興趣,或許他也想看看吧,看看面前這個多智近妖的女人,是否能夠理解他那超越這個大周至少上千年的知識。

    “……降雨,這是一個過程,總地來說,先是湖泊、河流、甚至大海中的水蒸發,變成水蒸氣上升到半空,在半空暈雲層中的灰塵凝結,形成晶體,當晶體凝聚到一定規模時,就會變成水珠,受重力的影響墜落,也就降雨現象……但是,上空的雲層它並不是固定在一處的,它會受到風力、氣流的影響,從而改變位置,打個比方說,在冀京形成的雨雲,並不一定就在冀京引發降雨,如果雨雲飄到了別的地方,那就會在別的地方形成降雨……”

    “原來如此……”長孫湘雨手中的摺扇啪地一聲收了起來,望著謝安皺眉說道,“怪不得前些年,明明處在黃河沿岸的河內等地,會發生那樣的乾旱,數十日不見降雨……”

    “聰明!——不過那也只是特例,簡單地說,就是當地形成雨雲的時候,恰巧刮大風,是故將那些還未形成降雨的雨雲吹到了別處……這種事不會發生太多,與其說是吹走了雨雲因而造成了河內的大旱,倒不如說河內境內的水源分佈本身就存在問題……”

    “存在問題?”

    “啊!有可能是人為的砍伐林木太過於頻繁,使得該處上升的水蒸氣不足,無法構成降雨,也可能是某些河流的上游出現斷流、水道改變等情況,使得某些本來經過河內的河流,改變了方向,這樣一來,下游的湖泊得不到水源的補充,便逐漸幹沽……而湖泊、河流乾枯,上升的水蒸汽不足,自然也難以形成降雨,這樣的惡性循環,使得最終爆發乾旱……”

    “……”長孫湘雨靜靜地聽著,在等謝安說完後,喃喃說道,“你的意思是,如果能拓寬上游的河道,讓其繼續原本的水勢流向,便能根除乾旱麼?”

    “只能說減少乾旱的發生,而不是徹底根除!”謝安著重提醒道。

    長孫湘雨閉上眼睛回憶了一下謝安方才所說的種種[常識],足足過了半響才再次睜開眼睛,她望向謝安的目光,與前幾日想比,已有了極為明顯的區別。

    “你說的這些,我真是聞所未聞……”說著,她緩緩坐直身,望著謝安,笑嘻嘻地說道,“吶,謝安,你把你知道的全部教給我好不好?”

    望著她那副興致濃濃的表情,謝安嘿笑一聲,撇嘴說道,“為什麼要教你?——給我一個理由!”

    “唔,你說的這些,可比去算計別人解悶有趣多了……如果你教我的話,我以後就不用去算計別人來解悶了呀……”

    “這關我屁事啊!”謝安聞言苦笑不得。

    “不算嘛?”長孫湘雨眨了眨眼睛,湊過身來,甜膩一笑,只笑得謝安毛骨悚然。

    “總之,我想得到的,從未失手過,與其逼你就範,我勸你還是乖乖收下我這個學生,老老實實將你知道的東西都教給我,至於報酬嘛,我可以用我祖父以及我長孫家的勢力,盡可能地妨礙那位太子殿下追查那一日偷襲他的人……”

    “什麼?——你說那個太子再追查那件事?”謝安聞言一驚。

    “你好似很驚訝?”長孫湘雨失笑地搖搖頭,譏諷道,“別忘了,你可是破壞了他的好事呢,你以為他會輕易地放過你?要是被他查到,那日是你敲昏了他,將舞姐姐變為了自己的女人,以太子殿下的性子,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如何?稍微變得想收小女子這個學生了麼?”

    “你真是……”望著長孫湘雨那笑嘻嘻的臉龐,謝安無奈地吐了口氣,正要說話,忽然心中一動,望著面前的女人皺眉說道,“你早知太子在派人調查那件事?”

    “對呀!”

    “但是你此前卻一句話都沒有提及……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如果我所說的事物,並不能讓你對此感興趣的話,你就會將那件事的本末,故意透露給太子,然後像之前那樣,躲在一旁看好戲?”

    “咦?”長孫湘雨驚訝地望著謝安,她嘴角旁幾分難以琢磨的笑意,讓謝安不禁感覺後背冰涼。

    喂喂喂……

    這個女人真的是太危險了!

    或許是注意到了謝安那隱約帶著幾分忌憚的目光,長孫湘雨起身走到外屋中央的圓桌旁,倒了一杯茶,繼而雙手捧著茶盞將其遞給了謝安,咯咯笑道,“真是小家子氣啊,你這不是還好好的嘛,你看,人家親自還倒水給你喝……放心啦,你今天對奴家所說的[常識],奴家很感興趣,不會害你的……”

    “是在把我所知道的東西都挖空之前不會害我吧?”接過茶杯,謝安冷笑著說道。

    “別說地那般露骨嘛,怪羞人的……”長孫湘雨咯咯一笑,緩緩抬起右手,修長的食指輕輕點在謝安嘴唇上,繼而俯下身,壓低聲音笑道,“但反過來想,如果你始終能讓奴家對你感興趣的話,不就沒事了麼?——太子那裡,奴家會盡可能地幫你遮掩的……”說著,她放下右手,輕輕一拖謝安端著茶杯的手。

    不得不說,那只小手確實柔嫩白潔,讓謝安的心緒略微有些萌動,只可惜這只小手的主人,卻是一個那般富有心計、唯恐天下不亂的女人。

    不過,在自己還有東西可教她的情況下,她應該會稍微變得乖一些吧……

    想到這裡,謝安舔了舔嘴唇,將手中那碗茶一口飲盡,畢竟說了那麼久,他也有些口渴了。

    忽然,謝安好似察覺到了什麼,睜大了眼,低頭難以置信地望著手中的茶碗,語氣顫抖地問道,“你……你給我倒的,什麼東西?”

    依舊側坐在書桌一角上的長孫湘雨露出幾分不解之色,微微側過身,用手中的摺扇指了指不遠處圓桌上的瓦罐,一臉莫名其妙地說道,“就是那個罐子裡的呀,難道不是府上廚子準備的驅寒茶水麼?我瞧著挺濃郁的……”

    謝安聞言下意識地抬起頭,目瞪口呆地望著那只熟悉的瓦罐。

    “我去!”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5 12:19 PM

第三十一章 不為人知的兩三事

    當天夜裡,來到謝安房中的是梁丘舞,畢竟昨日一宿再怎麼說謝安也將伊伊折騰地夠嗆,這會兒,行動不便的小妮子依舊在自家小姐的房間中歇息。

    按理說,這是奪回男兒尊嚴的最好時刻,遺憾的是,一天一夜沒有合眼的謝安,實在是沒有那個興致與精力,就算下午因為另外一個女人的原因,導致謝安又喝了一碗過夜的壯陽濃湯。

    可能是覺得兩個躺在榻上什麼都不做這氣氛比較尷尬吧,謝安便將白晝間與長孫湘雨的事都告訴了梁丘舞。

    當說到長孫湘雨威脅逼迫謝安教她那些她所不知道的東西時,梁丘舞的眼中露出了濃濃的憤怒之色,慍聲說道,“欺人太甚!——安,你莫要理會她,我倒是要看看,她能耍出什麼花樣來!”

    見自己的丈夫竟被人欺負到這種地步,這位大周屈指可數的勇將再也難以壓制心中的慍怒。

    謝安無奈地望著梁丘舞,他看出了她想要替他出頭、擺平這件事的想法,這讓他感覺有點尷尬,不過話說回來,他並不認為梁丘舞能夠對付地了長孫湘雨那個女人。

    原因就在於梁丘舞為人太正直,太容易受世俗的教條約束,雖然擁有著世間絕大部分男兒都難以匹敵的武力,但是心機、城府卻極為不成熟,說句難聽點的話,簡直就是胸大無腦的最佳範例。

    正如長孫湘雨所說的,在明明清楚太子欲對自己不利的情況下,究竟要傻到什麼程度才會去喝對方遞過來的酒?

    不過話說回來,這也是謝安非常喜歡梁丘舞的地方,率直、不做作。

    “舞,這件事你就不要插手了,我會處理的……總之,在我還沒有把我所知道的東西都教給她之前,她應該不會再害我,放心吧……”不動聲色地將梁丘舞摟在懷中,讓她輕輕靠在自己胸口,謝安低聲說道。

    在他想來,以梁丘舞的個性,她所能想到的解決辦法,多半是拎著那把令人膽寒的長刀沖到長孫湘雨面前,與她對峙,試問,這一招對長孫湘雨有用麼?

    要知道,那個女人不惜冒著自己事後被人察覺使詐的危險,也要設計暗算太子與四皇子,險些將整個冀京變作戰場,要是被人查出來,這可是會牽連到她家門的殺頭之罪,但儘管如此,她依然做了,這等女人,會在意梁丘舞的呵斥與威脅?

    至少謝安不這麼認為。

    “你有把握麼?有把握能駕馭得了她?”懷中的梁丘舞抬起頭,很認真地望著謝安。

    “駕馭?——什麼意思?”謝安愣了愣。

    望了一眼謝安,梁丘舞皺了皺眉,惆悵說道,“我有聽說,冀京的人,背地裡有管我叫怪物……”

    “唔?”見她忽然岔開話題,謝安有些不解。

    “是啊,尋常女子,如何能揮舞重達幾十斤的兵器?”懷中的女人苦澀一笑,在謝安出言哄慰她之前,皺眉說道,“然,倘若我是怪物的話,那個女人,也是!”

    “……”

    “安,你不瞭解她的能耐,是故這般說,你可聽說過,前些年,北境告急,十萬外戎南下攻我大周?”

    “呃,略有耳聞……”

    “……那是弘武十九年四月,北境邊關告急,十萬外戎叩開關隘、攻破漁陽,殺燒搶掠、無惡不作,竟使漁陽縣十室九空,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當時,漁陽郡郡守、郡丞、郡尉、監禦史以及相應官員三十余人皆戰死於城上。

    十日後,賊軍兵鋒直指幽州,威逼范陽、涿郡、上穀各地,賊勢浩大,屢次擊破天子數派援軍,致使朝廷人心惶惶,當時,四殿下李茂臨危受命,親帥我神武營北伐……”

    抬起右手摸了摸下巴,謝安回憶說道,“我記得幾個月前來到冀京,落魄街頭的時候,曾聽茶樓酒館的說書先生說起過,說你們力挽狂瀾,大破敵軍……”

    “力挽狂瀾,大破敵軍麼?”梁丘舞聞言苦笑一聲,搖頭微歎說道,“那你可聽說過,其實我等初戰是戰敗了麼?”

    “誒?”謝安愣住了。

    微微吸了口氣,梁丘舞眼中露出幾分追憶之色,皺眉說道,“草原的外戎,與我大周不同,以部落為一個小國,而當時入寇我大周的,乃是數十個部落所組成的精銳之師,弓馬嫺熟甚至在我神武營之上,哪裡是什麼[一觸即潰]的[烏合之眾]?——反倒是我與四殿下被困在高陽,疲于應付。”

    “那……”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這也是我要告訴你這件事的目的……當時,我與四皇子死守高陽,遠在千里之外的長孫湘雨,以兵部的名義給我等寫了一宗命令,叫我等放棄高陽,做潰敗之勢,繼而兵分兩路,一路尾隨外戎,一路北上,直取漁陽,斷外戎退路!”

    “妙計啊……”謝安忍不住贊道。

    “妙計?”梁丘舞聞言瞥了一眼謝安,看得出來,她的眼中有些不渝,不過卻沒解釋什麼,繼續說道,“我軍放棄高陽後,四殿下率一半神武營將士輕裝直取漁陽,當時外戎根本就沒料到我軍竟會迂回襲其後方,若不是那個在書信中叫殿下佯攻,漁陽早就被拿下了……”

    “為什麼要佯攻?拿下漁陽不是更好麼?”謝安聞言愕然問道,“拿下漁陽,那十萬外戎就被關在我大周境內了呀,這樣一來,不就可以全殲敵軍了麼?”

    “當時我也這麼想,但是那個女人卻在信中寫到,倘若我軍當真拿下漁陽,那十萬外戎為了求生必然不顧一切攻打我大周京畿,冀京,但倘若能在漁陽保持兩軍相持不下的局面,為其留下一線生機,便能誘使其回軍救援……”

    “原來如此!——那麼,那十萬外戎真的撤軍了?”

    “啊!因為那個女人此前故意叫我放出謠言,說大周準備了一支精銳之師,要殺出關外,找到那些揮軍入寇我大周的草原部落,將其部落內的老小婦孺屠殺一盡,當時那些外戎聽聞這個消息大驚失色,慌忙撤軍。那時,那個女人又發書叫我率一半神武營尾銜追擊,並不與其正面交鋒,只做偷襲,一戰即退,叫其吃不得安生、睡不得安生……”

    “疲兵之計啊……”

    “嗯,從高陽到漁陽,千餘裡的路途,儘管我只率軍殺了外戎寥寥數千人,但是卻將整支兵馬都拖垮,以至於後來在范陽境內,小水嶺西側的十裡亭坡,與事先約好的四殿下兩面夾擊,終於大破賊軍,斬首兩萬餘,隨後絲毫不給外戎整頓敗軍的機會,一路掩殺至漁陽,一戰而定!——聽清楚了麼,安,那個女人,一直呆在冀京寸步未離,卻指揮著千里之外的我軍與敵作戰,不但將那十萬外戎的退軍路線算得一清二楚,甚至連對方心中想法都摸得透徹,從頭到尾,將其玩弄於鼓掌之間!”

    “那可真是了不起……”謝安由衷贊道,繼而詫異問道,“這就是想說的?她很聰明?”

    梁丘舞聞言瞥了一眼謝安,微微歎了口氣,沉聲說道,“高陽,有我大周子民八萬,戰後,僅存寥寥數百人……”

    “高……”說了半截,謝安忽然想起,高陽正是梁丘舞與四皇子最初與外戎交戰以及死守的城池,他終於明白了梁丘舞想要表達的意思。

    為了此戰的勝利,那個長孫湘雨,不惜犧牲了高陽八萬百姓,任那些外戎在城內殺燒搶掠,儘管是為了大局考慮,但是這份心狠,實在是……

    忽然,謝安感覺到懷中的梁丘舞嬌軀一顫,緊緊抱住了自己。

    儘管屋內黑暗,沒有幾分亮光,但是謝安依舊能看到她緊緊閉著雙眼,一副感受之色。

    這個笨女人,當時多半很無助吧,一邊是高陽八萬百姓,一邊則是冀京的數萬百姓、乃至大周全國數萬萬子民……

    伸出手,將她摟在懷中,謝安用溫柔的口吻安慰道,“如果不是你們擊退了那十萬外戎,可能我大周還要被害更多,可能連我都被害呢……這樣的話,我哪還有福氣能娶你了呢……”

    “胡說,你是廣陵人,怎麼會有事……”

    “那可不一定啊,萬一朝廷害怕了那些賊軍,遷都了,助長了賊軍的氣焰,或許他們就會揮軍南下攻廣陵呢!”

    “不會的,”懷中的女人搖了搖頭,正色說道,“外戎攻我大周,為的是搶掠糧食和女人,並不是為覆滅我大周,只是那一次,北方的守備軍甚久未曾經歷戰事,以至於屢戰屢敗,這才使得那些賊子貪心大起,想到我大周冀京等繁華之地搶掠一番罷了……”

    聽著她那冷靜的分析,謝安沒好氣地搖了搖頭。

    這個笨女人就聽不出自己是在安慰她麼?

    又不是真的和她分析什麼當時的戰況!

    四年前,哥還沒來到這個時代呢,怕個鬼!

    謝安無語地歎了口氣,忽然,他好似想起了什麼,說道,“我初到冀京的時候可聽說了哦,你在那場戰鬥中殺了外戎的首領,叫什麼哈圖什麼赤的……”

    “咕圖哈赤!”梁丘舞哭笑不得瞥了一眼謝安,惆悵說道,“此人是北方草原數十個部落所推舉出的首領,被人稱為蒼原之狼,武藝不凡,力氣也大,當時能斬殺他,真是不容易……”說到這裡,她好似想到了什麼,輕笑說道,“此人當時所用的兵器戰後被我所得,你也瞧見過,就是那柄長達九尺的戰刀……”

    謝安愣了愣,疑惑問道,“什麼時候?”

    “就是那次你與項三哥到青樓與那些輕浮女子鬼混,我手中所提的那把!”

    “……”謝安張了張嘴,想到那日自己喝得醉醺醺的時候,懷中這個女人卻提著那麼一柄寶刀找到們來,謝安不由後背一寒,額頭冒出層層冷汗,他訕訕說道,“原來就是那一把的,我說嘛,瞧著就殺氣淩冽的……”

    “殺氣淩冽,那是因為當初咕圖哈赤鑄這柄寶刀的時候,曾殺了上百頭草原的狼,用狼血祭這柄寶刀,此後又用它殺了不少與他部落敵對的勢力,還帶著它入寇我大周,濫殺無辜,是故,這柄刀殺氣相當重,若不是我那日太過於氣憤,也不會去動它……”

    “說……說得是呢……”一頭冷汗的謝安,戰戰兢兢地摟了摟懷中的女人。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5 12:20 PM

第三十二章 是好意,還是算計

    次日的晌午,長孫湘雨依舊像昨日那樣,來到了東公府。

    這一次,她並沒有急著要謝安教她那些[常識],只是叫謝安與她到城外走一趟,為此,她換了一身便於行動的衣袍。

    平心而論,對於這個女人究竟在想些什麼,謝安實在弄不明白。

    與她走出東公府沒多久,謝安便望見路邊停著一輛無人的馬車,裝飾很古樸,並不像長孫湘雨前幾日那所乘坐的馬車那樣奢華。

    或許是注意了謝安眼中的驚訝,長孫湘雨解釋道,“此乃小女子祖父所乘之車!——小女子的馬車過於奢華,出入城門,未免有些張揚。”

    “哦!”謝安點點頭,繼而愣了愣。

    她的祖父?

    當朝丞相胤公的馬車?

    這可了不得……

    謝安著實吃了一驚,但在望瞭望左右後,他又忽然疑惑問道,“車夫呢?不是說要出城麼?”

    “小女子不喜有閒雜人等跟著,叫他回去了!”

    “你的意思是叫我駕車?”謝安擺出一臉的古怪之色。

    此時長孫湘雨正準備彎腰鑽入馬車中,聞言轉過頭來,輕笑著說道,“不願意的話,那就反過來咯,我來駕車,你到車廂內安穩坐著……”說著,她瞥了一眼謝安的臉色,故意用一副自怨自艾地語氣說道,“反正奴家沒有舞姐姐那般福氣,沒人疼愛,一路上風吹雨打,認了也就是了……”

    謝安聞言苦笑不得,他哪裡聽不出長孫湘雨這是在話擠兌著他,忙不迭說道,“得得得,姑奶奶,您車廂內上座吧!”說著,他坐上馬夫的位置。

    見自己略施小計得逞,長孫湘雨有些小小的得意。

    三月的風,吹在人臉上依舊略微有些寒冷,儘管披著長孫湘雨遞給他的禦寒斗篷,謝安依舊感覺渾身涼颼颼的。

    馬車咕嚕嚕地行駛著,待到了朝陽門時,長孫湘雨從馬車內伸手遞給謝安一塊通行玉牌,上面刻著丞相府三個字,右下角還有兩行小字。

    說實話,謝安對於大周的字認得的不錯,但是守城門的士卒一瞧見這塊玉牌,便當即恭恭敬敬地驅散了城門口出入的百姓,以便於謝安這輛馬車出城。

    沿著長孫湘雨所指的方向,謝安駕著馬車朝西而去,他不明白這個女人到底想做什麼,不過倒也不是很在意。

    相比之下,謝安倒是更在意梁丘舞昨夜與他說的那些,想了想,他放緩了馬車前進的速度,抬起右手敲了敲車廂。

    “唔?”聽到動靜的長孫湘雨,在車廂內撩起簾子,露出她那張傾國傾城的面容。

    “吶,四年前的阻擊外戎那場仗,是你指揮的嗎?”

    “……”長孫湘雨聞言臉上的笑容緩緩退去,皺皺眉問道,“誰告訴你的?舞姐姐?”

    “啊,”謝安沒有回頭,用餘光瞥了一眼她,說道,“她說,你以兵部的名義接管了那場仗的指揮調度,命令他們捨棄高陽……”說到這裡,他愣了愣,因為他瞧見,長孫湘雨從車廂內鑽了出來,坐在他身旁。

    “她連這件事也告訴你了呀,看來她這些年一直很在意呢……”淡淡一笑,長孫湘雨瞥了一眼謝安,用令人捉摸不透的口吻問道,“你覺得我做錯了麼?”

    謝安苦笑一聲,撓撓頭說道,“也不能說做錯吧,至少從大局上說,你的計謀很毒辣、很高明,只是……”

    “婦人之仁!”長孫湘雨哪裡會猜不到謝安心中所想,聞言淡淡說道,“近百年來,草原一直對我大周虎視眈眈,每逢其部落中糧食不濟,便組織軍隊前來我大周邊境搶掠,被掠去的女子,非但受辱,還被迫為其生子,生不如死,更可惡的是,當那些孩子長大成人,他們依舊會繼續父輩的惡行……而那時,數十個部落中的青壯男人組成軍隊攻我大周,倘若能將其盡殲,勢必能與草原部落造成重創,甚至,能使其數十年不敢來犯我大周,用高陽區區八萬百姓換我大周數十年邊陲穩固,換我大周數萬萬子民之安生,何以做不得?”

    “區區八萬高陽百姓麼……為達目的,你還真是不擇手啊!”謝安聞言苦笑不止,長孫湘雨那份不同尋常的冷靜給他的感受,遠比吹在臉上的風更寒冷刺骨。

    “這話可真是小家子氣啊……”長孫湘雨淡淡一笑,譏諷道,“你以為東公府裡的那個女人就沒殺過人?一將功成萬骨枯,那個女人在戰場上所殺的人,比你想像的要多地多!”

    “舞?”

    “嘛,若我是她的話,也不會告訴你……怎麼可能告訴自己的夫婿,自己是一個雙手沾染鮮血的人呢?你以為她的威名是來自于世代為將的梁丘家?錯!相反地說,正是因為她,東公府梁丘家的名望才如日中天,[炎虎姬]這個名號,可不是白叫的!”

    “炎虎姬?”謝安聞言一愣,下意識地拉住了手中的韁繩,將馬車停了下來。

    瞥了一眼滿臉愕然的謝安,長孫湘雨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低聲笑道,“你還沒有瞧見過吧,那個女人在戰場上的模樣,長髮猩紅、披甲浸血……別忘了,她可是從十萬敵軍中斬殺了外戎首領的人!——我記得你上次說,她比我好十萬倍?哈!真是以五十步笑百步!”

    “怎麼可能……”儘管謝安這些日子也隱約猜測,自己那位正室多半是一位了不得的女人,但是沒想到,竟然勇悍如斯。

    望著謝安愕然的目光,長孫湘雨輕笑一聲,淡淡譏諷道,“你先前之所以會那樣想,無非就是她與你有了夫妻之實,愛屋及烏罷了……舞姐姐是不是說過,我很危險,叫你遠離我?”

    “呃,這個……”

    “哼!我一猜就知道!”長孫湘雨冷哼一聲,露出滿臉嘲諷之色。

    見此,謝安有些不渝,皺眉說道,“就算你說我偏袒她也好……至少,她不會像你那樣,為了解悶,差點引發那麼大的動亂!也不會像你一樣,成天到晚地算計別人!”

    “……”長孫湘雨聞言紅唇微啟,卻無言以對,只是在過了良久後,她這才長長吐了口氣,抬頭望著晴朗的天空,幽幽說道,“謝安,當你發現周圍的人都不如你聰明,仿佛鶴立雞群、高高在上,你會有什麼感受?”

    “得意?驕傲?”謝安試探著回答道。

    長孫湘雨聞言搖了搖頭,淡淡說道,“還不夠高!”

    謝安聞言愣了愣,在沉思了一番後,試探說道,“孤獨……麼?”

    “……”

    下意識地,長孫湘雨轉過頭去,驚異不已地瞧著謝安,古怪說道,“似你這等凡人,竟然能體會到?”

    謝安額角的青筋跳了跳,咬牙切齒地說道,“長孫小姐,我覺得在一個無人的偏僻處,出言羞辱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可不是什麼明智之舉哦!”說著,他比劃了幾個叫長孫湘雨頗為臉紅的動作。

    長孫湘雨聞言白了一眼謝安,故意裝出害怕的樣子,怯生生說道,“謝大哥好過分,辱了奴家清白不算,竟還要害奴家性命……”

    不得不說,她那故作的嬌弱,著實令謝安有些心猿意馬,雙目對視良久,終究是謝安堅持不住,沒好氣說道,“行了行了,別鬧了,說吧,你到底來城外做什麼?”

    見謝安這麼說,長孫湘雨臉上的笑意變得更濃了,嬌滴滴地說道,“謝大哥以為呢?或許,奴家這是給謝大哥一個侵犯奴家的機會也說不定喲!”

    “……”謝安聞言抬手揉了揉有些發脹的額頭,淡淡說道,“再不說實話,我可就回去了!”

    “好啦!”長孫湘雨氣惱地瞥了一眼謝安,悶悶不樂地說道,“你沿著河流往上去便是,到了地,我自會叫你停下!”

    謝安無奈搖了搖頭,一揚馬鞭,繼續駕駛著馬車往西。

    如此足足過了大半個時辰,長孫湘雨這才喊停,在謝安莫名其妙的目光下,她下了馬車,走到河流旁,打量著四周。

    “你在做什麼?”謝安走了上前,見她緊緊裹著身上的那件袍子,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心中有些不忍,遂解下身上的禦寒斗篷,披在她肩上。

    “……”長孫湘雨回頭望了一眼謝安,張嘴想說些什麼,最終又放棄,只是蹲下身撫摸著腳下的土地,時而又抓起些許土壤,在手中搓著。

    或許別人不明白,但謝安可看得懂。

    這個女人,在觀察河流上中游地段的土質麼?

    謝安記得,自己昨日對她說過,某些河流之所以河堤坍毀,洪水氾濫,原因就在於河道兩岸植被稀少,致使土壤酥鬆,經不起河道內水流的沖刷。

    而如今,這個女人在驗證自己所說的事麼?

    正如謝安所猜想的那樣,長孫湘雨站起身來,望著他點頭說道,“看來你昨日所說的,並非虛假之事……”

    儘管理解她的用意,謝安亦不禁翻了翻白眼,為了驗證他對她所說的話是否正確真實,就大老遠地跑到這裡觀察……

    真是受不了!

    就在謝安暗自搖頭之時,忽然,長孫湘雨輕輕摟住了他的右手,輕聲笑道,“吶,謝大哥,奴家記得,謝大哥想幫九殿下成為皇儲,對吧?”

    望著長孫湘雨一副笑嘻嘻的模樣,謝安忽然有種被算計的感覺,他不動聲色地撇開了長孫湘雨的摟抱,皺眉說道,“唔,怎麼了……”

    “既然如此,謝大哥每日無所事事的,這樣好嗎?”

    謝安聞言皺了皺眉,錯愕說道,“不是你說暫時別輕舉妄動麼?”

    “凡人的智慧!”在謝安氣得牙癢癢的目光下,長孫湘雨無可奈何地攤了攤手,歎息說道,“奴家只是叫九殿下別輕舉妄動,又沒說謝大哥,謝大哥依舊可以踏足仕途呀,還是說,謝大哥就甘願做東公府入贅的女婿……當然了,以舞姐姐的地位,負擔謝大哥日後所需,還是沒問題的,只不過,若是傳出去,不太好聽呢!”

    “你到底想說什麼?”

    “奴家只是覺得,以謝大哥的能力,每日呆在東公府無所事事,實在是一件非常可惜的事……正巧,過些日子朝廷禮部正準備在冀京舉行會試,謝大哥難道就不想做些什麼麼?”

    “會試?科舉麼?”謝安聞言微微皺了皺。

    說實話,他不是沒考慮過這條路,只是這條路走起來異常艱難,要經過鄉試、會試兩道關卡,只有從中脫穎而出,才能參加最後的殿試,如果運氣好,被朝廷或者天子看中,就可以入朝為官。

    但問題是,謝安連廣陵郡的鄉試都沒有參加過,哪有什麼資格參加冀京禮部主持的會試。

    可能是猜到了謝安心中的為難之處,長孫湘雨咯咯一笑,壓低聲音說道,“倘若是名額的問題,謝大哥大可放心,禮部尚書阮少舟,禮部侍郎顏賸,皆乃奴家祖父門生,其餘官員,亦多蒙受我長孫家提攜恩情,奴家要出入禮部官署,暢通無阻,至於給謝大哥一個會試的名額,只消在奴家祖父書桌那幾張名單中添加幾筆,易如反掌……”

    “就算有了名額又如何……”謝安搖了搖頭,有自知之明的他,並不認為自己的文采能被考官看中。

    “謝大哥可真是愚鈍!”長孫湘雨搖搖頭,沒好氣地說道,“奴家不是說了麼,會試的管考官,禮部尚書阮少舟、禮部侍郎顏賸,皆乃奴家祖父門生……”

    “呃?你的意思是……”謝安驚愕莫名地望著長孫湘雨。

    會試,那可是大周全國性質的考試啊,所有通過各郡鄉試的才子都會集中到這裡。

    買通總監考官作弊,這可真是……

    太瘋狂了!

    “為什麼,你突然變得想幫我們了?”謝安懷疑地問道。

    “嘻嘻,誰知道呢!——或許是奴家覺得這樣比較有趣咯!”

    “……”謝安皺眉望著長孫湘雨良久,他隱約察覺到,這個女人似乎又在算計著什麼,他可不認為她平白無故會這麼好心地幫他。

    但是絞盡腦汁想來想去,謝安也想不出其中有詐,畢竟對於他而言,這著著實實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謝大哥不必在意,應該說奴家還謝大哥一個人情……”說著,長孫湘雨扯了扯身上蓋著的那件禦寒斗篷,那可愛的模樣,讓謝安為之一愣。

    “……總之,不管成與不成,都謝謝你了!”

    “嘻嘻,謝大哥這話說的……”

    望著她那乖巧、可愛的模樣,謝安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

    不可能!

    這樣乖巧、可愛的女人,怎麼可能是長孫湘雨?怎麼可能是那個險些連整個冀京化為戰場的可怕女人?!

    難道說,是自己誤會她了?她其實是一個性格很好的女人?

    難以置信地吐了口氣,謝安好似想到了什麼,從馬車上車夫的位置,找出一塊乾淨的毛巾,遞給長孫湘雨,說道,“先擦擦手吧,方才你的手抓過地上的泥土了吧?怪髒的……”

    “已經擦乾淨了呀!”長孫湘雨攤開自己那雙白潔的小手。

    謝安愣住了,不解問道,“什麼時候?”

    “就在方才咯……”做了一個摟抱的動作,長孫湘雨咯咯笑著,鑽入了車廂。

    謝安下意識地望向自己的左臂,望見上邊滿是污泥的痕跡,額角的青筋劇烈跳動了一下。

    “你這傢伙……”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5 12:20 PM

第三十三章 會試風波

    當天的夜裡,在與梁丘舞在榻上一決雌雄卻敗北之後,謝安將白晝間長孫湘雨對他所說的話告訴了她,畢竟從某種意義上說,梁丘舞與伊伊,是如今他謝安最親近的人。

    “安,你是打算接受?”梁丘舞的神色,並不像謝安預想的那樣歡喜。

    “為什麼不?”謝安一臉詫異地反問道。

    “你將此事想地太簡單了,”梁丘舞搖了搖頭,一臉憂慮地勸道,“儘管我與她相知相識十餘年,但她心中在想些什麼,我依舊猜不透,我認為,此事必然有詐!”

    “沒有那麼誇張吧,舞,她也就是心血來潮……”

    “心血來潮?在科舉之事上?安,我大周歷年來對科舉之事極為重視,似她這等以權謀私、徇私舞弊,日後被查出來,就算是她,也擔待不起,那可是欺君之罪!——她為何不惜如此也要幫你到這份上,你就不好好想想麼?”

    “或許她就是閑著無聊咯!”謝安聳聳肩說道。

    根據這兩日與長孫湘雨的接觸,逐漸也摸透了那個女人的性格,在他看來,長孫湘雨這個女人本心並不壞,錯就錯在她太聰明了。

    別人知道的事,她知道;而她知道的事,別人卻不一定知道。

    時間一久,最初的優越感變成了對旁人的不屑一顧,不屑于周圍的人溝通,猶如鶴立雞群,雖高高在上,但更多的卻是孤獨與寂寞。

    說白了,在謝安看來,長孫湘雨就是一個有極其高智慧的輕微抑鬱症患者,而更糟糕的是,這個女人少有耐性,很容易會受到孤獨與寂寞的影響,從而產生心理上的扭曲,以至於為了排解心中的壓抑,而做出許多損人不利己的事。

    而在平時,她也不過是一個有些臭屁的驕傲小丫頭罷了,至少在謝安教授她那些常識的時候是,在謝安帶她一同玩耍的時候是。

    這份認識,使得謝安不禁有些可憐這個女人,可憐她錯誤地降生在大周,降生在一個男權至上、文化程度並不算高的封建國家,在這裡,落後的知識體系完全無法滿足她的興趣,以至於讓她產生了[世界不過如此]的消極心理,甚至因而走上一條歧路。

    這是何等悲哀的事!

    明明有著那般美麗動人的外表,明明有著那般超凡脫俗的智慧……

    想到這裡,謝安暗自歎了口氣,搖頭說道,“總之,無論如何,這對我來說,是一個機遇……”說著,他好似注意到了梁丘舞的神色,疑惑問道,“你好像很不愉快?”

    “愉快?”梁丘舞皺了皺眉,冷笑說道,“你覺得我應該為你感到高興麼?”

    “為什麼不?”謝安有些不解,輕輕摟住了懷中的女人,卻見她一把掙脫了謝安的摟抱,在榻上坐起身來,皺眉說道,“安,還記得前些日子你剛入我東公府的時候麼,那時,我曾打算替你安排仕途……”

    “怎麼生氣了?”謝安討好般抓住了她的手臂,卻依舊被她不領情地甩開。

    “我沒有生氣!——我只是不明白!”皺眉望著謝安,梁丘舞沉聲說道,“當初你拒絕了我為你安排的仕途,說是依靠自己的能力入朝為官,但是如今呢,卻接受了她替你安排的……還是用這種旁門左道的途徑!——告訴我,為何?!”

    “那不一樣的……”謝安苦笑著說道。

    “有何不一樣的?——我知道你很聰明,但是我很笨,是故,你解釋的時候,莫要拐彎抹角的,有什麼話就直接說,我倒是要聽,這兩者間,到底有什麼不同的!”

    “你……”望著梁丘舞那咄咄逼人的目光,謝安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說呀!”

    “大半夜的說什麼,不早了,早點睡吧……”謝安息事寧人般說道。

    “說說你到底對我有什麼不滿!——不許睡!”說話時,梁丘舞一把將謝安蓋在身上的被子扯走了。

    長長吐了口氣,謝安沒好氣說道,“舞,你別太過分……”

    “是誰過分?——我知道,我沒有她長得漂亮,膚色沒有她白皙,發色也沒有……”

    謝安知道自己這位正室一直以來就對異於其他女子的外貌頗為在意,甚至於隱約有些自卑,如今見她有意無意地扯到這方面,著實有些頭疼,搖搖頭說道,“根本不是你想的那麼回事,你別無理取鬧……”

    “那你就解釋一下的,究竟是怎麼回事!”女人語氣強硬地說道。

    說到底謝安也是吃軟不吃硬的那類人,見梁丘舞如此苦苦相逼,心中火氣也被撩了起來,坐起身來慍色說道,“想聽?好,我告訴你!——原因就在於你是我的妻室,我不想借著你的地位與名望當官,明白了?!”

    “……”梁丘舞臉上的怒意一滯,張了張嘴,猶豫說道,“那她……”

    “她和我有半毛錢關係?她要幫我,我自然樂意接受,日後找個機會報答她也就是了!”

    “原來是這樣,抱歉,安,是我太激動了……”梁丘舞釋然了,歉意地望著謝安。

    “你明白了?”

    “嗯……”

    “謝天謝地……”

    “不過我不認同!”

    “啊?”

    “我說,儘管我聽懂了你的話,但是我不認同!——在科舉之事上,以權謀私,徇私舞弊,此乃欺君之罪!——若是被人查出,可是誅九族的重罪!”

    望著自己這位無論什麼時候都是那般認真嚴肅的妻子,謝安無可奈何地揉了揉鼻樑,低聲說道,“舞,別說地這麼誇張,我告訴你,被查出來的,那才叫犯罪,查不出來,就什麼事都沒有……”

    梁丘舞聞言眼中露出幾分慍怒,沉聲斥道,“安,你總是滿嘴歪理!”

    “難道不是麼?這世上以權謀私、徇私舞弊的事多了,包括各地方官員貪贓枉法、中飽私囊、巧立名目、強取豪奪,這些難道不是欺君、瀆職重罪?——說句難聽的,當初你要幫我安排仕途,難道就不是以權謀私麼?”

    “你!”梁丘舞聞言滿臉怒色,氣地渾身顫抖,卻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來。

    望著她那激憤的神色,謝安也意識到自己說得太重了,忙補救說道,“舞,你什麼都好,可是太正直了,你想守著你心中的原則底線,沒有人會多說什麼,但是,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像你一樣……再說了,世上不公正的事多了,你一個人,管得過來麼?偶爾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沒看見,不行麼?”

    梁丘舞幽幽歎了口氣,說道,“你說的對,世上確實有太多的不公正的事,我也沒有那個精力與時間去管……”

    謝安聞言面色一喜,正要說話,卻見面前的女人忽然面色一沉,正色說道,“然你乃我夫婿,只有你,我梁丘舞非管不可!——正如你說的,那長孫湘雨,並非你妻室,是故才會毫不在意地叫你行此旁門左道伎倆,但我是!——我寧可我的夫婿一世碌碌無為,也不想他借此等途徑上位,入朝為官!”

    “你……”

    “安,人活一世,要行得正、站得直,無愧於天地!”

    “舞,你別總是這樣好不好?她向我保證過,禮部尚書、禮部侍郎都是她祖父的門生,其餘官員,也多受她長孫家提攜恩情,不會有人去追查這件事的,就一次,就一次,好嗎?”

    望著謝安懇求的目光,梁丘舞幽幽歎了口氣,搖頭說道,“你還是不明白,安,我不是怕你犯下這欺君之罪,而是怕你受那個女人擺佈,她在想辦法控制你,安!——只要你接受了,日後就有個把柄落在她手上……”

    “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以她的智慧,要想控制我,會用更好的辦法,而不是這種會牽連到她的事……”說著,謝安無奈地望了眼梁丘舞,沒好氣說道,“我知道你對她印象很差,我也是,但她這次真的是好意呢……”

    “不!她就是在設法控制你!——她對與你所說的那些東西很感興趣,是故想控制你,把你變成她的玩偶……”

    謝安無力地搖了搖頭,問道,“你為什麼這麼肯定?”

    “直覺!”

    “……”無奈地搖搖頭,謝安抬起右手,說道,“好好好,我們先不談論你的直覺是否準確……她想控制我,唔,好,那怎麼不說,你也想控制我,讓我受你擺佈呢?”

    “我沒有!”

    “沒有麼?每天落日必須回東公府的門禁是什麼意思?出個門還要預先向你稟告又是怎麼回事?見什麼人,去什麼地方,出去多長時間,你都要過問……還有什麼地方不能去,什麼地方又去不得,你不只提醒我一兩次了吧?”

    “我……我只是不想讓你誤入歧途……”

    “舞,我很感激你當初不計前嫌,也不計較身份與地位的差距,與我這一介平民成婚,並且,對我的照顧也是極為細緻,只不過……我算是你丈夫吧?我不是你的孩子,也不想當你要教育的物件,你完全沒有必要替我安排所有的事,我有我自己的主觀判斷能力……”

    “……”微微張著嘴,呆呆望著謝安良久,女人默默拿起榻旁的衣服,披在**的身軀上,繼而默默下了榻,朝著門口走去。

    “你,你去哪……”謝安錯愕問道。

    “回房……”女人低聲說道,語氣聽上去有些失落與失望。

    望著她打開房門,正要離去,謝安張了張嘴,下意識喚道,“舞……”

    女人回過頭來,靜靜地望著謝安。

    “我知道你其實不在意,但我真的不想,不想以後別人稱呼我的時候,稱呼我為,[梁丘舞的丈夫]……不管那個女人是不是在想法子算計我,這對於我來說,確實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深深注視著謝安良久,女人微啟紅唇,輕歎說道,“如你所願,我,不會再管你了……”說著,她走出屋子,輕輕合上了房門。

    那個笨女人,一定很失望吧……

    獨自一人躺在榻上,謝安暗暗歎了口氣。

    從次日開始,一連三天,謝安都沒能與梁丘舞說上好幾句,往往都是才一喊她,她便藉故離開了,整日早出晚歸的她,仿佛刻意避開謝安似的,就連晚上,也沒有再過來,只是叫伊伊過來與謝安侍寢。

    “小姐那日很傷心,奴家從未見小姐那般傷心過……安,小姐對你嚴厲,是因為她對你抱有很大期待……”在一天夜裡,伊伊小心翼翼地對謝安說起。

    謝安聽聞很不是滋味,他知道,梁丘舞是一個好女人,他也知道,自己該去安慰她,道個歉,只不過,長孫湘雨拋出的香餌,對他而言實在太有誘惑力。

    儘管他此前口口聲聲說要當大官,但是在冀京四處碰壁的經歷叫他明白,若是沒有強大的後臺,想要在冀京立足、出人頭地,那是相當艱難的。

    他不想借助梁丘舞的權勢上位,只因為,她是他的妻子……

    算是身為男人那可憐的一點自尊吧。

    “伊伊姐,你替我先向舞傳句話,待會試之後,我再去向她道歉……”

    對伊伊說出了這番話,次日,謝安便搬離了東公府,他沒有回安樂王府,而是用自己積攢的那幾十兩銀子,外加李壽贊助的百餘兩銀子,在距離東公府不遠的地方,購置了一間民居。

    畢竟,他要以廣陵人謝安的身份參加會試,而不是安樂王府的書童,亦或是東公府的女婿。

    就這樣,一晃眼到了三月二十七日,也就是會試的前一日……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5 12:21 PM

第三十四章 會試前夕

    大周弘武二十三年三月二十七日,天尚且濛濛亮,半睡半醒的謝安便聽見屋子裡有些悉悉索索的動靜,時而隱約還有一些翻箱倒櫃的聲音。

    進賊了?

    悠哉悠哉躺在土炕上,謝安翻了個身,睜著朦朧的眼睛瞅了一眼屋內的黑影,慢條斯理地說道,“我說這位英雄好漢,你也忒不長眼了,就我這屋子,你能偷到什麼?——嘛,算了,你繼續翻吧,哦,對了,點燈找!還有,翻的時候最好小聲點,我還要再睡一會,要是能翻出些許碎銀、銅錢來,回頭咱哥倆到酒館喝一杯……”說著,他迷迷糊糊地又了過去。

    他沒有注意到,屋內那個黑影走到他土炕旁,望著他無奈地歎了口氣。

    不得不說,似謝安這等懶散的人,當初在東公府被梁丘舞管著的時候還好一些,眼下獨自一人居住,這老毛病又犯了,直到日上三竿,他這才幽幽轉醒。

    尚未睜眼,謝安便聞到屋內彌漫著一股飯菜的香味,他下意識地坐起身來,恰巧望見伊伊正端著一盤菜,從屋外走進來。

    “伊伊姐?”謝安眼睛一亮,歡喜地喚道。

    伊伊聞言俏臉一紅,嗔喜地望了一眼謝安,將手中的盤子放在桌上,繼而走過來幫著謝安穿衣,口中責怪道,“安,你也太懶散了,換下的衣服就那樣堆在角落,也不怕發黴長了蟲子……”

    “嘿!”謝安尷尬地笑了笑,繼而問道,“你怎麼來了?”

    “奴家來瞧瞧你過得如何,順便,替你帶些衣服、被褥來,”說著,伊伊壓低聲音,輕聲說道,“其實呀,是小姐叫奴家來的,不過囑咐小姐不讓奴家說……”

    “舞?”

    “嗯!——安,你不知道,起初兩日,小姐還故意裝作不在意的樣子,是故,奴家也不好過來,不過昨日,奴家瞧得出,小姐也漸漸變得不太放心了,是故,小姐暗中叫奴家來瞧瞧你,看看你有何需要……”

    “要說需要什麼的話,那就是你咯!”不聞女色已有四天的謝安,忍不住抱住伊伊調戲起來。

    “哎呀……”即便是已立下名分,且有了幾次夫妻之實,伊伊依然被謝安弄得面紅耳赤,強忍著羞澀說道,“別,別鬧了,先用飯吧,待會涼了……”

    “也對!”謝安點點頭,放開伊伊,坐到桌旁,拿起筷子便夾了一筷子的菜放入口中,一邊咀嚼一邊贊道,“不錯不錯,伊伊,是你做的麼?”

    他著實有些驚訝,畢竟他從未見伊伊親手做過什麼菜,不過想想,她從小被東公府收養,接受廚藝、女紅等一系列的教導,能做出這樣美味的菜來,也不是一件值得稀奇的事。

    “喜歡就好,”伊伊甜蜜一笑,替謝安盛了一碗飯遞給他,隨即納悶問道,“安,說起來,奴家方才前前後後找過,你這屋子裡,鍋碗瓢盆什麼都沒有,害得我還再回府一趟,將廚灶所需的那些東西帶了來……奴家很納悶,安,你平日裡究竟是如何做飯做菜的呢?”

    “根本不做,”狼吞虎嚥地消滅著桌上的飯菜,謝安聳聳肩說道,“餓了的時候,就當李壽那裡蹭飯,順便收刮點銀子來,今天若不是你來,我還得找他去!”

    “你呀……”伊伊哭笑不得搖了搖頭,繼而輕聲說道,“我這次來,替你帶了一些日常所需的東西,還叫府上的下人幫忙搬來幾個放置衣物的櫃子,衣物我都幫你放好了……”

    “呃?剛才翻箱倒櫃的人,是你啊?”謝安愣了愣,笑著說道,“我還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賊呢!”

    “你還說,”沒好氣地望著謝安,伊伊嘟著嘴說道,“人家這邊幫你收拾屋子,你熟睡不說,還說人家是不長眼的賊……”

    “好了好了,別生氣,那不是睡得迷迷糊糊嘛!”謝安握起伊伊的手,一番甜言蜜語哄著,只將這位美人兒哄地心中歡喜不已。

    雖說伊伊此前在東公府已用過飯,不過礙于謝安一直勸說,她勉為其難地陪著用了些許。

    用完飯之後,伊伊稍作收拾了一番,繼而望著謝安問道,“安,這些日子,長孫小姐可曾來找過你?”

    謝安聞言苦笑一聲,說起來,他那日打定主意暫時搬出東公府,自己找房子居住的時候,可沒通知長孫湘雨,結果當天,她依然找到了謝安,不得不承認,丞相府追查人的效率,絲毫不比衛尉署遜色,冀京有什麼風吹草動,有難以逃過其眼線。

    “為什麼要問這個?”謝安好奇問道。

    伊伊猶豫了一下,正要說話,忽然,她身後傳來一聲輕笑。

    “對呀,為何要問起此事呢?小女子也想知道呢!”

    伊伊面色一驚,下意識地轉過頭去,卻見長孫湘雨正倚在門口,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湘雨姐……”伊伊慌忙喚道。

    “呵,”長孫湘雨輕笑一聲,徑直走到桌旁,在環顧了一眼屋內的擺設後,淡淡說道,“我就說嘛,舞姐姐叫你來,是不是怕奴家不懷好意,將她的男人拐走呀?——哦,對了,說起來,這傢伙也是你的男人呢!伊伊啊,平日裡瞧你挺乖巧的,不想卻是……咯咯,總歸是到了嫁人的年紀麼?想男人了?”

    “……”聽著長孫湘雨那冷嘲熱諷,伊伊低著頭,滿臉羞紅,一言不發。

    倒是謝安看不下去了,皺眉說道,“你別太過分啊!”

    長孫湘雨聞言有些不悅,皺眉說道,“我不過是瞧不慣她在背後議論我,你心急什麼?”

    謝安翻了翻白眼,也不去理睬她,拍拍伊伊的小手輕聲安慰道,“伊伊姐,沒事的……”

    “伊、伊伊姐?”還不待伊伊有何表示,反倒是長孫湘雨聞言面露驚色,抬手指了指伊伊,詫異地望著謝安說道,“你……你叫她伊伊姐?她不過是一侍妾……”

    說實話,謝安起初有些尷尬,畢竟那稱呼他只是在無人的時候取悅伊伊用的,可是一聽到長孫湘雨後面那句,他便深深皺緊了雙眉。

    “你這話什麼意思?”

    或許是注意到了謝安眼中的幾分不滿之色,長孫湘雨愣了愣,繼而咯咯笑道,“謝大哥還真是個有情有義的男兒呢……不對!”

    “不對?什麼不對?”見這個女人突然面色大變,謝安感覺有些莫名其妙。

    “你叫她伊伊姐,我叫你謝大哥,這樣一來,她地位豈不是比我還要高了?”

    “你……莫名其妙!”謝安還以為她要說什麼呢,聞言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

    “還說我莫名其妙?”坐在桌旁的凳子上,長孫湘雨小手一拍桌子,似撒嬌似耍潑地說道,“我不管,你也要那樣叫我!”

    “湘雨姐?”在旁,伊伊有些愕然地瞧著長孫湘雨,仿佛有些不認得她,沒想到她抬手指了指伊伊,賭氣說道,“就像她這樣的!”

    望著長孫湘雨那一副賭氣的表情,謝安無語地搖了搖頭。

    “好好好,湘雨姐,滿意了吧?”

    “嘻嘻,乖……”長孫湘雨滿臉歡喜之色,繼而從袖口中掏出一塊竹牌,笑嘻嘻說道,“你看姐姐給你帶什麼來了?”說著,將手中的竹牌放在謝安手心。

    “這是……”謝安眼睛一亮,因為他望見那塊竹牌上分明寫著一行小字。

    [廣陵舉子,謝安。]

    在其右下角,則是天干地支之類的編號。

    “不會是假的吧?”謝安有些懷疑地問道。

    “瞧你那樣兒!”瞥了一眼謝安,長孫湘雨沒好氣地說道,“這可是奴家……哦,這可是姐姐今日特地去禮部替你領來的,怎麼可能作假?”

    “那可真是謝謝了……”捧著手中這塊牌子,謝安有些激動。

    “眼下謝,還太早了,嘻嘻……”略有些得意地笑了笑,長孫湘雨繼而轉頭望了一眼伊伊,臉上隱約露出幾分戲謔笑意,說道,“伊伊,方才你問起我的事,咯咯,是不是舞姐姐叫你問的?”

    “不是,是奴婢多嘴……”伊伊連連搖頭,看得出來,她有些緊張。

    “你無不無聊啊!”謝安皺眉白了一眼長孫湘雨,安慰著伊伊。

    “就是無聊才問嘛!”長孫湘雨撇撇嘴,繼而咯咯笑道,“安弟弟,看來舞姐姐對你挺上心的嘛,生怕姐姐將你拐跑了……”

    安弟弟……

    拜託!

    謝安聞言渾身一陣冷顫,沒好氣說道,“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另外,少說舞的不是,她人很好,就是……”

    “就是什麼呀?”長孫湘雨笑嘻嘻問道。

    謝安猶豫了一下,頗有些鬱悶地說道,“就是管得太嚴厲了,感覺我不是她丈夫,而是她孩子似的……”

    “孩子……”長孫湘雨聞言忍俊不禁,用手中的摺扇掩著嘴,止不住地笑了起來,直到謝安臉上不渝的表情越來越明顯,她這才逐漸收起笑意,輕笑著說道,“吶,舞姐姐本來就是做事細緻的人,似你等懶散,她瞧得過去才怪!——更別說你還背著她到城裡的青樓吃酒,與裡面的女子親親我我,奴家真是納悶,舞姐姐那日怎麼就沒有當場斬了你呢!”

    “喂喂喂……”謝安一臉鬱悶地說道。

    “算好的了,”瞥了一眼謝安,長孫湘雨撇撇嘴,略帶譏諷地說道,“我派人調查過你的事,你這人,就是缺管教,舞姐姐這般,還算是輕的,倘若你是我夫婿,我可不會叫你這般好過!——死,都算輕的!”

    “謝天謝地!”拍著胸口,謝安露出一副僥倖的表情。

    長孫湘雨愣了愣,似乎有些不解,待她明白過來後,俏臉上浮現出幾分不渝,皺眉說道,“謝安,你什麼意思?——奴家好心幫你一個大忙,你竟然還敢說這等話?”

    “我不是謝過你了麼?”

    “一聲謝謝就完事了?——呸!不就是嘴皮子的勁麼?我還給你……謝謝!謝謝謝謝謝謝……”

    “喂喂喂,別把咽到肚子裡的東西再吐出來啊,真噁心!”

    “你……”氣憤地瞪著謝安良久,長孫湘雨忽然咯咯咯笑了起來,笑地直不起腰,帶著幽怨的口吻說道,“謝大哥,真是的,那能這般傷奴家的心……”

    “不好意思,你剛才說什麼?”謝安故意露出一副不解之色。

    “……”

    另外一邊,聽著他倆那仿佛天馬行空般的對話,伊伊愣是摸不著頭腦,更別說插嘴,她不明白,何以謝安與長孫湘雨卻能夠聽懂那亂糟糟、毫無頭緒的對話。

    忽然,伊伊注意到一個很奇怪的現象,她隱約感覺,今日的長孫湘雨,似乎並不像平日那樣,讓人從心底感到畏懼,無論是生氣還是高興,都仿佛是出自真心,而不似以往那般做作……

    難道……

    好似想到了什麼,伊伊用不可思議的目光望著互相譏諷的謝安與長孫湘雨。

    正如伊伊所想的,今日的長孫湘雨,與以往略微有些不同……

    唔,應該說,在謝安面前的她,與以往有些不同。

    她發自內心地感到高興,因為面前這個男人,能夠聽得懂她的話,無論是譏諷、還是她故意為之的玩笑,他都能聽得懂,甚至於,他所說的話,也同樣暗藏玄機,這讓她感到十分高興。

    雖然根據府上下人調查,這個叫做謝安的男人有著太多太多的缺點,比如為人懶散,貪財,好色,但是他的才華也同樣不容小覷……

    “明日卯時,帶著這塊竹牌去太常寺報導,對了,這把扇子你拿著,到了考席之後,將其擺在案上,自有人關照你!”說著,長孫湘雨將手中那把碧玉為骨的紙扇放在桌上。

    “信物麼?”謝安拿過那把精緻而古樸的紙扇,他這才發現,這把紙扇那碧玉做成的扇骨潤滑發亮,顯然已有些年頭。

    見謝安毫不在意地把玩著,長孫湘雨微微皺了皺眉,帶著幾分慍色說道,“別給我弄壞了,否認,我決然饒不了你!”

    “呃,很珍貴的東西麼?”謝安錯愕問道。

    長孫湘雨聞言猶豫了一下,長長歎道,“此乃家母生前所用之物,也是她唯一一件配得上本小姐的東西……”儘管她的話,依舊是那般自命不凡,但不知為何,謝安卻從中聽出了濃濃的哀傷。

    “這麼珍貴的東西……”

    或許是瞧見了謝安想要還給來的舉動,長孫湘雨搖了搖頭,平聲靜氣地說道,“我常年帶著這把扇子出入禮部,禮部的人都認得它,會試的時候,你拿著它,禮部的官員自然會明白,你是我長孫湘雨的人……”

    這麼說不合適吧?

    謝安聞言苦笑一聲,不過他也看得出來,此刻的長孫湘雨,心情似乎很糟糕,是故,他也沒有再多說什麼,點頭說道,“我會好好保管的!”

    “保管?”長孫湘雨聞言秀眉一挑,毫不客氣地說道,“誰叫你保管了,會試之後就給我還回來!——要是不慎損壞了些許,你自己看著辦吧!”

    “得得得,要是碰壞了,我提頭去見你,行了吧?”謝安沒好氣地說道。

    “哼!”長孫湘雨輕哼一聲,不置可否。

    望了一眼手中的摺扇,謝安忍不住說出了困擾了他許久的疑惑。

    “吶,你為什麼要這樣幫我?——謊言就謝謝了,我要聽實話!”

    在謝安與伊伊關切注視的目光下,長孫湘雨緩緩站起身,朝著屋外走去。

    “我只是想看看,你究竟能站地多高……”

    “多高?”謝安不解地望著長孫湘雨離去的背影,繼而玩笑般說道,“小心把你長孫家都扯下來喲!”

    “長孫家啊……其中包括我麼?”停下腳步回頭望了一眼謝安,長孫湘雨淡淡問道,不知為何,她的眼神有些認真。

    開個玩笑,不至於這樣吧?

    顯然,謝安沒有弄懂長孫湘雨臉上表情所代表的含義,聞言撓撓頭,含糊說道,“應該吧,你不也姓長孫麼……”

    “哦,這樣啊……”長孫湘雨輕笑一聲,繼而搖了搖頭,徑直離開了。

    “你做不到的,至少眼下還做不到……等你能站得更高的時候,再來說這句話吧!——要站得更高,謝安,更高……”

    更高?

    是指官職?還是地位?

    謝安不解地搖了搖頭,他隱約感覺,長孫湘雨所指的,並不只是單純的官職或者地位……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5 12:22 PM

第三十五章 會試(一)

    會試的那一日,謝安早早便來到了會試的考場,太常寺。

    這是一座隸屬於禮部的官署,粗略目測,這太常寺單論占地,規模甚至比東公府還要巨大,但即便如此,這太常寺外的街道上亦聚滿了人群,簡直可以說是將偌大的府邸門階圍得水泄不通。

    毋庸置疑,這些便是大周今年趕赴冀京趕考的舉人,那都是通過了各地鄉試的飽學之士,混在他們當中,謝安略微感覺有些心虛。

    由於時辰未到,等候在這裡的考生三三兩兩地圍在一起談天說笑,借此緩解考試前心中的緊張,畢竟在這裡的,大多也只是十六七歲到二十五六這一輩的年輕人,心理素質並不是很堅韌。

    要知道會試,那可是[龍門]啊,天下才子寒窗苦讀數年,甚至是十數年,所為的,難道不是想跨過這一道龍門,化錦鯉為遊龍,龍禦在天麼?

    成,則平步青雲,飛黃騰達;

    不成,則錦繡前程皆成泡影,白費數年、十數年寒窗苦讀的辛勞。

    如此,也難怪這些考生學子如此焦慮,他們的這份焦慮憂愁,甚至影響到了謝安,要知道他此前來的時候感覺挺輕鬆的,畢竟他有著長孫湘雨的承諾,但眼下一到會場,周圍那緊張的氣氛,卻叫謝安感覺自己又仿佛回到了高考的年代……

    真是做什麼的都有啊!

    心中暗暗感慨了一句,謝安環首打量著四周,捕捉著那些頗為好笑的景象。

    在他身旁不遠處的樹下,坐著一位學子,只見此人正瘋狂地向自己嘴裡塞饅頭……

    啊啊,一旦心情緊張就暴飲暴食的類型呢!

    謝安聳聳肩,轉首望向自己的左側,哂笑望著那位捧著書卷,搖頭晃腦念書的學子。

    喂,兄弟,拿反了……

    無語地搖了搖頭,謝安又望向自己的右側,他看到在自己右側的那一刻大樹下,有一位學子正襟危坐,閉著眼睛養精蓄銳,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昨晚一定緊張得睡不著吧?真是辛苦你了,趁著還沒開始,歇會吧……

    望著那位學子那一圈濃濃黑眼圈,謝安險些忍不住笑出聲來。

    大周的學子心裡素質完全不行嘛,這種小場面……

    “咣咣咣!”

    就在謝安暗自取笑那些學子的緊張感時,忽然,府邸門前三聲銅鑼響罷,驚得謝安險些將手中攥著的那把摺扇丟了出去……

    好險好險……

    這要是不小心摔壞了,自己也別參加什麼會試了,直接逃命去好了!

    在腦海中模擬長孫湘雨震怒時的模樣,謝安咽了咽唾沫,抓緊了手中的摺扇。

    “嗡……”太常寺的府門緩緩敞開,十幾位身穿朝服的朝廷命官從裡面走了出來,後面跟著一大幫的衙役,整整數十人。

    頓時,剛才還人聲鼎沸的門階,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站在最當中的,是一位年紀在三十上下、較為年輕的官員,只見他拱手抱拳朝著面前的人群微微行了一禮,沉聲說道,“本府乃禮部尚書阮少舟,奉天子之名,主持這三年一度的春闈,並作為此次會試的主監考官……此次會試,因考生眾多,是故分三場,每場分三日,與往年考題類似,第一日考四書文,第二日考五言八韻詩以及五經文,第三日策問……那麼,報到名字的考生請到階上來,待我禮部官吏搜查一番,若無攜帶任何可用於舞弊的紙條、書卷,便可入府應試!——若是沒有叫到名的,待下一場再來!——陳歆?點名!”說著,他望了一眼身旁的官員。

    “是!”

    在臺階下眾考生屏著呼吸的觀望下,那位叫做陳歆的禮部官員從門口的書桌上拿起一本厚厚的本子,點著名喊道,“渤海郡舉人,唐程!——在不在?”話音剛落,人群中走出一位衣冠楚楚的學子,緊走幾步來到臺階上,他手中拎著一隻籃子,裡面放著筆墨、白稿、鎮紙、毛巾,以及七八個饅頭,不出意外的話,那將會是他這些天的食糧。

    只見他從懷中摸出一塊竹牌遞給那位官員,口中恭敬說道,“學生正是渤海學子唐程!”他遞過去的那塊竹牌,與長孫湘雨給謝安的那塊一模一樣。

    陳歆點點頭,目視了一眼周圍的官員,當即便有一位官員以及兩名衙役上前,非但搜了身,還仔仔細細檢查著那學子所攜帶的東西,甚至連那位學子籃子的饅頭都一隻只掰開看過。

    一番檢查之後,見這位叫做唐程的學子並沒有攜帶什麼違禁的東西,陳歆點點頭,拿起毛筆在手中的名冊簿上夠了一筆,淡淡說道,“甲子一十六號!”

    那位再次拱手朝著眾位禮部官員拜了拜,繼而拿起自己的籃子,進入了考場。

    緊接著,陸陸續續的,第二位、第三位考生也在搜身完畢後進入了考場之內。

    忽然,那位官員喊道,“廣陵郡,謝安!”

    正在人群中探頭探腦的謝安聞言一驚,慌忙拎著自己手中的飯盒以及文具箱子走了過去,學著前面那些學子的樣,放下手中的東西,恭恭敬敬地朝諸位禮部官員行了一禮,沉聲說道,“學生廣陵謝安!”

    “……”手捧名冊的陳歆上下打量著謝安,點了點頭,淡淡說道,“牌子帶來了麼?”

    “在這裡,大人請過目!”說著,謝安便將長孫湘雨交給他的那塊牌子遞了上去。

    “唔!”見確實是禮部監製,陳歆點了點頭,說道,“為防攜私舞弊,本官要檢查一下你所帶的東西……”

    “是!”

    首先被檢查的,便是那只做工精美、雕琢細緻的籃子,但見頂層的蓋子被打開後,裡面上下有序地擺著三個小屜,第一個小屜,擺著一盤脆香的燒雞,整整一隻;第二個小屜,則是一盤切牛肉,足足一大盤;至於第三個小屜中,則又是一盤白切雞肉,此外還有一雙筷子,一隻酒盅,以及三小壺的酒。

    “哈哈哈,這傢夥搞什麼?”

    “這傢夥打算來太常府踏青麼?”注意到這裡情況的學子哄堂大笑,即便是有些禮部官員,亦是搖頭輕笑不已,只笑得謝安面紅耳赤,尷尬不已。

    伊伊姐,太過了啊……

    苦笑一聲,謝安轉頭望向一直站在旁邊觀瞧的禮部尚書阮少舟,哂笑著說道,“大人,呃,會試,不曾規定應試學生的菜飯要求吧?對吧?”

    “……”阮少舟聞言又好氣又好笑,心中暗自說道,以往的考生來到太常寺,大多都是吃不下飯,睡不著覺,這傢夥倒是好……

    “嗯,朝廷對此並無相應限制!”阮少舟淡淡說了一句,走過來拿起一根筷子,在每一盤菜中都戳了幾下,以確定內中是否藏有東西,繼而瞥了一眼從旁的官員,叫他們打開了謝安擺放筆墨的文具箱子。

    期間,謝安在心中暗暗祈禱,畢竟這是箱子,也是伊伊替他準備的……

    當文具箱的蓋子被打開的時候,謝安忍不住瞥了一眼裡面的東西,見裡面只放著筆墨、毛巾之類的應用之物,謝安暗暗松了口氣。

    就在這時,卻見其中一名禮部官員疑惑地打量了箱子的內壁與外壁,繼而皺眉說道,“有暗格!”說著他的手在盒子的邊緣摸了一陣,忽然聽到哢嚓一聲,仿佛是什麼機關被觸動的聲音。

    瞥了一眼神色大變的謝安,那位禮部官員雙手捧起了箱子的上層,露出了箱子的下半層。

    當時,在場所有的人都傻眼了,繼而再一次哄笑出聲,因為他們瞧見,這只箱子的暗格中,竟然擺著一盤紅燒蹄髈,雖說已經涼了,但依舊是香氣撲鼻。

    “……”即便是那位禮部尚書經歷過不少大風大浪,也不禁有些哭笑不得,瞥了一眼謝安,帶著幾分揶揄說道,“你,真是來應試的麼?”

    “是啊是啊……”滿頭冷汗的謝安連連點頭不止,隨即好似又想到什麼,連忙補充道,“學生飯量……稍大,家中賢妻怕學生餓著,是故……見笑,見笑!”

    “呵呵!”禮部尚書阮少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揮揮手叫下屬給謝安搜身,當他再轉過頭來的時候,他忽然望見了謝安抓在右手的那柄碧玉為骨的摺扇。

    深深瞧了一眼謝安,他若有所思。

    --與此同時,丞相府--

    就在謝安暗自為了自己那甲字二五零號的編號感到氣悶時,大周當朝丞相胤公,正在書房皺眉望著手中的一卷名冊。

    [廣陵舉子,謝安……]

    望著名冊簿最後一頁最後一行的會試考生名字,胤公眼中盡是疑惑之色。

    “怎麼回事?前些日子粗略一觀,不記得有這個人啊……”心下疑惑的胤公低下頭仔細對照筆跡,卻發現,那正是自己的筆跡。

    “難道是老夫記錯了?唉,到底是老邁無用了……”胤公捋了捋自己的白須,苦笑著搖了搖頭。

    忽然,胤公面色微變,他好似想到了什麼,當即喚來平日負責打掃書房的下人,皺眉問道,“老夫不在時,可有人進來過此書房?”

    “啟稟老爺,小小姐來過,好似在老爺書桌上翻找什麼,當時小的只是遠遠望了幾眼,是故不曾看著真切……”

    “湘雨?”胤公愣了愣,繼而眼珠微轉,捋須輕笑說道,“好在老夫先前瞧過一遍,否則險些被那個小丫頭給騙了……呵呵,不過話說回來,竟能將老夫的字跡模仿得這般神似,做到以假亂真,實在是匪夷所思!”

    讚歎一聲,胤公低下頭,默默望著那最後一行的考生名字,古井不波般的神色,瞧不出絲毫端倪。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5 12:22 PM

第三十六章 會試(二)

    會試的頭一日,考的是四書文。

    所謂的四書文,指的就是用四書範圍內的段落、句子作為題目,考驗學子的才學。

    何為四書?

    即《大學》、《中庸》、《論語》、《孟子》四本書,出題的考官,往往都是從中任意摘取一段文字、甚至是寥寥數位,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提示,借此來考驗學子對四書的精熟程度。

    四書文,又叫做代聖人立言,顧名思義,就是要用孔子、孟子的語氣說話文章。

    與其他詩詞歌賦等文學體裁不同,四書文的框架限定地死死的,文章需嚴格照著[破題]、[承題]、[起講]、[入手]、[起股]、[中股]、[後股]、[束股]這八個部分來寫,在後四股的四個部分中,每個部分需要有兩股排比對偶的文字,也就是對子,要求平仄對仗。

    是故,四書文又稱之為八股文。

    最苛刻的是,文中所用到的詞語、典故,都需要是能在經書中,或者是在史記中能找到的,不能自己胡編亂造,不得描述風花雪月。

    總之,是非常枯燥乏味,幾乎沒有什麼可讀性的文章,但是反過來說,卻也可以借此考驗學子對四書的理解與熟悉程度。

    而眼下,謝安所碰到的第一場,便是這四書文。

    題目很簡單,只是一句話。

    [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

    這句話前前後後也不過二十個字,但是謝安卻足足盯著看了有一刻時辰。

    子,謝安知道,這指的是孔子,而顏淵,雖說不太熟悉,但也知道是孔子的學生,總之,這是一句孔子對自己學生顏淵所說的一句話。

    既然是孔子的話了,那必然是出自《論語》,至於是其中的什麼篇章,講述的又是什麼典故,謝安就無能為力了。

    若是像高考一樣的考場,謝安或許還能趁著考官不注意偷偷張望一下其他學生的答案,畢竟據長孫湘雨所說,禮部內的官員,基本上都是屬於長孫家一派的官員,禮部的尚書與侍郎,甚至還是長孫湘雨祖父、當今丞相胤公的學生,想來有了長孫湘雨的關照,這些禮部的官員多少會照顧一下謝安。

    這叫有權不用、過期作廢!

    但問題是,眼下他所在的考場,那可是獨間,四面有三面是密不通風的牆,連個窗戶都沒有,門方向的這一面,這是一排低矮的木板,模樣跟謝安在東公府看到的馬廄似的。

    更糟糕的是,整個屋子非但小地可憐,還黑漆漆的,大白天的竟然還要點蠟燭。

    而且,屋內的設置也簡陋地可憐,只有一張破書桌、一條破凳子,還有一張不知道能不能睡人的木板床榻,滲人的是,連一床像樣的被褥都沒有,非但髒,而且還散發著一股不知什麼味道的臭味。

    直到眼下,謝安終於明白,為何自己一說要去會試,伊伊便露出那樣擔憂、憂慮的神色。

    還是那個小妮子貼心……

    回憶著與伊伊的平日裡親昵,謝安右手拄著臉頰坐在考桌後,想到精彩處,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

    說起來,按照真實的年齡算,其實謝安要比伊伊大三歲,但自從那次謝安也不知是玩笑還是單純為了取悅伊伊,叫了幾聲伊伊姐後,他忽然奇怪地發現,伊伊好似確實要比他以及梁丘舞成熟許多。

    謝安不明白,不明白究竟是自己的心理也跟著外表退化了呢,還是說,這有錢世家的女子,就是要比後世更成熟、更知性。

    現在想想,伊伊確實也挺辛苦的,要照顧自家小姐梁丘舞,要照顧他謝安,還要打理東公府的一切,作為一位侍妾而言,她實在是太優秀了。

    嗯,皮膚也柔滑細膩……

    或許是想到了什麼精彩處,謝安右手的食指與中指,忍不住在凹凸不平的桌面上微微滑動,仿佛那就是伊伊那嬌嫩的肌膚。

    忽然,謝安微眯的眼睛睜大了。

    不好不好!

    怎麼想到那方面去了?

    在事關仕途的考場想入非非,自己也算是有能耐了……

    唔,再看看題目……

    “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搖頭晃腦低聲念了一遍,謝安拿起桌上的毛筆,在一張白紙上寫起字來。

    子謂顏淵曰……

    這個簡單,孔子對顏淵說。

    用之則行……

    這個……

    左手摸了摸自己光潔的下巴,謝安沉吟一下,繼而提筆在紙上書寫。

    用它就可以……

    不對,是用得到的東西就行得通……

    舍之則藏?

    唔,用不著的東西就藏起來……

    惟我與爾有是夫?

    只有我跟你……

    有是夫?

    這啥意思?

    寫到中途頓了筆,謝安皺眉思量著。

    有是夫……

    有的是夫人?

    是在向自己的學生炫耀自己老婆多?

    不對不對,孔子好歹是聖人,沒道理會與自己的學生這麼不正經。

    有是夫……

    [有],應該是擁有的意思了,這個[是],應該是認定、斷定、承受的意思,這個[夫]呢……

    對了!

    夫就是大丈夫啊,這笨啊!

    惟我與爾有是夫,就是說,只有你和我是擁有大丈夫氣概的人!

    對!這樣才氣魄嘛!

    自以為得意地點了點頭,謝安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所寫的,稍加潤色,繼而默默念叨。

    “孔子對顏淵說,用得到的東西就是行得通,用不著的東西就要藏起來,明白這個道理的你和我,才算是整個天下擁有大丈夫氣概的人!”

    嗯,很有氣勢!

    只不過,感覺好像哪裡有點不太對勁……

    是自己翻譯錯了?

    沒錯啊,確實是按著以前學校裡所教的東西翻譯的呀……

    嘛,大概意思就是這樣了!

    隨手將毛筆放置在一旁,謝安咂了咂嘴,將伊伊特意給他準備的幾道菜都端了出來,擺在考桌上,又從箱子裡拿出酒壺、酒杯還有筷子,隨即望著桌上的菜肴搓了搓手。

    翻譯這種古文真是費腦子啊……

    心中暗暗感慨了一句,謝安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在嗅了嗅酒香後,將其一口飲盡。

    突然,他眼睛一亮。

    青液坊的酒!

    伊伊就是貼心啊,連自己愛喝什麼作坊的酒都知道,真是好媳婦……

    心中連連稱讚了幾句,謝安就著桌上的美味佳餚,沒心沒肺地,美滋滋地吃喝起來。

    他根本不會明白,這場四書文的考試,根本就不是叫他翻譯孔子所說的話,而是沿著話中的含義,寫一篇論述文,更要命的是,他連翻譯都翻譯錯了……

    作為題目的那句話,乃是出自《論語》的《述而》篇,雖說確實是孔子對他的學生顏淵所說的話,但其中的意思,卻不像謝安所寫的那樣,甚至於,大相徑庭。

    原文的意思是,[當國家用你的時候,你就按照自己的主張施展才能去推行種種設想,國家不用你的時候,你就把自己的主張、設想收起來。能夠自然坦率做到這一點的,看來只有我和你有這點修養與作風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當太常寺其他應試的考生正咬牙凝眉、苦思文章時,謝安正美滋滋地吃著酒,吃著珍饈美味,以至於當擔任總考官的禮部尚書阮少舟帶著兩個人例行巡視整個考場而經過謝安那一間考舍時,一時間甚至有些傻眼。

    開考才不過大半個時辰,其餘考子仍在苦思文章,這個傢伙……

    想到這裡,阮少舟吩咐兩個手下官員呆在原地,自己則走入了謝安那一間考舍。

    此時謝安正低著頭捧著那只紅燒蹄髈猛啃,忽然感覺眼前光線一暗,下意識地抬起頭,愕然發現不知何時,自己面前竟站著一位大人物,慌忙放下蹄髈站起來,用毛巾擦了擦嘴和衣袖,訕訕說道,“大……大人好,不不,學生謝安,拜見阮尚書!”

    說是,謝安偷偷抬起頭,見眼前這位禮部尚書用詭異的目光望著他考桌上的一盤盤美食,心中也是尷尬,小聲問道,“大人吃過了麼?”

    “唔?”阮少舟似乎在沉思著什麼,聞言一愣,微微一笑,輕聲說道,“抱歉,本府方才一時走神,不曾聽聞你所言,你方才說什麼?”他的語氣很平和,給人一種如沐春風般的感受。

    “學生問,大人吃過了麼?要是沒有……呃,如果大人不嫌棄的話……”說著,謝安指了指桌上的酒菜。

    望了一眼那只到處是牙印齒痕的紅燒蹄髈,阮少舟輕笑著搖了搖頭,溫文儒雅地說道,“客氣了,本府乃此次會試監考官員,需不時巡查各個考舍,謝學子的好意,本府心領了……”說到這裡,他的目光忽然瞥見了桌上的那柄摺扇,那柄對他來說,甚至是對整個禮部來說都非常熟悉的摺扇。

    “不介意的話,可否叫本府瞧瞧這扇子……”阮少舟不動聲色地問道。

    此時的謝安,其實早已忘記了那柄被他當成鎮紙用的摺扇,聞言一愣,繼而才回想起那柄扇子的主要用途,用滿是油膩的手將摺扇拿起來遞給了阮少舟,連連說道,“請大人過目!”

    阮少舟接過摺扇,小心翼翼地打開,即便是他早已有所猜到,但當真正瞧見這柄摺扇時,他的目光依然忍不住微微一顫。

    果然,這是那一位的扇子……

    這麼說,這廣陵謝安,就是那一位暗中叫我禮部偏袒的人麼?

    上下打量了幾眼謝安,阮少舟輕輕合上摺扇,待見到摺扇上那碧玉所制的骨架上沾著些許油膩,他不動聲色地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繼而將摺扇遞還給了謝安。

    “果然是寶貝,謝學子且收好了……”

    “是是……”

    將手中的摺扇遞還給了謝安,阮少舟眼睛一瞥,忽而瞥見了謝安那份寫著字的考卷,下意識地,他拿了起來,粗略一觀。

    不得不說,謝安的考卷,給了這位禮部尚書太大的震撼,當望見那考卷上所書寫的字時,阮少舟心中哭笑不得。

    要是沒有長孫湘雨早前的關照,他真想給謝安批一個[狗屁不通、褻瀆聖人]的評語。

    望瞭望謝安,又望瞭望手中的考卷,再望望謝安,再望望手中的考卷,如此反復數次,阮少舟這才將手中的考卷放回原處。

    “好,好……觀點奇特,文筆也是……與眾不同!”

    勉強贊了幾句,阮少舟走出了謝安的考舍。

    原來如此……

    長孫小姐多半知道這謝安的本事,是故才提前知會我禮部,只不過,似此等胸無點墨的傢伙,長孫小姐何以會如此關照他?

    罷了,此事暫且不論,似那謝安那等學識、文采,要通過這頭一日的會試,簡直就是難如登天,這樣一來,長孫小姐那裡……

    或許是想到了什麼緊要之事,阮少舟的額頭微微滲出一層汗珠,回顧左右官員說道,“你二人待本府巡視考場……”

    “大人有何事?”那兩位禮部官員詫異問道,可能是他們尚未意識到謝安便是長孫湘雨叫他們禮部暗中關照的人,也可能是這兩人官階較低,並不清楚這整件事。

    “本府只是稍感不適,回總舍歇息一會,你二人且去巡視考場吧!”

    “是!”兩位官員拱手領命。

    望了一眼那二人離去的背影,阮少舟一揮衣袖,急急忙忙來到大常寺的偏廳,待吩咐左右取來筆墨後,喝退從旁眾人,埋首在書案後揮筆疾書,就著此次考題,張張灑灑地抒寫起來。

    其用意,不言而喻。

    “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聖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也。蓋聖人之行藏,正不易規,自顏子幾之,而始可與之言矣。故特謂之曰:畢生閱歷,只一二途以聽人分取焉,而求可以不窮於其際者,往往而鮮也。迨于有可以自信之矣。而或獨得而無與共,獨處而無與言。此意其托之寤自適耶,而吾今幸有以語爾也……”

    就在謝安悠然自得地在考舍吃喝之時,禮部尚書阮少舟,這位早些年前殿試的狀元,正揮筆疾書,替他書寫著這一場考試的答文。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5 12:23 PM

第三十七章 會試(三)

    由於是怕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所以,在應試的考生一旦進入太常寺這會試場所後,若無重大突發事件,是絕對不可以離開考舍的,無論是什麼身份的學子,都必須在那大小如何茅廁般的考舍住上三天,直到三輪考試結束。

    當然了,裡面的考生無法出來,但是外面的人卻可以進去,畢竟這次的考生中,也有好一些出生于冀京,有的甚至是冀京名門世家的公子,雖說不像謝安那樣沒心沒肺地在考場大吃大喝,不過當日的應用飯食,其家人還是會叫人準備妥當,而至於那些從外鄉趕到冀京考試的學子就要相對難過一些。

    不過倒也不至於餓死於考場,畢竟禮部一清早便已分給考生一些饅頭以及一疊鹹菜,作為當日的飯食,用以充饑足以,至於味道嘛,那就只能說是有些差強人意了。

    第二天一早,當謝安正趴在考桌時酣睡之際,伊伊拎著一隻做工精緻的飯盒,由四名東公府的家丁護衛著,來到了太常寺,替謝安送來了今日的飯菜。

    伊伊本就是一位極具江南特色的美人兒,恬靜而優雅,再加上今日因為出門,她還稍稍打扮了一下,塗了一層淡淡的胭脂,以至於當她走過其他考舍前時,考舍內有些早早起來的考生,忍不住探頭張望,不明究竟的,還暗道究竟是那家的千金小姐,來此探望自己的如意郎君呢。

    畢竟在與謝安行過房事之後,伊伊便不再像之前那樣做未出閣的少女打扮,而是將頭髮盤了起來,結成髮髻,以表明自己已屬人婦的身份,這讓那些垂涎於她美色的考生們暗自搖頭歎息。

    在禮部一位元官員的陪同與監視下,伊伊終於來到了謝安那天字二五零號考舍,喚醒了趴在考桌上呼呼大睡的謝安,將她特意準備的飯菜交給了他。

    當然了,這些飯菜之前已經經過禮部官員的檢查,畢竟,就算朝廷大半個禮部眼下都已知道,這謝安便是長孫湘雨早前知會他們禮部,叫他們暗中袒護的人,但例行的檢查依舊少不得,否則若是被有心之人看到,禮部免不了也要御史大夫在天子面前參上一本,治一個督查不嚴的罪名。

    由於伊伊是女兒家,是故禮部的官員並未對她搜身,理所當然的,她也不可以進入謝安的考舍之外,只能站在外面,將帶來的東西遞給謝安。

    當望見那考舍的簡陋時,伊伊眼中流露出濃濃的憂心與關切,由於梁丘舞與謝安商量過,為了種種原因暫時不想叫外人知道兩人的身份,是故當著旁人的面,伊伊並沒有再喊謝安為姑爺,而是像梁丘舞那樣,喚他為安。

    “安,昨日辛苦麼?可曾睡好?”儘管是疑問的話,但是看伊伊說話時的語氣,卻仿佛是陳述句,微微帶著幾分晶瑩的秀目中,滿是關切之色。

    “挺好的!”隔著一排低矮的木牆與伊伊面對面站著,謝安笑著說道,他說的是實話,儘管自從進了東公府後,在伊伊無微不至的照顧伺候下,謝安也稍微變得有些養尊處優了,但說到底,他終究是經歷過磨難的人,想當初落魄冀京時,別說沒個落腳的地方,就連一日三餐都成問題,似眼下般,有遮風避雨的地方,還有酒有菜,如何稱得上[不好]?

    稍稍安慰了伊伊幾句後,謝安便將她打發走了,倒不是說他不願與伊伊多聊一會,只不過看著她秀目微紅地打量著考舍內的簡陋設置,謝安真怕這個感性的小妮子忍不住哭出來,糟蹋了她今日的那般美麗的面容。

    再說了,擺著那位禮部官員這麼一個明晃晃的電燈泡在,謝安哪好意思與伊伊談天說愛,甜言蜜語。

    不多時,太常寺內便響起了咣咣咣的銅鑼聲,繼而,一些禮部的官員開始陸續分發今日的考卷。

    今日,考的是詩賦與五經文。

    說實話,當謝安一拿到考卷的時候,差點沒嚇死,原因就在於今日的試題,竟然比昨日整整多出數倍,昨日整篇試題不過一句話,前後不超過二十個字,可今日倒好,光是試題便足足寫滿了一張紙。

    不過在仔細觀閱了一遍後,他這才松了口氣,因為他發現,雖說試題寫滿了一頁,但是卻不需要逐一解答,就好比五經文,出題的考官從《詩》、《書》、《禮記》、《易》、《春秋》各自挑出一句作為題目,讓考試的學子從這五道題中任選一道,書寫文章,文章的體裁與昨日的四書文一樣,也是八股文。

    在謝安看來,這《四書文》與《五經文》,大致就相當於他以前在大學時上課的必修課與選修課。

    言下之意,就是說在大周,《大學》、《中庸》、《論語》、《孟子》這四部是所有應考學子所必須掌握的,不但要求理解,甚至於要爛熟於心、倒背如流。

    而至於《詩》、《書》、《禮記》、《易》、《春秋》這五經,則相對要求較低,只要求應考的學生大致看過、瞭解這五本書,對那一本熟悉,就選那一本經文的試題來解題,除此之外,並沒有太苛刻的要求,也難怪有不少考生會認為,無論是鄉試還是會試,第一輪的考試才是最關鍵的,倘若第一輪考試的答案不能叫監考官滿意,那麼第二輪、第三輪,即便你答地再出色,也很難挽回最初的失利。

    這也正是禮部尚書阮少舟昨日為何要親自書寫一篇文章,偷樑換柱作為謝安答卷的原因所在。

    但不管怎樣,對於謝安來說,這五經文與昨日的四書文倒是差不多,反正他什麼也不會。

    瞅了幾眼後,他隨意地選了一篇《易》的考題。

    題目是這樣的,[在師中吉承天寵也。益動而巽,日進無疆,知以藏往,為君為父為王為金。]

    朝著昨日解題的模式,謝安按著自己的理解方式,將這句話翻譯了一遍,便算是答了題,繼而將注意力放在另一份考卷上。

    另一份考卷的要求,是要應試的學子用賦詩三篇,無論題材,不也要求是借景詠物、還是借景詠事、亦或是借景抒情,要求簡單地就像是謝安以前考試試卷上的附加題。

    這讓他很是驚訝,難道大周並不注重詩詞歌賦?

    確實,大周並不注重描寫風花雪月的詩詞歌賦,這也是為何在這方面非常出眾的才子,往往無法做官的原因,對於詩詞歌賦,朝廷更多將這些事物看成是一個人的自身修養,而不是做官的必備條件。

    單從這方面來說,朝廷還是很有見解的,畢竟你詩賦做的再好,也不會給你帶來什麼政績,充其量也只是在酒席宴會時,作為娛樂的一種方式,與同僚聯絡感情,或許吸引酒妓的傾慕,但是在平日裡,很少有機會能用到,畢竟為官的奏章、告示,都有著極為嚴格的規範。

    代天子擬寫詔書,要用《詔》的格式;作為上官下達給下屬的命令,或者是傳達給百姓的告示,則要以《誥》的格式;反過來說,下屬向上司官員請命,或者官員向天子請命,則要用《表》的格式;弘揚人物的文章要用《贊》;弘揚一種精神的文章要用《頌》,等等等等。

    有誰見過哪個朝廷官員在正式的文書中寫詩詞歌賦的?

    沒有!

    當然了,即便是附加題,對於謝安而言,也是頗為頭疼。

    雖說以前念書的時候,謝安也背誦過不少唐詩宋詞,有好些他還記得,但是,他不敢用,因為他不知道這大周究竟是哪個朝代,也不清楚那些詩詞歌賦究竟是不是已經問世,萬一問世,他這邊一抄襲,那可就麻煩了,簡直比不寫還要糟糕,畢竟文人對於別人抄襲自己文章,那可是極為厭惡的。

    無奈之下,謝安只好找了些現代人模仿古人的五言詩,好在只要三篇,是故,謝安絞盡腦汁倒也能拼湊,只是工整不公工整,規範不規範,那就不得而知了。

    前後不到半個時辰,就當其餘眾考生依舊在埋首苦思文章時,謝安已就著伊伊送來的酒食,開始了吃喝。

    大概到了晌午的時候,作為此次會試總監考官的禮部尚書阮少舟,又來到了謝安的考舍。

    因為有了昨日的經驗,今日,阮少舟在其餘考舍轉了一圈後,便當即來到了謝安這裡,見他又像昨日一樣,吃酒到醉,趴在書桌上呼呼大睡,又是皺眉,又是哭笑不得。

    似此子這般應試,倒也輕鬆!

    阮少舟在心中暗自嘲諷了一句,但是為了自己日後,長孫湘雨交代的事,他也不得不去履行,畢竟作為胤公的學生,阮少舟太瞭解他老師膝下那位長孫女的秉性與能耐了。

    略微瞅了一眼謝安的考卷,阮少舟皺眉搖了搖頭,回頭瞥了一眼對面天字二四九號的的考舍,見那位學子正低頭書寫文章,遂不動聲色地將謝安的考卷收在懷中,繼而從袖中取出一份寫滿的答卷,外加三首詩賦,最後,振了振袖子,從容不迫地離去了。

    以至於當謝安睡醒過來,瞧著自己桌上的考卷時,一時之間愣住了。

    好在昨日阮少舟在收試卷之前又來過一趟,偷樑換柱,將他書寫的文章與謝安掉了包,是故,謝安倒也沒有太大的意外。

    只是……

    感覺不是太好……

    一臉尷尬地拿起阮少舟替他準備的答卷,謝安暗自歎了口氣。

    《候》

    佳期期未歸,望望下鳴機。徘徊東陌上,月初行人稀。

    《詠冬》

    七宿乘運曜,三星與時滅。履霜冰彌堅,積寒風愈切。繁雲起重陰,回飆流輕雪。園林粲斐皓,庭除秀皎潔。墀瑣有凝汙,逵衢無通轍。

    《喜雨》

    朱明振炎氣,溽暑扇風飆。

    羨彼明月輝,離畢經中宵。

    思此西郊雲,既雨盈崇朝。

    上天湣憔悴,商羊自吟謠。

    再瞧瞧那篇八股文,亦是工整嚴謹、詞藻華麗,即便謝安對此類不甚瞭解,卻也明白,禮部尚書阮少舟,不愧是朝中重臣,不愧是當朝丞相胤公的得意門生。

    反復瞅著對方替自己準備的答卷,謝安愣是找不出那份答卷有哪怕絲毫的瑕疵,只是這種感覺,不是太好……

    就好像完全由他人代考一樣,自己似乎只是到考場走了一圈,吃吃酒菜,睡睡懶覺,什麼事都沒做……

    真是的,好歹來點自己會的東西嘛,幹嘛這麼小氣?

    就在謝安暗自埋怨之餘,終於迎來了第三日的考試,策問!

    當從禮部官員的手中接到考卷時,謝安難掩眼中的喜悅。

    這是……

    應用題?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5 12:24 PM

第三十八章 會試(四)

    大周弘武二十三年三月二十日,謝安迎來了自己最後一輪的會試考核,策問。

    在看到那些考卷的第一眼,謝安略微有些傻眼,因為這次的考卷,足足有七八張,就算前兩場的考卷合到一起,恐怕也沒有今日的多。

    簡單地說,今日的考卷,總共分為兩大部分,第一部分是《陳略》,顧名思義,就是讓考生向朝廷陳述好的建議、好的治國策略。

    根據題目上所描述的要求,學生可以就吏治、民治、軍治、水治等各種領域範圍內的國內現象,寫一篇講述利弊的論述文,文中要求有建設性的提議,想來,朝廷也是打算借此考驗應考學子的治國之策。

    這是必選題。

    至於第二個部分,則較為繁雜許多,大致分為五份不同領域的應用試題,分別是《案斷》、《營建》、《民生》、《度支》、《樂府》,每份考卷中都有三個案例,一同是十五道,與昨日的五經文一樣,只要求考生對這五份中的一到兩份考題做解答。

    其中,《案斷》指的就是斷案,從試題上所書寫的案例中找出種種資料、證據,推斷出犯人,並將其按律治罪,借此測驗考生對於斷案方面的才能,是作為各地方縣令的最基本的要求。

    其中優秀的,甚至能夠被破格推薦到刑部任職,畢竟刑部是專門管理這方面的朝廷機構。

    《營建》指的是建造大規模的土木工程,就好比說試題上寫道,天子下令要修個圓子,考生需要按著試題上所描述的種種條件,大致算出這個園子需要多少日期完工,需要多少徭役、民夫,需要花費多少銀子,等等等等。

    在這份考卷上出眾的考生,便有機會到朝廷工部任職。

    《民生》,這是一個比較複雜的考題,它包含著各地方城縣縣令會遇到的種種難題,如何控制民心,如何疏導百姓心中的不滿,甚至於,當發生天災時,作為當地的父母官,又該如何做。

    這份考卷,較真起來其實並沒有所謂真正的答案,就好比某位縣令在大旱時私自打開縣城的糧倉,將其中的米糧發放給饑餓的百姓,並收留從他鄉逃難的百姓等等,從道德上品性上來說,這位縣令無疑愛民如子的好官,但從朝廷的律法上說,在沒有經過朝廷批准的情況下,私自開倉放糧,這也是一種瀆職的行為。

    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就看批閱考卷的考官是屬於哪一類的人了,但是不管怎麼說,這份試卷,也是成為各地方縣令候補的考生所必須要填寫的試題。

    《度支》,這是屬於戶部的一塊,簡單地說,就是物品的買賣,盈利的多少,考驗學子在行商、理財這方面的才能,畢竟朝廷名下也有那所謂的官商。

    而相比以上這些,最後的《樂府》則要相對簡單地多,只是考驗學子在音律方面的才能,通過考試後,還要到太常寺屬下的教坊再進行一次測試,優秀的,便能到朝廷內的樂坊任職宮廷樂師,屬於禮部司下的。

    有些像是職業考核,除兵部外,其餘朝廷六部,大多都會在參加會試的眾考生中尋找合適的人才補充到其司屬下的各個行政機構,就好比說,在《案斷》這份考卷上出眾的,有機會被刑部看中,叫其在刑部司屬下的執行機構任職,可能是衛尉署,可能是大獄寺,當然了,也有可能直接提升為地方縣令。

    其他亦是如此。

    謝安並不知道,這策問的後半部分,幾乎等同於後世的職業資格考試,眼下的他,正因為終於找到了自己會的試題而興奮不已。

    他根本不會想到,對他絲毫不抱希望的禮部尚書阮少舟,正像前兩日一樣,在太常寺的偏廳替他書寫答卷。

    由於有了前兩論會試的經驗,阮少舟也算是瞧出來了,在他看來,那個謝安,幾乎就是一個不學無術、胸無點墨的草包,他真不明白,他恩師胤公膝下的長孫女,那位足智多謀的長孫湘雨,究竟看中了那傢伙哪一點。

    不過話說回來,既然長孫湘雨已知會他,他也只能照做,否則,整個禮部恐怕都要遭殃。

    歎息一聲,阮少舟沉思了片刻,繼而提筆,就著眼下朝廷的現況,寫了一篇陳述各地方官員巧立名目、增設稅收的文章,作為禮部尚書,他自然清楚如今朝中最關切的事是什麼,當然了,鑒於謝安學子的身份,這篇稅收利弊論僅僅只是點到為止。

    就在阮少舟思如泉湧、揮筆疾書之際,他忽然眼角瞥見有人進來,心中一驚,他急忙放下筆,將寫到一半的考卷夾在書桌上的書籍中。

    自己明明已經對屬下吩咐過,叫他們休要來打擾自己,怎麼還有人來?

    心中納悶之際,阮少舟抬頭一望來人,繼而面色一驚,慌忙站了起來,拱手拜道,“師座,您怎得來了?”

    原來,走入偏廳的人,竟然就是當朝的丞相,他阮少舟的老師,胤公。

    “呵呵,這幾日正值會試,朝廷相安無事,老夫閒不住,是故過來瞧瞧會試進行地如何,”說著,胤公轉頭望了一眼自己身旁那個十二三歲的小男孩,笑著說道,“晟兒,還不上前與你阮叔叔見禮!”

    話音剛落,那個臉蛋胖乎乎的小男孩上前一步,拱手朝著阮少舟拜道,“小子見過阮叔叔!”

    “不敢不敢,少公子多禮了!”阮少舟輕笑著回禮,他如何不知這個小男孩的身份,那可是自己恩師的長孫。

    按輩分來說,他阮少舟是胤公的門生,與胤公的兒子,兵部侍郎長孫靖屬同輩,即便是長孫湘雨,也得叫他一聲叔叔,當然了,長孫湘雨叫不叫是一回事,他阮少舟敢不敢應又是另外一回事。

    “少舟啊,你作為此次會試的總監考官,怎得不去會場巡視啊?”胤公好奇問道。

    阮少舟聞言心中咯噔一下,想了想,笑著說道,“這不試題剛發給眾考生,是故學生想稍微地偷偷懶……”

    “偷懶?你?”胤公聞言哈哈一笑,他自是清楚自己這位得意門生素來做事仔細,哪會偷懶,聽聞此言權當是玩笑,也不在意。

    阮少舟吩咐下屬送上了茶,稍作寒暄幾句後,胤公忽然說道,“少舟,這次的會試中,可有一個叫做謝安的學子?”

    阮少舟聞言心中微驚,稍作思量後,拱手說道,“啟稟師座,好似是有一個……”

    胤公點點頭,繼而說道,“眾考生前兩場的考卷,想必已有了[朱卷]吧?你且叫人將那謝安前兩場的[墨卷]拿來!”

    [墨卷],指的就是考生用筆墨書寫的答卷,而[朱卷],則是禮部官員用朱紅筆照著那份[墨卷]再臨摹照抄一份而成的答卷,不寫姓名、只寫編號,為了就是讓批閱考卷的官員難以從字跡上辨認,從而降低舞弊的可能性。

    不得不說,當聽到胤公這句話時,阮少舟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之所以敢替謝安答題,就是因為朝廷在批閱考生答卷時,有[朱卷]與[墨卷]的體制,是故,只要他親自抄寫謝安那份[墨卷],自是沒有人會察覺其中的不對,但是萬萬沒有想到,他的恩師胤公竟然親自來到了會場,並且指明要看那謝安的[墨卷]。

    糟糕了……

    心中大呼一聲不妙,阮少舟臉上卻不敢表現出來,只能按照恩師所吩咐的,喚來下屬官員,叫他將謝安的墨卷帶來。

    不多時,便有一位官員捧著兩份墨卷而來,胤公接過一看,輕咦出聲。

    他如何會認不出自己得意門生的字跡?

    “……”淡淡瞥了一眼滿頭冷汗、低頭不語的阮少舟,胤公粗略觀閱了一篇,繼而點了點頭,贊道,“好!好!——擬寫這份答卷之人,實乃狀元之才啊!——少舟你以為呢?”

    阮少舟聞言額頭冷汗更甚,他如何會不知自己的恩師這是在暗中諷刺他,諷刺他堂堂禮部尚書、當初高中甲榜首位的狀元,罔顧自己朝廷的身份,竟給一學子答題。

    心中苦笑一聲,阮少舟低聲說道,“師座說笑了,學生瞧那篇文章很是一般……”

    “呵呵,”胤公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隨手將那兩份墨卷放在一旁,起身說道,“帶老夫去瞧瞧那謝安!”

    老師有命,做學生的哪敢不從,心中苦笑一聲,阮少舟只好帶著胤公走向考場。

    途中,或許是注意到自己這位得意門生的焦慮神色,胤公輕笑著寬慰道,“少舟啊,此事老夫知曉一二,不關你事,你莫要在意……”

    阮少舟聞言一愣,詫異問道,“師座知曉?”

    胤公抬手捋了捋白須,苦笑說道,“前兩日,老夫翻閱此次應考考生的名冊時,隱約感覺有點不對,在詢問了打掃書房的府上下人後,這才知道,那個丫頭,竟趁著老夫不在書房,冒充老夫筆跡,在那份名冊上添了此人名字……”

    “那……”

    “少舟是想問,既然老夫已知曉,何以沒有表示?”

    “是……”

    “呵呵,”胤公聞言輕笑一聲,繼而長歎說道,“老夫很想知道,究竟是何人,能入得那丫頭眼界,不惜如此也要助他……是故,老夫故意耽擱了兩日,本想瞧瞧那謝安究竟有什麼本事,卻不想……”說到這裡,他瞥了一眼阮少舟。

    阮少舟滿臉通紅,一副唯唯諾諾之色。

    “少舟,依你看,那謝安如何?”

    阮少舟聞言思索了一番,鑒於恩師已知大概,他也不再隱瞞,搖搖頭皺眉說道,“依學生看來,實百無一用之草包!”

    “呵!”胤公愣了愣,隨後哈哈一笑,正色說道,“那丫頭素來自命不凡,何以會對一草包如此照顧?——如此,老夫倒更想見見此人了!”

    說話時,胤公祖孫二人在阮少舟的陪同下已來到了謝安的甲字二五零號考舍。

    說實話,阮少舟此前還猜測那謝安是不是又向前兩日那樣,隨意敷衍了幾下,就開始吃喝,但令他頗為意外的是,當他與自己的恩師來到時,那謝安依舊在揮筆謝個不停。

    上下打量了一下謝安,胤公抬腳走了進去。

    或許是注意到有人走進屋子,正在答題的謝安下意識地抬起頭,卻見前兩日見過的禮部尚書阮少舟陪著一位頭髮花白的陌生老者走了進來,心中很是納悶。

    “見過兩位大人……”由於沒見過胤公,不知道胤公的身份,謝安站起身來,含糊地喚了一聲。

    “呵呵,坐坐,不必起身,老夫只是例行巡視考場,你莫要在意,繼續答題!”胤公微笑著擺了擺手,讓謝安坐下繼續答題。

    謝安疑惑地望了一眼阮少舟,見此,後者咳嗽一聲,說道,“謝學子,繼續答題!”

    “是……”

    前後一刻時辰,胤公一直站在謝安背後,瞧著他解答那一份《營建》的試題,漸漸地,他的眼中露出了幾分驚訝。

    因為他發現,謝安答題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一些,往往只是在稿紙上畫了一個草圖,外加一些他從沒見過的古怪符號,便得出了答案。

    暫且不論那答案是否準確,至少這速度……

    想到這裡,胤公忍不住開口問道,“謝學子對心算之術,看來頗為精通啊!”

    正揮筆解題的謝安聞言一愣,不明所以地點點頭,說道,“略有心得……”

    “呵呵,”胤公笑了笑,側頭望了一眼謝安手中的試卷,忽然問道,“一個徭役每日一百文工錢,兩萬徭役,三年的工錢,何以你能算地那麼快?莫非是信口胡謅?”

    “信口胡謅?”謝安古怪地瞧了一眼胤公,心中有些不悅,只是礙於不知這位老人的身份,不敢放肆,只是說道,“這題不是很簡單麼?一人一日一百文,兩萬人便是兩百萬文,合計兩千貫,即兩百兩銀子,三年,按一年三百六十日算,共計一千零八十日,一千零八十日乘以每日兩百兩,即二十一萬六千兩銀子!——不對麼?”

    “……”胤公聞言心中一驚,即便是作為當朝丞相的他,也無法在這段時間內算出那麼大一筆開支,不過見謝安說的頭頭是道,他心中倒也不懷疑這幾句話的真實性。

    應該說,比起自己得意門生對這謝安的看法,胤公正傾向於另外一個猜測。

    那就是眼前的這個謝安,是一個不拘于常理的奇才,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他那位自命不凡的長孫女,何以會對這謝安另眼相看。

    “好,好!”胤公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忽然,他眼角瞥見了桌上的一份考卷。

    這是《案斷》的卷子……

    微微一愣,胤公抬手將那份卷子拿在手中,細細一瞧,繼而眼中浮現出幾分驚色,因為他發現,謝安就這份試卷上的那三道考題,早已推斷出了犯人。

    怎麼會……

    要知道這些案宗,那可是刑部歷年來所收集的案宗,為的就是供刑部的官員學習經驗,雖不敢說每一宗都是難斷的案子,但至少此次會試所選的題目,那可都是足以叫人稱奇的奇案,即便是大周各地斷案經驗豐富的地方官員,也不見得就能就此斷案,可這謝安,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將這三宗案子都解答了?

    瞥了一眼正在繼續作答的謝安,胤公望向第一宗案例。

    某年冬,夜色昏暗,某縣一位富商帶著一袋銀子外出行商,路經一座荒山,在路邊歇息時,不慎被一個蒙面的人搶走了銀子,那位富商慌忙喊來護衛,追著那個賊人而去,足足追了十幾裡地,遠遠望見那個賊人逃入了路旁一間客棧。

    半柱香工夫後,富商帶著護衛終於趕到那間客棧,卻發現客棧中除店主外還有甲、乙、丙三人,這三人都是剛剛才進入客棧的,甲正在喝酒,乙正與店主聊天,丙正在喝一碗熱氣騰騰雜碎湯。

    富商詢問店主,可曾見有人進客棧後離開,店主說沒有,於是那富商便將甲乙丙三人都抓到了官府。

    問:其中哪個是搶劫富商的犯人。

    胤公瞥了一眼謝安的答案。

    [丙!]

    “謝學子,何以這[丙]是搶走那富商銀子的賊人?”胤公忍不住問道。

    謝安聞言停下筆,聳聳肩說道,“不是說追了足足十餘裡麼?可以肯定那賊人渾身冒汗,為了掩飾自己冬日出汗這件事,所以他客棧叫了一碗火熱的湯,可以有藉口說是喝湯出的汗……”

    “精闢!”胤公點頭贊道,繼而問道,“你想了多久,才得此答案。”

    “想了多久?”謝安莫名其妙地望了一眼胤公,不明所以地說道,“答案不就在謎面上麼?看一眼就明白了……”

    “……”胤公心中暗驚,其實他看過這宗案例,也知道當初那個斷此案的地方官,最後正是用與謝安相同的解釋,將丙定罪,並找回了那富商的銀子。

    但問題是,那位地方縣令前後想了足足兩日,最後靈光一閃這才找到了破案的關鍵所在,事後覺得這宗案子很有趣,是故上呈了刑部,但這謝安,竟然說只需看一眼就能破此案?

    這是何等的才思敏捷!

    想到這裡,胤公繼續望下看,第二個案宗,他也聽說過,是故他可以斷定,謝安的答案是正確的。

    然而第三則案宗,卻叫胤公微微一笑。

    因為他發現,謝安第三題的答案有些出乎人意料。

    雖然為了測試,這道題故意增加了許多可能是犯人的嫌疑人,但是卻胤公記得這一宗案例的原型,是三十年前揚州一起下毒殺人案,死者是一個叫何三的漁夫,平日裡以打漁為生,他有個妻子韓氏,生得頗為漂亮,奈何家境貧窮,無奈嫁給了何三,心中隱有不滿,時而附近有一個叫李言的富家公子,頗為愛慕韓氏,附近的鄰人都說這兩人背地裡有來往。

    某一日,何三在湖中打漁,妻子韓氏為他送去飯菜,不想何三用完飯後不久,竟然當即死去,經仵作驗屍,斷定是死於劇毒。

    當地的地方官在接到命案後,將韓氏與李言抓回府衙,二人矢口否認,直到一番酷刑用罷,二人供認不諱,繼而於一月後問斬。

    是故,這道題的答案,在於韓氏[乙],與李言[丙]合謀,殺害何三[甲],然而謝安寫的卻是,[死於意外]。

    搖了搖頭,胤公微笑問道,“謝學子,這最後一題,何謂是[死於意外]?”

    “就是說,非自殺,非他殺……”

    “這個老夫自然知道,老夫不明白的是,何以謝學子會這麼寫,而不是乙、丙二人合謀,加害甲……”

    謝安聞言轉過頭來,指了指胤公手中的考卷,說道,“上面不是說了麼,甲的妻子乙,給丈夫送的菜飯中,有一碗魚湯,而他的丈夫甲,早前在市集買了一斤鮮棗,自己吃了一些,準備將剩下的帶給自己的妻子……找不到什麼毒藥的,因為那個妻子根本就沒有下毒,她的丈夫,是死於食物中毒,而不是另外二人合謀毒害他……”

    胤公聞言鬍鬚微顫,忍不住問道,“你是說,魚肉與鮮棗一起食用……”

    “劇毒!”謝安正色說道。

    胤公聞言微微張了張嘴,儘管神色未曾有什麼改變,但心中卻猶如驚濤駭浪一般。

    魚肉與鮮棗一起實用,竟是劇毒?

    倘若此事屬實,那當年這宗在揚州傳地沸沸揚揚的案子,就是一宗徹徹底底的冤案了……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5 12:25 PM

第三十九章 後續

    胤公此次來太常寺,本就是為了這謝安而來,他想看看,這謝安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如今既已瞧過此人,知其有些本事,便就此打道回府。

    自己的老師要回府,作為學生,阮少舟自然不敢怠慢,親自將胤公祖孫二人送至府門,臨末,見四周沒人,壓低聲音問道,“師座,那謝安……”

    胤公聞言微微一笑,腦海中浮現出謝安方才的種種,點頭說道,“給那謝安一個貢生的名額,其餘之事,老夫思量那丫頭必然是自有安排,你我休要插手,免得惹她不快,又生事端!”

    阮少舟聞言釋然,拱手說道,“是,學生明白了……”

    “難為你了……”胤公苦笑著拍了拍學生的肩膀。

    阮少舟受寵若驚,連忙說道,“師座言重了!——當初若不是恩師,哪有如今的阮少舟……”

    “那是你自己本事,與老夫何干?好了,老夫先回府了,得空,記得多來府上坐坐,哦,對了,這件事老夫權當不知,你莫要與那丫頭提及,老夫想瞧瞧,那丫頭究竟想做什麼那個丫頭的心思啊,老夫向來摸不透……”

    “學生謹記!”

    告別了阮少舟,胤公領著自己的孫子長孫晟坐上了停在太常寺外的自家馬車,朝著自家府邸而去。

    途中,胤公瞧見自己的孫兒好幾次欲言又止,遂微笑說道,“乖孫,莫不是有話要與爺爺說?——在爺爺面前不需如此拘束,有什麼話就說吧!”

    長孫晟點了點頭,在猶豫了一下後,小聲說道,“爺爺方才要阮叔叔給那位謝學子一個貢生的資格,這豈不是有違朝廷法度麼?”

    “啊!然後呢?”

    “這……科舉會試乃我大周歷來重中之重,朝廷對此勘察頗為嚴格,此事若是日後被人揭發,朝中御史大夫多半要參我長孫家一個徇私舞弊之罪……”

    “說得是呢!”胤公捋著鬍鬚微微一笑,隨即望著愁眉苦臉的孫兒,寬慰說道,“晟兒啊,你還小,朝中有許多事,你還不懂,何以爺爺屢次上書請辭丞相之位,卻又屢次被陛下駁回?何以似你爹那般才能的人,也能坐上兵部侍郎的職位?何以你阮叔叔年紀輕輕,便能成為禮部尚書,住持科舉之事?”

    長孫晟眨了眨眼,不解地搖了搖頭。

    胤公聞言微微一笑,抬起右手,屈指在孫兒腦門輕輕彈了一下,笑著說道,“此乃陛下美意,有意要叫我長孫家擴大聲勢……”說著,他長長歎了口氣,喃喃搖頭說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啊!——我長孫家之所以能有今日地位,皆仰仗陛下寵信,倘若有朝一日,陛下不在了,老夫也不在了,單靠你那不成器的爹……唉!”

    望著祖父長籲短歎的模樣,長孫晟似懂非懂地眨眨眼。

    見此,胤公微微一笑,將孫兒摟在懷中,意有所指地笑道,“到時候,我長孫家可就全仰仗晟兒你咯!乖孫兒,快快長大成人,爺爺好將家主之位讓給你……”

    可能是胤公此前也說起過此事,是故長孫晟倒也不驚訝,只是納悶說道,“就算爺爺不喜孫兒的父親……不是還有姐姐嗎?姐姐那麼聰明……”

    “你姐姐可不稀罕咱長孫家家主的位置啊……”胤公聞言微微歎了口氣,搖搖頭,苦笑說道,“我長孫家虧欠她娘倆太多了,她如今還住在府上,已算是仁至義盡,爺爺哪還有臉去奢求你姐姐替我長孫家出力……”

    “姐姐不也是我長孫家的人麼?況且爺爺又對姐姐那麼寵愛……”說到這裡,長孫晟撅起嘴,神色也有些低落。

    “呵呵,”人老成精的胤公哪裡會猜不到孫兒心中的想法,聞言笑著說道,“晟兒,可是嫉妒了?”

    長孫晟愣了愣,繼而小臉一紅,低頭說道,“孫兒錯了,孫兒不該嫉妒姐姐,姐姐比孫兒年長,智慧之眾……”

    胤公微微一笑,點頭說道,“晟兒真乃坦蕩君子,你那個不成器的爹,所教你的東西中,也只有這讓老夫稍為滿意……”說著,他面色微沉,正色說道,“爺爺這一生,閱人無數,除你姐姐那般妖邪之奇才外,再未曾走眼過……晟兒,你有為相的胸襟與器量,而你姐姐,則有為相的才能與智謀,在氣度上,你姐姐不如你,在智謀上,你不如你姐姐,爺爺多少個夜晚都在想,倘若你姐弟二人能互親互愛,聯手為我長孫家出力,即便是老夫有朝一日撒手西去,亦能釋懷……”

    “爺爺,孫兒會努力的,就算姐姐討厭孫兒……”長孫晟好似做錯事的孩子般低下了頭。

    胤公聞言哭笑不得,屈指在孫兒腦門彈了一下,望著他捂著腦袋呲牙咧嘴的模樣,輕笑說道,“你姐姐並非是討厭你,而是討厭你爹……”說著,他長長歎了口氣,苦澀說道,“啊,錯在你父,錯在老夫……”

    “爺爺……”

    摸了摸孫兒的腦袋,胤公用隱隱帶著幾分懇求的語氣,輕聲說道,“爺爺希望你,莫要因為你姐姐不願理睬你,便與她疏遠,多與她走動……”

    “可是姐姐不願孫兒跟著,有一次姐姐還威脅孫兒,說孫兒若是再跟著她,她就叫人把孫兒的雙腿打斷……”長孫晟委屈地說道。

    胤公聞言哈哈大笑,他知道自己的孫子什麼都好,就是膽小,也難怪被那個丫頭恐嚇兩句就退縮了。

    “君子不受威言所屈,孫兒啊,這般膽小怕事他日可做不得一國丞相喲!”

    “可是,姐姐那時真的好凶……”

    “呵呵,所以說你不瞭解你姐姐……你姐姐幼年曾經數次變故,故而變得人情味淡薄,不相干之人,她素來不會去理會。她若凶你,就意味著她承認了你是他弟弟的身份,只不過由於你那不成器的父親,恨屋及烏,連帶著你也不討她喜歡……好了,此事暫且不提,先回府,對了,今日你與爺爺到太常寺觀瞧那謝安之事,莫要與任何人提起,尤其是你父親!”

    “嗯,孫兒明白了!”

    數個時辰後,當謝安在考舍吃飽喝足後,天邊的太陽也下山了,眾監考的官員過來收了考卷。

    稍做收拾了一下,謝安拎著飯盒與文具箱子離開了太常寺,正準備回家,卻忽然望見街道對過的一條小巷中,停著一輛裝飾異常奢華的馬車。

    他認得,那是長孫湘雨的馬車,畢竟,這輛馬車的主人,那個傾國傾城的美人,正從車窗瞧著這邊,眉宇間帶著幾分捉弄似的笑意。

    她怎麼來了?

    謝安微微皺了皺眉,望瞭望左右,見眾考生都忙著與同考的學子交流心得,無人注意自己,遂不動聲色地朝著那輛馬車走了過去。

    可能是長孫湘雨早已吩咐過,是故待謝安走近時,馬車上的車夫當即替他撩起了車簾。

    猶豫一下,謝安鑽入了馬車,在放下了手中的兩隻箱子後,疑惑問道,“你怎麼來了?”

    “奴家不能來麼?”長孫湘雨眨了眨眼睛,隨即伸手給謝安倒了一杯茶,推到他跟前,在深深望了一眼他後,吩咐車夫道,“劉福,去朝陽街!”

    “是,小姐……”名叫劉福的車夫在車外應了一聲。

    望著長孫湘雨眼中那略帶著幾分揶揄與捉弄的目光,謝安沒好氣說道,“你怎麼就知道我要去那?我回家!——回我的住處!”

    “咯咯,你的住處,不也在朝陽街麼?”長孫湘雨戲謔說道。

    見自己又被小小戲耍了一下,謝安無語地搖了搖頭,沒頭沒腦地說道,“確定?每次都要這樣?”

    顯然,也只有長孫湘雨聽得懂這句話,只見她咯咯一笑,眨眨眼說道,“你是個聰明人,每次看到你這種無可奈何的表情,我就覺得很有意思啊,戲弄聰明人,最有趣了,咯咯……”

    謝安額角的青筋跳了跳,在瞧了長孫湘雨半天後,忽然點了點頭,諷刺道,“真是好性格,能認識你實在太好了!”說著,他將摺扇還了回去。

    “要感恩戴德喲!”接過了自己的摺扇,長孫湘雨眨了眨眼睛,咯咯笑道,絲毫不理會謝安那咬牙切齒的諷刺。

    謝安聞言翻了翻白眼,不想再與她繼續這種沒有營養的話題。

    “直說吧,今日過來,究竟為什麼事?”

    長孫湘雨聞言氣惱地望了一眼謝安,一股幽怨口吻地說道,“你真是沒良心,人家可是幫了你那麼大一個忙……你在東公府的屋子裡,不是還掛著[一飯之恩必償]的字幅麼?”

    “姑奶奶,您別丟下後半句好麼?——算了算了,說吧,你到底想要我做什麼?”

    “你都答應?”長孫湘雨眼珠一轉,笑嘻嘻說道。

    望著她臉上那不懷好意的笑容,謝安連忙說道,“有違我原則的不行!”

    “你的原則?那是什麼?說來聽聽?”

    “呃……總之到底什麼事,你就直說吧!”

    只見長孫湘雨咯咯一笑,說道,“離放榜還有好些日子呢,反正你也閑著沒事,陪我玩耍幾日……”

    “哦,是這個啊……”謝安釋然般點了點頭,沒好氣說道,“早說嘛,嚇我一跳……”

    “還沒說完呢!”

    “你說你說……”

    “可是每日來來回回太麻煩了,所以,我打算在你這裡住幾日!——你可要好好照顧我喲!”

    “……”謝安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難以置信地說道,“什麼?住……在我這裡?住幾日?”

    “是呀!——每天坐馬車來來回回好麻煩的嘛!怎麼樣?”長孫湘雨歪著頭問道。

    謝安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如此反復好幾次後,他忽然猛地站了起來。

    “再見!”

    說完,還不待滿臉愕然的長孫湘雨反應過來,慌忙跳下馬車,跑入了自己的屋子,砰地一聲關上了屋門。

    不多時,屋外便傳來了篤篤篤的敲門聲,還有長孫湘雨那氣急敗壞的聲音。

    “謝安,你給我出來!”

    用後背抵著門,謝安搖頭說道,“不!”

    “你……那開門讓我進去!”

    “不!”

    “你……我再說一遍,開門,讓我進去!”

    “不!絕不!”

    “呼……謝安,我不是在求你哦,你最好給我乖乖開門,否則……”屋外的女聲軟了下來,那平心靜氣的話中,卻帶著濃濃的威脅。

    聽著門外那句話,謝安只感覺後背一涼,因為門外那個女人的口吻,讓他不由回想起了最初見到的那個她,那個外表看似無害,實則很是危險的長孫湘雨。

    “吱嘎……”門開了。

    “算你識相!”瞥了一眼謝安,長孫湘雨冷哼一聲,一揮衣袖走入了房中,淡淡說道,“要是再遲片刻……哼!”

    儘管意識到自己算是逃過一劫,不過對於眼前這個女人究竟想要怎樣令自己就範,謝安不禁也有些好奇,聞言小心問道,“再遲片刻會怎麼樣?”

    長孫湘雨瞥了一眼謝安,用衣袖撣了撣床榻,淡淡說道,“也沒什麼,就說你薄情寡義,對我始亂終棄……”

    “嘶……”謝安聞言倒抽一口冷氣。

    好狠的絕戶招!

    說到底,長孫湘雨在冀京、尤其是在冀京各個世家公子心中的地位,謝安也是耳聞已久,要是這個女人真的傳出這個謠言,就算是梁丘舞恐怕也護不住他。

    “要不要這麼狠啊?”

    “誰叫你把我關在門外的?”瞥了一眼謝安,長孫湘雨略有些惱怒地說道,“給個說法吧,你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謝安哭笑不得,想了想,忽而訕訕說道,“上次那個是玩笑啊,陪你吃、陪你玩可以,不陪你睡的……”

    長孫湘雨聞言愣了愣,繼而俏臉微紅,狠狠瞪了一眼謝安,啐道,“你想得美!——別說我沒事先提醒你,你若是敢趁機對我動手動腳,就算是舞姐姐,也護不了你!”

    “是是是……”

    “哼!——我餓了!”

    “啊?”

    “我說我餓了!”

    “那就吃飯去……呃,你帶銀子了麼?”

    “本小姐出門從不帶……什麼意思?你身上……”

    “身無分文……”

    “……”

    “……”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5 12:42 PM

第四十章 因為不受約束,所以才危險

    “你出門怎麼能不帶銀子呢?”

    “你還好意思說我?堂堂七尺男兒,身無分文,傳出去也不怕人家笑話!”

    “笑話我?嘿!那你呢?你可是當朝丞相的孫女,長孫家的千金大小姐,還不是打算到我這裡白吃白喝?”

    “你……我幫你那麼多,吃用你一些怎麼了?還說什麼一飯之恩必償……”

    “要這麼說起來,我還教你那麼多東西,那不要收費啊?也不用太多,拿個百來兩銀子意思意思就行了……”

    “堂堂男兒,管我一個弱女子要銀子?”

    “你?弱女子?天理呢?”

    “你……你別吼我,你要弄清楚,倘若我在你這裡一哭一鬧,引來左右街坊,你不好收場!”

    “我才不信你那麼容易就哭!”

    “我可以裝哭呀!——放心,外人絕對瞧不出來!”

    “……得得得,姑奶奶,我算是怕你了!”

    在謝安那不大不小的簡陋屋子裡,兩個人相互埋怨,最終以謝安的失利而告終。

    瞥了一眼坐在榻旁的長孫湘雨,望著她那依舊有些氣呼呼的表情,謝安無奈說道,“真是想不通,你好端端住在你爺爺的丞相府,錦衣玉食,不好麼?——別怪我沒事先說啊,像你這樣的千金大小姐,我可養活不起!”

    “呸!”長孫湘雨俏臉微紅,啐道,“誰要你養活,我只是給你一個報恩的機會!——距離放榜至少還有七八日,反正你也閑著沒事,帶我到處玩耍一番怎麼了?就當是報恩咯!”

    “誰說我閑著沒事啊?”

    “行,”點點頭,長孫湘雨站起身來,朝著屋外走去,邊走邊說道,“那我回去好了,明日天一亮,整個冀京的人都會知道你對我做的事……”

    慌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謝安緊張說道,“喂喂,別亂講啊,我可什麼都沒做!”

    長孫湘雨輕笑一聲,淡淡說道,“你不知道什麼叫謠言麼?”

    “自相殘殺不好吧?——再說了,傳出這種事,你日後還怎麼嫁人啊?”

    “誰說我就一定要嫁人了?”女人冷笑著說道。

    謝安聞言語塞,他這才想到,眼前這位女子,與自己的妻子梁丘舞一樣,都是那種心高氣傲的女人,若不是因為誤會發生了那等事,梁丘舞哪裡會嫁給他,要知道,梁丘家可是連四皇子的提親都回絕了,更何況是他。

    糟糕,看樣子這個瘋女子是真的不把自己的名節當回事……

    一想到自己或許會被整個冀京無數世家公子追殺嫉恨,謝安心中一陣冷顫,語氣當即緩和了下來,好言勸道,“別生氣別生氣,有話好商量嘛……”

    “不趕我走了?”長孫湘雨冷笑著說道。

    “哪敢啊,”謝安訕訕一笑,說道,“我這不是為你考慮嘛,你看,你一個未出閣的年輕女子,逗留在我這裡,孤男寡女的,要是被別人看到,終歸是不好……”

    “呵,我都不在意,你急什麼?”長孫湘雨好笑地望著謝安,繼而瞥了一眼自己被謝安抓著的手,皺眉說道,“放手!”

    謝安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抓著長孫湘雨的小手,慌忙放開,他性格輕浮、喜歡占女人便宜,此事不假,可是面前這位,他可不敢惹。

    有些不悅地望了一眼自己白皙小手上那幾道紅印,長孫湘雨坐回榻旁,說道,“總之,我要在你這裡呆幾日,你要照顧好我,除了一日三餐,還要茶水、點心,對了,你那些奇怪的知識,也要告訴我,唔……另外,你盡可能地找一些有趣的事……”

    “什麼叫有趣的事啊?”

    “就是不那麼煩悶的……總之,你自己去想啦!”

    “你……”

    “反正,討好我你絕對不會吃虧就是了……”

    “是是是……”

    “你什麼語氣?算了,先解決當前的事吧,我還餓著呢,你可別說叫我一個人走回府,去拿銀子……”

    “不敢!”拖著長音歎了口氣,謝安聳聳肩,說道,“走吧!”

    長孫湘雨愣了愣,疑惑問道,“去哪裡?”

    “東公府啊!——你不是餓了麼?”

    “我不去!”

    “……為什麼?”正準備開門的謝安聞言一愣,回頭望向長孫湘雨,忽然心中一動,嘿嘿笑道,“哦哦,我明白了,你是不好意思吧?——嘖嘖嘖,真是意外!”

    “……”長孫湘雨恨恨地瞪了一眼謝安。

    見她默認,謝安也不再說,畢竟若是做得太過分,那個女人保不定會做出什麼事來,在想了想後,他說道,“那去安樂王府如何?李壽和我是鐵杆哥們,蹭頓飯不成問題,還能管他要點銀子來……”

    “你就不能想別的法子麼?不是東公府就是安樂王府,你怎麼這麼沒出息?”長孫湘雨有些不滿地說道。

    聽著那仿佛妻子埋怨丈夫般的口吻,謝安哭笑不得,聞言戲謔說道,“對,我就是沒出息才會被你吃地死死的,要不然,我能容你這樣對我?早就把你先那個啥後那個啥了!”

    “……”長孫湘雨聞言面色微紅,沒好氣地白了一眼謝安。

    “選一個吧,要麼東公府,要麼安樂王府,要麼,你趕緊回自己家,明日傳播謠言,叫那些冀京的公子哥弄死我得了!”

    “……就安樂王府吧!”權衡了半響,長孫湘雨有些悶悶不樂地歎了口氣。

    而就在她站起身正要走出屋外時,謝安卻攔住了她。

    “你不會是打算穿著這身去吧?”

    長孫湘雨聞言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裝束,不解說道,“什麼問題麼?”

    “沒什麼問題啊,”謝安聳聳肩,說道,“我只是覺得,你要是就這樣跟著我走去安樂府,被別人看到,也不用你製造謠言了,明日你找些人,到城內的河裡去撈我吧,看在你我相識一場的份上,記得替我打理後事!”

    長孫湘雨聞言忍俊不禁,用摺扇掩著嘴忍不住笑出聲來,臨末白了一眼謝安,說道,“想不到你這麼膽小!”

    “我膽子大得很,只不過,不想因為與一個女人走了一段路就送了性命!”

    “瞧你那點出息!”長孫湘雨沒好氣地搖了搖頭,繼而籌措說道,“可我今日出來,不曾帶著換用的衣服,如何是好?”

    “呃?”謝安愣住了,古怪說道,“你說要在我這裡呆幾天,但卻不準備換用的衣服?”

    “我以為你會替我去買啊,畢竟我幫你那麼大的忙……”長孫湘雨很是無辜地說道。

    “你想多了,真的……”略微歎了口氣,謝安走向牆邊,在衣櫃裡翻了翻,找出一套嶄新的衣服丟給她。

    “你要我穿你穿過的衣服?”長孫湘雨眼中露出幾分難以置信。

    “少擺架子了,這些都是伊伊替我預備的,我還沒穿過呢!”說著,他徑直走出了屋外,站在門外說道,“趕緊換吧!”

    望了眼手中的衣服,又望了一眼謝安,長孫湘雨用帶著幾分威脅的口吻,咯咯笑道,“你若是敢偷瞧,就試試……”

    “得了吧,別說得我跟沒瞧見過女人似的,你再漂亮,也不會比其他女人多出什麼來!——趕緊的!”翻了翻白眼,謝安關上了屋門,也不顧屋內的長孫湘雨氣得渾身發抖。

    雖然話是說得那般不屑一顧,不過當聽到屋內悉悉索索的換衣時,站在門外等候的謝安不禁也有些蠢蠢欲動,畢竟,此刻在他屋內的,那可是冀京第一美人,要說不心動,那顯然是假話。

    只不過為了自己的性命著想,謝安覺得還是作罷偷看的想法為好,畢竟在他看來,長孫湘雨要比梁丘舞危險地多,至少梁丘舞的性子平日裡還是很溫和的。

    大概過了一炷香的工夫,屋內傳來了長孫湘雨的聲音。

    “行了,進來吧!”

    推門一瞧的剎那,謝安呆住了。

    此時的長孫湘雨,已換上了伊伊為謝安預備的那套暗紅色的袍子,頭戴赤墨相間的玉冠,腰系赤底金邊的玉帶,手中摺扇微微搖動,活脫脫就是一位風度翩翩、英俊不凡的世家公子。

    去死!扮男人都比自己帥?

    謝安氣地說不出話來。

    “小弟見過謝兄……如何?”長孫湘雨學著男兒般拱手向謝安行了一禮,眼中帶著幾絲狡黠與莫名的興奮,頗為期待地望著謝安,似乎等著謝安稱讚。

    遺憾的是,謝安並不是一個會看氣氛說話的人。

    “……時候不早了,走吧!”

    “嘁……”謝安的表現,顯然叫長孫湘雨頗為失望,不過在望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男式衣衫後,她眼中不由浮現幾分興奮,像男兒那樣,跨著大步走出了屋門。

    鎖上屋門的鎖,謝安時不時打量身旁這位風度翩翩的長孫公子,心底暗自埋怨老天不長眼。

    “走吧,安樂王府距離這裡有一段路程呢……”

    “走?你是說,我二人要走著去?”正輕輕搖著摺扇的長孫湘雨,她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難以置信地望著謝安。

    “不然呢?——難不成還要我背著你去?”

    “馬車呢?別告訴我,你住在這裡,連一輛馬車都沒有……”

    謝安聞言沒好氣地轉過頭來,像看傻子一樣看著長孫湘雨半響,似笑非笑說道,“你猜?”

    “多半有吧……你一定是停在前邊某處了,對不對?”

    “再猜!”

    “……”

    半個時辰後,在安樂王府會客偏廳之中,李壽與王旦作為陪客坐在席位上,頗為無語地望著對面席上那兩個男人。

    準確地說,應該是一個男人,與一個為了掩人耳目而女扮男裝的女人……

    可能是感覺氣氛有點尷尬吧,李壽勉強堆起幾分笑容,笑著說道,“謝安,怎麼今日有空到我府上來?也不提前知會一聲?”

    此時謝安正對著面前的飯菜狼吞虎嚥,聞言也不抬頭,一指長孫湘雨,說道,“她說她餓了,然後我也餓了,再然後呢,我們身上都沒錢,所以嘛,你懂的!”

    “就是說你小子又跑來蹭飯了是麼?”李壽沒好氣地說了句,繼而才意識到自己這句話將那位長孫湘雨也包括在內了,連忙改口致歉說道,“長孫小……啊不,長孫公子莫要在意,小王此言乃是針對這小子,並非有意冒犯公子……”

    “嗯……”長孫湘雨點頭應了一聲,並非說話,性子恬靜地前些日子李壽所見到過的她,簡直就是判若兩人。

    “喂,她怎麼了?”或許是也察覺到長孫湘雨的異樣,李壽暗中詢問著謝安。

    “怎麼了?不好意思唄!”瞥了一眼面紅耳赤、略微有些不知所措的長孫湘雨,謝安嘿嘿一笑,說地很是大聲。

    真是沒想到,這個女人還有這樣可愛的一面嘛!

    謝安笑嘻嘻地望著長孫湘雨,絲毫不顧面前的她正暗咬貝齒,恨恨地瞪著他。

    謝安說得不錯,儘管長孫湘雨看似膽大妄為,但說到底,她也是一個女人,也有著作為女兒家的矜持,似這般到別人府上蹭飯這種事,她何時做過,甚至連想沒想過。

    畢竟,在她看來,在沒有主人的邀請下貿然前往,這無疑就是乞食嘛,她何曾做過這種丟人現眼的事?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樣,她才百般不願去東公府,而眼下這安樂王府,儘管她也知道謝安與李壽關係極好,屢次到他府上蹭飯,但即便如此,她依舊感覺面紅耳赤,羞人不已。

    好在李壽與王旦都是懂得察言觀色的人,見長孫湘雨這幅神色,當即岔開話題,就著當今的時事討論起來,再後就是恭賀謝安通過了會試。

    也是,有著長孫湘雨這麼一位強力的後盾袒護,謝安哪有不能通過會試的道理。

    聊著聊著,四人便聊到了對日後之事的規劃,或許是吃人家嘴短吧,長孫湘雨亦出言替其餘三人分析了一下當前的局勢,針對冀京內各個皇子的實力作出分析,只聽得李壽與王旦心驚不已,畢竟有些事,是連他們也不知道的。

    一聊聊到臨近宵禁時分,謝安與長孫湘雨這才告辭。

    謝辭了李壽準備叫人用馬車送他二人的好意,謝安與長孫湘雨緩緩走在無人寂靜街道,畢竟,謝安沒敢對李壽說,長孫湘雨準備在他那裡住上幾日。

    途中,望了一眼肚子鼓鼓,好似藏著什麼謝安,長孫湘雨古怪說道,“你還真從李壽那裡拿銀子?”

    “不然我們明日再來?”謝安戲謔說道。

    長孫湘雨聞言面色一紅,又羞又氣地說道,“餓死我也不來,我可不像某人那般面皮厚,吃人家的不算,臨走還要一包銀子……”

    “李壽和我的關係,你不懂的……”微微搖了搖頭,謝安望向長孫湘雨那尚未退去羞紅之色的臉龐,輕笑說道,“嬌生慣養的你,肯定沒做過這種事吧?不感覺很刺激麼?”

    “不覺得……什麼叫刺激?”

    “就是心情緊張、興奮,有些不知所措,但又並不覺得討厭的感覺……”

    長孫湘雨聞言疑惑地望著謝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對面街道上走來幾個執行宵禁的衛尉署官兵,見此,謝安嘿嘿一笑,從懷中的錢袋摸出一小塊銀子,捏在手中,回顧長孫湘雨說道,“想不想再刺激一點?”

    說著,還不待長孫湘雨反應過來,謝安右手一揮,將手中那小塊銀子丟了出去。

    只聽哎喲一聲,遠處那幾名衛尉署官兵中,有一人捂著額角叫喚起來,怒聲罵道,“哪個王八蛋砸我?”說著,他好似瞧見了謝安與長孫湘雨,拔出腰間的佩刀,怒氣衝衝地跑了過來。

    “還傻站著做什麼?跑啊!”見長孫湘雨一副呆滯表情,謝安一把抓住她的手,帶著她轉頭逃入了一條小巷。

    “站住!你們兩個王八蛋,給我站住!”見自己無緣無故被襲擊,還是被兩個無視宵禁的傢伙,那名衛兵氣地在後面緊追不捨,足足追著謝安與長孫湘雨跑了兩條巷子,直到二人轉入了一條小巷,不知去向,這才罵罵咧咧地回去。

    聽著那越來越遠的粗俗罵聲,謝安轉過頭來,見長孫湘雨整張俏臉通紅,氣喘吁吁地扶著牆壁,一副心有餘悸之色,暗暗責怪自己做的有點過頭了。

    而就在他正要出言寬慰時,他意外地望見了她那仿佛閃閃放光的眼眸。

    咦?

    謝安愣了愣,就在這時,長孫湘雨已喘勻了呼吸,只見她捧了捧自己滾燙的臉頰,忽而咯咯咯咯笑了起來。

    “還笑!想把那傢伙叫回來麼?”謝安慌忙掩住了她的嘴,繼而望著她,望著她那眼中難以掩飾的興奮,咧嘴笑道,“刺激麼?”

    女人一臉興奮地點點頭,她只感覺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愉悅感覺,尤其當方才那個官兵險些要抓到他們的時候,她隱約感覺自己的心仿佛要從嘴裡蹦出來,那種緊張、興奮,讓她迷戀不已。

    望著她這幅表情,謝安忽然心中一動,張口說道,“如果你答應我,以後不再算計別人,不再去害人,我就帶你去玩,帶你去嘗試這世間許許多多刺激的事,你從來沒有做過、甚至連想都沒有想過的事!”

    抬頭瞧了一眼謝安,長孫湘雨緩緩抬起手,移開了他捂著自己小嘴的手,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半響後,忽而微微一笑。

    第一次,謝安感覺她的笑是那樣的真實,不摻雜絲毫做作。

    “好,我答應你!”

    望著她甜美而真實的笑容,謝安略微愣了愣,繼而釋然一笑。

    長孫湘雨,說到底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子,不,應該說是女孩,儘管她與伊伊同歲,比梁丘舞還要大上一歲,在智慧上亦是極為出眾,但是她不夠成熟,她的心理還只是一個喜歡玩耍、喜歡熱鬧、喜歡刺激的女孩……

    啊,伊伊與梁丘舞之可以稱作女人,並不是因為她們已為人婦,而是因為她們之前就比較成熟,她們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但是眼前長孫湘雨不同,她心底並沒有像梁丘舞那般嚴格的原則,有很多事,在她看來無大所謂。

    一個有才能的人,卻不被世俗常理約束,這才是她之所以危險的原因,也是她與梁丘舞最大的區別。

    而眼下,謝安忽然感覺自己好似發現了能夠約束這個女人的方法,雖說是在無意間發現的……

    驚喜於這件事的謝安,尚且不知,一股莫大的危機已漸漸向他襲來,從皇宮的某處……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9 10:03 AM

第四十一章 漸漸靠近的危機

    戌時三刻,冀京那偌大的皇宮已變得異常安靜,無論天子、嬪妃,還是宮女、太監,都已早早吹滅了各自屋子裡的燭火,入睡歇息,使得偌大的皇宮遠遠望去就像是一頭隱在黑暗中的巨大猛獸。

    奇怪的是,唯獨東宮,尚且燈火通明……

    “飯桶!一群飯桶!”

    在東宮的偏殿中,作為大周的儲君,太子李煒手握一卷書卷坐在書桌之後,神色冷淡地望著跪倒在他書桌前的一拍侍衛。

    “整整半個月,爾等尚且無絲毫頭緒,似你等飯桶,本太子要來何用?!”說著,太子李煒將手中的書卷狠狠砸在書桌上,眼中流露出濃濃怒意。

    “太子殿下恕罪!太子殿下饒命!”那一排十余名護衛嚇地渾身顫抖,腦門連連叩地,磕頭求饒。

    “一群飯桶!——距本太子被襲一事已過半月,兇手至今逍遙法外!半個月了,別說將那該死的混帳東西抓回來,你們竟然連對方是誰都查不到,就這樣還有臉叫本太子饒過你等?”

    “太子殿下饒命啊!”眾護衛連連磕頭求饒,其中有一人苦求道,“太子殿下明鑒,這冀京內人山人海,況且太子殿下還特意叫我等避開衛尉署耳目,似這般……”

    “你的意思,是本太子的不是咯?”打斷了那護衛的話,太子李煒一拍書桌,站了起來,滿臉慍怒地瞪著那護衛。

    “卑職不敢,卑職不敢……”

    “沒用的東西!給我……”說到這裡,怒氣衝衝的太子李煒好似注意到了什麼,微微抬頭望了一眼大殿的房梁,繼而,頗令人驚訝的,他眼中那震怒的神色竟稍稍退了下來。

    “給我滾出去!一群飯桶!”

    “是是……”那十余名護衛聞言如逢大赦,連滾帶爬跑出大殿。

    望了一眼那些護衛離去的背影,李煒站起身,走到大殿殿門處,對守候在殿門外的四名心腹護衛使了一個眼色。

    那四名護衛乃太子李煒的心腹侍衛,高個子的叫張常,曾經是冀州境內的山賊強人,後被京兆尹麾下的官兵抓獲,本要審問後處斬,不過太子看重了他的武藝,暗中叫人改了大獄寺的判決,將其收為麾下。

    體型略有些臃腫的叫做馬廉,是數年前到冀京參加科舉武試的武人,只因為在考場中失手殺了人,非但丟了仕途,還被關入大牢等候審問,後來得知此人武藝不凡的李煒,暗中叫人將此人放出。

    而剩下的兩人,是一對兄弟,哥哥叫王敘、弟弟叫王孚,乃是冀京太子一系武將其家中的子侄,武藝相當出眾,是故被太子李煒所看中,收為侍衛。

    這四人,俱是能以一敵百的武人,也是太子李煒這些年暗中招攬的高手,即便是比較東軍神武營的四將,恐怕也不會遜色幾分。

    見太子李煒以目示意,這四人對視一眼,張常與馬廉望了一眼左右,朝著東宮昏暗處走了過去,而王敘、王孚兄弟,哥哥王敘跟著太子李煒走入了大殿,而弟弟王孚則關上了殿門,握刀站在殿外,巡視四周。

    “出來吧!”走到大殿中央的李煒淡淡說道。

    話音剛落,大殿的房梁之上躍下一個黑影,似乎是男人,黑衣黑褲,用黑布蒙面,腰後右側倒別著一柄匕首,看他那從梁上飛身下來的動作,嫺熟、簡練,足以證明,此人是一個身手敏捷、精於藏匿之道的刺客。

    “丁邱,見過太子殿下!”拉下了臉上蒙著的黑布,那刺客抱拳喚道。

    李煒還來不及說話,他身旁的護衛王敘皺眉斥道,“見到太子殿下,竟敢下跪行禮,罪該萬死!”

    只見那叫做丁邱的刺客淡淡一笑,回顧王敘說道,“王護衛別搞錯了,我[危樓]可不是太子殿下之臣……”

    “你說什麼?!”滿臉憤慨的王敘站上前一步,右手緩緩抽出了腰間的佩劍。

    “就是說,我等並非為太子殿下效力,而是為太子殿下的銀子效力……”說話時,刺客丁邱的手,亦隱隱伸向右側腰後的匕首。

    “好了,你們兩個!”太子李煒皺了皺眉,斥道,“當著本太子的面,輪不到你二人放肆!——王敘,收劍!”

    見李煒發話,護衛王敘只好將手中的佩劍再收回劍鞘,恨恨地瞪著丁邱。

    “乖……”丁邱嘿嘿一笑,亦鬆開握著匕首的手,他臉上的嘲諷之色,令王敘勃然大怒,只是礙于太子李煒在旁,不好發作。

    危樓……

    一個遍佈江南、看錢殺人的刺客組織,只要支付相應價錢的酬金,那些人連朝中大臣也敢刺殺……

    太子殿下怎麼會叫這幫絲毫沒有忠誠可言的傢伙辦事呢?

    想到這裡,王敘皺緊了雙眉。

    似乎是注意到了心腹侍衛那憤慨的目光,太子不悅地望著丁邱說道,“丁邱,你也莫要欺人太甚!——上次吩咐你的事,辦得如何?”

    見李煒提到正事,丁邱面上表情一正,帶著幾分自傲說道,“我[危樓]要殺的人,逃得過一次,也逃不過第二次!——那個趕赴江南任職的何広,丁某已替太子殿下做掉了!”

    “好!”李煒聞言面色大悅,負背雙手在殿內踱了幾步,眼中閃過一絲凶色,冷冷說道,“那個何広,不識時務,本太子有意招攬他,他竟暗中向朝廷禦史監告本太子暗結朋黨……得罪了本太子,他以為右遷塗唐縣縣令、貶個幾階官職就算完了?哼!”說著,他轉過頭來,對丁邱問道,“其家眷呢?”

    丁邱抬手做了一個斬首的動作,帶著幾分職業性的冷漠,壓低聲音說道,“照殿下吩咐的,其全家一十三口,外加轎夫、車夫、護送官兵二十余人,一個不留!——人頭不曾帶來,過些日子,太子殿下可到刑部打探消息,看看丁某可曾矇騙殿下!”

    “那倒不必,我信得過你等!——按照先前約定,那何広的人頭五十萬兩,其家眷一人十萬兩,回頭我會叫人將銀票給你……那些轎夫、車夫、護送官兵,再多給你等十萬兩吧!——做得好!”李煒臉上喜悅之色更濃,舔了舔嘴唇,嘴角旁掛起幾分殘忍的笑容。

    “多謝太子殿下!”丁邱聞言眼中隱約露出幾分喜色。

    “無須客氣,這是你應得的,對於有才能的人,本太子向來不吝賞賜!”說著,李煒好似想到了什麼,帶著幾分好笑,問道,“你主人呢?也在幹這種無本的買賣?”

    “這個……”丁邱猶豫了一下,說道,“丁某回冀京途中,曾到金陵轉了一圈,大姐好似開了幾間義舍,用以收留那些無父無母的孤兒……”

    “義舍?”李煒哈哈大笑,撇嘴說道,“哈哈哈,有意思,那個殺人如麻的女人,打算收手麼?啊?哈哈,[鬼姬]的名號,可是會哭泣的哦!”

    丁邱聞言皺了皺眉,也沒多做解釋,只是問道,“太子殿下尋大姐有事?——莫非太子殿下打算再刺殺朝中哪位將軍?”

    “暫時沒這個打算!上次叫你們殺前將軍盧彥,也是無奈之舉,誰叫那個傢伙仗著自己是四弟一系的人,對本太子諸多冒犯……雖說那個女人做的乾淨利索,但朝中那些御史大夫,還是對本太子起了疑心……再說了,一個將軍的頭顱五百萬兩銀子,就算是本太子,也花銷不起啊!”

    “太子殿下過謙了,您乃一國儲君,日後的九五之尊,區區五百萬兩,何足掛齒?”

    “呵!”李煒淡淡一笑,揮揮手說道,“好了,無關緊要之事,暫且不提,丁邱,本太子要你替我殺一人!”

    丁邱聞言面色一正,沉聲問道,“何許人?”

    太子李煒微微搖了搖頭,將當日把梁丘舞騙到偏僻房間,在其酒中下藥,最後卻被人打暈一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丁邱。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那賊子坐收漁利,與那梁丘舞有了夫妻之實?”

    回想起那日所見到的那張一片狼藉的床榻,李煒心中嫉恨之火頓時燃起,強壓憤怒沉聲說道,“只要你找出此人,殺了他,將頭顱帶來與我,本太子便付你兩百萬兩酬金!”

    “兩百萬……”丁邱下意識雙目一睜,頗為心動地舔了舔嘴唇,在想了想後,問道,“太子殿下可曾派人調查過東公府?”

    “東公府?為何?”

    “丁某以為,既然太子殿下肯定那梁丘舞與那賊人多半有了夫妻之實,那麼這件事,就有些蹊蹺了……”

    “什麼意思?”

    “梁丘舞此女子,丁某也有耳聞,此女性情如男兒般剛烈,有[炎虎姬]之稱,乃[四姬]之首,威名更在大姐之上,似她這等女子,豈能默忍自己清白被汙?據太子殿下所言,您那日蘇醒之後,卻不見那賊人屍體,丁某想來,只有兩種可能。

    要麼,那賊子在梁丘舞蘇醒之前便已逃離;要麼,他二人已達成了某種協定……殿下不妨叫人去追查,近幾日裡,東公府可曾與什麼人接觸!”

    李煒也不是笨蛋,聞言恍然大悟,懊惱說道,“我竟疏忽此事!”說著,他回顧丁邱,沉聲說道,“很好,丁邱,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太子殿下放心!”丁邱點了點頭,微微抱了抱拳,一躍身上了房梁,消失不見。

    抬頭望了一眼,護衛王敘皺眉說道,“太子殿下,倘若此事牽扯到那梁丘舞……”

    “你想說什麼?”

    “卑職以為,萬一那梁丘舞見已**於那賊人,無奈從之,故而包庇此人,殿下若殺了那人,恐怕……”

    “恐怕什麼?”李煒冷笑一聲,咬牙說道,“那個女人已經沒用了,與其留著添我那四弟威勢,倒不如趁早一併除去!”

    “卑職可不認為那丁邱會是炎虎姬的對手……”

    “呵,本太子又沒叫他去殺梁丘舞,”李煒淡淡一笑,回顧王敘說道,“你派心腹之人走一遭金陵,叫那個女人來!”

    王敘聞言微微一驚,低聲說道,“殿下的意思是……”

    “哼!”李煒輕哼一聲,嘴角揚起幾分笑意,淡淡說道,“[炎虎姬],對[千面鬼姬],一個是我冀京四鎮之一、在戰場上令敵軍聞風喪膽的猛將,一個是為了酬金無論是誰都敢刺殺、並且十餘年來從未曾失手過一次的[危樓]當牌刺客……很有意思吧?”

    “是,是的!”

    “哼哼哼,哈哈哈哈……”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9 10:04 AM

第四十二章 看得見吃不著是一種折磨

    就在太子李煒命危樓的刺客丁邱追查半月前他被謝安偷襲打暈的那件事時,謝安正在自己那不算大的簡陋小屋,忍受著莫大的引誘。

    由於將唯一的床榻讓給了長孫湘雨,是故,謝安只能睡在地上,好在伊伊做事仔細,早前便叫人打理了一番,在地上鋪上了幾張席子,如今謝安再在席子上鋪一層被褥,倒也湊合著能睡。

    但一想到冀京第一美人眼下正睡在自己榻上,謝安便感覺有些心癢難耐,更不妙的是,榻上的長孫湘雨似乎也瞧出了謝安的心思,故意只穿著單薄的內衣趴在榻上,要不是屋內的光線實在太暗,甚至可以看到她貼身衣服裡面那紅色的小肚兜。

    “嘻嘻,嘻嘻……”望著睡在地上的謝安用被子捂住頭,不敢望向自己,長孫湘雨眼中捉弄之色越來越濃,一邊趴在榻上搖擺著裸露的光潔腳丫,一邊故意柔柔喚道,“安哥哥,你睡著了嗎?”

    “……”

    “安哥哥,人家睡不著,怎麼辦?”

    “……”

    將頭悶在被子裡的謝安聞言暗暗咬牙,長孫湘雨那嬌柔的撒嬌聲傳入他耳中,仿佛千萬隻螞蟻在他心底來回爬動,擾得他心火大盛,說不出的難受,他真恨不得沖到榻上去,將那個故意挑逗他的小妮子就地正法,可惜,他不敢……

    畢竟這個女人的來頭太大了……

    這個女人就是人來瘋,不理她就好,不理她,不理她……

    仿佛中了魔障般暗自念叨著,謝安又扯了扯蓋在身上的被褥,將整個腦袋都埋了起來。

    忽然,他渾身一震……

    因為他感覺,有一隻光潔柔軟的小腳丫,不知何時伸到了被子裡,正輕輕觸碰著他的雙腿。

    那仿佛觸電般的感覺,讓謝安渾身一震,怒不可遏地揭開被子,卻見長孫湘雨正坐在榻旁,望著他咯咯直笑。

    “喂!”

    “咯咯咯……”

    就著窗戶照入屋內的月光,謝安清楚地瞧見,長孫湘雨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衣服,隱隱透出裡面那紅色的小肚兜,一條修長而白潔的大腿坐在臀下,另外一條,則勾著他的被褥。

    這個時代,好似並沒有什麼內褲之類的東西吧……

    咽了咽唾沫,謝安下意識地望向她雙腿之間,遺憾的是,那裡蓋著一層被褥,看不真切,但反過來說,正是這種朦朧而不真切的美景,更能挑逗起男人心底的邪火。

    “別玩得太過火了……”謝安的嗓音略微有些嘶啞,但他說得很認真、很嚴肅。

    “為何?”長孫湘雨咯咯笑著問道。

    強迫自己移開視線,謝安望著她認真而嚴肅地說道,“丫頭,我不是正人君子,你再玩下去,我不保證你今夜會不會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比如說,童貞!”

    “……”長孫湘雨愣了愣,繼而掩嘴噗嗤一笑,說道,“你說得還真是露骨呢,好啦!”說著,她收回了挑逗謝安的那一條美腿,用被子蓋住自己裸露在外的身軀,繼而見謝安依舊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戲謔般咯咯一笑。

    “早點睡吧!”沒好氣地說了句,謝安再次躺下,枕著雙手,望著漆黑的屋頂。

    對於長孫湘雨的膽大,此刻的他有了重新的認識,在他看來,這個女人並不像梁丘舞那樣擁有著男兒也難及的武力,單從身體素質上說,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子,若是他想對她做些什麼,她根本就沒有反抗之力,但即便如此,她還敢挑逗他……

    瘋女人……

    想到這裡,謝安搖了搖頭。

    忽然,榻上的女人問道,“謝安,你說我與舞姐姐,誰更美?”

    “……”

    “謝安,問你話呢!”見謝安不說話,榻上的女人有些不渝。

    謝安微微吐了口氣,淡淡說道,“問這個做什麼?”

    “就是想問問咯……說呀!——我要聽實話哦!”

    “我不想回答!”

    “不想回答呀……言下之意,就是默認我比舞姐姐更美,對吧?”

    “……”謝安沉默了,單論容貌,雖說梁丘舞也是一位難得的美人,但是與眼前的長孫湘雨比,還是要遜色幾分,但是作為梁丘舞的夫婿,謝安不想承認。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哦!嘻嘻……”榻上的女人翻了個身,側對著謝安躺著,繼而笑嘻嘻說道,“說真的,你方才的眼神很可怕哦,我還真以為你會不顧一切地撲上來呢!”

    “……知道還不閉嘴?——我從來沒有說過我是正人君子!”

    “你忌憚我的身份,對麼?”

    瞥了一眼長孫湘雨,謝安也不掩飾,淡淡說道,“啊!你要不是當朝丞相的孫女,我早就……”

    “早就什麼?”女人嘻嘻笑著,故意問道。

    “……”沒好氣地瞥了一眼床榻的方向,謝安沒有說話。

    靜靜望著謝安半響,長孫湘雨忽然輕笑著說道,“可惜了呢,謝安……”

    似乎是聽懂了她言中的深意,謝安愣了愣,皺了皺眉說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麼麼?”

    “我當然知道……”長孫湘雨長長歎了口氣,仰面躺在榻上,望著漆黑的屋頂,幽幽說道,“倘若你方才撲上來,我或許會任你侵蹂也說不定呢……”

    “嘁!我才不信!”

    “是呢,說真的我也不信呢,只是,只是有種這樣的感覺……”長孫湘雨微微笑了笑,語氣不明地說道,“可能是今日的我有些不對勁吧……”說著,她好似想到了什麼,瞥眼望著謝安,說道,“很可惜哦,謝安,你沒把握方才的機會喲!——若是你方才占了我的身子,或許我會做你的女人的也說不定……”

    “或許?”

    “啊,五成的可能吧……”

    “那另外五成呢?”

    “另外五成,就是我事後向家門哭訴你的惡行咯,然後……你會死!”

    “……”

    “要賭一賭麼?”女人忽然問道。

    “賭什麼?”

    榻上的女人微微坐起身,直勾勾地望著謝安,咯咯笑道,“就是我眼下不做任何反抗,任你擺佈,看看明日事後,究竟是奴家想做你女人的想法居多,還是懷恨在心,想殺你的想法居多……”

    儘管她的語氣是那樣的平穩,但是言語中隱隱透露出的幾分瘋狂,卻讓謝安感覺渾身一寒。

    “不賭!”謝安斬釘截鐵地說道。

    說實話,謝安幾乎可以肯定,這次她並不是在耍他,但正因為這樣,他才尤其感覺後背泛起陣陣寒意。

    啊,這個女人的想法,往往讓別人捉摸不透。

    “若是你賭贏了,無異於平步青雲,倘若賭輸了,也不過是丟條性命,無論結果如何,你都能得到奴家清白身子……這樣也不賭麼?”

    “不賭!”

    “這冀京,不知有多少人惦記著奴家的身子……”

    “少廢話!——我向來不賭!”

    “怕輸?”

    “啊,就是怕輸!——我只做有把握的事!”

    “無趣……”榻上的女人翻了個身,淡淡說道,“只做穩賺不賠的事,毫無波折,似你這般活著有什麼意思?”

    “我覺得這樣很好啊,我又不是賭徒!”

    “瞧你那點出息……”

    “行了,乖乖睡覺吧!——再折騰,我明日可就不帶你出去玩了,讓你悶死得了!”

    “嘁……”仿佛戳中長孫湘雨的軟肋,她悶悶不樂地躺在榻上,憤憤地用被子蓋住腦袋。

    見自己這招竟然這麼有效,謝安也頗為驚訝,而就在他正準備安心睡覺時,榻上又傳來了長孫湘雨那怯怯的聲音。

    “吶,再陪我聊幾句好嗎?我睡不著……”

    謝安無可奈何地翻了翻白眼,無奈說道,“如果是正常點的話題……”

    “嗯!”榻上的女人連連點頭,翻身趴在榻上,笑嘻嘻說道,“謝安,究竟是哪裡人?我知道,你其實並不是廣陵人……”

    “呵,這個以後再說吧,現在的你,就算我解釋了,你也不一定聽得懂!”

    “嘁,人家那麼聰明……”

    “這不管聰明什麼事,你這麼聰明,這麼連最基本的常識都不懂呢?”

    “很複雜麼?”

    “啊!”

    “那好吧,嗯……那你的家人,這個可以說吧?”

    “當然可以!——你也認識,舞,伊伊……”

    “呃,我不是問她們倆呀,另外……”

    “另外就沒有了!”

    “沒有……了?”

    “啊,我是孤兒啊,很小的時候都被丟在孤……就是義舍之類的地方收養了,連親生父母是誰都不知道……”

    “……”榻上的女人,微微側過身,望著謝安,良久低聲問道,“你……恨他們麼?你的父母?”

    “可能吧,小的時候挺恨的,不過後來長大了,這恨意就淡了,我想,他們也有他們的困難吧,比如說,缺錢……錢這東西,很重要啊,沒有錢,吃不上飯,住不起房子,結不起婚,養不起孩子,還要被人看輕……”

    長孫湘雨仿佛感覺自己的心被稍稍觸動了一下,聞言取笑道,“所以你才想要當大官,賺大筆的銀子?”

    “賺大筆的銀子,是,至於當大官嘛……那是另一回事!”

    “咦?”女人愣了愣,疑惑問道,“難道你最初沒想過要當官?”

    “呵,”躺在地上的謝安聞言笑了笑,說道,“你想知道我以前的夢想麼?——哦,夢想就是期望、幻想,做夢都想實現的事。”

    “說來聽聽……”

    “我的夢想的,就是當一個惡紳,當一個土財主,每日閑著沒事的時候,牽一條惡狗,帶一幫惡丁上街,調戲調戲街上那些年輕貌美女子,將那些看中的女子虜回家……”

    “欺男霸女,調戲良家女子……你還真是無恥呢!”榻上的女人忍不住咯咯笑出聲來。

    “喂喂,這麼說太過分了吧?——這只是夢想,夢想不懂麼?”謝安沒好氣說道,不過說著說著,他自己也笑了起來。

    “咯咯,奴家真是意外,安哥哥你看似衣冠楚楚,實則禽獸不如……”

    “喂喂喂,別隨隨便便就給我扣一頂禽獸不如的帽子,我只是想一想,又沒說一定會那麼做!”

    “問罪于刑,思之始也!——今日你有這般惡念,日後倘若你勢傾一方,你能保證你不會那麼做?”說著,榻上的女子眼睛一亮,興致勃勃地說道,“要不然,我托人給你弄個地方官,你帶我一道去?欺男霸女,調戲良家女子,嘻嘻……”

    “……”謝安頓時無語。

    他倒是忘了,眼前的這個女人,那可是遠遠比他還要不安分的主。

    “閒話到此為之,睡覺!”

    “嘁……”

    --與此同時,丞相府邸--

    正值亥時二刻,胤公尚且披著衣衫坐在書房,手握一本書卷。

    忽聽書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繼而,有一名侍女匆匆走了進來。

    “回來了麼?”胤公問道。

    只見那侍女搖了搖頭,滿臉急切說道,“啟稟老爺,小小姐還是沒有回府,這可如何是好?”

    胤公聞言微微皺了皺眉,對那侍女沉聲說道,“莫要驚慌!你且叫府上家丁徹夜守候在府邸各個門道,倘若那丫頭回來了,便伺候她歇息;倘若徹夜未歸,也休要聲張,尤其是我兒府邸,不可走漏半點風聲,否則,老夫拿你等是問!”

    那侍女一聽,慌忙跪倒在地。

    “下去吧!”

    “是!——可小小姐……”

    “如有人問起,就說那丫頭早已回府歇息!”

    “這……是,奴婢遵命!”

    望著那侍女離去的背影,胤公這才緩緩搖了搖頭。

    “未出閣的女兒家,夜不歸宿,實在是……唉!”說著,胤公站了起身,披著衣服,緩緩走到了書房門口。

    [……啟稟老爺,小小姐今日叫小的駕車與她去找一個叫謝安的人,到了後,就叫小的回來了,小的不敢不從……]

    腦海中回想起府上馬車夫劉福的話,胤公微微吐出一口氣。

    謝安……

    就是那個小傢伙麼?

    呵!

    駕馭得了麼?我長孫家這匹不服管教的至烈之馬……

    微微歎了口氣,胤公抬頭望著夜空中那一輪彎月,口中喃喃念叨。

    “鴆,古之奇鳥也,其羽豔若鳳、雀,凡鳥難及……然,毒鳥也,取其羽浸酒,飲之,仙藥不靈……終得一日,死於披羽……”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9 10:05 AM

第四十三章 長孫家不為人知的事(一)

    由於放榜的日期在三月底,故而,謝安帶著長孫湘雨胡天胡地地玩了幾日。

    在這數日裡,謝安有帶著女扮男裝的長孫湘雨在大街上觀瞧路上的美人,教會了她朝那些良家女子吹口哨,羞地那些良家女子遮面避退。

    也曾偷偷溜到城樓眺望遠處的美景,還一副高官氣派地朝那些守城的衛士打招呼,唬地那些守城將士一愣一愣,直到二人走遠還未曾反應過來。

    看到城內有人家結婚娶妻,謝安帶著她來到了附近一家木器鋪,耍盡嘴皮子愣是用八十文銅錢租用了一隻賣相非常不錯的錦盒。

    進門時滿臉春風,愣是裝得與那家人關係極似的,說什麼要親自將重禮送到主人手中,待吃過飯,又一臉憤慨地提著那只錦盒又走了出來,不明白的人,還以為是這家人不滿意謝安送的重禮呢。

    誰會想到,這傢伙只是拎著一隻空格子,帶著她一道去人家府邸騙吃騙喝罷了。

    他時而帶著她去茶樓吃茶,占個好座,叫一壺茶水、一盤點心,一坐就是一個下午,只叫茶樓內的掌櫃與夥計恨地牙癢癢。

    時而去城內某個瓦陶鋪,給店家一些碎銀,租一架製作工藝陶器的木器,手把手教她如何製作簡單的瓦器、瓷器。

    時而又去城外傳聞鬧鬼的荒山野嶺,對著那些滲人的鬼火,替她講述何為磷火,以及磷會自燃的特性。

    也曾帶著她在街上找一個看面相、算卦的攤子,兩人一句話都不說,就看著那個算卦的老道吞吞吐吐地自圓其說。

    早晨觀日出,傍晚看雲霞,夜裡觀繁星,偶爾,謝安也會說一些玄幻的神話故事,有的她聽過,有的她不曾聽說。

    不得不說,謝安這種市井小民的生活方式,讓長孫湘雨感受到了莫大的樂趣,從一開始的面紅耳赤,到後來的心安理得,她像個一個小跟班般,跟著謝安滿城瘋跑。

    她從來沒有感到這般愉悅過,在這數日裡,謝安教會了她許許多多在外人看來離經叛道的事,讓她明白,就算不去陷害、算計別人,依然可以每天都過得充實而有趣。

    在長孫湘雨看來,謝安是一個很矛盾的人,這從他掛在東公府房內的那副字幅就可以看得出。

    一飯之恩必償,睚眥之怨必報。

    她不想去評價這句話,只是,像謝安這樣,堂堂正正將這句話掛在嘴邊的,絲毫不以為恥的,她實在沒有見過。

    在遇見謝安之前,她見過許許多多的人,就好比她認識的那些冀京的公子哥,一個個看似是風度翩翩、談吐優雅的真君子,實則是道貌岸然、心懷鬼胎的偽君子,對她的美色垂涎不已,恨不得擄回家中,這種人,她見得太多了。

    醒握殺人劍,醉臥美人膝,世上又有幾個男兒不想身居高位,家財萬貫,妻妾成群?就連聖人也說過,食色,性也,只不過大多數的人,都礙于俗世禮法,不得不掩飾心中的**罷了。

    不是他們不想要,只是他們不敢說。

    相比這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謝安就是一個真小人,他從不掩飾自己心中的野望,就算是在她長孫湘雨面前,他也說得很露骨。

    他做不到以德報怨,但至少不會以怨報德、恩將仇報,與這樣的人在一起,她感覺很輕鬆。

    如此一晃眼到了第五日,儘管長孫湘雨依然捨不得離去,但她實在沒辦法了,不得已要回一趟丞相府。

    也是,畢竟洗澡可以在謝安那個簡陋的小屋子裡解決,順便還能使喚使喚他,叫他替她燒水,則她則優哉遊哉地坐在木桶裡清洗身子,可問題是,她沒有換洗的衣服。

    外邊的衣服倒是好解決,畢竟謝安衣櫃裡有的是伊伊替他預備的嶄新衣服,可裡面的呢?

    女兒家的貼身衣服,難道要叫他去洗?就算她願意謝安還不願意呢。

    她有想過叫謝安替她去買新的,不過一看他身上那點可憐兮兮的銀子,她不指望了。

    無奈之下,長孫湘雨只好打定主意回一趟丞相府,到自己的屋子裡取一些換洗的衣服,畢竟距離會試放榜還有好些日子,她可還沒玩夠呢。

    可是呢,她又不願一個人走回府,定要拉著謝安一道去,可能是看在她這幾天比較乖的份上吧,謝安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不過說真的,其實謝安心底挺怵的。

    畢竟長孫湘雨是未出閣的待嫁女兒家,夜不歸宿,與他孤男寡女住在一起四五日,儘管謝安沒敢對她動手動腳,可這種事一旦傳出去,那可不好聽。

    不過話說回來,對於長孫湘雨不辭而別、離家出走四五日,這長孫家卻沒有全城搜查她的行蹤,謝安感覺有些納悶,他哪裡知道,是胤公警告了府上的下人。

    “吶,你這一走四五天,回來還打算偷偷溜進去,拿了衣服就跑?”

    在從丞相府偏僻小門溜進府內的時候,謝安面色古怪地說道。

    此時長孫湘雨正嚴厲地警告那些守在小門的府上下人,叫他們休要聲張,在聽到謝安的話後,轉過頭來,疑惑說道,“不可以麼?”

    “你家人會擔心的……”謝安說出了他這幾天說過好些遍的話。

    “關我什麼事?”

    “……”

    這個瘋女人還真是以自我為中心啊,絲毫不考慮別人的感受……

    暗自歎了口氣,經過院中小徑的時候,謝安望瞭望四周,壓低聲音說道,“你覺得,你還是道個歉比較好,你這一離家四五天,萬一你家人責怪起來……”

    “那我就走咯!”女人毫不在意地說道。

    “走?”

    “對呀,他們要是怪我的話,我索性就離開這個家,”說著,她轉過頭來,笑嘻嘻說道,“以後,就靠你養活我咯!”

    謝安聞言倒抽一口冷氣,連連搖頭說道,“我自己都養活不起,還養活你?你一個肚兜就好幾百兩銀子了……”

    長孫湘雨聞言面色微微一紅,暗咬貝齒,沒好氣說道,“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子,你不是說你挺能賺銀子的麼?”

    “那也沒你花得快啊……要不,回頭你寫副字讓我拿著去賣了?換點銀子?”謝安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話說這幾天,光是買長孫湘雨想吃的的點心,就花了數百兩銀子,李壽給他的那些銀子,短短幾日就花地差不多了。

    “你……”長孫湘雨聞言氣地說不出話來,素來自命清高的她,從來不輕易給人墨寶,也正是因為這樣,她一幅字畫才至少值數千兩。

    但凡在書畫上有才能的人,有幾個願意將自己的墨寶拿去換錢的?

    她狠狠瞪了一眼謝安,忽而展顏一笑,說道,“這樣好了,待會走時我帶些首飾,你要是嫌養活不起我,就拿去當了好了……”

    經過這幾日的接觸,她也逐漸瞭解了謝安的性格,知道謝安是絕對不會將女人的首飾拿去的當的。

    “……算你狠!”

    “嘻嘻!”

    路過小徑,穿過廊庭,二人像做賊似的,躡手躡腳溜到了內院,正當他二人來到別院的園門處時,正巧,與謝安有過一面之緣的胤公正從別院出來。

    三人撞了個對臉。

    “……”

    “……”

    “……”

    四目相對,氣氛說不出的尷尬。

    “你說句話啊!”謝安小聲提醒長孫湘雨,後者皺眉瞪了他一眼,同樣壓低聲音說道,“你叫我說什麼?你不是男人麼?這種時候應該你出面才對!”

    “我……”

    “你什麼你?快說話!”

    “……”沒好氣地瞪了一眼長孫湘雨,謝安勉強對起幾分笑容,拱手對胤公說道,“學生廣陵謝安,見過丞相大人,丞相大人還記得學生吧?那日會試的時候……”

    事到如今,他哪裡還會不知,眼前這位兩鬢斑白的老人,正是當初丞相,胤公。

    “呵呵,”胤公微微一笑,還沒來得及說話,謝安旁邊的長孫湘雨不屑地哼了哼,撇嘴說道,“嘁,還以為你會說什麼,也不過是這般俗套的客套,還想拉關係,沒羞沒躁!”

    “那你來?!”謝安瞪著眼睛咬牙切齒地望著長孫湘雨,壓低聲音說道。

    長孫湘雨哼了哼,繼而望了眼胤公,淡淡說道,“祖父有什麼話就說吧,反正我此次也就是回府拿些換洗的衣服,要是祖父不允的話,我二人就此離去!”

    “喂喂喂,你怎麼能怎麼說話?”謝安皺眉望著長孫湘雨,卻見後者秀目一凝,斥道,“你別管!”

    “你!”謝安頓時語塞,不過心底卻有些納悶,畢竟長孫湘雨這些日子都挺乖巧的,與最初簡直就是判若兩人,而眼下突然性情大變,他有些難以理解。

    “乖孫打算就此離開長孫家麼?”胤公笑呵呵地說道,“還是說,你以為爺爺也會像你那不成器的爹一樣,會將你逐出家門?”

    “……”長孫湘雨聞言瞥了一眼胤公,不說話。

    “放心吧,你這幾日不曾歸府的事,爺爺已告誡了府上眾人,是故,你父並不知情……從小到大,爺爺哪次不是站在你這邊?你闖出的禍事,哪次不是爺爺替你收尾?無論你闖出的禍事多麼嚴重,爺爺可曾斥責你半句?”

    “……”長孫湘雨那淩厲的眼神稍稍軟了幾分。

    “包括這次,爺爺知道你就住在這個小傢伙那裡……”在謝安暗咽唾沫之餘,胤公指了指他,繼而對長孫湘雨微笑說道,“可爺爺並沒有派人叫你回家?對麼?更不會像你爹那樣,派人強行將你帶回來……”

    “……”

    “這幾日你去了哪裡,做了什麼,爺爺不想知道……爺爺只想知道,這幾日,你玩耍地愉快麼?”胤公一臉慈祥地望著自己的孫女。

    長孫湘雨聞言抬起頭,瞥了一眼身旁的謝安,故作平靜地說道,“還……還行吧!”

    “呵呵呵,那就好,那就好!”胤公微笑著點了點頭,繼而望了一眼孫女身上的男裝,輕笑說道,“女兒家家的,可不能疏忽自己的儀容……叫別院的下人燒水,你到屋裡梳洗一番,爺爺與這個小傢伙聊幾句……”

    長孫湘雨聞言眼神一凜,警惕地說道,“祖父想做什麼?”

    望了一眼有些不知所措的謝安,胤公笑呵呵地說道,“只是閒聊幾句罷了,就在這園子裡,待你梳洗打扮完畢,若還嫌玩得不夠,就跟著這小傢伙再玩幾日也無妨……”

    “當真?”

    “呵呵呵……”

    深深望了一眼胤公,長孫湘雨猶豫一下,微微點了點頭,也不知看沒看到謝安那求助的眼神,走到別院內去了。

    喂喂,就這麼走了?

    太沒義氣了吧?

    謝安恨得牙癢癢,一抬頭,卻發現胤公正神色肅穆地望著自己。

    不妙,不妙啊……

    他暗自苦笑。

    忽然,胤公微微歎了口氣,神色複雜地說道,“你好本事啊……”

    謝安聞言渾身一顫,弄不清楚胤公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就在他滿頭冷汗之際,胤公走過來輕輕拍了拍他肩膀。

    “謝安,陪老夫在這園子走兩步……”

    “呃,是……”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9 10:06 AM

第四十四章 長孫家不為人知的事(二)

    跟著胤公緩緩走在丞相府的園子裡,不得否認謝安的心情非常緊張。

    畢竟眼前的這位老人,那可是當朝的丞相。

    “如何?”忽然,走在前邊的胤公微笑著問道。

    “唔?”謝安愣了愣,想了想,小心說道,“學生漏過什麼了麼?”

    “呵呵,不不不,是老夫說得不甚清楚,老夫問你,這園子如何?”

    謝安恍然大悟,釋然般松了口氣,環顧四周。

    丞相府內院的園子,其實並不大,也不能說奢華,但是很古樸,就如當初長孫湘雨借用她爺爺的那輛馬車一樣,讓人感受一種平和的心境,仿佛置身於大自然一般。

    儘管李壽的安樂王府也很大,甚至於,有些裝飾要比這丞相府還奢華,但是卻沒有這種人與四周景致水乳交融般感覺。

    現在想想,這種感覺謝安其實在東公府也感受過,只可惜,梁丘舞擺在院子裡的那一排插滿兵器的木架,破壞了那份祥和的景致。

    在猶豫了一下後,謝安如實地說出了心底的評價。

    “不大,但很精緻,給人的感覺,很舒服……”

    “呵呵呵,”胤公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望著園子裡的幾棵矮樹說道,“你很誠實……不,應當說,你很聰明!”

    謝安愣了愣,這才意識到,面前的老人,指的是自己沒有刻意地恭維。

    “丞相大人謬贊了,學生不敢當……”

    “……”胤公聞言回頭望了一眼謝安,微微搖了搖頭,輕笑說道,“你是會試的學子不假,但在老夫面前,你不應當自稱學生……”

    他在諷刺自己?

    謝安微微皺了皺眉,就在這時,卻見胤公平聲靜氣地繼續說道,“此次會試監考,乃禮部尚書阮少舟,也是老夫的學生,你在他主持的會試應考,他便算你半個師傅,在他面前,你可自稱學生,但在老夫面前,不可,此有違倫理!——輩分不可亂!”

    聽著胤公那平靜的語氣,謝安面色微微一紅,暗暗罵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多謝丞相大人提點,小子受教了……”

    “孺子可教!”胤公微微一笑,繼而望著園中的景致,長歎說道,“謝安吶,你可已有表字?”

    “呃,沒有……”

    “哦,既然如此,那老夫賣個老,喚你一聲小安,可否?”

    謝安聞言不禁有些受寵所驚,拱手說道,“丞相大人言重了……”

    “呵呵,小安啊,你太拘謹了……眼下老夫並非丞相,只是那丫頭的爺爺,明白麼?”

    “小子明白了,老爺子有何話直言便是,小子洗耳恭聽!”謝安試探著說道。

    胤公聞言望了一眼謝安,微微一笑,點頭說道,“唔,不傻!”說著,他頓了頓,微微歎息道,“老夫早些年便知道,終有一日,那丫頭會舍我長孫家而去,她能忍到今日,也算是一樁奇事了……”

    “老爺子息怒,小子會勸她的……”

    “息怒?老夫並未動怒,何來息怒之說?”

    “咦?”謝安抬頭望向胤公,見他神色平靜,絲毫沒有動怒的跡象,心下有些納悶。

    “想來你覺得詫異吧?那丫頭尚未出閣,乃待嫁之身,與你同宿一屋數日,老夫卻不過問……”

    “這個……”謝安感覺自己的腦門漸漸滲出了汗珠。

    “不是老夫不想管啊,只是沒有那個資格……”說到這裡,胤公長歎一聲,搖頭說道,“方才你也見到了,老夫什麼都還沒說,那丫頭便說要走……那丫頭其實早就考慮好了退路,根本不在乎老夫會不會因為此事將她驅出家門。可想而知,她有這個心思,已經很久了,只不過尚未找到安身之處,不得已在我長孫家住著罷了……”

    “這……為什麼?”

    “老夫說個故事給你聽……”

    “呃,是……”

    “大概十七、八年前,我兒尚且不是兵部侍郎,也跟這冀京的紈絝子弟般,沉迷於酒色,某一日,我兒與同僚在官窯吃酒,看中了一女子,王氏,將她迎入府中做了侍妾……

    此後一年,王氏有了身孕,當時我兒尚未有子嗣,是故,無論是老夫還是我兒,都很是歡喜,臨盆之日,我兒還大設宴席,邀請了諸多賓客,老夫還特地早早取了名字,可惜,王氏誕下一女……”

    “……”望了一眼胤公,謝安若有所思。

    “起初我兒與王氏頗為恩愛,但此事後,我兒便與她逐漸疏遠,此後,隨著我兒官階越來越高,結識的人也越來越多,他逐漸開始嫌棄那王氏的出身,娶了幾房妻妾後,便將那王氏安置在別院,也不曾去探望……”

    “……”

    “當時我兒妻妾中,有兩個新入府的侍妾,一人姓張,一人姓何。

    此二女出身商賈之家,教養倒是不錯,但總歸免不了有些勢力。對我兒那兩房妻室百般討好,卻對王氏百般欺淩,奪了王氏所居屋子,將她與她的女兒趕出了別院,叫其居住在前院……”

    “太過了……”謝安不覺皺了皺眉,小聲嘀咕道。

    “媚上欺下,司空見慣!”胤公閉著眼睛歎息道。

    “老爺子您沒管麼?”謝安小心問道。

    胤公聞言,臉上露出幾分苦笑,搖頭說道,“終究是我兒家務事,老夫如何插手干涉?再者,那兩個侍妾當時已有身孕,老夫心貪,時而念著兒孫滿堂,僅呵斥了二女一番,竟也……唉!”

    望著胤公臉上的內疚之情,謝安不知該說些什麼。

    “待得那孩子九歲那年,忽然有一日,張姓侍妾也不知為何,發了瘋似的沖到何姓侍妾房中,對其拳打腳踢,二女蓬頭垢面,扭打在地,致使腹內胎兒雙雙小產……”說道這裡,胤公忍不住歎了口氣,為長孫家那兩個侍妾腹中尚未出生便夭折的孩子感到惋惜。

    “這……到底發生何事?”謝安一臉震驚。

    胤公微微皺了皺眉,沉聲說道,“當時,我長孫家整個亂了套,我兒長孫靖慌忙趕回府上,正在尚書台處理政務的老夫亦不得不放下手頭公務,回到了府上。

    一番審問之後,張姓侍妾一口咬定何姓侍妾在其膳食中下了墮胎藥物,而何姓侍妾則矢口否認,反說是張姓侍妾見自己不幸小產,怕失去了我兒寵愛,故意編出這個謊言,更趁此機會加害她腹內的孩子,鬧得不可開交。最終,這兩個平日受我兒百般寵愛的侍妾,就此被驅除府邸……”

    “無緣無故,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自然不是無緣無故,”胤公長長歎了口氣,沉聲說道,“起初老夫還只道是那二女為了得我兒獨寵,陷害對方,但老夫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此事頗為蹊蹺……直到我兒將兩個侍妾趕出府的時候,老夫看到了,一個年僅九歲的孩子,在人群中很是得意地笑了……”

    “難……難道?”謝安瞪大眼睛,驚地說不出話來。

    瞥了一眼謝安,胤公沉聲說道,“越來越感覺此事不對勁,老夫將她帶到無人處,故意問她,是否是她作為……”

    “她……她怎麼說?”

    “那孩子承認了,絲毫沒有狡辯的意思,老夫問她究竟是怎麼做到的,她卻不肯說,叫老夫自己去猜……於是乎,老夫便找來當時伺候那兩個侍妾的侍女,仔細查問,反復思量,這才知道,那個孩子處心積慮取得了那兩個侍妾的信任,一直等待著報復的機會……

    終於有一日,那位張姓侍妾偶然腹瀉,那孩子來到了她房中,在像往日那樣討要糕點之後,說了一句話,[何姨娘很擔心張姨娘你呢,儘管她也懷了我的弟弟妹妹,但是這幾日還是頻頻出入廚房,親自查看張姨娘那些安胎膳食的火候……]”

    “……”

    “當時我兒已有兩房妻室,一正妻,一平妻,她二人處心積慮都想爭那平妻的名分,卻被一個九歲的孩子玩弄于鼓掌之間……只是一個九歲的孩子,隱忍數月,討好了那兩個侍妾,只用一句話,就令那二女互起疑心,這等心機,這等城府,這等對人心的揣摩……”說著,胤公深深吸了口氣,壓低聲音說道,“當時老夫便意識到,我長孫家,出了一位堪比妖孽的奇才!”

    謝安只聽得滿臉詫異,愣了半響,這才喃喃說道,“真是想不到……”

    “那個九歲便能將他人玩弄于鼓掌的孩子究竟是誰,你想必也猜到了,不過老夫要說的,並不是這個……”

    謝安聞言大為愕然。

    “老夫當時太過於震驚於湘雨這丫頭的才能,竟一時忘卻警告那兩個侍女,以至於,我兒終於一日得知了此事,勃然大怒,叫府上下人將王氏與湘雨那孩子捆到家堂,執行法家,王氏素來身之虛弱,湘雨那丫頭也不過九歲孩童,這母女二人,豈能受地刑法,待老夫得知此事,慌忙趕到時,她母女二人棍棒加身,幾度昏死過去……

    救醒之後,那孩子哭倒在滿身仗痕的母親前,當著所有人的面,說了一句話……”

    “一句話?”

    “若她不死,有生之年,定要傾覆我長孫家……”說到這裡,胤公深深吸了口氣,神色一凝,語氣逐漸變得嚴肅起來,他沉聲說道,“老夫二十三歲到的冀京,輔佐當日皇子、也就是如今的陛下,那孩子九歲時,老夫位居丞相已十餘年,什麼樣的人沒見過?但當老夫看著那個孩子說話時的兇狠眼神,老夫渾身一顫,猶如置身於冰窟,凍徹心肺,恍惚間,好似有個聲音在老夫心底響起……[這個孩子,留不得!]”

    “……”謝安聞言面色大驚,難以置信地說道,“您……老爺子您莫不是想過要殺她?”

    “啊,老夫想過,”胤公毫不掩飾地點了點頭,歎息說道,“或許湘雨那丫頭忘了,可老夫沒有,老夫不敢忘,老夫這幾十年,見過許許多多人,但從未有人叫老夫那般心驚膽戰……從那以後,老夫便將她母女二人接來,接到老夫府上,叫人好生照料,生怕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再做出什麼無法挽回的事……王氏性子溫柔賢淑,非但不嫉恨我兒對她的苛責、薄情,相反地,在得知其女的本事與偏執後,每日規勸,若不是她循循誘導,老夫真不敢留那孩子……儘管出身不佳,但王氏不可否認是我長孫家的好兒媳,只可惜,老夫並不是一個好公爹,我兒也不是一個好丈夫……”

    謝安張了張嘴,苦笑說道,“怪不得她每次一提到自己家門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近些年還算是好的,”胤公苦笑說道,“最初幾年,那才叫不堪回首……皆是靠著王氏的規勸、教導,以及老夫的小伎倆,這才慢慢地,叫那個孩子的性子逐漸轉過來……”

    “小伎倆?”

    胤公眨了眨眼,笑著說道,“慣於奢華者,必失其銳也!——無論那孩子想要什麼,老夫都會滿足她,習慣於奢華生活的她,慢慢地,就逐漸失去了最初的銳氣……”

    好啊,那個瘋女人花錢大手大腳的習慣,原來是您老嬌縱的啊!還是故意嬌縱的……

    人老奸,馬老滑,兔子老了鷹難拿,這句話一點不假!

    謝安哪裡還會不明白,胤公這般慣縱著長孫湘雨,無非是想一點一點地打磨掉她的銳氣,讓她潛移默化地習慣奢華的生活,安於現狀。

    一個小小的肚兜就要幾百兩,一個玉冠上千兩,更別說那些奢華的衣服,也就是家大業大的長孫家養得起這樣的千金大小姐……

    不愧是坐了三十多年丞相的老人!

    謝安暗自佩服。

    不過反過來一想,謝安也覺得這位老人其實也挺無奈的,若非是出於無奈,誰願意用這種方式聯繫親人間的關係呢?

    忽然,胤公張口問道,“小安吶,依你看來,何許人,謂之可怕?”

    謝安愣了愣,心下微微一動,說道,“不被約束的人……”

    “聰明!”胤公捋須贊道,繼而又問道,“那你可知,劍與劍鞘的用途麼?”

    謝安聞言微微皺了皺眉,古怪說道,“老爺子的意思是,想讓我當一柄名為[長孫湘雨]的劍的劍鞘麼?”

    胤公驚訝地望向謝安,點頭贊道,“不愧是老夫乖孫看中的人,一點就通!”說著,他頓了頓,歎息說道,“老夫那兒媳王氏,三年前逝世了……老夫一直很擔心那孩子無人管教,只可惜,單憑老夫與那孩子幾分薄薄親情,說教,亦是無用……方才,老夫見你毫不客氣地數落那孩子,她竟不惱……可否告知老夫,你如何做到的?”

    望著胤公誠懇的目光,謝安撓了撓頭,將有關於長孫湘雨的事逐一告訴了胤公,也不隱瞞他教長孫湘雨一些常識的事,只聽地胤公時而點頭,時而微笑。

    “原來如此……”胤公輕笑著捋了捋須,長歎道,“正所謂一物降一物,這三年來,老夫一直在等,看看是否有人能夠約束那個孩子,如若沒有,待老夫撒手那日,不得已要殺她!否則,非但我長孫家要面臨不測,恐怕我大周亦要遭殃!——老夫位居丞相三十余載,尚無十足把握應對,更何況他人?”

    “這……”謝安微微張了張嘴,因為他知道,眼前的這位老人不是在說笑。

    “不被世俗綱禮所約束、不被人情世故所束縛的人,日後必然會給這個世道、這個國家帶來災難!于公於私,老夫都不能袖手旁觀!——拜託了,謝安,給那個孩子一道枷鎖!——我長孫家虧待她母子二人甚多,老夫,當真不忍心殺她……”

    望著胤公眼中那隱約幾分濕潤,謝安默默地點了點頭。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9 10:06 AM

第四十五章 刺客

    起初謝安還以為胤公將她的孫女長孫湘雨託付給他呢,後來想了又想,才感覺胤公其實並不是那個意思。

    也是,人家長孫家花了那麼大的代價,在養成了這麼一位智慧出眾、才藝雙絕的傾國美人,怎麼可能三言兩句地就暗許給自己了?

    胤公的意思,多半是叫自己盡可能地讓長孫湘雨多接觸一些人情世故方面的事吧,像那個女人的母親王氏那樣,潛移默化地教導她,約束她,畢竟自己眼下可是捏著那個女人的軟肋呢。

    想到這裡,儘管謝安隱隱有些遺憾,不過倒也有種飄飄然的感覺。

    略微聊了幾句後,胤公便藉故離去了,畢竟這位老人家可是當朝的丞相,哪有那麼多時間陪謝安閒話。

    不過臨走之前,胤公給了謝安一塊小玉牌,說是方便謝安日後出入丞相府。

    儘管謝安對玉這方面不太瞭解,不過看那塊玉牌晶瑩透剔,他也知必定不是凡品,當然了,這塊玉牌最大的價值,還是在那[丞相長孫府]五個字。

    把玩著手中的小玉牌,謝安閒來無事在園子裡溜達著,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一名看上去挺可愛的小侍女過來請他,說是她家小小姐已梳洗打扮完畢,請謝安到她閨房一趟。

    女兒家的閨房啊……

    而且還是冀京第一美人的閨房,倘若在一年前,謝安多半會驚喜地難以自已,不過在經歷了梁丘舞的事後,他倒是變得從容了許多。

    但儘管如此,當謝安踏入長孫湘雨閨房的時候,依然忍不住驚地倒抽一口冷氣。

    乖乖,這是長孫家藏寶的金庫麼?

    望著屋內那琳琅滿目的奇珍異寶,謝安驚地說不出話來。

    屋內的傢俱,俱是上等的紫檀木,其上所雕花鳥魚蟲,栩栩如生,側光看去,隱隱有種仿佛絲綢般的光澤,這是何等的精緻做工。

    踏入閨房才一步,謝安便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

    竟然是檀香紫檀!

    謝安呆住了。

    檀香紫檀又名小葉紫檀,是紫檀中的最上品,據說要上千年方可成材,而且還能入藥,可以說是集日月之精華,更是補平衡陰陽的佳品。

    乖乖,真是不得了啊……

    謝安知道,小葉紫檀那可是頂級的稀有木材,比它再好一些的,恐怕也只有皇家御用的金絲楠木了。

    再看這些紫檀木傢俱,木質飽滿、毫無坑洞、紋理細膩,色澤沉靜,莊重而古穆的紫黑色中,隱隱帶著幾分微弱螢光,分明是經過精挑細選的。

    似這等寶貝,即便是李壽的安樂王府也沒有幾件,而且還都是小件,哪裡比的這閨房,書櫃、木箱、桌椅、床榻、屏風,但凡是木質的傢俱,竟然都是這最上等的紫檀木所制。

    看那屏風,床頭屏風、梳頭屏風、燈屏風、地屏風,俱是那上等紫檀木所框,以絨為芯,以金絲、銀線為底,上用蘸著朱砂的細線紋出一首五言詩,再加些許草木飛禽。

    走前幾步瞥了一眼與此屋相連的書房,僅粗粗一打量,謝安便瞧見了數件寶貝,比如那角落一人高的碎瓷花瓶,書桌上那一對晶瑩玉馬,半人高的紫晶珊瑚,以及那屬於半違禁物品的、拳頭般大小的田黃石,未經雕刻,就那麼擺在書桌上。

    牆上掛著的,是各式各樣書畫字帖,有仕女圖、花鳥圖、山水圖、秋狩圖,也有三言詩、四言詩、五言詩,其落款,皆是長孫湘雨這個名字。

    起初長孫湘雨說自己精通書畫時,謝安還不相信,如今一見,才知此事屬實。

    轉身走向臥室,更是不得了,其餘珠寶、玉器且不說,光是那敞開的衣櫃,便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奢華衣服,有單衣、有複衣、有袍子、有褂子,還有一些讓謝安暗咽唾沫的貼身小衣。

    狐絨、貂絨、絲綢、錦緞……

    好傢伙,這個女人簡直就是吃金子長大的主啊!

    儘管謝安知道這是胤公有意要嬌慣她,讓她逐漸變得像尋常女人般,但即便如此,謝安心中不禁也要說一句。

    太過了吧?胤公!

    “瞧什麼呢?”坐在床榻一頭的長孫湘雨似笑非笑地望著謝安,望著他目瞪口呆地打量屋內的擺設。

    梳洗打扮後的她,穿著一身紫色的長袍,顯得極為高貴、典雅,頭上的插著一支金簪,金簪的尾部是一柄展開的小扇,瞧著她側坐在榻上,輕輕搖曳著手中的摺扇,展現出一種莫大的魅力。

    長長吐出了口氣,謝安點點頭,自嘲般說道,“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其實我挺仇富的,不介意我順手牽羊帶走幾個吧?”

    “……”長孫湘雨聞言沒好氣地白了一眼謝安,輕搖著手中摺扇,淡淡說道,“瞧你那點出息!——你若是缺銀子,怎得不去舞姐姐房裡?舞姐姐閨房裡有的是寶刀、寶劍,隨便拿個一兩件,就足夠你到青樓胡混了!”

    “瞎說,我哪能去那種地方……”謝安搓著手訕訕說道。

    “說得跟真的似的!”長孫湘雨撇嘴說了句,忽而語氣一頓,問道,“我祖父方才與你說什麼了?”

    “呃……”謝安一愣,表情有些猶豫,他回想起了胤公方才的話,連帶著看向長孫湘雨的目光,也變得有些怪異起來。

    “……”似乎是注意到了謝安目光的轉變,長孫湘雨秀目微微一眯,臉上的神色漸漸冷淡了下來,在打量了一眼謝安後,淡淡說道,“那傢伙將那件事告訴你了?”

    謝安愣住了,因為他感覺,眼下的長孫湘雨,仿佛又變回了最初的那個她,整個人散發著莫名的危險氣息。

    直覺告訴他,如果他再不做些什麼,眼前這個女人就會變回最初的那個她,再不是像跟班一樣,跟著他滿城瘋跑的可愛女人。

    下意識地,他走上前一步,伸手在她腦門敲了一下,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那樣。

    “說什麼呢!——那可是你的爺爺!”

    “……”腦門受襲,長孫湘雨呆呆地望著謝安,紅唇微啟,半響,這才帶著幾分委屈說道,“安哥哥你好狠心,痛死了!”說著,她憤憤不平地揉著腦門。

    謝安清楚地感覺到,那股危險的氣息逐漸褪去,他暗暗松了口氣。

    胤公說的對,他的這個孫女確實缺乏管教,需要有個人時刻約束著她,但問題是,如何不引起她的反感,像這個女人的生母王氏那樣,讓她能夠接受……

    想到這裡,謝安在長孫湘雨身旁坐了下來,帶著幾分笑意說道,“現在我算是明白了,為什麼舞那麼忌憚你……”

    “……”長孫湘雨揉著腦門的動作停了下來,低聲說道,“你都知道了?”

    “啊!”謝安點點頭。

    “那……我做錯了麼?”

    望著她那複雜的神色,謝安搖搖頭,說道,“我不覺得你做錯了,如果我換做是你,可能手段更加激進,只不過,那兩個女人的孩子是無辜的……”

    “……”長孫湘雨抬頭望了一眼謝安,沒有說話,在沉默了半響後,她這才低聲說道,“我當時只想到這樣一個計策……”說著,她頓了頓,咬牙切齒罵道,“那兩個賤人百般欺淩我娘,將其驅逐出府,算是便宜她們了!”說完,她瞥了一眼謝安,似乎在觀瞧謝安的神色。

    謝安不傻,知道她這是在故意試探自己對此的看法,聞言也不再多說什麼,岔開話題說道,“知道你爺爺和我說話究竟所為何事麼?”

    “願聞其詳!”

    望著她那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謝安心中暗氣,故意說道,“你不是自詡聰慧過人麼?你猜啊!”

    “何其膚淺的激將!”長孫湘雨撇了撇嘴,在略微思索了一番後,沉聲說道,“他……唔,祖父打算叫你來約束我,對麼?”說著,她抬起頭,望著謝安咯咯笑道,“你有自信做到?”

    “沒有自信也要做到!”謝安嚴肅地說道。

    “……為何?”長孫湘雨愣了愣,秀目一轉,淡淡一笑。

    “那麼聰明的你,猜不到麼?”

    “原來如此……”長長吐了口氣,長孫湘雨輕笑說道,“難以控制的人,就要除去麼?——也對呢,祖父雖然是個凡人,但終究當了三十餘年的丞相,其閱歷,非我能比。他若在時,多半可以看破我種種設計,不過,有朝一日他若不在了……咯咯咯咯……”笑到最後,笑聲隱隱帶著幾分嘲弄世人、嘲弄自己的悲切。

    “湘雨……”

    長孫湘雨聞言抬起頭來,好笑地望了一眼謝安,說道,“本小姐可沒說過,你可以直呼我名……罷了,愛叫就叫吧!”說著,她頓了頓,笑嘻嘻問道,“你打算如何約束我呢?奴家可不願給他人做小……倘若你休了舞姐姐,奴家倒還可以考慮考慮!”

    “別考慮了,到時候你願意嫁,我不一定有命娶!——要約束你就非得娶你?看看你這屋子,我可養活不起你!”

    “你想娶我都不願意嫁!”長孫湘雨白了一眼謝安,沒好氣說道,“嫁給你還不如我獨自終老算了,那日跟著你去安樂王府蹭飯,丟人死了!”

    謝安聞言忍不住笑出聲來。

    “還笑?奴家長那麼大,從未感覺那般丟人過!”

    “好了好了,”安撫了一下憤憤不平的女人,謝安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問道,“天色不早了,我打算回去了,你呢,你打算怎麼辦?”

    長孫湘雨微微猶豫了一下,說道,“今日我在府上歇一晚,這幾日睡你屋裡那張床榻難受死了!”

    “喂喂喂,我都睡地上了你還好意思埋怨?”

    絲毫不理會謝安哭笑不得的表情,長孫湘雨自顧自地說道,“明日我帶些金銀細軟過去,一定叫人換了那張床榻……”

    “喂喂……行行行,順便你再添點傢俱好了!——不對,直接替我買一幢大一點的房子好了。”

    “要不要小女子替你買一座府邸呀,大爺!順便再買幾個貌美的侍女……”

    “只要你喜歡,我不介意的!”謝安聳聳肩,玩笑說道。

    “瞧你那沒出息的樣!——本小姐明日一文銀子都不帶,你不是打算想辦法要約束我麼?先從養活我開始好了!”

    謝安哭笑不得,沒好氣說道,“喂喂喂,你怎麼也跟舞似的……好了好了,我先回去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長孫湘雨此時正一臉怒其不爭地望著謝安,聞言一愣,仿佛意識到了什麼般,小臉微微泛紅,略微有些不知所措。

    謝安並沒有注意到長孫湘雨的不對勁之處,與長孫湘雨告別後,便徑直走出了屋門,只留下長孫湘雨一人,顰眉凝目,不知在想些什麼。

    來長孫家時,是巳時前後,而眼下卻已是酉時,夜幕降臨,街上的行人也逐漸少了,像謝安所走的幾條小巷子,幾乎已瞧不見人影。

    回想著胤公對他所說的一切,謝安倍感唏噓。

    走著走著,謝安微微皺了皺,因為他感覺,背後似乎有人跟著自己,但他一回頭,卻又瞧不見絲毫人影。

    “……”

    不知為何,這條他不知走過多少次的小巷,今日卻是顯得那般的幽深僻靜,讓謝安隱約感覺有些不安。

    想到這裡,謝安的腳步加快了幾分,直覺告訴他,他必須儘快離開這裡。

    突然,謝安停下了,因為他看到,小巷的對面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身穿黑衣的人,蒙著臉,手中握著一柄並不閃亮的匕首……

    刺客……

    一個名詞在謝安的腦海裡浮現出來。

    “你叫謝安,對麼?”一陣沉寂過後,那黑衣刺客用陰冷的語調說道,讓謝安渾身一顫。

    “這位大哥,有話好好說……大哥是找錯了人吧?”強忍著心中的驚駭,謝安稍稍退後了幾步,突然,他轉身就跑,但是沒跑幾步,他又停了下來,因為他看到,在來路上,亦站著一名身穿黑衣、手握匕首的刺客。

    抬頭再一看小巷兩旁的屋頂,謝安更是驚地額頭滲出層層汗珠,因為他看到,屋頂上竟然還站著數名手握匕首的刺客。

    “不用這麼興師動眾吧?幾位大哥若是缺錢花的話,儘管問小弟要……”

    先前說話的刺客微微搖了搖頭,沉聲說道,“抱歉了,雖然無冤無仇,但還要是請你……死在這裡!”說著,他飛也似地朝著謝安沖了過來。

    望著那仿佛冒著寒氣的匕首離自己越來越近,感受那淩冽的殺意,謝安雙腿微微顫抖。

    別……

    別開玩笑了!

    我怎麼能死在這裡!

    好似發了狠般,謝安猛地朝著那刺客撲了過去。

    “嗤啦……”一聲兵刃劃入皮肉的聲音響起,謝安自左臂到前胸被劃出一道血痕,傷口極深,鮮血四濺。

    “抱歉!”不知何時已出現在謝安身後的刺客,背對著謝安,微微一低頭,歎了口氣。

    突然,他面色微變,猛地轉過頭去,卻見謝安捂著傷口,跌跌撞撞奔向小巷深處。

    “淺了麼?”那名刺客嘀咕了一句,繼而沉聲說道,“追!”

    只聽唰唰唰幾聲,連帶著他在內的五、六個刺客,頓時消失在夜幕之中。

    與此同時,在東公府內院,梁丘舞正獨自坐在院中石桌旁飲茶,看她神色,似乎有什麼煩憂之事。

    突然,她手中的茶杯哢嚓一聲,裂開一道縫隙,杯中的茶杯順著縫隙宣洩出來,灑落在她面前的石桌上,在朦朧的夜色下,猶如鮮血一般。

    “……”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9 10:07 AM

第四十六章 刺客(二)

    是太子!

    是太子李煒的人!

    用右手捂著受傷的左胸,謝安亡命奔跑在那鮮有行人的幽靜小巷,在鑽過幾條小巷後,他躲到了一間民居門前的草堆旁。

    那個混蛋太子還真是看得起自己啊,竟然又派[危樓]的刺客來殺自己?

    而且這次還不只是一個……

    咬牙屏住呼吸,謝安低頭望了一眼自己左肩的鎖骨,剛才那一刀,在劃過他左臂的之後,竟還險些將他的鎖骨斬斷。

    痛,痛徹心肺!

    大意了,自己太大意了!

    長孫湘雨那個女人明明已提醒過自己,告訴自己太子已經派人追查此事,自己卻天真地以為,既然這個女人依靠家族的勢力幫自己掩飾,太子應該查不到才對……

    幼稚!

    真是幼稚!

    望了眼自己顫抖不止的左手,望著手臂上那血肉翻起的創傷,謝安抬起右手,擦了擦額頭那因為劇痛而滲出的汗水。

    怎麼辦?

    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身後的小巷,謝安的腦子迅速運轉起來。

    可能的話,最好能夠逃到東公府去,東公府府外守衛的侍衛,都是東軍神武營的精銳,訓練有素,那些刺客應該不會窮追不捨,更何況府內還有舞坐鎮。

    但問題是,這裡距離東公府至少還有三、四裡地,自己真的能夠順利逃到府內麼?

    要賭一賭麼?

    自己剛才已經賭贏過一次,這次……

    不對!

    那些刺客既然特地來殺我,應該也知道自己與舞的關係,這樣想來,那些傢伙多半有可能在自己前往東公府的途中等著自己……

    逃到人多的大街上去!

    危樓是一個見不得人的刺客組織,應該不敢公然在大街上殺人,如果能混入人群,自己應該可以走脫,如果運氣好,能遇到巡邏的衛尉署官兵……

    想到這裡,謝安謹慎地望了一眼左右,掀起袍子的下擺將受傷的左臂裹了一裹,壓在重傷的胸前,用右手緊緊壓住,繼續往南逃去。

    多虧了當初在冀京到處求職的那三個月時間,謝安對冀京東南城、西南城這一帶瞭若指掌,什麼小巷曲折、什麼胡同容易躲藏,憑藉著對這些街道巷徑的熟悉,謝安來回亂竄,愣是將身後那些刺客甩開了一大截。

    但是謝安也知道,那些人還沒有放棄殺自己,那股仿佛寒流般的危機感,依舊籠罩著自己。

    忽然,謝安眼前一亮,他終於逃出了小巷,來到了冀京四條主要街道之一的朝陽街。

    儘管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然而這條朝陽街,依舊有著不少來來往往的行人,謝安用袍子的下擺捂著受傷的部隊,混在人群之中。

    突然,他腳步一頓,因為他瞧見,在斜對過的一條小巷入口,站著一個身穿黑衣,頭戴斗篷的人,這傢伙斗篷下那一雙冰冷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謝安。

    “……”謝安心中一涼,下意識地打量四周,這才發現,朝陽街其餘幾條小巷的入口,竟都站滿了這般裝束的傢伙。

    但奇怪的是,那些人儘管眼神兇惡地盯著謝安,腳步卻一動不動。

    賭對了!

    這些傢伙不敢當著這裡這麼多人的面來殺自己!

    那仿佛絕處逢生般的喜悅,讓謝安一時忘卻了傷口處傳來的劇痛。

    接下來,只要能夠混到路上的行人中……

    想到這裡,謝安不動聲色地擠到了來來往往的行人當中,但令他頗為驚愕的是,路上的行人不知為何,在見到自己之後紛紛避了開去。

    怎麼回事?

    就在謝安愕然之際,街道對面走來一對母女,女兒歪著腦袋看了謝安半天,繼而扯了扯她娘親的衣服,說道,“娘,這個大哥哥,流了好多血……”

    “芯兒乖,別看!”那名婦女當即拉著女兒走來了。

    謝安下意識地望了一眼胸前,他這才發現,自己體內流出的鮮血已滲透了袍子的下擺,以至於胸前一大塊衣料,已然被鮮血染地通紅。

    糟了……

    望著路上那些行人用仿佛看待犯人一樣的目光看著自己,謝安暗叫不妙,因為他知道,他已經不可能再若無其事地混到這些過往的行人之中走脫。

    怎麼辦?

    怎麼辦?!

    站在十字街頭,望著四周來來往往的行人,望著那幾條小巷中盯著自己的刺客,謝安的額頭不禁滲出了豆大汗珠,到後來,全身都開始發熱,流汗。

    謝安很清楚,這是由於自己傷勢嚴重導致的虛汗,與所謂的迴光返照差不多,再過片刻,全身便會逐漸冷下來,倘若不能及時包紮傷口,那麼過不了多久,自己便會因為失血過多死在這裡……

    可是,那幫刺客跟著這麼緊……

    天色越來越暗,即便是作為冀京四條主要街道之一的朝陽街,其路上行人也漸漸變得少了,謝安甚至能夠感覺到,那些在一旁小巷等候時機的刺客,他們那蠢蠢欲動的心情。

    更糟糕的是,由於失血過多,謝安漸漸感覺到了寒冷,甚至開始有種頭暈目眩的感覺。

    不行!

    再這樣下去,必死無疑!

    暗暗對自己說了句,謝安隱約看到那些頭戴斗笠的刺客已漸漸按耐不住,不顧周圍行人驚慌、愕然的目光,朝他這邊圍了過來。

    只能睹一賭了!

    咬了咬牙,謝安一發狠,用盡自己所有的力氣,朝著大街另外一邊奔跑。

    他記得,前面有一條小巷,而小巷的後面,則是一條內河。

    儘管三月底的天氣依然還是那麼冷,但謝安卻管不了那麼多了,在他看來,要甩掉這幫精通追蹤的刺客逃到東公府,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倒不如賭一賭,跳入河中,畢竟他謝安自小就精通血性,儘管眼下重傷在身,但謝安還是有幾分把握。

    五十步……

    三十步……

    二十步……

    飛奔在小巷中的謝安,已能夠瞧見前面那條河的石護欄了。

    就在他踏出小巷的同時,旁邊伸過來一隻手,狠狠一拳打在他腹部,繼而拎著他的腦袋狠狠撞向一旁的牆壁。

    “噗……”吐出一口鮮血,被撞地眼冒金星的謝安,緩緩倒在牆旁,目光略顯呆滯地望著近在咫尺的內河……

    就差一點……

    鮮血,順著他的身體流淌下來,彙聚在地上,他已經沒有幾分力氣掙扎了。

    “挺能逃啊,臭小子!”一名刺客走了過來,將癱坐在血泊中的謝安提了起來,狠狠甩向一旁的牆壁。

    儘管由於失血過多,謝安漸漸失去了對身體的知覺,不過這一下,還是讓他痛地腦門青筋繃緊,在落地後,噗地吐出一口鮮血。

    “夠了!”最初砍傷謝安的那個刺客走了過來,一把將那個還打算踹謝安幾腳的刺客拉到一旁,他似乎是這些人的頭。

    只見此人緩緩在謝安面前蹲了下來,扯下了臉上蒙著的黑布,露出一張略顯年輕的臉,年紀看似不大,也就二十幾歲。

    默默地望著依在牆旁、出氣多進氣少的謝安,他低聲說道,“對不住了,雖然我等無冤無仇,不過……我叫丁邱,金陵人,到了陰曹地府,若是閻王問起,就告訴他,殺你的人,叫丁邱!——免得做冤死鬼,日後不好投胎!”

    “危樓的刺客,還真是……有職業道德啊,咳咳……”

    “你知道?”丁邱有些意外。

    謝安咧嘴笑了笑,搖搖頭,緩緩說道,“不,是碰到過,好像叫……徐邙?你……知道麼?”

    “徐邙?”丁邱微微愣了愣,點點頭說道,“確實是我危樓的弟兄,不過有些日子沒消息了……”

    “嘿嘿嘿,”謝安聞言笑了笑,咧嘴說道,“啊,因為……被我給殺了!”

    “……”丁邱聞言面色微變。

    “臭小子你說什麼?你……你竟殺了徐邙?”有一名刺客驚怒地走了過來,一把抓起謝安的衣襟。

    “還不住手!——忘了我危樓的規矩麼?!”丁邱狠狠瞪了一眼那名刺客,那名刺客聞言動作一滯,猶豫一下,還是放開了謝安。

    皺眉瞥了一眼那名刺客,丁邱轉回頭望向謝安,沉聲說道,“有什麼要交代的麼?——此次的雇主並沒有買你家人的性命,若是有什麼遺憾要交代,我可以替你傳達。”

    “那還真是……咳咳,”謝安連連咳嗽,吐出一口血,苦笑地望著面前這個叫做丁邱的刺客,艱難說道,“是太子李煒那個混帳東西叫……叫你們來殺我的吧?”

    丁邱微微皺了皺,也不隱瞞,點頭說道,“是!”

    “那個傢伙……用多少銀子買我的命?”事到如今,謝安已對自己不報幾分希望了。

    “兩百萬兩!”

    “咳咳,兩百萬兩,還真是一大筆……銀子呢……”說著,謝安咳嗽兩聲,苦澀說道,“如果我托你們殺了那個傢伙,要多……多少銀子?”

    “那是當今太子,一國儲君,我危樓不接刺殺皇室成員這種任務的,抱歉……”丁邱猶豫說道。

    “就算你接了,我也沒那麼多銀子……”謝安將頭靠牆壁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腦海中陸續浮現出梁丘舞、伊伊、長孫湘雨三人那驚豔的容貌。

    對不住,舞……

    湘雨……

    伊伊……

    還有……

    繼三女之後,謝安腦中飛快地閃過一個女人的容顏……

    [……十年之內,我會當上大官的,我會當上朝廷的重臣,到時候……]

    看來自己沒機會去履行當初的誓言了……

    嘁!真是丟臉……

    “……”望著謝安緩緩閉上眼睛,臉上逐漸浮現出一種坦然的神色,丁邱微微歎了口氣,站起身來,對身旁的同伴說道,“下手利索點!”

    “嗯!”那刺客點點頭,從腰間拔出匕首,瞥了一眼謝安的滿是血污的脖子,狠狠斬了下來。

    就在這時,忽然一陣疾風襲過,只聽嗤啦一聲,謝安還沒有怎麼樣,那名刺客的右手,卻是齊腕而斷。

    噹啷一聲,匕首掉落在地,連帶著那只血淋淋的手。

    望著自己掉落在地的手,那名刺客這才反應過來,左手握緊被斬斷的右手手腕,痛地翻倒在地,慘叫出聲。

    “何人?!——休要躲躲藏藏!”丁邱哪裡想到會出現這種變故,環顧四周厲聲喝道。

    “躲躲藏藏?”遠處的黑暗傳來一聲冷哼。

    包括丁邱在內,附近十余名刺客下意識轉頭望去,繼而面色微變。

    他們震驚地發現,在那黑暗之中,有一個姿容姣好的女人提著一柄比她人還要高的戰刀,正一步一步向這裡走來,口中冷冷說道,“你等……對我夫婿做了什麼?——你們好大的膽子!”

    話音剛落,女人身旁好似憑空刮起一陣颶風,吹地眾人睜不開眼睛。

    “梁丘舞!”望著那女人滿臉殺氣的神色,丁邱咽了咽唾沫,一字一頓地念出了來人的身份。

    這等氣勢……

    這等威懾……

    竟然比大姐還要強烈!

    不愧是冀京四鎮之一,梁丘家的當家,不愧是當年在冀北戰場斬了蒼原之狼的女人!

    “撤!”丁邱當機立斷地吼道。

    “……”那十余名刺客愕然地瞧著丁邱,其中有一人難以置信地說道,“丁大哥,你說什麼?撤?那小子的人頭還沒拿……”

    還沒等他說完,一道斬風襲來,狠狠劈在他身上,鮮血四濺之餘,他的身體憑空倒飛了十餘丈,狠狠摔在地上,沒有了動靜。

    丁邱下意識地望向梁丘舞,卻見她單手握著戰刀,面無表情地保持著劈砍的動作。

    “你個臭女人,竟然敢……”眾刺客又驚又怒,紛紛拔出了身上的兵器。

    “不要!——快撤!撤!”丁邱大吼著,但他還是慢了一步。

    在他滿是震驚的目光下,梁丘舞秀目一凝,幾步奔了過來,右手單握手中的戰刀一掄,但聽噹啷兩聲脆響,兩名刺客手中的匕首頓時粉碎,被那柄戰刀斬中腹部,倒飛出去,砰砰兩聲,撞在離謝安不遠的牆壁上,生死不明。

    “你、你竟敢……”一名刺客驚怒不已,滿臉怒色地沖向梁丘舞。

    然而梁丘舞卻看也不看他,反手一揮,將其腰斬,血肉橫飛間,右手寶刀一轉,朝著身旁一名刺客劈了下去。

    那刺客大驚,慌忙那手中的兵刃抵擋,猛然間,他感覺到一股無法言喻的巨力襲向自己,雙膝難以承受這股巨力,跪倒在地,這才堪堪將梁丘舞的刀勁擋下。

    “呵……呵,什麼炎虎姬……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瞥了一眼面身旁這個被自己刀身壓地跪倒在地、猶自口出不遜的刺客,梁丘舞冷哼一聲,手中加了幾分力。

    只聽一陣哢嚓之響,那刺客膝下的磚石竟然迸裂開來。

    “啊!”在眾刺客瞠目結舌的目光下,那名刺客好似沒有骨頭般,癱倒在地,慘叫不已。

    丁邱暗自咽了咽唾沫,因為他看到,那個女人單用右手,就將自己那名同伴全身大半的骨頭壓碎了……

    這是何等的怪力!

    “嗤!”一聲兵刃切入人體的聲音響起,那名刺客的慘叫聲終於停下來。

    望著梁丘舞從自己同伴的身上拔出刀身,跨過屍體,朝著自己等人方向走來,眾刺客面面相覷,竟忍不住退後幾步。

    但也有幾個刺客怒叫著撲了過去,一陣刀光劍影、鮮血四濺,梁丘舞面無表情地跨過了他們的屍體。

    “炎虎姬……”望著那個可怕的女人離自己越來越近,一名咽了咽唾沫,忽然面上泛起幾分狠色,手握兵刃,朝著倒在牆邊的謝安撲了過去。

    見此,梁丘舞秀目一凝,當即拋出了手中的寶刀,只聽嗤地一聲,那長達八尺有餘的戰刀,在穿透了那名刺客的胸膛後,尚有餘勁,竟將那刺客活生生釘在數丈外的牆壁半空。

    即便是殺人無數的丁邱,亦驚地滿臉駭色。

    這便是[四姬]之首,[炎虎姬]梁丘舞?!我大周最具武力的女中豪傑?!

    丁邱不動聲色望著梁丘舞,望著她緩緩走到渾身血污的謝安身旁。

    “安?安?醒醒,醒醒,是我……”蹲下身,梁丘舞輕輕拍了拍謝安的臉龐。

    此刻謝安早已因為失血過多,處於半昏迷的狀況,聞言艱難地抬起頭抬起頭,微微張了張嘴,還沒說出什麼,頭又垂了下去。

    梁丘舞眼中一驚,伸出一探謝安鼻息,見尚有氣息在,這才長長松了口氣,用手擦去謝安嘴角的血跡,撫摸著他的臉龐,低聲溫柔說道,“再堅持片刻,安,待為妻替你殺了這幫賊子,我與你便回府……只要片刻就好……”

    每說一句,她眼中殺意便濃一分,她全身竟微微顫抖起來,不難猜測,她這是在刻意地遏制心中的憤怒。

    眼神,越來越冷冽,殺氣,越來越濃重,匪夷所思的是,她的頭髮與皮膚也漸漸泛起幾分紅色。

    氣……增強了……

    丁邱瞪大眼睛,他潛意識感覺到危機,刺客的直覺告訴他,叫他快點離開這是非之地。

    “熊!”一團燥熱的氣浪向四周散開,當丁邱再望向面前不遠處的那個女人時,他驚呆了。

    他看到此刻的梁丘舞,周身的氣強烈地仿佛實質一般,遠遠望去,這個女人仿佛置身于一團朦朧的火焰之中,氣勢逼人。

    這一刻,丁邱終於明白了,為何當年那個率軍入犯大周的外戎首領,那個被草原部落奉為蒼原之狼的勇士,會在臨死前這樣稱呼這個女人……

    炎虎姬!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9 10:08 AM

第四十七章 昏迷中的噩夢

    截止三月二十七日,被梁丘舞救回府上的謝安,已在自己房中的榻上昏迷了整整兩天兩夜,望著榻上的夫婿那憔悴的臉龐,梁丘舞的面色陰沉地可怕。

    在屋內,幾位冀京的老名醫面面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說話,儘管他們知道梁丘舞的怒氣並不是針對他們這幫老頭子,但依然不覺感到心中惶恐不安。

    尤其是那位正在替謝安把脈的老醫師,時不時地瞥眼偷偷打量站在一旁注視的梁丘舞,額頭逐漸滲出汗珠。

    這位老醫師姓周,祖上三代都在冀京開藥堂,提起那周記藥堂,在冀京數十家藥鋪、醫館中也是頗有名氣,兩日前那隊神武營士卒匆匆忙忙地闖進藥鋪時,著實將這位老人嚇了一跳,最後這才瞭解,原來是冀京四鎮之一的東公府請他上門為府上一人治傷。

    而到了東公府後,周醫師這才發現,除了自己外,東公府還請了許多位冀京有名的醫師,他那些位熟悉的好友,一個不落都被請到了府上。

    當看到梁丘舞親自在府門迎接他們時,周醫師就意識到,自己等人即將要診治的那位謝安、謝公子來頭不小,再當他看到連當朝丞相胤公的長孫女都在病人房中時,他更是心驚。

    周醫師暗暗告訴自己,這次的出診非同小可,倘若稍有疏忽,恐怕自己家中那百年老店,多半要栽在這裡。

    果不其然,當他們為昏迷在床榻上的病人做了一番診斷,列出藥方,正準備告辭時,東公府的主人,卻叫府上的下人為他們準備好了的房間,請他們到府上的廂房歇息。

    當時那些醫師就意識到,要是床榻上的那位病人有個不測,他們的日子恐怕不會好過。

    在東公府住的這兩日,雖說府上招待周全,客客氣氣,每日好酒好菜伺候,但是這些位醫師卻沒心情享受那些美食、如同嚼蠟,說到原因,無非是因為床榻上那位昏迷不醒、生死未卜的病人。

    不過眼下,周醫師心中高懸兩日的巨石終於放了下來。

    將謝安的右手放回被褥之中,周醫師站了起來,拱手對梁丘舞說道,“舞將軍,這位謝公子的脈象已穩定下來,接下來,只要好好靜養些日子,應當不會有大礙……”

    他這一說,屋內其餘幾位醫師也是暗自松了口氣。

    “呼……”長長吐出一口氣,梁丘舞緊張的情緒稍稍緩解了幾分,點點頭說道,“有勞周醫師……”

    “不敢不敢,”周醫師謙遜地行了一禮,繼續說道,“不過舞將軍也莫要鬆懈,這位謝公子雖福大命大,不至於有性命之憂,然氣血不足,虛弱非常,需好生靜養,輔以滋補之物,半月可愈……”說著,他頓了頓,猶豫說道,“承蒙舞將軍這兩日的款待,老朽等人感激不盡,眼下既然這位謝公子已無大礙,不知老朽等人可否暫且回家……家中尚有諸事要打理……”

    說到最後,屋內其餘幾位醫師不由地望著梁丘舞,顯然對此事頗為關切。

    話音剛落,還沒等梁丘舞有任何表示,獨自坐在桌旁飲茶的長孫湘雨輕哼一聲,淡淡說道,“周老醫師,你等行醫之人不是最注重醫德麼?——所診病人尚且昏迷不醒,你等要去哪呀?一條人命難道不比你等家中的藥鋪、診所更重要麼?——小女子直截了當地說了吧,要是這傢伙有任何閃失,你等在冀京的藥鋪、診所,也就不用開了!”

    “……”眾老醫師面色微變。

    “小女子不管那是幾十年的老店,甚至是百年老店,在這傢伙轉醒之前,在小女子確信他已無大礙之前,誰要是敢走……明日我就叫人拆了他家那些店鋪!從今往後,別想著再在這冀京立足!——小女子做得到的!”

    “長孫小姐,這……”包括那位周醫師在內,眾醫師聞言面面相覷,滿臉苦澀,紛紛轉頭望向比較好說話的梁丘舞。

    望著那些位老醫師眼中懇求之色,梁丘舞微微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強迫他們再留在府上,儘管她心中有這樣想過,但說到底,她並非是以勢壓人的人。

    “這兩日辛苦諸位了,倘若我夫……唔,若是他有何異狀,我會派人通知諸位,到時候免不了還要請諸位再跑一趟……”

    “應當!應當!”眾醫師連連點頭,不敢看長孫湘雨那不悅的神色。

    “伊伊,送諸位醫師……這幾日的診錢,藥錢,一併交付!”

    “是,小姐……諸位醫師請隨奴家來……”說著,伊伊走出屋外,領著那些位醫師望府上的庫房而去,畢竟除替謝安診治的酬金外,這兩日所熬的藥材中,有好些是那些位醫師親自回自己的藥鋪拿來的,還沒有付銀子。

    望著那些醫師低著頭,慌慌張張跟在伊伊身後,走出了屋門,長孫湘雨皺了皺眉,不悅說道,“為何要放這些人走?萬一這傢伙有何異狀,如何是好?”

    想來梁丘舞也氣惱這兩日長孫湘雨時而在旁邊指手畫腳,聞言面色亦是不渝,皺眉說道,“那些位皆乃我冀京名醫,素有威望,你如何能危言恐嚇?——再者此乃我東公府,謝安乃我夫……還輪不到你這個不相干的人來指手畫腳!”

    “你!”長孫湘雨為之語塞,無言反駁。

    畢竟梁丘舞可是謝安的正室,如今謝安重傷在榻,還有誰能比作為正妻的她更有發言權?

    想到這裡,長孫湘雨瞥了一眼在榻上昏迷不醒的謝安,獨自生著悶氣。

    而梁丘舞也不再理睬長孫湘雨,坐在床榻上,默默望著謝安,良久,她忽然問道,“是太子派來的刺客,是麼?”

    長孫湘雨正端著茶盞飲茶,聞言手中的動作頓了頓,沉思說道,“多半是了,太子李煒心胸狹窄,想必是查到了那日的事,得知是謝安破壞了他的好事……”說著,她微微歎了口氣,帶著幾分自責說道,“都怪我疏忽了,前幾日盡跟著謝安到處玩耍,一時忘卻了太子那邊……”

    “自然怪你!”梁丘舞聞言抬起頭瞥了一眼她,帶著幾分怒意,沉聲說道,“要不是他那日送你回府,會遇到刺客?”

    長孫湘雨微微皺了皺眉,不悅說道,“舞姐姐這話小妹可不愛聽!——既然那太子李煒已查到此事,舞姐姐以為他呆在東公府就沒事了?”

    “誰敢在我面前放肆?!”

    “哼!——舞姐姐可別忘了,你當初也是僥倖才逃過一劫……”

    “你!”見長孫湘雨故意提起那日的事,梁丘舞憤怒地盯著她,一字一頓,沉聲說道,“我沒心情與你爭吵,湘雨……你可別得寸進尺!”

    按著長孫湘雨原本的性格,多半會與梁丘舞爭鋒相對,但是這回,她沒有,因為她注意到了梁丘舞那微微泛紅的發色與膚色,以及那因為強壓怒氣而微微顫抖的身軀,還有那越來越濃重的殺意,隱約間,仿佛有一股無比強烈的氣勢朝著她壓迫而去。

    眼下的梁丘舞,仿佛就是前兩日與那些刺客對峙時的她,眼神冷漠,與平日裡判若兩人。

    即便是長孫湘雨,在感覺到那股遮天蓋地般的殺意時,腦門亦不禁滲出一層冷汗。

    就在這時,門外伊伊的一聲驚呼打破了屋內這詭異的氣氛。

    “小姐,不可以!”

    梁丘舞聞言渾身一顫,繼而,眼神逐漸軟了下來,不再像方才那樣令人膽戰心驚。

    而與此同時,屋內那股強烈的壓迫力,亦消失地無影無蹤。

    “抱歉……”反應過來的的梁丘舞,歉意地望著長孫湘雨。

    “要道歉的,應當是小妹才對,小妹口無遮攔,舞姐姐別生氣……”柔和地說著,長孫湘雨若無其事地笑了笑,然而心中卻猶如驚濤駭浪一般。

    真的好久不曾見過她這個樣子了……

    險些都忘了……

    忘了她是一個絕對不能激怒的人!

    不過話說回來,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了?早些日子自己到府上,對她冷嘲熱諷,也沒見她這樣……

    看來舞姐姐真的很在意謝安那個傢伙呢……

    長孫湘雨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床榻上的謝安。

    “對了,湘雨,你可見過這個?”好似想起了什麼,梁丘舞從腰間摸出一塊木牌,遞給長孫湘雨。

    長孫湘雨接過,皺眉望著木牌上那[十]字型圖案。

    “這上面刻的……是十字鏢麼?”正揉著梁丘舞後背的伊伊疑惑問道。

    “是星星!”長孫湘雨搖了搖頭,皺眉說道,“如果我猜測不錯,此乃金陵一帶刺客行館[摘星樓]的標示……”

    “摘星樓?沒聽過……”梁丘舞緩緩搖了搖頭。

    “那就說說它另外一個名字吧,[危樓]!”

    “……”頓時,梁丘舞的眉頭緊緊凝了起來。

    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長孫湘雨咯咯一笑,說道,“看來舞姐姐聽說過呢……”說著,她好似想到了什麼,皺眉問道,“舞姐姐從何處找來這塊牌子?”

    “從那些賊子的屍首上!”梁丘舞淡淡說道。

    “屍首……舞姐姐你不會將那些人都殺了吧?”

    梁丘舞聞言瞥了一眼長孫湘雨,皺眉說道,“那幫賊子為了錢財欲謀害我夫,將我夫傷至這般嚴重,欺人太甚,我豈能輕饒?——除一人傷重跳河逃走,其餘皆被我殺了!”

    聽著那滿含殺意的話語,長孫湘雨微微搖了搖頭。

    她看得出來,因為謝安的事,面前的梁丘舞,與平日裡判若兩人,顯得尤其焦躁、易怒。

    或許是注意到了長孫湘雨搖頭的舉動,梁丘舞皺了皺眉,帶著幾分不渝說道,“難道那些賊子不該殺麼?!”

    “該殺!只是……”

    “只是?”

    想了想,長孫湘雨正色說道,“這危樓的刺客,向來是同仇敵愾,舞姐姐殺了危樓的人,這件事,絕對不會就此結束!”

    “難不成那些賊子還欲來找我報仇不成?”梁丘舞淡淡說道。

    “會的!——舞姐姐你殺了她危樓的人,那個女人傳聞一貫護短,一定會來的!”

    “女人?誰?”梁丘舞愣了愣。

    “與舞姐姐一樣,被奉為[四姬]之一,金陵[危樓]的當牌刺客,[千面鬼姬]金鈴兒……”

    “……”梁丘舞聞言微微皺眉,正要細問下去,忽然,床榻那邊傳來一陣痛苦的呻吟。

    “安?”三女面色微驚,頓時朝著床榻圍了過去,一臉歡喜地望著幽幽轉醒的謝安。

    仿佛此時的謝安正在噩夢之中,非但一頭汗水,臉上更是滿臉的痛苦之色,突然,他猛地睜開了眼睛,很是激動地大喊一句。

    “……不要去,婉兒姐!”

    整個屋子鴉雀無聲,三女誰也沒有說話,靜靜地望著謝安,望著他那激動的面色逐漸變得平穩,繼而用手扶著額頭,一臉疲倦之色,連連喘息。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9 10:11 AM

第四十八章 蘇醒(二)

    [……小安,姐姐相信日後你會成為一個大人物的,自那日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姐姐就知道,你並非是尋常人……]

    [……小安,姐姐記得你說你想當官,一直記得……眼下姐姐已替你打點好了一切,憑著這份文書,你明日就可以去清河縣上任,雖然只是一階九品縣令,但是你放心,三年之內,只要別出太大的差錯,姐姐一定會想辦法將你調入京師為官……]

    [……以你的性格,姐姐其實也猜到了,只是……只是仍然想試一試,果然還是……]

    [……小安不想見我,日後姐姐不會再出現在小安面前了,但是,小安你記住,無論在何時何地,你都不是孤獨一人,不管過十年、二十年,還是五十年,你都是我唯一的親人……無論發生什麼事,姐姐都會幫你的……]

    [好好照顧自己……]

    不……

    不……

    “不要去,婉兒姐!”昏迷中的謝安猛地在榻上坐了起來,一臉驚恐地望著自己的前方,下意識地伸出手,好似要抓牢什麼。

    “是做噩夢了麼?”梁丘舞坐在床榻旁,像極了一位賢慧的妻子,用毛巾替謝安擦去了額頭的汗水,繼而將他輕輕摟在懷中。

    謝安臉上的驚恐之色逐漸緩和下來,略顯失焦的眼神,亦漸漸恢復往日的神采。

    “舞?——我怎麼在這裡?”逐漸恢復意識的謝安,對於四周的環境依然有些迷茫,畢竟因為昏迷過一段時間,他的記憶依然還停留在遭遇刺殺的那一日。

    突然,他好似想到了什麼,臉上露出濃濃驚駭之色,說道,“那些人是刺客……”

    “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望著神色緊張的謝安,梁丘舞輕輕撫摸著他的後背,溫柔地說道,“方才是做噩夢了麼?別怕,我在這裡……”說著,她伸出握住了謝安略微有些冰涼的手。

    可能是梁丘舞的話讓謝安感覺頗為安心吧,他因為受驚而顯得激動的神色,亦漸漸緩解下來。

    不得不說,在梁丘舞的懷抱中,謝安感覺到了莫大的安心,只是……

    “吶,舞,我們可以商量下麼?——知道你很擔心我,我真的很高興,只是……可以別用哄孩子一樣的方式抱我麼?總感覺怪怪的……”

    “……”梁丘舞面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心中因為謝安蘇醒而產生的喜悅頓時消逝地無影無蹤,更讓她感覺不悅的,便是長孫湘雨那聽起來頗為刺耳的笑聲。

    “咦?”謝安這時才注意到長孫湘雨,愕然說道,“你……你怎麼也在這裡?”

    長孫湘雨臉上浮現出幾分傷心欲絕的神色,幽幽說道,“安哥哥這話真是傷奴家的心……聽說你遇刺,奴家慌忙趕了過來,這兩日不眠不休,照顧著你……方才奴家照鏡子,都憔悴了……”

    然而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梁丘舞打斷了。

    “不眠不休照顧他?這兩日照顧安的是我和伊伊吧?——你就只是坐在一旁吃茶而已,憔悴什麼?”

    “舞姐姐這話小妹可不愛聽,小妹也想幫忙的,可是舞姐姐非嫌小妹手笨,結果呢,替這傢伙擦身子的時候,差點把他那條沒傷的胳膊也掰斷了……究竟是誰手笨?”

    “你休要胡說!”梁丘舞的面色微微有些泛紅,神色略有些不安的偷偷望了眼謝安。

    謝安暗地裡動了動完好無損的右邊胳膊,感覺正如長孫湘雨所說,這條無傷的胳膊隱隱有種莫名的酸痛……

    這個笨女人,下手真不知道輕重啊……

    謝安苦笑地暗自搖頭,不過對於梁丘舞這般細心地照顧自己,他還是很感動的。

    等等……

    好似想到了什麼,謝安抬起頭,古怪問道,“擦身?”

    “是呀,”伊伊點點頭說道,“那日小姐將安你帶回來時,安身上滿是血污,是故,小姐一面叫府上的侍衛到城中請醫師,一面叫奴家與她一道替安你清洗身子,湘雨姐就是那時聞訊趕來的……”

    “我就是聽說東公府派了好些神武營的士卒,將冀京各大名醫都綁了來,心知不對勁,是故來瞧瞧究竟……”長孫湘雨補充道。

    “這個先不提……”抬手打斷了長孫湘雨的話,謝安傻傻地望著自己面前的三女,古怪說道,“你們的意思就是說,在我昏迷的不醒的時候,你們……脫光了我身上的衣服,替我清洗身上的血?”

    “難不成還穿著衣服洗麼?”梁丘舞用一種不可理喻的表情望著謝安,在她身旁,伊伊面紅耳赤地低著頭,沒有吭聲。

    謝安聞言哭笑不得,猶豫了一下,訕訕說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呵呵呵……”他很是尷尬地傻笑著。

    梁丘舞疑惑地望著謝安,在細細一想後,倒也明白過來,皺眉說道,“你乃我夫,我乃你妻,在我面前赤身**,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

    別說出來啊,姑奶奶!

    不說還好,一說謝安心中更是羞憤,一臉尷尬地低著頭,只當沒有聽到。

    而梁丘舞卻會錯了意,還以為是謝安心中不滿,當即不悅地說道,“我的身子,你不也瞧過好幾次了?我有說什麼麼?”

    “……”謝安聞言目瞪口呆,傻傻地望著梁丘舞,不過一想到伊伊初夜的次日,眼前這位姑奶奶還虎猛到當著自己的面,檢查伊伊受創的嬌嫩部位,他頓時就釋然了。

    啊,比起那日的伊伊,自己這根本就不算事。

    “不說這件事……總之,這兩日辛苦你了,舞……”

    聽著謝安那誠懇的感激之詞,梁丘舞略帶惱怒的面色逐漸平靜下來,點點頭,輕聲說道,“此乃為妻本分……只要你無事就好!”

    儘管梁丘舞的用詞是那樣的粗糙,但是謝安卻從中感受到了濃濃的關切與溫暖。

    “啊,我已經沒事了……”感動之余,謝安稍微活動了一下右手,他不想讓梁丘舞過於擔心。

    但是讓他頗為意外的是,梁丘舞在聽到這句話後,面色稍微改變了幾分。

    “當真無大礙了麼?”她神色難以琢磨地問道。

    “嗯……”尚不知自己即將大禍臨頭的謝安,一臉莫名其妙地點點頭。

    “那就好,那你就來解釋一下吧,為何在你昏迷的這兩日,你嘴裡會出現四個女人的名字!”說到這裡時,梁丘舞的臉色已徹底沉了下來。

    “四……四個?”

    望著謝安愕然、驚訝的的神色,梁丘舞瞥了一眼伊伊,說道,“伊伊!——我叫你數著的吧?”

    “是,是的,小姐……”伊伊偷偷望了一眼謝安,低聲說道,“這兩日,安一共喊[舞]十三次……”

    謝安本能地感覺到莫大的危機,勉強露出幾分笑容,下意識地說道,“舞是我的妻子嘛,人又溫柔,對我又好,掛在嘴邊也沒什麼奇怪了呀……”

    他是想借機討好梁丘舞,可惜的是,梁丘舞絲毫不領情,淡淡說道,“伊伊,繼續!”

    “是,小姐……喊[湘雨]十四次……”

    “哎呀!安哥哥真是的……”長孫湘雨用手中的摺扇遮掩著滿帶嬌羞的面龐,故意說道,“比舞姐姐還多一次,這可真是叫人家……嘻嘻!”

    望著梁丘舞那隱隱帶著幾分惱怒的眼神,謝安頓時感覺額頭的汗水越來越稠密,在下意識地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後,結結巴巴解釋說道,“她……她……哦,對了,我受她爺爺胤公的託付,要幫忙照看她,所以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是麼?”梁丘舞輕哼一聲,淡淡說道,“繼續,伊伊!”

    伊伊聞言面色一紅,偷偷望了眼謝安,滿臉嬌羞,低聲說道,“喊……喊[伊伊姐]二……二十三次……”

    “呃?”謝安有些愕然地抓了抓頭,心中著實有些驚訝。

    自己其實有這麼依賴她麼?

    嗯,對,伊伊又漂亮、又溫柔,對自己總是千依百順……

    謝安偷偷望了一眼梁丘舞,見她神色似乎很是平靜,心下暗暗松了口氣。

    不得不說他多慮了,以梁丘舞待伊伊的態度,怎麼可能會因為這種小事而惱怒,反而是長孫湘雨聞言有些不渝。

    “喂,伊伊,你不會是偷偷給自己加的吧?否則怎得差地那麼多?”

    “湘雨姐,奴婢不敢的……”伊伊連連搖頭。

    “伊伊,休要與她多嘴!”瞥了一眼長孫湘雨,梁丘舞沉聲說道,“念最後一個!”

    伊伊點點頭,抬頭望向謝安,輕聲說道,“喊[婉兒姐]三十一次……”

    謝安心中咯噔一下。

    望著謝安那略微有些傻眼的表情,梁丘舞緊緊皺起了雙眉,沉聲說道,“安,解釋一下,這[婉兒姐],究竟是誰呀?”

    “是呀,小女子也想知道呢,伊伊素來乖巧,對你又千依百順,你喊她的次數較多,小女子倒是也能理解,不過[婉兒姐],小女子還真沒聽過呢……”也不知為何,長孫湘雨這次明顯與梁丘舞站在同一條戰線。

    謝安額頭的冷汗嘩嘩的,下意識朝著床榻內側靠了靠,訕訕說道,“應……應該是聽錯了吧……”說著,他滿臉懇求之色地望著伊伊,卻見平日裡素來對他千依百順的小妮子,嘟著嘴撇開了視線。

    糟糕……

    連脾氣最好、性格最溫柔的伊伊都生氣了,更別提另外兩個了……

    等會!

    好似想到了什麼,謝安望著長孫湘雨古怪說道,“這不關你事吧?你起什麼哄?一旁呆著去!”

    “你……”長孫湘雨聞言面上閃過一絲惱意,忽然,她詭異一笑,稍稍退後了一步,搖著扇子咯咯笑道,“舞姐姐,這傢伙素有急智,你可莫要被他矇騙過關喲!”

    “……”梁丘舞瞥了一眼長孫湘雨,深深望著謝安,沉聲說道,“安,你不聽我勸,招惹湘雨,與她牽扯不清,此事我暫且不和你計較,但那個[婉兒姐],你最好給我老老實實交代清楚……若是其中有半句謊言!——家法伺候!”

    來真的?

    謝安暗自咽了咽唾沫,下意識地縮到了腳步,訕訕說道,“不要吧?我……我是病人……”

    “舞姐姐,看樣子他不打算說實話呢!”長孫湘雨在旁煽風點火,恨地謝安咬牙不已。

    “躲在角落做什麼?你給我過來!”望著縮在床榻內側的謝安,梁丘舞皺眉喝道。

    “不!”謝安連連搖頭。

    “你……你當真不過來?”梁丘舞的眼中,漸漸泛起幾分惱意。

    “大丈夫說一不二!——說不過去,就不過去!”

    梁丘舞聞言又好笑又好氣,直直望著謝安,冷笑說道,“你以為你耍混我就拿你沒辦法了?”說著,她一撩身上戰袍的衣擺,竟要上榻去抓謝安。

    “喂喂,你做什麼?”謝安心中大驚,連連退後,遺憾的是,他身後是牆。

    忽然,他面色大變,捂著傷口翻倒在榻上,大呼小叫。

    “哎呀,痛死我了,痛死我了……”

    “安?”梁丘舞與伊伊聞言大驚,還以為謝安觸到了傷口,心中焦急萬分,正要上前扶他,卻見他偷偷睜開眼睛,打量了一眼她們。

    就算是三女中最笨的梁丘舞也想到了,這是謝安為了逃避她們的追問,故意裝出來的。

    “好!好!我看你能裝到什麼時候!”在長孫湘雨咯咯咯的笑聲中,梁丘舞咬牙切齒地朝著謝安恨恨點了點頭,但終究還是妥協了,說到底,她還是擔心謝安的傷勢。

    此後幾日,謝安一直躺在榻上修養,在伊伊無微不至的照顧下,傷勢逐漸痊癒,沒過幾日便能下床行走,不過一旦當梁丘舞或者長孫湘雨又提到那個[婉兒姐]時,謝安便裝作傷勢復發,大呼小叫,面對著這無賴的招數,梁丘舞與長孫湘雨儘管恨地牙癢癢,卻還真是拿他絲毫沒有辦法。

    期間,得知此事的李壽與王旦也曾偷偷過來探望,見謝安已無大礙,這才松了口氣。

    另外,鑒於那些刺客乃太子李煒所派,雖然此次失敗,但卻不可保證會不會還有下次,因此,梁丘舞特地請了項青與羅超二人來擔任謝安的護衛,畢竟謝安已通過了會試,而且在胤公以及禮部尚書阮少舟的關照下,名列甲榜,有了貢生的身份。

    雖說不是狀元、不是榜眼、不是探花,但卻也有資格入皇宮金殿參加殿試。

    望著長孫湘雨帶給自己的那份文書,那麼由禮部分發、請謝安參加殿試的文書,謝安長長吐了口氣,抬頭望著皇宮的方向舔了舔嘴唇。

    “真可惜呢,沒能把我謝安給殺了,太子殿下喲……咱走著瞧!——這事,沒完!”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9 10:12 AM

第四十九章 暗藏凶機的殿試(一)

    四月二日,對於謝安來說是一個大日子,因為在這一天,他能夠踏足皇宮之內,到保和殿參加會試。

    殿試的時間在未時,也就是下午,對此謝安感到很納悶,不過想了想後,他倒也釋然了。

    畢竟殿試雖然重要,但終歸比不過早朝,要知道金殿之上的朝會,那可是關乎整個大周的國家級會議,一日也延誤不得。

    至於殿試,就等皇帝忙完了國家大事,吃過午飯,睡過午覺,再來主持不遲。

    當然了,從個人角度說,謝安對於這個時間非常滿意,如果當官後也能這樣每日睡到日上三竿再起,那才叫一個舒坦,不過嘛,謝安也知道,那屬於自己的癡心妄想。

    畢竟官員瀆職可是一等大罪,倘若被禦史監抓到,落實了罪名,輕著罰銀貶職,重則削官,甚至是發配從軍。

    不過,說到底是拿著國家的俸祿,屍位素餐確實有點說不過去。

    腦中胡思亂想著,謝安在伊伊的服侍下換上了一身暗紅色的錦袍。

    據伊伊偷偷告訴他,那是梁丘舞暗地裡叫人定制的,這讓謝安有些意外。

    在此之前,謝安身上穿的都是梁丘舞的衣服,畢竟梁丘舞平日裡都是男兒般打扮,說句無禮的話,她穿上那些衣服可要比謝安有氣勢地多。

    而據伊伊所言,儘管他謝安並沒有對此事感到什麼不滿,可梁丘舞自己卻對謝安穿她的衣服感覺有些不適,覺得是自己沒有做好妻子的本職,仿佛是虧待了自己的丈夫似的,是故,暗地裡叫人替謝安準備衣服。

    望著身上這嶄新的袍子,謝安忽然發現,原來自己挺有當小白臉的潛質,他不禁有些臉紅。

    不過一想到自己好歹也替東公府出了一份力,幫自己的妻子狠狠賺了戶部一筆巨額銀子,他倒也變得心安理得了。

    “如何?”在伊伊替自己戴上玉冠後,謝安退後一步,在梁丘舞、長孫湘雨以及伊伊三女面前轉了一圈,詢問她們的看法。

    梁丘舞一臉凝重地深思著,圍著謝安走了幾圈,時而停下了,替謝安整理了一下衣飾,在折騰了半響後,皺眉說道,“唔,總感覺哪裡還差點……”

    畢竟殿試可是由當今皇帝親自主持的,于公于私,作為妻子的梁丘舞對於謝安今日的穿著打扮,把關把得極為嚴格,很顯然,她不想自己的丈夫因為儀容問題而被外人看輕。

    “那……再換一身?”伊伊試探著問道。

    還不待梁丘舞說話,謝安的臉頓時拉了下來,臉苦笑說道,“不要吧?都換了三套了?”

    梁丘舞聞言鳳目一凝,正色說道,“朝見天子豈同兒戲?——三十套也得換!”

    “三十套,有那麼多……”正說著,謝安忽然瞧見兩名侍女正捧著一大疊衣服走入屋內,他很識趣地閉嘴了。

    “我覺得倒是可以了……”坐在不遠處的長孫湘雨搖著摺扇說道。

    這幾日,由於謝安重傷在身,無法陪她到處玩耍,這個女子便索性寄宿在東公府,每日聽謝安講述那些讓她頗為感興趣的常識,倒也沒惹出什麼大亂子來。

    謝安聞言面色一喜,連忙說道,“你看你看,湘雨都這麼說了,她對裝束可以很挑剔的,她都說可以,那就是真的沒問題了……”

    言者無心,聽著有意,聽到謝安這句話,長孫湘雨頓時秀眉一凝,沒好氣說道,“喂,謝安,你什麼意思啊?什麼叫我很挑剔……”說到這裡,她忽然展顏一笑,和顏悅色地對梁丘舞說道,“舞姐姐,小妹突然覺得這套衣服確實不好,不如再換一套吧?”說著,她故意瞥了一眼謝安,絲毫不理睬後者恨地暗暗咬牙。

    三個女人呆在一起能所產生的能量,謝安今天算是明白了,在此後的一個多時辰裡,他就像是一個木偶,機械地重複著穿衣、脫衣的動作,還要聽這三個人在旁嘰嘰喳喳地討論。

    謝安以前聽人說過,有的妻子對丈夫的裝束比自己的裝束還要上心,認為丈夫的儀容便是妻子的臉面。

    現在看來,謝安覺得自己的妻子絕對是其中的佼佼者,哦,伊伊也是,至於長孫湘雨嘛,這個瘋女子純粹只是為了逗他玩,看他一臉鬱悶重複脫衣、穿衣動作解悶罷了。

    如此過了一個時辰,梁丘舞這才一臉略有不甘地確認了謝安今日殿試要穿的衣服,而讓謝安倍感可氣的是,竟然就是那朱紅色的一套……

    有你的!

    謝安惡狠狠地瞪著一臉戲謔笑意的長孫湘雨,只可惜後者全然不將他威脅的神色當回事。

    “安,今日的殿試,在皇宮的保和殿,待會我帶你去,我知你性子素來輕浮,可今日不必往常,在天子面前,絲毫大意不得,需謹慎、守禮、莫要做出什麼僭越、無禮的舉動……”一邊輕聲提醒著謝安,梁丘舞一邊替謝安身上的衣服做最後的整頓、打理,這是她作為正室的義務。

    在大周,但凡丈夫出行或者遇到重大的事,其作為正室的女人都會像這樣替丈夫做最後的整理,這是正室的職責,但也是一種身份的象徵,沒見當梁丘舞親自替謝安整理衣服的時候,伊伊便識趣地退後了麼?

    當然了,對大周的禮數不甚瞭解的謝安自然不會明白其中的奧妙,他愣愣地望著梁丘舞,一臉哭笑不得。

    望著一臉關切、擔憂之色的她,謝安仿佛想到那些守候在高考會場門口的父母……

    有些時候,謝安不禁覺得梁丘舞對自己的保護,稍微有點過分了……

    比如門禁之類的。

    仿佛他謝安還只是一個頑劣的孩童,而眼前的女子,便是他的監護人……

    難道自己就真的那麼不成熟?那麼沒有安全感?

    想到這裡,謝安連連搖頭,說道,“我這麼大一人了,總不至於走丟吧?再說那可是皇宮,我就不信那個李煒敢在皇宮對我不利……”

    “唔?”梁丘舞疑惑地望著謝安,不解說道,“反正我也要去一趟保和殿,你與我一道去,不好麼?”

    謝安聞言更是哭笑不得,沒好氣說道,“我去參加殿試,你跟著湊什麼熱鬧?乖乖在家等我回來,不行麼?”

    “天子下詔,我奉命要去一趟保和殿,作為此次殿試旁聽監員……”

    “我不是說了,你乖乖呆在……”說到這裡,謝安的聲音戛然而止,傻傻地望著梁丘舞,說道,“什麼意思?”

    梁丘舞還沒來得及說話,那在一旁悠閒吃茶的長孫湘雨,慢悠悠地說道,“就是說,舞姐姐是此次殿試的八位監候官之一,負責閱讀了你們的文章,並要對此作出評價……”

    “……”謝安聞言目瞪口呆。

    什麼情況?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自己去考試,作為妻子的她,竟然是考官?

    這……

    忽然,謝安心中一動。

    等等,這樣的話……

    好似想到了什麼,謝安舔舔嘴唇,訕笑著說道,“吶,舞,你是我妻子,對不對?”

    “是……為何怎麼問?”梁丘舞不解地望著謝安。

    謝安正要張口,長孫湘雨卻在那邊咯咯笑道,“舞姐姐,這傢伙想讓你在殿試中徇私舞弊,暗中幫他喲!”

    在謝安暗叫不妙之余,梁丘舞的面色微微沉了下來,皺眉盯著謝安,認真問道,“是麼,安?”

    “當然……不是!”謝安連連搖頭,慌忙說道,“你的性格我還不瞭解麼?你最討厭做這種徇私舞弊的事,對吧?在你的正確教導下,我已徹底拋棄以往的惡習,改頭換面,重新做人,當然要堂堂正正地博取功名咯!”

    “嗯!”梁丘舞聞言眼中露出幾分欣賞與喜悅,滿意地點了點頭,卻沒注意到,謝安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長孫湘雨,只不過後者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便叫他那兇惡的眼神頓時就軟了下來。

    “……順便說一句,小女子也是哦,那八位旁聽的考官……”

    不帶這麼玩人的!

    望著長孫湘雨那一副[快來求我]的表情,以及臉上那戲謔的笑容,謝安悲憤欲絕。

    吃過午飯,大概午時前後,謝安無可奈何地跟著梁丘舞以及長孫湘雨兩個女人,乘著馬車趕往皇宮。

    途中謝安這才知道,長孫湘雨那個考官的名額,本來是她爺爺胤公的,也就是當今的長孫丞相,結果呢,這個瘋女人為了讓自己去求她,為了讓自己答應她各種各樣的無禮要求,硬是說服了她的爺爺,奪來了這個名額。

    有沒有搞錯啊,老爺子?這種國家大事也由著她?

    謝安暗自嘀咕著,不過一想到胤公對長孫湘雨的縱容程度,他也就釋然了。

    雖說這些日子梁丘舞拜託項青與羅超在府上作為護衛,以防太子李煒賊心不死,繼續派人來刺殺謝安,不過眼下她親自在謝安身旁,於是乎,項青便拉著羅超走人了,以謝安對項青的瞭解,這位項三哥多半是逛窯子找那些青樓的姐姐妹妹吃酒去了。

    順著正陽街的後半段路程,謝安與二女的馬車慢悠悠地來到了正陽門,也就是皇宮的正門。

    即便是官職高如梁丘舞,也不得乘坐馬車入內,是故,梁丘舞便叫馬夫將馬車停在一旁,與謝安一前一後進入了皇宮,倒不是說她想掩飾與謝安的身份,只是謝安覺得,自己作為一名參加殿試的考生,就這樣堂而皇之與兩位考官一道走入宮門,這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在前往保和殿的途中,梁丘舞與長孫湘雨向謝安說起了這次旁聽殿試的八位考官……

    “你見過的,禮部尚書阮少舟……”

    謝安聞言點了點頭。

    老相識了,說起來還是自己半個老師,自己之所以能通過會試,除了禮部官員的刻意照顧外,全靠這位老師的答卷,這可真是上面有人好做官啊,國家級的考試,總監考官幫忙答題,這種匪夷所思的事……

    嘖嘖!

    “還有呢?”

    “還有御史大夫孟讓、孟子昶,吏部尚書徐植、徐樂正,太僕寺卿,鄒丹、鄒元銘!——後兩個,是太子李煒一派的人,小心了!”長孫湘雨低聲提醒道。

    “嗯!”謝安點了點頭。

    “最後一位,乃南國公,呂崧,字公博,是我的長輩……”梁丘舞說道。

    謝安聞言下意識地雙目一眯,露出幾分難以琢磨神色,喃喃自語道,“南國公麼……”

    “安,你認得呂伯伯?”梁丘舞好奇問道。

    “不,不認得!”謝安搖了搖頭,見梁丘舞與長孫湘雨懷疑地望著自己,岔開話題說道,“不是說有八位麼?這才五位,加上你們倆,也就七個……”說到這裡,謝安的話音戛然而止,因為他望見,在遠處的玉階之上,有一位身穿黃袍、與李壽有幾分相似的人正站在玉階上,冷冷望著自己。

    這個人,謝安認得,那便是派危樓的刺客來刺殺他的主謀,太子李煒!

    梁丘舞與長孫湘雨似乎也注意到了遠處站在玉階之上的太子李煒。

    “應該猜到了吧?”長孫湘雨淡淡說道。

    接著她的話茬,梁丘舞壓低聲音,隱隱帶著幾分怒意,說道,“最後一人,便是太子李煒!”

    “這可真是……”舔了舔嘴唇,謝安臉上浮現出幾分戲謔的笑容,緩緩抬起手,朝著遠處玉階上的太子李煒搖了搖手,繼而蹦了兩蹦,笑嘻嘻地望著那位太子殿下,其中含義,不言而喻。

    “……”即便是隔得很遠,謝安也能瞧見太子李煒臉上那濃濃怒意,在望了一眼梁丘舞以及長孫湘雨二女後,拂袖而去。

    瞥了一眼太子李煒拂袖離去的背影,長孫湘雨咯咯笑道,“又必要今日就向那位太子殿下下戰書宣戰麼?”

    “下戰書?不!方才那可不是下戰書……”謝安搖了搖頭,冷冷說道,“戰書的話,三個月前就已經遞出去了,用一個叫做徐邙的危樓刺客的屍首!”

    “有點意思……”啪地一聲合上了摺扇,長孫湘雨咯咯笑了笑,說道,“讓小女子也參一腳吧!——舞姐姐的意思呢?”

    梁丘舞聞言望了一眼謝安,皺眉思忖了一番,沉聲說道,“殺夫之仇,不共戴天!——這筆賬,我梁丘舞遲早要找他算算清楚!”她的話中,充滿了憤怒。

    “嘻嘻,用得著小妹的地方,舞姐姐儘管說……”

    “嗯!——拜託了!”

    “舞姐姐言重了……”

    “呃?”謝安愣了愣,傻傻地望著這兩個女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說著,連忙張嘴說道,“喂,喂,你們說什麼呢?我……我還沒死呢……真的沒死哦,活得好好的……你看你看……”

    可惜的是,二女正交頭接耳地議論著什麼,絲毫不理睬謝安在旁邊又蹦又跳。

    嘛,算了……

    反正我只是一個來參加殿試的考生……

    一個無足輕重的考生……

    在家裡,也是無足輕重的丈夫……

    還被當成小孩子那樣被自己的妻子保護著……

    嘴裡念念碎著,謝安頗為失落地用腳踢了踢身旁那巨大的雕花石柱。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9 10:16 AM

第五十章 暗藏凶機的殿試(二)

    未時前後,在殿外那白石鋪成的廣場等候許久的謝安,與其餘名列甲榜的學子們一道走入了保和殿,而至於梁丘舞與長孫湘雨二人,早提前一步進入殿中。

    走入金殿,謝安打量著殿中的建築與設施,心下暗自感慨,感慨這保和殿不愧是皇宮三大殿之一,比起東公府與丞相長孫府,竟還要高出一籌。

    早些時候謝安聽說,天子稍稍修了修保和殿便花了五、六百萬兩銀子,本還以為是誇大其詞,如今一看,他卻信了。

    “眾殿試貢生入席!”在擺放九五之尊之位的玉階上,一位有些歲數的大太監尖著嗓子喊道。

    他聽梁丘舞與長孫湘雨提及過,這位便是伺候了當今天子數十年的老太監,姓王,掌管著宮內大大小小上千名太監,其總管大太監的官職,品階雖然只是從五品上,但是其權勢則可不得了,就連宮內的皇后、嬪妃,也對其客客氣氣的。

    學著眾殿試貢生那樣,謝安向那位大太監拱手施以一禮,不過卻未出言道謝。

    至於其中理由,謝安並不清楚,可是見那位大太監面無表情、好似司空見慣一般,心中倒也猜到了幾分。

    望了一眼左右,謝安找到了一張放置有[廣陵謝安]字樣的席位,遂走過去,正襟危坐,繼而這才小心地抬起頭,打量四周。

    殿試貢生的席位,在大殿的正中央,一共是三十張席位,分別對應包括謝安在內的三十名擁有殿試資格的考生,橫起六席,豎起五席,兩張席位之間相距半丈有餘。

    而在眾殿試貢生的左右兩側,在靠近龍庭玉階的地方,則分別擺著四張大席,梁丘舞與長孫湘雨,便坐在右側的第二張與第三張席位中,前者正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眼神中充斥各種提醒意味,而後者則瞅著自己咯咯輕笑不已。

    真是要命啊!

    謝安趕忙轉開視線,不經意間,他望見了一個熟人。

    禮部尚書阮少舟。

    儘管這位朝中大員是被長孫湘雨所迫,因此這才勉為其難幫自己,但歸根到底,若不是他替謝安答卷,謝安又豈能有這個殊榮入殿試?

    想到這一層,謝安略微一低頭,權當見禮,畢竟眼下可是在皇宮大殿之內,似他這般毫無官職、地位的貢生,豈能在此喧嘩。

    或許是注意到了謝安的動作,禮部尚書阮少舟微微一笑,亦點了點頭,隨意不動聲色地,以目向謝安示意了一眼他左右兩側的那兩位,目光中帶著幾分叫謝安謹慎的意味。

    在他左側的那一位,看似四十上下,目光銳利,鼻樑堅挺,長有兩撇小須,雖然氣度沉穩、容貌不凡,但隱隱給人一種陰詭的感覺。

    看此人官服,哦,又稱補服,謝安微微一驚。

    那官服主紋為立鶴,周圍飾以如意雲紋,雜以蝙蝠,取[洪福齊天]之意,鶴單腿立于壽石之上,下方與四角分別飾以平水紋和勾雲紋,鶴頭所朝向上方有紅色日紋,寓意[朝日],即忠貞于君主之意,雲紋壽石和平水紋採用暈色,其中雲紋以深藍、藍、月白;壽石以藍、淺藍、白;平水紋以墨綠、橄欖綠、金、白等色組的色線褪暈繡成,鶴、水紋、蝙蝠、日紋、勾雲紋皆雜以金線,這可是正、從一品的官服。

    什麼時候自己也能穿上這一身顯擺顯擺呢?

    謝安暗暗咽了咽唾沫。

    看著此人與禮部尚書阮少舟一模一樣的官服,謝安不難猜測,這位便是此次殿試八位監官之一,吏部尚書徐植、徐樂正!

    微微皺了皺眉,謝安又望向阮少舟右側的那一位,發現此人是一位年僅半百的老人,其官服除了立紋孔雀外,其餘大致相似。

    謝安皺眉思忖了一番,當即猜到,這位便是六部之下九卿之一,太僕寺卿,鄒丹,鄒元銘。

    回想起來時長孫湘雨提醒自己的話,謝安恍然大悟,原來阮少舟是想提醒自己,小心這兩個人,因為這兩人,都是太子一派的官員……

    想通此事後,謝安朝著阮少舟點了點頭,以表達自己已瞭解了他的意思。

    見此,阮少舟微微一笑,顧自吃茶,不再關注謝安了。

    說實話,對於阮少舟這麼照顧自己,謝安頗有些受寵若驚,畢竟人家可是不到四十歲就坐上六部尚書之一官位的大才,要不是長孫湘雨,自己哪裡與這等朝中大賢攀上關係?

    可能是對方已將自己看成是胤公一系的人,因此才多加照顧吧,畢竟自己這些日子可都在幫他的老師胤公帶孫女呢。

    閑著無事,謝安繼續打量其餘幾位元考官,根據朝服中的立紋判斷對方的身份。

    忽然,謝安注意到右側首席上,有一位老人正望著自己,微微笑著,點了點頭。

    南國公,呂崧、呂公博!

    下意識地,謝安很是倉促地低了下頭。

    “……”

    長孫湘雨與梁丘舞顯然是注意到了謝安那極為無禮的舉動,不過比起這個,她們更驚訝於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謝安與冀京四鎮之一,南國公呂公博竟然相識?

    怎麼回事?

    安竟然與呂伯伯相識?

    梁丘舞的眼中露出了幾分驚訝與意外,她看得分明,剛才南國公呂公博分明是在向自己的夫婿打招呼,而且是非常客氣的,只是自己的夫婿太過於無禮,竟裝作沒有看到,故意低了下頭。

    到底怎麼回事?

    梁丘舞有些弄不懂了,她想不通自己的夫婿既然與南國公相識,為何還會在冀京落魄街頭長達三個月,最後與九皇子李壽相識,這才到了安樂王府當了一名管家。

    等等……

    忽然間,梁丘舞想起了她最初與謝安吵架時,後者所說過的一句話。

    [……如果要用這種方式當官,一年前我就能當上清河縣的縣令!]

    原來如此,怪不得安那個時候會這麼說……

    這樣想想,最初自己叫項三哥去將安抓到東公府的次日,呂伯伯便暗中派人監視著東公府,多半也是因為怕安得罪了自己、自己欲對他不利吧……

    怪不得安那日與項三哥出去吃了一頓酒,呂伯伯府上的人便全撤走了……

    難不成,在自己與安相識之前,呂伯伯府上的人,便一直暗中保護著自己的夫婿麼?

    可[這種方式]又是什麼意思呢?

    想來想去想不到理由,梁丘舞暗自苦惱,暗恨自己太笨,無法識破謝安隱藏的事,恨著恨著,這份怨念便遷怒到了謝安身上,讓謝安莫名其妙地感覺後背泛起一陣涼意。

    就在這時,玉階上王大太監好似注意到了什麼,尖聲叫道,“陛下駕到!”

    此言一出,殿中所有人都站起身來,朝著龍庭跪倒在地。

    伴隨著一陣腳步聲,跪倒在席中的謝安隱約看到有兩雙腳從自己身旁走過,忽然,他聽到一聲冷哼。

    微微抬起頭,瞥了一眼,謝安這才注意到,跟在大周皇帝身後的,便是那位太子殿下,李煒。

    踏上玉階,天子坐到龍庭之上,而太子則坐到了玉階之下左側首席。

    環顧了一眼殿下眾人,天子輕笑說道,“平身!”說完,他注意到了坐在胤公席中的長孫湘雨,輕咦一聲,笑著問道,“湘雨娃兒,你怎得來了?你爺爺呢?”

    在謝安愕然的目光下,長孫湘雨向天子行了一禮,膩聲說道,“人家好些日子未瞧見陛下了,心中掛念,是故,特地說服了祖父,替他來保和殿,如今見陛下龍體安康,人家很是歡喜……”

    “你擔心朕?朕不信!——必然是你見殿試有趣,是故跑來胡鬧!”天子笑呵呵地搖了搖頭,說到最後,故意板起臉來。

    “陛下……”長孫湘雨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怯怯說道,“要趕人家走麼?”

    天子聞言哈哈一笑,又好氣又好笑地說道,“好了好了,既來之則安之,朕就不趕你走了,不過不許胡鬧!”

    “嘻嘻……”長孫湘雨嘻嘻一笑,隨即好似意識到了什麼,故意裝作很嚴肅的樣子,正襟危坐,看得龍庭之上的天子哈哈大笑。

    不愧是長孫湘雨啊!

    見她投其所好,幾句話幾個動作便使得大周皇帝開懷大笑,謝安很是佩服,佩服之餘,對於她與大周皇帝竟然如此熟悉,倍感意外。

    不過一想到胤公是這位天子的從龍之臣,二人當初同甘共苦,齊心協力才有了如今這副局面,謝安也就釋然了。

    而趁著大周天子與長孫湘雨閒聊的期間,謝安也暗自打量著這位大周的皇帝陛下。

    他聽長孫湘雨提及過,天子姓李諱暨,年輕時,也是一位頗有才能的皇子,就好比如今的四皇子李茂,雖有才能,但可惜並非嫡子,後來得到當初的胤公輔佐,一路擊倒了其餘的皇子,這才坐上皇位,也正因為這樣,這位天子對長孫家極其厚待,或許,長孫湘雨在冀京無法無天的事,這位天子其實也知道,只不過礙於她是最信任的臣子的孫女,是故裝作沒見到罷了。

    仔細一瞅,這位皇帝陛下年紀大概在五十上下,雖看似老邁,然精神抖擻,從他的面容能看得出來,這位天子以前年輕的之後,多半也是一位英俊的皇子,只可惜如今歲數大了,兼之國事繁重,是故累垮了身子。

    當然了,謝安倒不是這麼認為的,畢竟,皇帝有三宮六院,什麼七十二嬪妃,什麼三千佳麗……

    真是讓人羨……啊不,真是萬惡的封建王朝啊!

    謝安酸溜溜地想道。

    幾句寒暄過後,天子這才緩緩收起臉上的笑容,凝神望著殿中的眾殿試貢生。

    “不錯,不錯!爾等,皆乃會試佼佼者,乃我大周日後棟樑,見你等朝氣如斯,朕甚感欣慰,今日殿試之後,你們其中大多可任職於朝廷,望你等忠君體國,上報國家,下報百姓……”

    “謝陛下!”眾殿試貢生起身叩拜,謝安儘管不願意,卻也不得不照做。

    而就在這時,坐在左側首席的太子李煒冷笑一聲,拱手說道,“父皇,兒臣對此次會試結果報有疑議!”

    “唔?”皇帝皺眉望了一眼太子李煒,卻見他站起身來,沉聲說道,“兒臣聽聞,此次會試有一學子,並未參加過地方鄉試,也並未有舉子功名,卻混入太常寺的會試,如今竟踏足保和殿參加殿試……”

    除謝安、梁丘舞、長孫湘雨等知情的人外,殿中眾人一片譁然。

    “竟有此事?——是何人?”皇帝微微皺了皺眉。

    “哼!”只見太子李煒冷笑一聲,抬起右手一指謝安,沉聲喝道,“便是此人!——禮部尚書阮少舟、阮大人,是也不是?!”

    禮部尚書阮少舟聞言輕笑一聲,拱手笑道,“太子殿下莫非是疑微臣徇私舞弊不成?”

    “啊,本太子就是這個意思!”冷笑一聲,李煒拱手對皇帝說道,“父皇,兒臣有本要奏,參禮部尚書阮少舟,借職權之便,因私廢公,妄添會試名額,目無王法!”

    禮部尚書阮少舟還未說話,忽然長孫湘雨咯咯笑道,“太子殿下,有證據麼?——無憑無據,那就是污蔑朝中一品重臣咯!”她的言語中,充斥著冷意。

    “你要證據是麼?”太子李煒冷笑地望著長孫湘雨。

    “有憑有據才能叫人信服呀!——舞姐姐,你說是不是?”直視著太子的眼神,長孫湘雨爭鋒相對。

    “哼!”梁丘舞輕哼一聲,雖未說話,但目光卻死死盯著太子李煒。

    “既然長孫小姐這麼說,太子殿下便拿出證據,也好叫某些人心服口服……”吏部尚書徐植冷笑著說道。

    話音剛落,太僕寺卿鄒丹亦點了點頭,說道,“徐尚書言之有理!”

    頓時,殿內的氣氛變得緊張起來,眾參加殿試的考生一臉驚駭地望著分成兩派的朝中重臣們。

    怎麼回事?

    御史大夫孟讓皺眉望著殿中那勢同水火的數人,隱隱感覺有點不太對勁。

    他本以為此次旁聽殿試也算是個閑差事,可眼下看來,這次的殿試,似乎並不會那麼平靜……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9 10:16 AM

第五十一章 進退兩難

    “阮少舟,陛下授你禮部尚書一職,你本來鞠躬盡瘁,忠心報國,卻不想你暗藏禍心,徇私舞弊,身為一品大員,知法犯法,你該當何罪?”

    面對著吏部尚書徐植的質問,禮部尚書阮少舟輕笑一聲,淡然說道,“本官不知徐大人究竟所指何事,不過本官倒是聽說,徐大人暗中將幾個族中侄兒調入吏部為官,授予七品官職,呵呵呵,幾個從未參加過科舉,也未有何功名的人,竟然能一步登天,當上京官,徐大人又作何解釋呢?”

    “阮大人莫要岔開話題,”太僕寺卿鄒丹微微睜開眼睛,淡淡說道,“眼下說的,可是會試之事……”

    還沒等他說完,長孫湘雨咯咯一笑,輕搖著摺扇冷聲說道,“鄒大人此言差矣,正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徐大人身為吏部尚書,掌管我大周境內各州郡、各縣城官員調度,卻借職權之便,為族人謀福,如此,可謂名正言順否?——舞姐姐意下如何?”

    梁丘舞不比長孫湘雨能言善辯,但是她的威懾力可要遠遠比後者強的多,只見她輕哼一聲,冷冷說道,“如徐大人方才所言,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她那迫人的氣勢,硬是讓吏部尚書徐植面色微變。

    這……

    怎麼回事?

    只是一場殿試而已,何來會引起這等風波?

    御史大夫孟讓愕然地望著殿中口誅筆伐的諸位朝中重臣,實在有些摸不著頭腦。

    阮少舟,從一品,禮部尚書,當朝丞相胤公的學生……

    梁丘舞,從二品上,兵部參軍司供奉、冀京四鎮之一、兩萬東軍神武營主帥、上將、日後的東國公……

    長孫湘雨,雖沒有寸取官位,但勢力卻非同小可,其祖父乃當今正一品重臣、丞相胤公,其父乃從二品上,兵部侍郎長孫靖……

    長孫家與梁丘家,冀京五大豪門之二,雖說平日裡兩家關係不錯,可從未在朝政中有過什麼默契,今日這是怎麼了?

    等等……

    好似注意到了什麼,御史大夫孟讓轉過頭去,不動聲色地望了一眼謝安。

    而與此同時,太子一方的人顯然無法在辯才中贏過長孫湘雨,被她一番冷嘲熱諷說得面紅耳赤。

    “要證據是麼?好,本太子給你!”怒視了一眼長孫湘雨,太子李煒回顧皇帝,拱手說道,“父皇,兒臣已派人差過吏部典藏司,其餘會試考生的檔案中,皆有通過各地鄉試的證明文書,唯獨這謝安,查無可查,非但沒有通過廣陵鄉試的證明文書,就連檔案也無!——阮少舟阮大人,你告訴本太子,這是為何?”

    阮少舟聞言微微皺了皺眉,暗自震驚。

    太子竟暗中派人調查過我禮部,然我身為禮部尚書,卻不知情,莫非我禮部中有內賊暗通太子?

    看來回去後得查一查了……

    想到這裡,阮少舟微微一笑,說道,“我禮部歷來主持會試之事,典藏司內檔案無數,想來是太子時間緊迫,又心有旁騖,不曾翻到吧?——要不微臣回頭親自領太子殿下再查一遍?”他言下之意,便是暗中諷刺太子所派的人做賊心虛,不敢細細勘查。

    “改日?不必了,你若弄份假檔案來糊弄本太子,本太子難不成還跑一趟廣陵去找地方官員當面對質不成?——就在今日,就在眼下,本太子給你半個時辰時間,你若是能拿來這謝安的檔案文書,那還則罷了,否則,本太子便要參你徇私舞弊之罪!”

    阮少舟聞言深深皺了皺眉。

    對於禮部典藏司內有沒有關於謝安的檔案文書,他還能不清楚?

    說實話,他可以做一份假的檔案文書,蓋上禮部的官印,可那又有什麼用?眼下最需要的,是謝安通過廣陵鄉試的證明文書,而且上面還要蓋著廣陵城太守的知府印章……

    總而言之一句話,半個時辰,造假都來不及!

    想到這裡,阮少舟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長孫湘雨,想看看她有什麼辦法。

    其實,長孫湘雨此刻心中亦是暗暗後悔。

    說起來,她本來是有想到的,但不妙的是,那些日子,她跟著謝安到處玩耍,玩地興致勃勃,竟忘卻了此事,而後,謝安遇刺,抱傷在榻,她哪來有閒工夫去想關於謝安檔案的事?

    糟糕了……

    即便是素有急智的長孫湘雨,這會也是一籌莫展,而至於謝安,他至今還沒弄懂到底怎麼回事,他哪裡知道,各地趕赴冀京參加會試的考生,要帶著當地通過會試的證明文書,交到禮部的典藏司,在經過禮部的核實,確認是各郡的知府大印蓋章,這才會在會試的名額中添加那人名字。

    而至於謝安的名額,那是長孫湘雨私自加上去的,根本經不起審核,好在禮部算是長孫家的勢力,這才暗中放行罷了。

    “怎麼了?拿不出來?”見長孫湘雨與阮少舟不說話,太子李煒臉上露出幾分得意笑容,繼而轉身面向皇帝,拱手說道,“父皇,一切已真相大白了!”

    天子聞言皺了皺眉,回顧阮少舟,說道,“阮愛卿作何解釋?”

    沒辦法了!

    阮少舟心中暗歎一聲,離席跪倒在天子面前,沉聲說道,“陛下明鑒,早些時候微臣曾見過廣陵學子謝安的檔案文書,內中確實有廣陵知府的印章,是故,微臣這才將其名字添加入會試名額之內,但不知為何,太子殿下竟尋不著,臣以為,或許是有人進過典藏司,動了今年考生的檔案……”

    倒不是說他睜著眼睛說瞎話,只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咬死口,一口咬定自己見過謝安的檔案文書,否則那就真是欺君之罪了。

    正如謝安所說的,被查出來的,那才叫犯罪!

    “阮愛卿的意思是,有可能遺失了?”

    “是!”阮少舟沉聲說道。

    “荒謬!”太子李煒冷笑一聲,嘲諷說道,“為何其餘學子的檔案皆在典藏司,卻唯獨那廣陵謝安的檔案遺失了呢?”

    阮少舟面色不改,說道,“太子問得好……不過微臣也不知具體!”

    “那便是瀆職!”太子冷笑說道。

    阮少舟聞言微微皺了皺眉,他知道,無論如何,自己瀆職的罪名是跑不掉了,想到這裡,他暗暗歎了口氣,叩地說道,“臣知罪!請陛下降罪!”

    “唔……”天子深深望了一眼阮少舟,事到如今,他也猜到幾分了。

    其實說實話,雖然大周歷年對會試之事頗為仔細、嚴格,但其中依然不免有些徇私舞弊的事例,畢竟天子自己也清楚,只知道抱著四書五經死讀書的人,儘管能通過會試,但往往起不到什麼太大的作用,說到底,也只是八、九品官的能耐罷了,畢竟像胤公、阮少舟、長孫湘雨這等奇才,又豈是年年可以遇到的?

    只可惜,那是祖宗傳下的國法規矩,就算是天子,也不得妄加更改,否則,御史大夫必然會參本,倘若身為天子的他一意孤行,太史令那邊多半會在史書上添加不怎麼光彩的一筆。

    而至於阮少舟,說實話皇帝不怎麼想罰他,一來是科舉存在著極大的弊害,在他看來只不過是一個形式,能找到難得的奇才那自是最好,找不到,也無所謂,畢竟大周還是靠世家支撐起來的,而不是寒門;至於其二,這阮少舟是皇帝最信任的臣子、丞相長孫胤的學生,算是長孫家一派中的領軍人物,這些年,隨著歲數越來愈大,皇帝的身體也越來越差,他迫切想穩固長孫家的地位,免得倒時候他與胤公一死,這長孫家就倒了架子,如此,他如何對得起胤公當初與他患難與共的情義?

    因此,皇帝方才說話時的語氣,才顯得那般平靜,不過他也看出來了,自己的兒子,似乎想借此打壓長孫家,這讓皇帝感覺有點頭疼。

    一面是自己的兒子,一面是自己最信任臣子的學生……

    就在這時,坐在右側席中的南國公呂崧站了起身,拱手說道,“陛下,那謝安的檔案文書,在老臣這裡!”

    怎麼可能?

    此言一出,無論是太子一派的人,還是阮少舟、長孫湘雨、梁丘舞,都為之愕然。

    “在……在呂愛卿手中?”皇帝愣了愣,他實在有些弄不懂了,畢竟看方才阮少舟的神色,他已猜到了其中蹊蹺,但是如今南國公呂崧一番話,卻讓他徹底糊塗了。

    “是!——謝舉子與老臣有舊,得聞他參加會試,老臣遂走了一遭禮部,臨走時,竟一時疏忽,將那份檔案文書也帶了出來……”說著,南國公呂崧從懷中摸出一個信封,請王太監將它遞給天子。

    事實證明,那信封內非但有謝安歷年的詳細資料,還有他通過廣陵會試的文書證明,證明上明晃晃地蓋著廣陵知府的大印。

    怎麼回事?

    跪在地上的阮少舟以示意長孫湘雨,長孫湘雨微微皺了皺眉,望了一眼南國公呂崧,又望了一眼神色有些古怪的謝安。

    堂堂冀京四鎮之一,南國公呂崧,竟然義助謝安?

    不妙啊,太子這邊……

    望著太子李煒那難以置信的神色,御史大夫孟讓默默望著這次鬧劇的中心人物,謝安。

    東公府梁丘家,南公府呂家,丞相府長孫家……

    竟然是冀京五大豪門之三,站在這個不起眼的小子這邊……

    而與此同時,天子亦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謝安,繼而微微一笑,彎腰將手中那個信封遞給阮少舟,輕笑說道,“既然是呂愛卿無心之失,那便怪不了阮愛卿了,愛卿平身!——”

    “謝陛下……”阮少舟叩首謝恩,繼而站起身,有些不明所以地望了眼手中的信封,繼而望向南國公呂崧,卻見那位老人朝著他微微一笑。

    望著阮少舟回到自己的席位,天子沉吟一下,低聲對身旁大太監說了幾句,繼而便宣佈殿試開始,太子李煒雖不甘心,但也沒有辦法,只能回席。

    畢竟他已得罪了梁丘家與長孫家,可不想連南公府呂家也得罪了。

    在天子宣佈殿試開始之時,那個老太監悄悄來到長孫湘雨身旁,附耳對她說了幾句什麼,緊接著,長孫湘雨也附耳回覆幾句,在場所有人都看到了這個小舉動,但卻沒有人敢說話。

    “請王公公如此傳達給陛下!”長孫湘雨低聲說道。

    老太監點點頭,回到天子身旁,將長孫湘雨的話原文不動地轉達給皇帝,只聽得大周天子面色為之動容。

    什麼?

    梁丘舞的夫婿?

    阮少舟的學生?而且還是經過自己最信任的臣子長孫胤肯定的?

    這可不得了啊……

    後者倒是還好說,梁丘舞的夫婿這算是怎麼回事?梁丘家那個老傢伙,不是說不打算讓自己的孫女成婚麼?還屢次婉言回絕了自己第四子李茂的求親,怎麼……

    哦,對,那個老傢伙眼下不在冀京……

    這麼說,是那個小丫頭自己找的夫婿?

    想到這裡,天子用異樣的目光打量了幾眼梁丘舞,見她一身戎裝,極具氣勢,卻又絲毫沒有女兒家般的柔情,暗暗搖了搖頭。

    似乎也不太對呢……

    呵呵,待梁丘家那個老傢伙回到冀京,見到自己的寶貝孫女突然間有了夫婿,究竟會是什麼表情麼?

    想到這裡,天子嘴角揚起幾分莫名的笑容。

    雖然對此事頗感興趣,不過殿試還是要正常進行下去,也不知為何,大周天子忽然想改一改今日殿試的策問題目。

    “諸位皆飽學之士,皆乃我大周棟樑,你等覺得,身為朝廷命官,何物,乃重中之重?”

    殿下學子聞言面面相覷,要知道身為朝廷命官,忠誠、才能、品德、操守、名望等等,缺一不可,那又什麼最重要之說?

    “忠誠?”一名考生試探著說道,天子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才能?”又有一名考生試探著回答道,但天子依然不做任何評價。

    眾學子不知當今天子為何要出這樣的題目,但在幾個人試探著回答卻沒有得到正面的評價後,殿中頓時便安靜了下來。

    見此,天子抬手一指謝安,說道,“你來回答朕的提問!”

    很顯然,他這是在借此試探謝安的深淺。

    謝安聞言思忖了半天,其實他感覺前面幾位考生說得都對,但是天子卻似乎並不滿意的樣子……

    想到這裡,站起身來,拱手說道,“回陛下話,在下以為,是自信!”

    “哦?”聽著那與眾不同的回答,天子倍感意外,輕笑著說道,“如何解釋?”

    “陛下明鑒,若有一人對自身都失去了信心,又如何能勝任朝廷命官?倘若無法勝任朝廷命官,即便是空有忠誠、學識、品德,又有何用?”

    “自信,呵呵呵,自信……”大周天子喃喃念叨著,繼而瞥了一眼謝安。

    說實話,其實這個提問並沒有什麼絕對準確的答案,只是天子想借此試探試探謝安罷了,看看他究竟會怎麼回答。

    倘若回答忠誠,那麼,此人要麼是忠誠之士,要麼就是一個投機取巧、善於奉承的傢伙。

    倘若回答才能,便意味著此人對自己的才識相當有自信,多半是狂妄自大的傢伙。

    倘若回答品德,證明此人確實是一個謙謙君子,但卻是一個不堪大用的君子。

    其餘亦如此類推。

    雖說其中存在著弊端,但至少可以大致看出一個人的性格,然而謝安的回答,實在是出乎大周天子的意料,讓天子難以推斷謝安的秉性。

    “言下之意,你對你自身,頗有自信咯?”

    謝安拱了拱手,說道,“陛下明鑒,若有一人對自身都失去了信心,何談其他?”

    天子輕笑一聲,淡淡說道,“好一個何談其他!——空有自信,沒有才能,可成不了大事!”

    “若無自信,即便有才能,也絕對成不了大事!——陛下以為否?”

    “……”天子聞言望了一眼謝安,仔細琢磨了一下,感覺還真是那麼一回事,如果有一個人自己都沒有細心,前畏狼、後畏虎,這種人就算再有才華,能有什麼作為?

    想到這裡,天子微微點了點頭。

    “言之有理!”

    見天子便駁得啞口無言,長孫湘雨暗自偷笑,畢竟謝安的辯才,她心中有數,雖說一開始的時候謝安在她這裡吃了大虧,但是後來熟悉之後,有些時候就連她也難以還嘴,又何況是其他人?

    不得不承認,這位天子李暨不愧是大周朝的賢明之君,在被謝安駁倒後,絲毫未見怒意,反而坦然承認,這份器量,是太子李煒所遠遠比不上的。

    “經你這麼一說,朕也覺得這自信缺之不可,不過,你就這麼有自信能夠勝任我大周的官員麼?”

    “那就要看陛下授予我什麼樣的官職了!”

    “哦?此話怎講?”

    “在下以為,人活一世,不過寥寥數十年,如何能夠學遍天下所有知識?這可是連聖人都辦不到的事,所以在下認為,博覽群書,不如專攻一門,教化百姓,則讀儒家之學,斷案審刑,便取法家學問,物盡其用,人盡其才,陛下以為否?”

    “說的不錯!”天子點了點頭,大周之所以要在會試中分設那麼多選項的考題,其目的,無非就是為了尋找相應的有才之士,顯而易見。

    “那你會什麼呢?你又能做什麼呢?”天子又問道。

    那一瞬間,謝安有些猶豫了,說實話,他還真不清楚自己能做什麼。

    不過謝安也知道,這就跟面試似的,講究的是第一印象,倒不是說要把自己誇地天上無對、地上無配,但至少給要考官一個[這個人能夠勝任]的印象,相反的,要是你說自己這也不會,那也不會,人家會招用你才怪!

    想到這裡,謝安便將自己擅長的東西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通,只說得天花亂墜,但卻又不顯得太過於狂妄自大,令人反感。

    天子靜靜地聽著,忽然,他輕笑著說道,“倘若真如你所言,那你還真一個難得的人才……既然如此,你覺得朕該授予你幾品的官職較好?——不必拘束,你說何等的品階,朕便封賜你何等的品階!”

    整個保和殿鴉雀無聲,方才還滿臉怒色的太子李煒,聞言不覺露出一副幸災樂禍之色,其餘殿內眾人,亦直勾勾地望著謝安,有擔憂的,有皺眉的,有驚訝意外,有幸災樂禍的,還有純粹想聽謝安回答的,不一而足。

    事到如今,只要是有點眼力的人,都能看得出,天子這是在試探謝安,雖然不知是出乎什麼目的。

    自己說什麼官,天子就封什麼官?

    還有這種好事?

    不對……

    這是個陷阱!

    天子在試探自己……

    不可否認,憑著天子金口玉言,就算自己說個一品官,這位天子多半也會封自己,大不了明日就削官嘛,反正天子已履行承諾了,可這對自己來說,有什麼助益?

    難不成向胤公借一天的丞相來玩玩?

    謝安可以肯定,倘若自己不識時務,當真向天子求了高官,那麼最終,多半也只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還會惹得天子對自己不悅。

    可反過來說,倘若自己隨便說個芝麻小官,那豈不是自打嘴巴?畢竟自己方才可是對天子說過,而且是說的清清楚楚,自己對自身相當有自信。

    要不要這樣玩人的啊?

    偷偷望了一眼面帶笑意、看似毫無架子的天子李暨,謝安的腦門漸漸滲出了汗水。

    不愧是一國之君……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9 10:21 AM

第五十二章 該露臉,就要露臉

    安……

    梁丘舞死死握著自己的雙手,目光關切地望著不遠處的謝安,即便是她也看得出,謝安被天子問住了。

    她的心中萬分焦急,可奈何這是保和殿,而且還當著如今皇帝的面,即便有心想幫幫自己的夫婿,她卻也沒絲毫辦法。

    此刻的謝安倒是不知梁丘舞正極為擔憂地望著自己,畢竟他沒有這個閒工夫去注意自己的妻子,他的注意力,一直在自己面前那位大周天子身上。

    人老精,馬老滑,兔子老了鷹難拿,這句話一點不假。

    胤公是,這位大周天子也是,這活得久的,真心沒一個好對付的,稍不注意就被他抓到破綻。

    自己該怎麼回答呢?

    謝安感覺自己腦門的汗,逐漸多了起來。

    此刻的保和殿,鴉雀無聲,那寂靜的氣氛,那數十雙眼睛的注視,讓處於焦點的謝安不禁有種度日如年的感覺

    忽然,謝安的眼睛閃過一絲精光,讓一直注意著他的長孫湘雨微微一愣,繼而皺緊的眉頭舒展起來,嘴角也揚起幾分淡淡的笑意。

    喲,想出法子了麼?

    在長孫湘雨那略帶幾分笑意的目光下,謝安深吸一口氣,說道,“多謝陛下美意,然在下不敢奢求高官,只求微末小官,足以……”

    “微末小官麼……”天子聞言未見絲毫波動,然而眼中卻隱約露出幾分失望。

    “哼哼!”吏部尚書徐植冷哼一聲,大聲嘲諷道,“有些人吶,就是不知廉恥,誇大其詞!——方才還說什麼對自己有信心,結果到了最後,卻只敢求一微末之官……”

    太子李煒哈哈大笑,其餘考生中亦不乏有偷笑者,有輕視者。

    見自己的丈夫被辱,梁丘舞眼中閃過幾分怒意,只是礙于當著天子的面,不好發作罷了。

    比起太子李煒,天子的修養顯然要好得多,淡淡一笑,轉身回龍庭,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在心中如此評價謝安。

    言過其實,不堪大用!

    然而,就在天子轉身的工夫,他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了謝安淡淡的話語。

    “徐尚書此言差矣!——在下向陛下求微末之官,並非是沒有自信,相反地,只是在下覺得,就算是陛下賜我微末之官,我日後一樣可以出頭,或許,有朝一日與徐大人同階為官也說不定呢!——徐大人還覺得在下沒有自信麼?”

    此言一出,滿殿震驚,所有人都望著謝安目瞪口呆,尤其是那位吏部尚書徐植,面色漲紅,啞口無言,好不尷尬。

    漂亮!長孫湘雨暗自興奮地捏了捏自己手中的摺扇。

    “……”已轉過身,正準備自己龍庭的天子猛地轉過身來,驚愕莫名地望著謝安。

    不可否認,見方才謝安說得天花亂墜,到最後卻自露馬腳,只求一微末官職,天子著實有些失望,覺得此人言過其實不可大用,然而謝安緊接著的一句話,卻令他刮目相看。

    且不計較這謝安到底有沒有像他所說的那份自信,單單這份口才,這份急智,便足以證明此人並非庸才!

    “精彩!精彩!”天子輕輕拍了拍雙手,深深地打量著謝安。

    平心而論,天子方才本就是想難為難為謝安,沒想到這謝安不動聲色地便將他設下的難題化解。

    那句話,簡直就是神來之筆!

    “不敢,不敢……”謝安謙遜地行了一禮,他的面色,一如剛才被眾人嘲笑那樣平靜,然倒是那些方才嘲笑他的人,此刻羞愧地低了下頭。

    本來,方才天子已經打算就此回龍庭,但如今見謝安將他的難為化解地如此出色,見獵起興的他,倒是有點不捨得就這麼放過謝安,他很是想瞧瞧,眼前這看似只有十六七歲的小碗兒,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想到這裡,天子故意板起臉來,沉聲說道,“你以為簡簡單單便能當上我我大週六部尚書之一?小子何其狂妄!”

    謝安清楚注意到了天子的眼神,見他面色帶著怒容,眼中卻絲毫沒有怒意,心下頓是明白過來,拱手說道,“古人雲,人不輕狂枉少年,在下以為,這並非是狂妄,而是一種奮發進取的意志!——在下給自己定一個極高的目標,為的便是激勵自己,奮發進取,難道這樣也有錯麼?”

    果然好口才!

    見謝安如此能言善辯,天子心中越發感覺有興趣,故意沉著臉又說道,“六部尚書乃我大周朝中重職麼,你區區一尚未弱冠的小兒,竟敢說日後居此重位,好高騖遠,就不怕惹人發笑麼?”

    謝安聞言面色改色,拱手說道,“待在下從微末小官爬到六部尚書,不就長大成人了麼?在下以為,這叫笨鳥先飛,陛下以為否?”

    天子啞口無言,又好笑又好氣地望著謝安,想了想,板著臉說道,“這想法倒是可嘉,不過……你倒是好大野心啊!”

    “在下以為,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同理,不想當高官的官,不是好官……在下以為,野心看似貶義,實則能夠刺激人奮發進取!——窮苦人家,為娶一美婦,辛苦操勞,積攢錢財,這何以不是一種野心?商人為得到更多錢財,四處奔走,車馬勞頓,這又何嘗不是一種野心?似陛下這般明君,日夜辛勞,精于朝政,思有朝一日天下安康,人民安居樂業,不受天災**牽連,又何嘗不是一種野心?”

    天子聞言一愣,繼而哈哈大笑,顯然,謝安最後那不動聲色的奉承,讓他很是受用。

    有意思,這小子!

    見自己既然已被面前的小傢伙的話說樂了,天子索性也不在假裝神色,平心靜氣地說道,“那你倒是說說,你的野心又是什麼呢?”

    謝安眼睛一眨,毫不猶豫地說道,“當大官,賺大錢!”

    此言一出,滿殿譁然,且不說其餘人,就連梁丘舞也微微皺了皺眉,顯然對謝安的答覆很是不滿意。

    “當大官?賺大錢?”天子微微深思了片刻,皺眉說道,“這兩者放在一起說,可不大合適啊,難不成你當官就是為了賺銀子麼?——而不是忠君體國,為我大周效力、為朕分憂、為百姓謀福?”

    “陛下,這謝安既出此言,足以證明此人狼子野心!”方才被謝安羞辱了一番的吏部尚書徐植,趁此機會搶過話說道。

    怎麼又是你啊?

    謝安有些無語地望著滿臉怒意的吏部尚書徐植,心中冷笑一聲,拱了拱手,故意問道,“那若是徐大人,又該作何答覆?”

    吏部尚書徐植聞言冷哼一聲,拱手高聲說道,“自然是如方才陛下所言,忠君體國,為我大周效力、為陛下分憂、為百姓謀福!”

    “絲毫不計較個人得失麼?”謝安插嘴說道。

    徐植冷笑一聲,傲然說道,“那是自然!”

    “徐大人果然是高風亮節啊!”謝安拍了拍手,提高了聲音,說道,“沒想到徐大人當官就純碎只是為了為陛下排憂解難,替百姓謀求福利,根本不計較什麼個人的得失,像什麼暗中調族人到吏部,根本就是無中生有的事……”

    他話語中的嘲諷,就連梁丘舞也聽得出來,更別說其他人。

    尤其是長孫湘雨,聞言更是故作懊悔地對阮少舟說道,“阮叔,莫不是你道聼塗説,誤會了徐大人吧,像徐大人這般高風亮節的人,怎麼可能會借職權之便,替自己族人謀官呢?”

    阮少舟亦是聰明絕頂的人,聞其弦,知其雅意,伸手撫了撫下巴上那一撮鬍鬚,故作反省地說道,“或許那徐良、徐懋兄弟,其實並非徐大人族中侄兒也說不定……”話是這麼說,可他卻將那對兄弟的名字也點了出來,其中含義,不言而喻。

    這二人一唱一和,只說得吏部尚書徐植滿臉漲紅,啞口無言。

    可謝安還不想放過這徐植,誰叫這傢伙三番兩次來找他的麻煩呢?

    以德報怨可不是謝安的性格,他向來是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只看他家中那副字帖就知道了。

    “……似徐大人這般高風亮節之人,簡直就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比肩聖賢也不為過,在下以為,徐大人做官,肯定是不貪名、不圖利,視金、銀如糞土……”說道這裡,謝安語氣一變,望著吏部尚書徐值,邪邪說道,“徐大人對自己如今擁有的都不在意,那……你想要什麼呀?”

    吏部尚書徐植終歸不是蠢人,哪裡會聽不出謝安話中包含的深意。

    對自己如今擁有的不在意,言下之意,就是說他徐植想得到自己尚未擁有的,而作為從一品的六部尚書,二人之下,萬人之上,沒有得到的,想想也只有丞相之位以及……

    想到後者,徐植額頭嚇出一層冷汗麼,連忙說道,“你莫要血口噴人!”

    “徐大人怎麼就急了呢?”謝安故作不解地問道。

    話音剛落,一向與他默契極好的長孫湘雨聞言笑道,“莫不是被說中心事?——真可惜呢,徐大人眼下還不是丞相,不然小女子倒是想瞧瞧,徐大人是不是連丞相之位都不在意,嗯,似徐大人這般視名利如糞土的人,想來也不會在意那丞相之位……”

    不愧是耍嘴皮子工夫猶在謝安之上的長孫湘雨,一句話就將謝安暗中諷刺徐植的意思更進一步,給徐植帶上一頂意預謀反的高帽子。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只說得吏部尚書徐植滿頭冷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向天子磕頭不已。

    “陛……陛下!”

    天子微微皺了皺眉,倒不是他信了謝安與長孫湘雨的話,也覺得這徐植意欲謀反,徐植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作為大周皇帝,還會不清楚麼?

    只不過,堂堂六部尚書之一,竟被兩個人絲毫沒有官階,年齡也只在十六七歲的小娃娃擠兌得方寸大亂,絲毫不顧朝廷重臣的顏面,跪倒在地,這實在是有失體統!

    那兩個小娃兒加起來還沒你歲數大,你竟然被那兩個小娃耍得團團轉,你這四十多年都活在狗身上了?!

    即便是素來注重自身修養的天子,此刻心底忍不住也要暗罵一句。

    想到這裡,天子也不理睬吏部尚書徐植,顧自對謝安說道,“謝安,你還沒有回答朕的提問!”

    見天子似乎面色不太好,謝安也不敢過多放肆,拱了拱手,慷慨激昂,正色說道,“回陛下,在下覺得,身為大周子民,忠君體國乃大義,乃分內之事,陛下乃大周之君父,我等乃大周之臣民,自當為陛下排憂解難,此理所當然!”

    “理所當然……麼?”天子聞言,面色稍稍轉好。

    “而至於在下個人的野心嘛……倘若在下說,在下做官只是為了替陛下分憂,替朝廷出力,替百姓出力,哪怕是兩袖清風,哪怕是上頓不接下頓,也不會去考慮個人得失……陛下信麼?”

    瞥了一眼滿頭冷汗的吏部尚書徐植,天子微微搖了搖頭,說道,“不信!”

    “在下亦不信!”謝安也搖了搖頭。

    天子愣了愣,反應過來後微微一笑,在深深望了幾眼謝安,忽然轉身朝龍庭走去。

    因為他已經瞭解到了那個叫謝安的小傢伙的本事,再問下去,也不過白費功夫罷了。

    值得一提的是,經過禮部尚書阮少舟時,天子停下腳步,望著阮少舟輕笑說道,“阮愛卿,你可是收了一位好學生啊!”

    啊?

    禮部尚書阮少舟聞言很是納悶,心想自己什麼時候收那謝安為學生了,不過見眼下天子龍顏大悅,他也沒想解釋什麼,拱手謙遜說道,“陛下言重了,此子還是頑石,需加以琢磨,方可成大器!”

    “呵呵,朕還記得,當初朕欽點愛卿為狀元時,宣文也是這般說你的,想不到啊,數年之後,愛卿也這般說你的學生,莫非這也是師傳麼?”

    阮少舟當然知道宣文是他老師胤公的表字,聞言面色微微一紅,有些不知所措。

    見此,天子臉上笑意更甚,笑著說道,“好了,既然是頑石,愛卿就好好琢磨吧,倘若能得一塊如同愛卿這般的美玉,實乃朕之幸事,我大周之幸事!”

    “臣愚鈍之人,竟得陛下如此讚譽,臣萬分惶恐!”阮少舟沒想到天子竟然這般誇獎自己,連忙站起身來叩首謝恩。

    天子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說什麼,回了龍庭,繼續主持殿試,畢竟方才謝安雖大為露臉,可其餘考生還未經測試,身為天子當一視同仁,李暨又豈能厚此薄彼。

    儘管後來的策問,天子並沒有再點名謝安哪怕一次,但是這謝安的名字,卻已被天子牢牢記在心中。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9 10:22 AM

第五十三章 任職

    --弘武二十三年四月四日,丞相長孫府--

    正值晌午,參加完早朝、處理完事務的禮部尚書阮少舟,匆匆忙忙來到了丞相府,來見自己的老師胤公。

    這些日子,胤公已漸漸將丞相的職權下放地差不多了,要知道最初的時候,六部尚書無論要向天子上奏什麼事,都必須經過丞相這道關,但是如今無論是天子也好,胤公也罷,都在刻意地削減丞相的職權。

    理由很簡單,天子非常信任胤公,所以胤公作為丞相的過去三十年中,丞相的職權非常高,甚至可以說是總領朝務,這是天子默許的。

    但是如今,胤公,歲數越來越大,差不多已到了該退職告老的時候,於是乎,天子便開始削減丞相的職權,將丞相的職權徐徐放給六部尚書,他自是信得過與自己一同打江山的胤公,但卻信不過其他人,免得有朝一日胤公辭去丞相職位後,繼任的丞相暗中竊取朝廷權利,對皇室不利。

    因此,在這段丞相職權尚未最終確定的期間,胤公基本上不上早朝都無所謂了,身體好的時候,上朝聽聽朝會,悄悄百官的深淺,然後到天子的寢宮,與天子下下棋,身體不怎麼好的時候,就呆在自己的丞相府,到後院的花圃澆澆花,或者到院中的池子瞧瞧池中的遊魚,倒也清閒。

    其實說實話,胤公一早就想辭去丞相之位,推薦自己的學生阮少舟,但遺憾是,一來太子李煒那邊也死死盯著丞相的位子,二來嘛,阮少舟雖然有才華,但終究過於年輕,他才三十七歲。

    雖說胤公接任丞相的時候,比阮少舟還要年輕,但說到底,此一時彼一時,畢竟胤公那時是靠著與天子的深厚感情,哪像如今,眾皇子明爭暗鬥,雖說李煒是太子,但歸根到底,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因此,胤公也不再急著將阮少舟推到丞相這個位置上,另外,也嚴禁長孫一系的官員插手到眾皇子的爭鬥當中,以免站錯位置,從龍不成反受牽連。

    畢竟這種事,胤公當年瞧得太多了,他親眼看著許許多多朝中賢臣,因為站錯了佇列而遭到貶官,甚至是惹來殺身之禍,儘管他與當今的天子已百般開恩,但說到底,還是有許許多多人因此喪生,嚴重者甚至家破人亡。

    可能是歲數大了,這些年,胤公時而想起自己的過去,想起那艱苦的歲月,時而也想到那些因他而死的朝臣。

    一朝天子一朝臣……

    胤公太太清楚這句話背後的血腥與辛酸了,儘管他當初有幸成為從龍之臣,但這並不保證,他的兒孫輩也會有這個僥倖。

    只要能延續長孫家,就心滿意足了……

    這正是胤公此刻心中的想法。

    微微輕笑著,胤公一手提著水桶,一手握著水瓢,一面替花園中的花草澆水,一面靜靜地聽著自己的學生說話。

    忽然,他眼神閃過一絲異色,轉過頭去,說道,“正五品上?——少舟,你的意思是說,陛下先百般為難了謝安那個小傢伙,隨後給了他一個正五品上的官階?”

    “是啊,師座,”阮少舟點點頭,帶著幾分笑意說道,“正五品上,大獄寺少卿!”

    “刑部……麼?”胤公深思了片刻,忽而笑道,“真是出乎老夫意料,老夫原以為陛下授他個六七品官也就頂天了,卻沒想到是正五品上的大獄寺少卿……十七歲的大獄寺少卿?呵呵呵!”

    阮少舟陪著笑了幾聲,繼而說道,“學生以為,陛下有派人調查過謝安,知此人精於斷案,是故將其安置在司屬於刑部的大獄寺!”

    “可不是那麼簡單,”胤公聞言搖了搖頭,皺眉說道,“你說,陛下曾對你說,你收了個好學生?”

    “呃,是啊,學生當時也百思不得其解……”

    “多半是湘雨那個小丫頭對陛下說了什麼吧,結果陛下真以為那小傢伙是你的學生,是故將其安置在權利分配尚未確定的刑部,好叫我等在刑部分一杯羹……”

    “咦?”阮少舟愣了愣,恍然大悟說道,“師座的意思是,陛下有意要提拔那小子麼?就如提拔子康兄?”他口中的子康兄,指的便是胤公的獨子,如今的兵部侍郎長孫靖。

    胤公聞言微微一笑,淡淡說道,“若非如此,老夫那愚子,如何能夠升任兵部侍郎之職?”

    聽聞此言,阮少舟由衷說道,“師座對子康兄太過於嚴厲了,子康兄為人正直,誠乃君子……”

    “好了,”胤公聞言搖了搖頭,放下手中的水桶與水瓢,苦笑說道,“老夫的兒子什麼秉性,老夫還會不清楚麼?要是那愚子有你一半的聰明,老夫即便是此刻閉眼,也能瞑目了!”

    “師座說得哪裡話……”阮少舟哭笑不得。

    “好了好了,先不提此事,”擺了擺手,打斷了自己學生的話,胤公抬手撫了撫白須,輕笑說道,“那個小傢伙,此次還真是占了我等大便宜啊,也不知這小子曉得不曉得……”

    “這個嘛,”阮少舟笑了笑,說道,“那日殿試出來的時候,此子曾喚我為老師,自稱學生,還說是師座您這麼教他的……”

    “哦?是麼?”胤公聞言愣了愣,繼而笑著說道,“看來此子倒也懂得人情世故啊,少舟啊,那你就當收了他做學生,多提攜提攜他,以老夫看來,此子雖聰明,但終究還有諸多欠缺……”

    阮少舟聞言笑了笑,說道,“此事恐怕不需學生出面,此子身旁,還有一位更優秀的……”

    胤公愣了愣,繼而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說道,“對對對!——說起來,這小傢伙也不簡單,竟能將湘雨那個小丫頭收拾地服服帖帖,實在是出乎老夫意料……”

    好似想到了什麼,阮少舟壓低聲音,帶著幾分揶揄笑道,“師座莫不是……”

    胤公聞言笑了笑,自嘲說道,“老夫可沒有那個膽量啊,叫湘雨那丫頭自己拿主意吧……”

    “不過師座,學生聽湘雨說,那謝安與東公府梁丘家有了婚約,這……”

    “老夫也聽說了……老夫還知道,南國公呂崧、呂公博也曾在殿試上義助那小子……那小傢伙真是好福緣啊!——對了,湘雨的事,你莫要與老夫那愚子提及,那愚子若問起,你就說湘雨這些日子都住在老夫府上,乖巧得很,免得節外生枝!”

    “是,師座,學生記住了!”

    胤公聞言點點頭,伸手從水桶中拿起水瓢,舀了一勺水澆在花上。

    “也不知那個小傢伙眼下在做什麼呢!”

    “多半是與親友慶祝吧?”阮少舟猜測道。

    “呵!”

    與此同時,正如阮少舟所猜測的那樣,謝安正在東公府自己的房間裡,設宴慶祝。

    他是今天早上接到的聖旨,在得知大周天子授予他大獄寺這個正五品上的官階後,不勝歡喜的他,簡直有些難以置信自己的眼睛。

    在反復確認後,他急忙叫人請來了李壽與王旦二人,再加上暫時擔任他護衛的項青、羅超二人,外加這段時間寄宿在東公府的長孫湘雨,還有伊伊,連帶著他在內七個人,在他的房中飲酒慶祝。

    除了面皮薄、有些放不開的伊伊,以及感覺有點面癱,不善言辭的羅超外,其餘幾人喝地興高采烈。

    “真是想不到,你已是正五品上的高官了……”酒至半酣,李壽依然有些不敢相信。

    “那還有假?”拿起聖旨在李壽麵前一晃,謝安笑嘻嘻說道,“還不向本官行禮?”

    李壽聞言也不惱,撇嘴說道,“不就是一個五品官麼?見到本王還不快行禮?”

    望著二人毫無尊卑地打趣著,王旦苦笑著搖了搖頭。

    “喂,謝安、謝大人,你可別忘了小女子的功勞喲!”可能是見謝安只顧著與李壽說笑,忽略了自己,長孫湘雨有些不滿。

    “你這一個時辰提了十幾遍,我忘得了麼?”謝安沒好氣地撇了撇嘴,不過還是親自給長孫湘雨斟了一杯酒。

    長孫湘雨抬起手,卻不拿杯子,見此,謝安無語地拿起酒杯,放在她手裡,繼而沒好氣說道,“要不要喂你啊?”

    長孫湘雨咯咯一笑,眨眨眼,故作擔憂地說道,“這樣好嗎?背著舞姐姐……”

    瞥了一眼謝安與長孫湘雨那看似**的舉動,項青咳嗽一聲,忽然岔開話題說道,“這麼說,兄弟改日就要上任了?到那什麼……什麼大大……”

    “大獄寺!”聽著項青那因為醉酒而導致的大舌頭,羅超搖了搖頭,面無表情地提醒道。

    “我……我知道!”懊惱地看了一眼羅超,項青移了移凳子,摟過謝安,說道,“三哥敬你一……杯!”說罷,他一飲而盡,繼而咂咂嘴,有些不滿意地瞧著四周,說道,“這麼喝沒什麼興致啊,要不我們到朝陽街的百花樓再喝過?”

    伊伊聞言面色一紅,單聽名字她都知道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見謝安似乎有些蠢蠢欲動,她連忙說道,“安,不可以!——小姐禁止你去那種地方……”

    謝安一聽,頓時想到了梁丘舞那一日那陰沉的臉色,心有餘悸地縮了縮腦袋,再不敢有半點歪心思。

    反而是李壽來了興致,不解說道,“為何去不得?這百花樓,是酒樓吧?我聽說就有一種酒叫百花釀……”

    “咳!”在李壽身旁,王旦咳嗽一聲,拉了拉李壽的衣服,低聲提醒道,“此百花非彼百花,項副將說的,是青樓,殿下……”

    李壽聞言面色微紅,裝模作樣地斟酒,借此掩飾尷尬。

    不多時,梁丘舞從軍營返回府上,見謝安房中酒氣熏天,微微皺了皺眉,不過倒也沒說什麼。

    而見到梁丘舞回來,坐在謝安左側的項青連忙讓開了座位,請梁丘舞入席。

    坐入席中後,梁丘舞本來想以茶代酒,畢竟她平日就極少飲酒,更何況眼下她的夫婿已經喝得有些站不住腳跟,作為妻室,她有責任照顧自己的丈夫,以免夫婦二人一同喝醉,惹人笑話。

    不過在謝安百般的勸說下,她也只好淺酌了幾杯,畢竟謝安是她的夫婿,當著別人的面,說什麼梁丘舞也要給謝安這個面子。

    本來,依著謝安的性子,也打算在自己的妻子面前展現一下自己剛得到的官位,不過一想到梁丘舞那從二品的官職,謝安覺得還是作罷好了。

    不得不說,當謝安從長孫湘雨口中得知梁丘舞的官階時,他著實嚇了一跳,儘管他此前早就知道梁丘舞官職極高,但也萬萬想不到是從二品的官階,與謝安眼下正五品上的官階比起來,別看只高出六、七階,可要是沒什麼特殊的貢獻,像梁丘舞那樣才及笄沒多久就能成為二品重臣,實在是天下少有。

    當然了,說起來,像謝安這樣尚未弱冠就坐到五品高官的,縱觀大周歷史也沒幾個。

    一飲飲到深夜,除幾乎沒怎麼喝酒的羅超、伊伊、王旦外,其餘幾個都喝地差不多了,就連梁丘舞,也微微感覺有些頭暈。

    叫來府上的侍女打掃清理,見天色已晚,梁丘舞便替李壽與王旦準備好了廂房,請他們在府上住一宿,繼而便將喝醉酒的謝安扶到了自己的閨房。

    至於項青與羅超,他們本來在東公府就有自己的房間,慶祝宴結束後,便各自回房歇息了。

    伊伊也被長孫湘雨拉走了,說起來,她這幾日都與長孫湘雨睡在一張榻上,畢竟後者閒不住,睡前總要與她說上好一陣子的話,不然就睡不著,任性地很。

    將謝安扶到自己房中榻上,梁丘舞倒了一杯茶給他,用以醒酒,因為她還有話要對謝安說。

    “安,前日你對呂伯伯,實在是太失禮了!——此次你有驚無險,還當上大獄寺的少卿,皆靠呂伯伯那日替你準備的檔案文書,這份人情需記得。你兩日後才上任,趁機空閒,明日你與我走一趟南國公府……我知道你還沒睡!”

    被梁丘舞拆穿自己裝睡,謝安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猶豫說道,“一定要去麼?”

    總歸是與謝安相處了那麼多日子,梁丘舞也漸漸摸透了他的脾氣,並沒有像最初那樣逼他就範,而是淡淡說道,“一飯之恩必償,不是你為人處世的原則麼?”

    “……好吧!”謝安微微歎了口氣,忽然間,瞥見榻旁的梁丘舞正悉悉索索地脫著衣衫,望著她的玲瓏有致的身軀,他不禁咽了咽唾沫,先前的醉意頓時清醒過來。

    或許是注意到了謝安那肆無忌憚的貪婪目光吧,梁丘舞轉過頭去,不明所以地望著他,卻見他抬手擺出一副架勢,裝模作樣地說道,“汰!那女將,可敢與本將軍大戰三百回合?”

    即便是梁丘舞,也被謝安逗笑了,沒好氣地白了一眼他,吹滅了榻旁的燭臺。

    “……沒正經!——你算哪門子將軍?”

    感受到梁丘舞那火熱的嬌軀靠了過來,謝安舔了舔嘴唇,說道,“那說本官就對了吧?——那女將,可敢與本官大戰三百回合啊?若是怕了,早早投降!”

    梁丘舞聞言又好氣又好笑,抬手攬住了謝安的脖子,很罕見地接過了謝安的話茬。

    “知曉我炎虎姬的名,還敢向我梁丘舞挑釁,你可真是好大的膽子啊……”

    “趁你廢話的工夫,本官已攻破城門了……”

    “唔……”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9 10:23 AM

第五十四章 南公府一行

    次日清晨,謝安早早地便起床了,倒不是他忽然改了脾氣,只不過是梁丘舞起來的時候,順便把他也叫醒了。

    如果不是這樣,謝安真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每日雞鳴時分便起來,到後院的校場習武,十餘年來除了特殊的日子外幾乎沒有中斷過。

    謝安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真的很努力,與懶散的自己完全不一樣。

    看著她滿頭大汗地在校場揮舞戰刀,揮舞各式各樣的兵器,這等勵志的景象,讓謝安也忍不住想活動活動手腳,於是乎,他打了一套太極拳。

    那緩慢的太極拳招式,與梁丘舞那剛猛、迅速的招數格格不入,她忍不住中途停了下來,好奇詢問謝安到底在哪學的花拳繡腿。

    這個笨女人真是不懂得看氣氛啊!

    謝安氣地牙癢癢,故意裝作沒聽到,暗暗道那個女人眼拙,看不出他手中太極拳招數的精華所在。

    當然了,當謝安看到那個女子用布條纏著雙手,愣是將一個兩人合抱的木樁打地搖搖欲墜的時候,說實話他真的挺鬱悶的。

    謝安真的想不明白,自己這位妻子也不過十七歲,哪裡來那麼可怕的力氣與體力,昨夜與他激情一宿,早晨還有這份力氣習武,這還真應了那句古話。

    牛越耕越瘦,田越耕越肥;只有累死的牛,沒有耕壞的地。

    這樣下去可不行啊,一想到自己單單應付梁丘舞都倍感吃力的事實,謝安暗自琢磨辦法。

    不過說起來,也不知是不是喝醉了酒的關係,昨日謝安起初倒確實與梁丘舞鬥了個半斤八兩,彼此不分上下,戰鬥力有顯著提高。

    難道酒還有壯陽功效?

    一想到自己還偷偷藏著一條虎鞭,謝安覺得不能浪費,還是找瓶酒泡起來為好,畢竟需要他耕耘的女人,可不是只有梁丘舞一人,這不還有伊伊呢嘛,趕明什麼時候將這兩位美人都哄上床……

    嘖嘖,齊人之福啊!

    在梁丘舞回房中沐浴更衣的期間,謝安獨自站在院中遐想連篇,暗暗期待著日後的美好日子。

    不多時,梁丘舞便穿戴整齊出來了,由於今天主要是要到南國公府,向南國公呂崧感謝他在殿試當日對謝安的的義助,因此,梁丘舞並沒有做平日的戎裝打扮。

    叫上兩個府上家丁,帶上一些禮物,梁丘舞與謝安乘上馬車,朝南國公府而去。

    南國公呂崧的府邸,在冀京東北城、東直門西大街,算算馬車行駛的速度,大概有小半個時辰。

    途中,梁丘舞向謝安問起,問他究竟是如何結識的南國公呂崧,結果後者支支吾吾、遮遮掩掩的回答,讓她很是不滿意。

    到了南國公呂府,梁丘舞叫那兩名家丁遞上拜帖,然後在與謝安在府邸門外等候,畢竟按輩分來說,她得管南國公呂崧叫伯伯。

    不多時,府門大開,前兩日在殿試上見過面的南國公呂崧親自出來迎接了梁丘舞與謝安,很是客氣。

    “在伯伯府上,梁丘侄女怎還這般拘束?下次再來,直接進府便好……”說到這裡,南國公呂崧轉頭望了一眼小安,笑呵呵說道,“小安,別來無恙啊!”

    見呂崧如此親近地稱呼謝安為小安,梁丘舞很是納悶,下意識地轉頭望了一眼自己的夫婿,卻見他神色有些不自然,忙用手肘杵了杵他,示意他不可失禮。

    經梁丘舞提醒,謝安這才反應過來,拱手說道,“謝安見過南國公!——南國公在殿試上義助在下的恩情,在下畢生敢忘!”

    “區區舉手之勞,你莫要放在心上,再者,那份檔案文書,也並非是伯伯準備的,而是……若要道謝,小安自己去向你姐道謝吧,為了你的事,你姐可沒少操心……”

    謝安聞言臉上神色更是不自然,梁丘舞心中很是納悶。

    姐姐?

    安不是說他是孤兒,沒有親人麼?

    怎麼還有個姐姐?

    從來沒見他提起過呀……

    梁丘舞本想問個清楚,不過見自己夫婿如此表情,只好勉強按下心中的疑問。

    “你看我這記性,竟叫客人站在門外,來來來,我等入府再聊!”說著,呂崧請梁丘舞與謝安入府。

    將梁丘舞與謝安二人請到府內前院正堂,叫府上的下人奉上香茶,呂崧這才笑著說道,“侄女今日來伯伯府上,伯伯沒有什麼東西好招待的,待會設一家宴,粗茶淡飯,侄女可莫要見怪……”

    “呂伯伯言重了,此次我夫婦二人乃是為感呂伯伯殿試義助之恩情而來,豈敢奢求其他?”

    “夫婦……”呂崧有些意外地望著梁丘舞與謝安,略帶驚訝問道,“你二人……成婚了?這可真是有些出乎伯伯意料……”

    “呂伯伯不知?”梁丘舞眼中閃過一絲疑問,疑惑問道,“侄女以為,呂伯伯當知情才是,當初,呂伯伯府上的人,不是在東公府外監視麼?”

    呂崧愣了愣,帶著幾分玩笑的口吻哈哈大笑道,“原來侄女是來興師問罪的啊……”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目視了一眼謝安,點頭說道,“既然瞞不過侄女,伯伯便直說了,當日伯伯聽聞小安在街上被侄女東軍神武營的副將項青等追捕,還道他不知何處惹惱了侄女,是故便派人在東公府外巡視,伯伯本想找個機會,向侄女求求情,請侄女放過小安,卻不想伯伯還未想出辦法與侄女說,小安卻已安然出府,是故,伯伯便撤走了府上的人,至於你二人成婚一事,伯伯當真不知情!——你們也真是的,成婚這等大事,何以要瞞著旁人呢?”

    見呂崧話中帶著幾分責怪,梁丘舞猶豫一下,便將當初太子欲加害她的事粗略說了一遍,不過略去了太子李煒在她酒中下藥,以及她被謝安趁機占了清白身子一事,只說成是謝安識破了太子的詭計,她為感激謝安,與他成婚。

    貴為南國公,呂崧也是近半百的人了,聽得出梁丘舞話中有些許掩飾的成分在,否則堂堂東公府梁丘家的當家,朝中從二品的重臣,為了感激一人便與謝安一介草民成婚,這實在有些說不通,不過見梁丘舞如此說,呂崧也知道其中必有難言之隱,因此也沒追問。

    “如此,你夫婦二人可欠我一頓喜酒啊!”

    即便是梁丘舞,聞言亦不覺有些羞澀,頷首說道,“待他日我與安正式成親,舉行婚禮之時,定當親自奉酒向呂伯伯賠罪!”

    “好好!”呂崧聞言大笑,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麼,問道,“此事梁丘公可知情?”

    梁丘舞知道南國公呂崧問的是她的爺爺,畢竟她的父親早些年已戰死在東塘的叛亂中,冀京朝野,人人皆知。

    “這個……還未與祖父提及……”

    呂崧聞言心中更是確定,確定自己這位侄女必定有為難之處,便不再問,很是識趣地岔開話題,問起梁丘公的身體狀況。

    見此,梁丘舞說道,“祖父去年回的祖籍故鄉,說是打算將祖墳修一修,如今還未回冀京,至於身子狀況,上月得到的書信中有寫,祖父每餐尚能食三碗飯,想來是挺硬朗的。”

    “哈哈,這就好,”南國公呂崧笑呵呵地點了點頭,繼而撫須說道,“梁丘家祖籍故鄉在河東安邑吧?”

    “呂伯伯知道?”

    “呵呵,早些年與梁丘公喝酒的時候,聽他老人家提起過,這一晃眼,就過去四、五載了……如今侄女也長大成人,炎虎姬的名,伯伯可是聞名已久啊!——若是可亭有你一半本領,伯伯就要心安許多了!”

    梁丘舞知道呂崧口中的[可亭]指的便是他的獨子,呂帆、呂可亭,聞言笑著說道,“呂伯伯說笑了,呂大哥武藝出眾、一表人才,侄女自問不如……”

    呂崧笑了笑,搖頭說道,“侄女過嫌了,論武藝,冀京何人是你對手?即便是有[項王]尊稱的四皇子李茂,伯伯覺得恐怕也非你敵手,更何況可亭那稀疏本領……伯伯真是後悔,後悔當初沒請梁丘公教導那愚子,唉!”

    “伯伯說笑了……對了,呂大哥還在西邊洛陽一帶平叛吧?”

    “唔,”呂崧聞言點點頭,撫須寬慰笑道,“那愚子還算有點能耐,早些日子聽戰報,已接連攻破洛陽、澠池、永甯、曹陽、弘農數城,如今與那幫叛亂賊軍對峙在函谷關……”

    梁丘舞笑道,“可喜可賀啊!——此等赫赫戰功,待呂大哥凱旋之日,定是升官進爵!”

    見梁丘舞誇獎自己的兒子,呂崧臉上忍不住露出幾分神采,擺手說道,“哪裡哪裡,那愚子不過是仗著我南軍[陷陣]營勇武而已,豈是他自己本事?”說到這裡,他好似想到了一旁悶不吭聲的謝安,感覺自己似乎將他冷落了,連忙說道,“小安,聽說你已被天子任命為正五品上的大獄寺少卿一職?可喜可賀啊!”

    “是……”謝安點了點頭,拱手說道,“這還要多謝南國公在殿試之日的恩情,若非南國公,恐怕……”

    “我不是說了麼?那份檔案文書,乃你姐姐替你準備的,不過她也知道你必定不會接受,就像當初你不接受她替你安排的清河縣縣令一職一樣,是故,一直沒打算給你,等待著合適的機會……那日我忽然聽說你要參加殿試,這才想起來,小安可別怪我起初不拿出來啊,畢竟伯伯起初不知侄女以及長孫家那個小丫頭是否也替你準備了一份,是故一直觀望著,畢竟,兩份同樣的檔案文書,必然惹人懷疑……”

    “小子豈敢……”謝安低著頭說道,在他身旁,梁丘舞疑惑地望著他,若有所思。

    “說起來,你不去見見你姐姐麼?”

    謝安猶豫了一下,搖搖頭說道,“下次吧……”

    “是麼……”呂崧聞言微微歎了口氣,望著謝安歉意說道,“抱歉,小安,我當初真不知其中緣由,若早知……”

    “南國公言重了,事到如今,多說無益!”

    “……”呂崧張了張嘴,繼而微微點了點頭,正色說道,“總之,是我南公府欠你一筆人情……”

    “人情的話,南國公前兩日在殿試中已還清了!”

    “小安……”

    “南國公若是無其他事的話,容小子告退!”說著,謝安站了起來。

    “安!”梁丘舞皺眉望了一眼謝安,責怪道,“怎得可以對呂伯伯這般無禮?!”

    “無妨無妨,”呂崧擺了擺手,望著謝安苦笑說道,“小安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既然你們有急事,伯伯也不強留了,這頓家宴,伯伯先替你二人寄著……”

    見呂崧說話客氣,梁丘舞心中更是愧疚,狠狠瞪了一眼謝安,勉強笑道,“呂伯伯,實在是抱歉了……”

    “哪裡哪裡……”呂崧起身送梁丘舞與謝安出府。

    途中,趁謝安不注意,梁丘舞小聲詢問呂崧道,“呂伯伯,敢問安的姐姐是……”

    望了一眼走在前面不遠處的謝安,呂崧苦笑一聲,壓低聲音說道,“侄女不是也瞧見過麼?便是伯伯那兒媳,廣陵蘇家之女,蘇婉……”

    蘇婉……

    莫非就是安口中的婉兒姐?

    “這……”梁丘舞秀目一凝,疑惑問道,“她姓蘇,安姓謝,當真是親姐弟?”

    呂崧聞言苦笑一聲,搖頭歎息道,“正因為不是,伯伯這才愧對小安啊……”

    “怎麼回事?”

    “伯伯那兒媳,本乃廣陵富豪蘇家之女,被人陷害,慘遭牢獄之災,致使蘇家萬貫散盡不說,更家破人亡,只倖存伯伯那兒媳一弱女子,她欲上冀京告狀,告廣陵某些富商聯手當地官員迫害她蘇家,當時小安乃其府上家丁,帶著她千里迢迢從廣陵來到冀京,卻不想在進城之時,伯伯那兒媳不慎被你呂大哥所騎之馬撞傷……”

    “……”

    “見撞傷了人,你呂大哥慌忙將他二人帶回府上,當時,或許是因為掩人耳目吧,伯伯那兒媳只說小安是她表弟,伯伯也沒去細想,只是聽說廣陵那些賊子如此膽大包天,便當即向天子啟奏,將那些不法賊子,繩之於法……”

    “如此,應該是安與那蘇家之女欠伯伯恩情才對呀……”

    “啊,就是因為這樣!——那蘇家之女心存感恩之情,無法拒絕你呂大哥的求婚,無奈之下委身下嫁,這才使得他[姐弟]二人形同陌路……小安最初住在我南公府,此事後,憤然離去,與我南公府再無半點往來……”

    “……”

    “君子不奪人所愛……唉!——伯伯當初只注意到那蘇家之女賢慧,卻不曾細細思量其他,致使釀成大錯……總歸,是我呂家欠他的!”

    原來如此……

    梁丘舞恍然大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侄女,你那夫婿是位難得的正人君子,從廣陵到冀京,路途何止千里?雖愛慕那蘇家之女,卻絲毫未做出僭越之事,一路不辭辛苦,車馬勞頓將她帶來冀京……伯伯當初真以為她二人真乃姐弟,卻不想……唉!——既然他不願意再與我南公府有什麼牽扯,伯伯只能懇求侄女好好照顧他……”

    “呂伯伯說得什麼話,安乃我夫婿,我自當照顧……”

    “好,”呂崧點了點頭,鬆氣說道,“如此,伯伯也就放心了……”

    二人說話時,謝安已走出了府門,在馬車旁等待著梁丘舞。

    默默望了眼謝安,望著他那不自然的神色,梁丘舞真不知該說什麼好,最終,只是向來送他們的呂崧抱拳行了一禮。

    “呂伯伯,那我等先告辭了!”

    “告辭!”謝安也行了一禮。

    呂崧點點頭,望著他二人上了馬車,目送那馬車離去,繼而這才長長歎了口氣。

    正當他搖頭正要回府內的時候,忽然,大街遠處有一名軍士騎著一匹快馬疾馳而來。

    “報!——函谷關戰報至!”

    “哦?莫非函谷關已攻下了?”呂崧微微一愣,繼而面色大喜。

    儘管方才他在梁丘舞的面前百般說自己的兒子無用,但事實上,南國公呂崧之子呂帆還是頗有才能的,畢竟是未來的四鎮之一嘛。

    論武藝,在冀京除了梁丘舞外,也沒有幾個將軍有把握能勝得過他,更何況是那些以造反百姓居多的叛軍。

    “老夫思忖著這兩日就該到了……”微笑著,呂崧從那名軍士手中接過戰報,拆開粗粗一觀。

    突然,呂崧臉上的笑容僵住了,繼而,眼中露出幾分驚駭,幾分難以置信。

    “怎麼可能?!”

    幾日後,冀京傳言紛紛,南國公呂崧之子呂帆、呂可亭,率包括兩萬南軍陷陣營在內的數萬大軍,攻叛軍所占的函谷關,卻在戰場被一名賊將一刀斬于馬下。

    更匪夷所思的是,那名賊將竟是孤身一人殺入千軍萬馬之中,狙殺了西征大軍的主帥呂帆,這份武力,絲毫不比項王李茂、炎虎姬梁丘舞遜色。

    主帥被殺,西征大軍士氣大跌,致使全線潰敗,而叛軍卻趁機機會反攻洛陽,賊勢浩蕩。

    朝野震動,天子震怒,當即下令追查那賊將底細,卻也有人幸災樂禍,笑話南國公呂崧之子呂帆,新婚當日未及洞房便受皇命出征,結果一去不回,叫那位嬌滴滴的美人剛被娶進呂家便成了寡婦……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9 10:24 AM

第五十五章 初次交手,炎虎姬對千面鬼姬

    從南國公府離去的時候,謝安尚不知道,南國公呂崧之子呂帆已在函谷關的戰場上被一個籍籍無名的賊將斬落馬下,否則,他定會見一見那位他朝思暮想的女人,安慰安慰她……

    “安,你口中的婉兒姐,便是呂伯伯府上兒媳,廣陵蘇家之女,蘇婉,對麼?”

    在回府的途中,梁丘舞如此詢問著謝安。

    謝安皺了皺眉,說道,“你派人查了?”

    梁丘舞搖了搖頭,說道,“我只是詢問了呂伯伯而已……”

    “是麼……”謝安苦笑一聲,枕著雙手躺在馬車中,喃喃說道,“是她說要來冀京,所以,我就帶著她,來到了冀京……”

    “……”

    “呵,我還幻想著她會感激地以身相許呢!”

    “……”

    “不過我也知道,這不能怪她,只能說,我看上的女人太優秀了,太善良了,竟將自己當成了報恩的禮物……嘁!”

    見自己夫婿心情不佳,梁丘舞替他倒了一杯茶,低聲問道,“你說要當大官,就是為了她麼?”

    “啊,當初我就想著,廣陵那些官員,不就是仗著自己是朝廷的官,這才有膽量陷害蘇家麼?所以我要當大官,替她出氣,以血還血、以牙還牙!——可沒想到,我那時做不到的事,這南國公府的公子爺,輕輕鬆松就辦到了……”

    “你……很不甘心吧?”

    “我當然很不甘心!要不是為她,我閑著沒事會從廣陵跑到冀京?”

    聽著那一股**範的口吻,梁丘舞皺了皺眉,帶著幾分奚落說道,“看來你是別有所圖啊!”

    “廢話,我可沒說過我是正人君子!”謝安翻了翻白眼。

    儘管知道謝安這會兒說的多半是氣話,但梁丘舞聽了還是感覺很不舒服,冷笑一聲,帶著幾分怨氣說道,“不管怎樣,你口中的婉兒姐已為人婦,嫁給了呂伯伯的公子,而你,也與我梁丘舞有了婚約,成為了我的丈夫,你要是敢做出什麼有敗風門的事……”

    似乎是聽出了梁丘舞話中的隱含的怒意,謝安縮了縮身子,連忙坐起身來,訕訕哄道,“怎麼可能!——我對她已經沒有什麼非分之想……”

    “當真?”

    “比珍珠還真!”

    “那你在昏迷之時,為何還要念著她的名字?而且次數還多達三十一次!”

    “你……記得可真清楚啊……”謝安有些汗顏地望著梁丘舞。

    “哼!”梁丘舞冷哼一聲,撇過頭去,不理睬謝安。

    吃醋了呢,這個笨女人……

    謝安心中苦笑,為了自己的幸福生活著想,他覺得還是應該哄一哄眼前這位。

    “舞,你也知道,我這個人就是重情重義,別人對我的好,我一輩子都忘不了,就像你一樣,能娶你……”

    “是入贅!”梁丘舞打斷謝安的話說道。

    謝安為之無語,舉起雙手做投降狀,連連說道,“好好好,是入贅!無論怎樣,能得到像你這樣優秀、賢慧的女子為妻,是我這輩子莫大的福分!——真心話!”

    “……”梁丘舞微微張了張嘴,似乎有些吃驚,咬了咬嘴唇,帶著幾分不易覺察的嬌羞,低聲說道,“真的?”

    “啊,真的!”厚臉皮的謝安挪了挪位置,將梁丘舞摟在懷中,後者稍稍一掙扎,最後也沒反抗,任憑謝安將她摟在懷裡,帶著幾分歡喜,低聲說道,“你……當真這般喜歡我?”

    “不!”謝安搖了搖頭。

    懷中的女人一驚,眼中閃過一絲怒意,正要說話,卻見謝安低下頭,在她耳邊柔聲說道,“是愛!——漸漸地愛上你了……”

    不得不承認,甜言蜜語確實是對付女人的最佳利器,寥寥幾個字,便叫梁丘舞先前眼中的怒意頓時化作繞指柔情,喜不勝喜。

    “當真麼?我那麼粗魯,像個男人似的……”

    “那哪裡是粗魯,那叫霸氣,巾幗不讓鬚眉!”

    “我的膚色也不像其他女人那樣白皙……”

    “那只是因為你被陽光照的時間太長了而已,其實這很好啊,古銅色的膚色,是健康的象徵呢,我最喜歡了!”

    “那……那發色呢?”

    “黑色中帶著幾分紅,很特別的顏色呢,與眾不同!”

    梁丘舞被謝安哄地面色嬌羞不已,聞言又猶豫說道,“我的脾氣也那麼差,還總是要管這管那,你很煩我吧?”

    “這就叫賢妻呀!——我這人為人懶散,要是沒人管著,肯定要出事……”

    “是呢!你呀,有時頑劣地就像個小孩子一樣……”說著,梁丘舞抬頭望了一眼謝安,無限歡喜地說道,“那我管著你,你不會感到煩悶麼?”

    “當……當然!”說這句話時,謝安感覺自己有些心虛,不過為了哄懷中的女人開心,他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不得不說,在得到謝安的肯定後,梁丘舞眼中浮現出濃濃的喜悅之情,柔聲說道,“那……那我以後繼續管著你?”

    謝安聞言暗自給自己一個嘴巴,勉強笑道,“當、當然了,你是我妻子嘛!”

    “嘻!”梁丘舞沒有瞧見謝安臉上的不自然,聽到那句妻子,怦然心動,動情地摟住了謝安。

    忽然,她好似想到了什麼,咬了咬嘴唇,語氣莫名地說道,“安,這可是你說的,你可要記得,我是你的妻子,你是我的丈夫……日後不許沾花惹草,更不許去那種煙花之地!”

    “沾花惹草?我沒有吧?”

    “還說沒有,那長孫湘雨是怎麼回事?”梁丘舞抬起頭,露出一副[我很介意]的表情。

    “那個……是朋友啊,朋友!”

    “那你口中的婉兒姐呢?”

    “拜託,姑奶奶,我認識她的時候,哪知道你是誰啊?”

    “那眼下呢?”

    “眼下當然知道了,你是我的妻子……”說著,謝安低下頭,在梁丘舞的耳垂輕輕吻了一下,讓後者不禁全身一顫,眼神更是柔情似水。

    “是正妻哦!”梁丘舞柔聲說道,話中帶著幾分不容反駁的語氣。

    “啊,是正妻呢!”謝安點了點頭。

    得到夫婿的親口承認,梁丘舞心中喜悅,用臉龐輕輕廝摩著謝安的胸口。

    突然,她猛地掙脫謝安的環抱,一手按在謝安胸口,將他按到在車廂內。

    不……不是吧?

    要在這裡?

    謝安咽了咽唾沫,心中著實有些蠢蠢欲動,而當他望向梁丘舞時,他卻愣住了。

    因為發現,此刻梁丘舞眼中哪裡還有半點柔情,正一臉機警地望著四周。

    “怎麼了?”謝安莫名其妙地問道。

    只見梁丘舞微微搖了搖頭,示意謝安別說話,繼而撩起馬車的窗簾。

    謝安詫異地望了一眼窗外,他這才發現,這輛馬車不知何時已駛到了無人的偏僻處,似乎並不是往東公府而去。

    梁丘舞當即撩起車簾,皺眉望著那個依然在駕駛馬車的家丁,皺眉說道,“陳平,你將馬車駛來這裡做什麼?——王寶呢?”

    “……”駕駛馬車的陳平一言不發,他甚至沒有轉過頭來。

    梁丘舞皺了皺眉,伸手去抓那陳平,卻只見眼前黑影一閃,繼而,那個叫做陳平的家丁竟消失地無影無蹤,只留下一件灰色的馬夫斗篷。

    梁丘舞心知不妙,當即拉住了韁繩,將馬車停了下來,繼而急聲對車內的謝安說道,“安,下馬車!”

    謝安不明白梁丘舞究竟什麼意思,不過還是乖乖下了馬車,畢竟讓梁丘舞露出緊張的神色,這可是很罕見的事。

    將謝安護在身後,梁丘舞警惕地巡視著四周,她發現,這裡是冀京東直門附近一塊偏僻的荒地。

    “鬼鬼祟祟……出來!”她沉聲喝道。

    話音剛落,不遠處的民居廢墟後走出一人來,做東公府的家丁打扮,望著梁丘舞陰測測地笑著。

    “不愧是響徹天下的炎虎姬!”

    “陳平?”謝安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那個家丁,他很難想像眼前滿臉陰詭之色的傢伙,便是東公府上那個和藹、整天都笑嘻嘻的家僕。

    “安,此人不是陳平!”梁丘舞小心將謝安護在身後,望著面前不遠處的[陳平],冷冷說道,“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那便是金陵刺客行館[危樓]的當牌刺客,[千面鬼姬]金鈴兒!”

    “咯咯咯……”那陳平,不,是千面鬼姬金鈴兒咯咯一笑,雙手一探,不知從何處摸出兩柄匕首來,繼而瞧著梁丘舞,冷冷說道,“我危樓的弟兄,前些日子承蒙炎虎姬[照顧]了,這份[恩情],餘可不得不討回來!”

    “……”梁丘舞聞言皺了皺眉,壓低聲音說道,“安,你就站在這裡!”說完,她右手一捏拳頭,幾步奔向那金鈴兒,拳頭狠狠朝著對方砸去。

    “轟!”一聲轟然巨響,一堵民居廢墟中的牆壁被梁丘舞一拳砸塌,只見塵土飛揚,卻不見那金鈴兒。

    忽然,謝安好似注意到了什麼,抬頭一瞧,卻見那金鈴兒猶如展翅的凶鷹,高高躍起,繼而落下在梁丘舞身後,掩藏在揚起的塵土之中,手中的匕首直取梁丘舞後背。

    “舞,背後!”謝安大聲喊道。

    其實,梁丘舞早已得到那刺客就在身後,反手一記手肘向後杵去,那呼呼的破風聲,足以證明這一擊的力度。

    但是讓她意外的是,那個金鈴兒扭身輕輕躍起,非但避開了她的手肘重擊,還在她手臂上劃了一道,得手之後,左手一撐地面,幾個躍身,脫離了梁丘舞的攻擊範圍。

    何等敏捷的身手!

    何等精湛的技巧!

    瞥了一眼左手手臂處的傷痕,梁丘舞微微皺了皺眉,幾步上前,卻只聽嗖嗖兩聲,那金鈴兒竟甩出了手中的匕首,直取她面門。

    讓人難以置信的是,面對著飛速而來的匕首,梁丘舞的腳步依然沒有半點停頓,頭朝著左右一撇,便輕而易舉地避開,繼而一拳擊向對方。

    眼瞅著梁丘舞的拳頭即將擊中那金鈴兒,卻見對方抬起雙手,架住了她的拳頭,繼而用巧勁,將其化解。

    “哢嚓……”謝安清楚地瞧見,梁丘舞的右手脫臼了。

    關節技?

    這個叫金鈴兒的女人精通關節技?謝安暗自震驚,目瞪口呆地望著那個身材姣好的刺客幾個翻身,立在一根斷梁的頂部,冷笑著望向梁丘舞。

    “炎虎姬,不過如此!”

    “舞!”望著疼地滿頭冷汗、卻依舊一聲不吭的梁丘舞,謝安心中又心疼又氣憤。

    “安,你快走!”梁丘舞咬著牙將脫臼的關節合上,沉聲說道。

    謝安難以置信,因為從梁丘舞的話中,他聽出一種可能,那就是,她,可能並非是這個女刺客的對手。

    怎麼可能?

    舞前些日子面對十幾二十個危樓刺客,照樣能用手中的刀將對方殺個片甲不留啊……

    刀?

    對啊!

    舞是武將,沒有武器,實力自然是大打折扣。

    可問題是,今日出門只是為了向南國公呂崧道謝,哪裡有帶什麼兵刃……

    想到這裡,謝安顧不得看梁丘舞與那名為金鈴兒的刺客打得難分勝敗,四處尋找合適的替代品。

    忽然,他在廢墟中瞧見了一根木棍,拿起握在手中,頗有些沉。

    想了想,謝安脫下身上的衣服,將其撕爛成布條,緊緊裹在那木棍上,反復裹了幾層,最後,跑到一個破碎的水缸,將那根裹著木條的木棍浸泡在水中。

    快啊,快啊!

    望著水缸內撲通撲通冒著氣泡,謝安心急如焚。

    好在梁丘舞拳腳功夫也過硬,雖說脫臼過一次的右手使喚起來終歸有些不適,但好歹還能應付,勉強居於下風,倒也不至於落敗。

    大約過了一小盞茶的工夫,謝安抱起那因為吸足了水分的木棍,將它拋給梁丘舞。

    “舞,接著!”

    聽聞身後傳來謝安的聲音,梁丘舞眼角餘光一瞥,瞥見有一看似兵器的物體向自己拋過來,當即躍起接過。

    也不知為何,當她手握那柄木棍之後,整個人的氣勢頓時改變,無形中給人一種強大的壓迫力。

    “這算什麼?”金鈴兒見此絲毫不以為意,冷笑一聲,飛速向梁丘舞靠近。

    卻見梁丘舞深深吸了口氣,右手握緊了手中的[兵器],奮力向前方斬去,哢嚓一聲,她手中的木棍頓時碎裂,只是外面緊緊包裹著布條,因此才沒有散架,可想而知,這一揮究竟是何等的力道。

    一聲破空風響,隱約間好似有一道肉眼可見的氣浪從她手中的[兵器]中揮出,仿佛一股風刃,朝著金鈴兒而去。

    金鈴兒眼中閃過一絲驚色,卻也來不及避開,被這道風刃劈個正著,胸口頓時出現一道斬痕,鮮血四濺,整個人也被轟地暴退數丈,轟地一聲撞入了那一片廢墟當中,塵土飛揚。

    “好!”謝安興奮地握緊了拳頭,繼而走向梁丘舞,鬆氣般說道,“舞,你還好吧?”

    卻見梁丘舞眉頭一皺,提醒道,“退後,安!——那個女人還活著!”

    “啊?”謝安愣了愣,正要說話,突然,他看到面前的塵土中閃過一道黑影,一眨眼的功夫消失不見,隨即,他感覺自己脖子處好似有陣陣涼意。

    “啊,餘還活著呢!”舔了舔嘴角的血跡,那做東公府家丁陳平打扮的女刺客金鈴兒,將手中的匕首擱在了謝安脖子上。

    “安!”梁丘舞面色大急。

    見此,金鈴兒用手中匕首輕輕一挑謝安的下巴,沉聲說道,“站住,否則我就殺了他!”

    “你敢!”梁丘舞聞言大怒,瞳色、膚色、發色,漸漸泛起紅意,整個人氣勢大增,仿佛置身於火焰之中。

    一手挾持著謝安,一手捂著受創的胸腹,金鈴兒冷冷笑道,“那你踏前一步試試?”

    “……”梁丘舞氣地滿臉漲紅,但終究是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

    就這樣,三個人僵持住了。

    梁丘舞不敢動,畢竟謝安在金鈴兒手上,而金鈴兒也不敢動,因為她受了重傷,而被她用匕首架住脖子的謝安,更是不敢動。

    足足過了小半個時辰,二女依然沒有任何動作,可謝安卻實在有些站不住了,想了想,他說道,“女英雄,有話好說……要不咱坐下來,吃杯茶,好好商量一下?——你也瞧見了,我的妻子很了不得的,你要是殺了我,她肯定殺你,不如各自退一步,就此罷手,就當今日的事沒有發生過,如何?——舞?還有這位女英雄?”

    “……”梁丘舞與金鈴兒聞言對視一眼,忽然異口同聲地說道,“不!我信不過她!”

    “得!那你倆就這麼站著吧!——我先坐會!”沒好氣說了句,謝安伸手推開脖子處的匕首,就地坐了下來。

    梁丘舞與金鈴兒聞言對視一眼,有些不知所措。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9 10:25 AM

第五十六章 新官上任

    四月六日,是謝安第一天上任大獄寺少卿的日子,從今天起,他算是正式脫離了以往平民百姓的身份,晉升為大周[民]、[士]、[卿]三階中的士族。

    由於是第一天上任,謝安卯時前後就被梁丘舞叫醒了,換算後世時間五點左右,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早,畢竟距離他上任還有足足兩個時辰。

    一瞧窗外天色,謝安嘴裡不由抱怨出聲,畢竟距離

    “有沒有搞錯啊,姑奶奶,巳時才上任,有必要叫我現在就起來麼?”

    梁丘舞並沒有理睬謝安的抱怨,顧自說道,“初次上任,應當提前多做準備……從今日起,你便是我大周朝廷命官,絕不可再向之前那般懶散,需謹記,禦史監時刻盯著呢!”說著,便與伊伊二人替謝安穿戴官服。

    大周的官員補服,從底色上區分大致分為朱紫、靛藍、深灰三種,

    正一品到從二品為朱紫色,正三品到從六品下為靛藍,正七品到從九品下為深灰,每階在顏色的深淺上又作以區分,簡單地說,官位越高的人,其官服的底色便越醇厚、鮮豔、沉重,官位越低的人,其官服底色便越灰暗、不起眼。

    五品官的官補,胸前的立紋為白鴨,也叫天鵝,這讓謝安覺得有些鬱悶。

    看看人家梁丘舞的武官從二品官補,那可是獅子,而自己呢,卻是一隻畫得醜不拉幾的白鴨子……

    想了想,謝安將當初梁丘舞贈送給自己的那柄佩劍懸在腰間,好歹是添了幾分威勢。

    不過話說回來,大周文官的官補立紋歷來不怎麼樣,哪怕是高如一品官,在謝安看來也只過是一隻瘸著腿的仙鶴罷了,哪裡有人家武一品的麒麟立紋來得霸氣。

    梁丘舞倒是沒看出謝安心中的鬱悶,猶自滔滔不絕地向他講述為官的種種,簡單地說,可以概括為幾大中心思想,忠君愛國,善待部署,不得遲到早退、不得貪贓枉法、與同僚應酬時不得去風花雪月之地。

    唔,最後一條多半她自己加的。

    而最後的最後,梁丘舞百般囑咐謝安,叫他在上任的期間,不得離開項青與羅超的視線。

    倒不是說梁丘舞想監視謝安,因為昨日的遭遇已經讓她以及謝安明白,太子李煒已將她二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真是想不到,那個混蛋竟然用一千萬兩銀子來買我夫婦二人的人頭……”回想起昨日那個刺客金鈴兒所說的話,謝安暗自生氣。

    畢竟從先前那個叫做丁邱的刺客口中,謝安得知太子李煒用兩百萬兩銀子來買自己的人頭,換而言之,他人頭在太子李煒心中的價格,只是他妻子的四分之一……

    雖說這不是什麼值得比較與顯擺的事,可謝安依然感覺有些不舒服。

    李煒你個混帳東西,給哥等著!

    梁丘舞倒是沒注意此刻的謝安正暗自痛駡那太子李煒不長眼,估低了他的[價錢],只是見謝安提到夫婦二字,眼中隱約付出幾分欣慰與喜悅,在伸手撣了撣謝安官服上的灰塵後,輕聲正色說道,“你知道就好……那個金鈴兒,身手敏捷猶在為妻之上,雖說昨日退走,但不可保證她是否會卷土從來,安,你可要小心……”

    “嗯!”謝安點點頭,繼而望了一眼梁丘舞,有些不相信地說道,“舞,連你也沒有把握麼?”

    梁丘舞聞言沉思了片刻,皺皺眉搖搖頭,說道,“江湖俠士不同于為妻這等武將,講究以身法,為妻縱然武力壓群,可若是打不到她,又有何用?——五五之數吧!”

    謝安暗暗震驚,因為他此前一直認為梁丘舞的武力,是世間尋常人拍馬也趕不上的,從沒想過她也會遇到沒有必勝把握的對手。

    金陵刺客行館[危樓]的當牌刺客,[千面鬼姬]金鈴兒……

    謝安深深吸了口氣,一想到自己的人頭被這位能夠媲美梁丘舞實力的女刺客惦記著,他便不禁感覺有些發怵。

    不過又一想,想到昨日她與梁丘舞二人,足足站了有大半個時辰,卻誰也不敢輕舉妄動的景象,謝安忍俊不禁。

    唉,昨日要不是哥機靈,耍盡嘴皮子才哄地那位鬼姬離去……

    仿佛是想到了什麼,謝安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脖子。

    吃過早飯,在梁丘舞千叮囑、萬囑咐下,謝安告別了她與伊伊,與暫時擔任他護衛的項青、羅超二人一同乘馬前往大獄寺官署。

    在途中,一想到堂堂東軍神武營的副將屈尊擔任自己的護衛,為了掩人耳目,還特意換了一身不起眼的護衛服飾,謝安有些過意不去。

    “項三哥,羅四哥,委屈兩位哥哥了……”

    “兄弟說得什麼話,”項青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繼而壓低聲音說道,“兄弟道哥哥我等受了委屈?錯錯錯,這可是美差啊,知道麼,上次哥哥駝糧草,足足駝了半個月啊,三千石糧谷……回頭兄弟領了俸祿,可要好好補償哥哥……”

    好嘛,自己這還沒上任呢,就有人盯著自己第一個月的俸祿!

    不過對於朋友,謝安從不吝嗇,當即豪爽說道,“三哥放心,待小弟領了俸祿,絕不忘記三哥!”

    項青一聽眉開眼笑,笑著說道,“合該如此,不枉三哥受了那般苦……”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羅超打斷了。

    “那是你咎由自取,怪得了誰?!”羅超毫不客氣地譏諷一句,繼而看也不看項青鬱悶的表情,轉頭望向謝安,一如往日般面無表情地問道,“那個叫金鈴兒的刺客,當真有那般實力?竟能傷到小姐?”

    謝安點點頭,說道,“確實很厲害,那個女人的速度非常快!”

    不得不說,他對於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羅四哥還是相當敬畏的,要比整天沒個正形的項青尊敬地多。

    瞥了一眼自己掛在馬脖子後的那兩杆小槍,羅超淡淡說道,“如此,羅某倒是想見識見識!”

    見此,謝安聳了聳肩,說道,“那羅四哥可要失望了,那個女人昨日被舞打成重傷,流了好多血,估計得修養好一陣子……”

    “這樣啊……”羅超喃喃念叨著,似乎有些失望。

    聊著家長里短,謝安與項青、羅超二人來到了大獄寺官署。

    大獄寺,又名大理寺,乃刑部名下舉足輕重的司署,根據謝安的理解,相當於後世的最高人民法院,擁有著對大周境內所有案子重審、翻案、以及最後定論的權利。

    簡單地說,大周地方官府對某件案子做出的判決,這大獄寺有權利無條件做出否決,並重審此案,反過來說,大獄寺做出的審判,地方官府則無權再干涉、翻案,甚至於,若無特殊情況,就連刑部本署也無權利叫大獄寺重審。

    下了馬,站在那大獄寺官署府門前,謝安望著那塊巨大的匾額,心中唏噓不已。

    半年前,他與蘇家之女蘇婉之所以來冀京,就是為了來到這大獄寺,狀告廣陵官員中某些貪官污吏,聯合當地鉅賈謀害她蘇家。

    卻不想半年後,他搖身一變,竟成為大獄寺少卿。

    根據長孫湘雨的描述,這大獄寺只有一名正卿,正三品,兩名少卿,正五品上,這少卿就相當於大獄寺正卿的副職,單單就這大獄寺來說,謝安如今簡直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按梁丘舞所囑咐的,走入大獄寺的謝安,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拜見自己的上司,大獄寺正卿,一個年高六旬的老頭子,孔文,孔慶之。

    本來謝安以為,擔任大獄寺正卿之職的官員,必定是一位相當嚴厲、苛于刑法的老人,但事實證明,他想錯了,當他來到官署內辦公的邸署時,那位孔文老爺子正在與官署內一位主簿下棋,望著他老眼昏花、伸著脖子觀望棋盤的可笑動作,謝安感覺自己不覺有種類似於偶像破滅的殘念。

    不過,即便如此,謝安亦不敢小看眼前這位老人,畢竟,他如今所見到的老人中,似胤公,似大周天子,有哪一位是容易應付的人物?

    想到這裡,謝安也沒急著向那位老上司行禮,而是輕輕走過去,靜靜站在他身後,觀望著那一局棋子。

    不得不說,這位孔文老爺子下棋的速度實在是太慢了點,慢地叫人懷疑他是不是中途睡著了,要不是他還睜著眼睛,素來沒什麼耐心的項青真想走上前去推一推他。

    如此足足過了小半個時辰,這位孔文老爺子卻只下了三步棋,即便是謝安,也不禁有些心生急躁,不過他多半也猜到,眼前這位老人多半是在試探他。

    說起也奇怪了,但凡老人,總喜歡用一些拐彎抹角的方式試探青年人,胤公是,大周天子是,眼前這位孔正卿也是。

    足足又過了一盞茶工夫,孔文長長呼出一口氣,仿佛自言自語般說道,“觀瞧了那般久,就不指點一下老夫麼?再這麼下去,老夫可要輸了……”

    謝安愣了愣,這才意識到這位老爺子是在和自己說話,連忙抖索精神,想了想,挑著好聽的話說道,“下官聽聞,觀棋不語真君子……”

    “[觀棋不語真君子],哼!原來是個迂腐之子……”孔文淡淡說道,“你要是想做君子,這大獄寺可不是一個好來處!”

    謝安愣住了,他原以為自己剛才那麼說會得到對方的好感,沒想到這老爺子說了那麼一句話,猶豫一下,他小心說道,“下官不解……”

    “既然不解,便好生思量吧!——何時想通了,老夫便何時叫你上任,倘若連這等淺顯的事也想不明白,你還是就此回去吧!——以你與長孫家、梁丘家、呂家的關係,調別部上任,應當不成問題!”

    “……”謝安張了張嘴,啞口無言,他不明白眼前這位老人究竟是針對自己呢,還是針對長孫家、梁丘家、呂家這三家。

    而更讓謝安弄不明白的是,觀棋不語真君子,這明明是一句能夠彰顯自己的話,怎麼就起了反作用呢?

    不知不覺地,謝安額頭滲出了汗珠。

    這老頭是在針對自己?

    不對……

    謝安忽然想起,長孫湘雨對他說起過,說在他之前,其實有很多人也曾經到這大獄寺中擔任少卿,其中有太子李煒的人,也有其餘皇子的人,權利爭奪非常厲害,但是直至如今,大獄寺正卿屬下,兩名少卿的職位依舊空懸著,理由很簡單,那些被任命到大獄寺擔任少卿的人,都被眼前這位老爺子以沒有資格擔任此職的理由給趕了出去。

    沒有資格……

    想到這裡,謝安深深皺緊了眉頭,忽然,他心中一動,恍然大悟。

    對啊!

    觀棋不語真君子這句話別的地方都能說,可怎麼能在大獄寺講呢?

    要知道大獄寺是審理斷案的地方,案件的真相比什麼都要重要,倘若為了某些理由,將案件的真相隱瞞,何來資格擔任大獄寺的少卿?

    想到這裡,謝安深深吐了口氣,拱手輕笑說道,“容下官收回前言,並非是什麼[觀棋不語真君子],而是下官對弈棋之事不甚了了,難以堪破其中勝敗、真相,是故不敢多言,免得擾亂了大人的斷案……”

    孔文手執一棋子正準備放入棋盤,聞言微微一愣,輕笑說道,“不準備當君子了?”

    “下官素來不認為自己是個君子!——如大人所言,大獄寺確實不是君子該來的地方!”

    “孺子可教!”孔文點點頭,將手中的棋子放回原處,繼而轉過身來,打量著謝安,說道,“說的不錯,我大獄寺乃勘刑查案之處,需三心,細心、耐心,以及狠心,若無細心,便無法找尋到各個案子的蛛絲馬跡,若不耐心,便難以反復推敲,找出其中破綻,若無狠心,便無法對一些頑固之人用刑,逼其就範……此乃污穢彙聚之地,非君子該來之處,也容不得君子!”

    謝安聞言心悅臣服,拱手說道,“下官受教了!”

    “好!”深深望了一眼謝安,孔文回頭再望向棋盤,淡淡說道,“這棋勢,你有何可教老夫之處?——老夫可不想輸啊!”

    此時的謝安已經明白孔文話中的意思,自然不會像方才那樣拘謹,仔細看了幾眼棋局,見孔文所執的白子占盡下風,幾乎已要落敗,遂搖頭說道,“下官愚鈍,實在找不出致勝機會,不過下官倒是認識一人,極為精通此道!”他指的,自然是長孫湘雨。

    “你很聰明……短短片刻便能想到其中隱由,我大獄寺,最忌[知而不言],面子難道要比案件的真相更重要麼?為了破案,有時就算是動用酷刑,也要叫人犯開口!——唉,也正是因此,屈打成招之案,比比皆是……”說著,孔文歎了口氣,忽然伸手將棋盤上棋子弄混,像耍小孩脾氣那樣說道,“不下了,不下了!——就當是和棋吧!”

    望著對坐那位主簿哭笑不得的表情,謝安亦暗自好笑。

    這老爺子原來棋品這麼差……

    不過話雖這麼說,謝安反而對這位老爺子充滿了好感。

    端起茶盞飲了一口,孔文望了一眼謝安,輕笑說道,“你前些日子還是參加會試的學子,廣陵謝安,對吧?”

    “是!”

    “你的卷子老夫看了,甚佳,尤其是最後一題例案,會試考生數百人,唯獨只有你堪破真相,是故,老夫先前便打算將你調入我大獄寺,卻沒想到,陛下竟給了你我大獄寺少卿的職位……”

    望著老爺子感慨的面色,謝安不覺有些感慨,訕訕笑著。

    “你與長孫家、梁丘家、呂家有舊麼?”

    “這個……”謝安猶豫了一下,拱手說道,“梁丘舞,乃下官妻室,至於長孫家與呂家,只是略微有數面之緣……”

    “哦,原來如此!”孔文恍然大悟,繼而輕笑說道,“謝少卿,你可知曉,前些老夫趕走好些陛下任命的少卿,其中有不少權勢與梁丘家那個小丫頭相似的,甚至還有超過她的……”

    “略有耳聞……謝少卿?”謝安愣神地望著孔文,卻見老爺子微微一笑,正色說道,“老夫不管陛下所任之人是否有才華,是否家中有極大權勢,但凡老夫認為不具資格之人,便盡數驅出府去!——而你如今既然通過了老夫的考驗,二堂、三堂,日後就交給你了!”

    “二堂?三堂?”謝安愣了愣。

    孔文見此微笑著搖了搖頭,解釋道,“一堂乃老夫所禦,非陛下親命、非刑部發文、非重大案件,輕易不升堂……平日裡只開到二堂,處理大周各地官府上呈案件,此類案件斷案後需將記錄文書上呈到刑部典藏司,備份。至於三堂,但凡衛尉署無法判決的案子,便經三堂開堂審理,雖需記錄,不過,不用上呈到刑部典藏司……”

    “下官不明,何以是衛尉署無法判決的事?”謝安疑惑問道。

    孔文微微一笑,說道,“衛尉署只負責治安,倘若有官員犯案,衛尉署雖有權利緝捕,卻無權受理,只能交我大獄寺,不過嘛,有時候,衛尉署也會將一些沒有官職,但是家中勢力卻頗大的世家公子,交予我大獄寺……前段日子,拜長孫家那個丫頭所賜,老夫開三堂審問那些擾亂治安的世家公子,幾乎將冀京的同僚們都得罪乾淨了,唉!——總之,我大獄寺就是一個專門用來得罪人的地方,要是沒有這份覺悟,怕日後走夜路被人刺殺,還是趁早辭官為妙!”

    “遭人刺殺的話,下官如今就已遇到三次了……”謝安聳聳肩說道。

    孔文驚愕地望著謝安,呵呵笑道,“看來你也是討人嫌的傢伙!”說到這裡,他面色一正,嚴厲說道,“既然你已做出決定,那麼老夫便告訴你一件事,我大獄寺雖身處污穢,卻是為我大周得以青天朗朗,只需無愧於心、無愧於天地、無愧於堂上那[正大光明]四字匾額,除此之外,不必在意其他,哪怕階下之人官階再高,權勢再強,升堂之時,你便是堂上最大的官!”

    這就是傳說中的,見官大三級?

    謝安只聽得心中熱血沸騰。

    或許注意到了謝安激動的神色,孔文微微皺了皺眉,壓低聲音說道,“不過老夫也警告你,老夫授你重權,然倘若你徇私舞弊,可別怪老夫不客氣!”

    “老爺子放心,小子一定會對得起堂上[正大光明]四個字!”

    “老爺子?呵呵呵……”孔文微微一笑,抬手說道,“既然如此,時辰不早了,謝少卿便上任處理事務去吧,莫要叫老夫失望!”

    “是……呃,老爺子呢?”

    “老夫嘛,”孔文聞言望了一眼對面那露出苦笑表情的主簿,說道,“章林,來來來,今日我等定要分出個勝負!”

    “大人,今日下官是來告假的,老家兄弟娶妻,說什麼也要下官去吃他喜酒……”

    “你兄弟娶妻又不是你娶妻,你急什麼?待老夫贏你一次……不,待你贏老夫一次,再去不遲……”

    “這……好吧,最後一局……”那名叫做章林的主簿無奈地說道,繼而給謝安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起初謝安還不理解,然而等那位章主簿告假回鄉時,謝安這才明白那個眼神的含義。

    然後謝安就見識到了,棋藝比他還臭的……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9 10:26 AM

第五十七章 挑事?來啊!誰怕誰啊?

    大獄寺少卿啊……

    站在二堂之內,謝安頗有些心情激動。

    他原以為大獄寺少卿不過是個正五品上的品階,但是在聽到那位大獄寺正卿孔老爺子的一番話後,他這才意識到,這個正五品上的少卿,擁有著多麼驚人的權勢。

    升堂之時,見官大三級……

    換句話說,只要是在謝安升堂的時候,哪怕是那位吏部尚書徐植,朝中從一品重臣,也得乖乖向他行禮。

    嘖嘖嘖!

    想到這裡,謝安便有些喜不勝喜,他終於明白,為何太子李煒以及其餘皇子們都眼巴巴地盯著這個職位。

    不過一想到方才差點被那位孔老爺子趕出府,謝安亦不禁有些心有餘悸。

    “好在哥急智過人……”後怕地拍了怕胸口,謝安走到二堂審官的那張桌子後,坐在椅子上,裝模作樣地比劃著,儘管堂下空無一人。

    興奮過後,謝安的心情便逐漸沉了下來。

    儘管大獄寺的正卿孔文孔老爺子似乎有意提拔自己,可是底下那些詳官,那些判正、判丞、判令、評事,以及監獄中的衙役頭頭們,那些捕頭們,總捕頭們,似乎對自己勝任大獄寺少卿一職頗有微詞。

    即便是剛才逐一在拜見謝安這位上司,臉上亦帶著諸多不耐煩之色。

    這些人,謝安暗自記在心中。

    其實長孫湘雨早提醒過謝安,無論是太子李煒也好,其餘幾位皇子也罷,都暗自盯著大獄寺這塊肥肉,畢竟大獄寺是一個很特別的存在,雖然名義上是屬於刑部的轄下,但實際上,它卻不歸刑部管理。

    再者,如今刑部之內權利爭奪也並未最終確定,因此這種明爭暗鬥尤其激烈,不比禮部,長孫家一人獨大,也不比吏部,太子一派隻手遮天。

    “大人,這些案卷需要大人過目!”

    一名叫做周儀的大獄寺評事端來了厚厚一疊案卷。

    說實話,望著那厚達一尺有餘的案卷,謝安當真有些傻眼,直到周儀告訴他,這些只是各地方官府上呈的案卷記錄時,謝安這才松了口氣。

    若沒有周儀解釋,謝安還以為那位孔老爺子積累了那麼多的案子呢。

    根據周儀的解釋,而謝安要做的,只需將這些各地的審案記錄閱過一遍,然後用大獄寺的大印在上面蓋個章,最後轉呈到刑部本署的典藏司,這就完事了。

    不過就算這樣,這厚達一尺有餘的案卷少說也有一兩百張,要是仔細翻閱,那可不是一天就能翻完的。

    想到這裡,謝安問道,“周老哥,這些全部都要觀閱一遍麼?”

    這位叫做周儀的平時,祖籍徐州任城人,今年三十有九,在大獄寺任職長達十一年,可以說是資歷頗足的老人了,只可惜上頭沒人,難以升官,哪比得過謝安,一來就是正五品上的少卿。

    也正因為這樣,見謝安如此稱呼自己,周儀頗有些受寵所驚,連忙拱手說道,“大人如此稱呼,卑職當不起……”

    謝安笑了笑,說道,“有什麼當不起的?周老哥確實歲數要長於本官,再者,周老哥在署內已任職長達十一年,本官理當敬重周老哥,日後本官若有不明之處,還望周老哥多多提醒……”

    謝安這是在籠絡人心麼?

    啊,他就是在籠絡人心!

    方才在見那些下屬的時候,謝安已經看出來了,大獄寺內有不少人對自己擔任少卿之職很是不滿,其中不乏有太子李煒以及其餘皇子安插的心腹,故意使絆子難題謝安,這是人之常情。

    這種事,謝安在社會上摸爬滾打,早已見多了,也不在意,而他要做的事也非常簡單,就是建立自己的班底。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雖說不至於如此誇張,但是謝安也不容忍自己的下屬沒事就爬到自己頭上指手畫腳,更何況眼下,大獄寺內那些官員,擺明瞭就是收取了太子李煒等人的好處,故意為難自己。

    謝安會容忍這種事?

    顯然不會!

    他會慢慢教會那些不聽話的下屬:是龍,你就給我盤著,是虎,你就給我蹲著!

    要是不聽話,也行,俸祿照發,但我就是不用你,你每天就給我閑著,而且你閑著還得給我按時來點卯,一日不來,就以此為藉口開除你,你還沒話說。

    這種破事,謝安以往在社會上見地太多了,多到最後連他自己耍起來也是得心應手。

    在謝安看來,反正孔文孔老爺子已將二堂、三堂都交給了他謝安,不怕那些官員、捕頭不聽話,不聽話的就不用,別看還有一個一堂,可那是輕易開的麼?一年到頭也沒個幾次。

    說實話,當那些不服的官員給他擺臉色的那時起,謝安就知道,這幫傢伙翻不起多大浪來,畢竟有句話說嘛,會咬人的狗,不叫!

    “大人,雖說只是審閱一邊,可在呈交刑部本署之前,這些記錄文案,還要在孔大人那裡轉一邊……”

    謝安微微一愣,繼而頓時恍然大悟,他明白周儀是看出了自己心不在焉,是故好意提醒。

    也是,自己才剛剛上任,那位孔老爺子怎麼可能將所有的事務都全權交給自己?

    簡單地說,自己依然在試用期,倘若出了什麼差錯……

    “嘖嘖!”謝安咂了咂嘴,感激地望了一眼周儀,心中將其劃入了自己的班底。

    周儀微微一笑,他知道,他的目的也已經達到了。

    在大獄寺苦熬了十一年的周儀,太清楚不過,做人要識時務,他可不會像監獄內那幾個捕頭一樣,對新任的謝安謝少卿擺冷臉。

    “對了,周老哥,剛才那幾個捕頭、判丞、判正都叫什麼名字?”是叫,對吧?

    來了!

    周儀心中一驚,他知道謝安指的是方才對其無禮的那些官員,低聲說道,“四個總捕頭分別是秦朗、王剛、李立,張明,判丞……”說著,他將那些人的名字向謝安盡數說了一遍。

    說實話,謝安的記憶力不是那麼出色,一聽到那麼多人名,著實有些頭暈目眩,擺了擺手說道,“勞煩周老哥替本官列個名單吧!——日後本官要是咳嗽,老哥便將那人姓名、職位添在名單之上!”

    周儀知道謝安想做什麼,不過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問了一邊。

    “不知大人作何用?”

    謝安微微一笑,顧左言他說道,“說起來,老哥聽說過指鹿為馬這個典故麼?”

    這位看似只有十六七歲的少卿大人,是個狠角色啊!

    周儀也是飽讀詩書之人,哪裡會聽不懂,聞言心中感慨一聲,連忙拱手說道,“大人放心,卑職明白了!”

    “有勞周老哥了!”

    “不敢!對了,大人……”望瞭望左右,周儀壓低聲音說道,“太子殿下以及其餘幾位皇子殿下,曾暗中在我大獄寺上下打點過,只是無法過孔大人這關,是故,先前那些位少卿,沒呆多久就被孔大人趕回去了……秦朗、王剛、李立,張明,曾多次暗中收了好處……”

    因為謝安早已聽長孫湘雨提過,聞言也不驚訝,輕笑說道,“孔老爺子知曉麼?”

    周儀想了想,點頭說道,“正卿大人也是知曉的……”

    謝安微微皺了皺眉,繼而展顏一笑,輕笑說道,“原來如此,是打算對此不管不問,待後來人去處理麼?還真像那位老爺子的性格!”說到這裡,他輕哼一聲,淡淡說道,“倘若真是這樣的話,哼哼,但願那四個傢伙識趣,本官的脾氣,可沒有孔老爺子那麼好啊……”

    儘管謝安的話是那樣的平淡,但是周儀卻從中聽出了濃濃的寒意。

    就在這時,忽然不知何處響起了一陣鼓聲,似乎是從官署府門外傳來的。

    “怎麼回事?”謝安愣了愣。

    周儀也是一臉納悶之色,向謝安拜了一拜,出去打聽。

    沒過多久,他又回來了,手中捧著一份狀紙,表情很是古怪,望著謝安說道,“大人,是衛尉署上呈的案卷,說方才有兩位世家公子在市集鬥毆,累及了從旁的商販……”

    “何人?”謝安詫異問道。

    周儀想了想,壓低聲音說道,“一人姓張,一人姓王,方才卑職暗中向衛尉署的衛兵詢問了一遍,似乎那兩位世家公子是故意惹的事,衛尉署派人去捉拿時,他二人也不急不惱,任憑衛尉署的官兵將其捉拿,當時他二人還說,衛尉署管不著他們,叫官兵將他們押到大獄寺來……”

    “唔?”謝安微微皺了皺眉,感覺此事有些蹊蹺。

    “你是說,故意針對本官來的?”

    周儀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說道,“據狀紙上所寫,此二人的父親,皆是朝中大員,太子一派……”

    “……”謝安張了張嘴,又好氣又好笑地搖了搖頭。

    他哪裡還會不明白?

    好啊,李煒,哥第一天上班,你就叫人來搗亂?

    行!行!

    今天要是不好好修理一下你養的這兩條狗,我謝安就把名字倒過來寫!

    話說他本來就因為大獄寺那些官員的事弄得很不舒服,此刻見太子李煒故意叫人來惹事,心中大怒。

    “升三堂!——傳令下去,一刻之內,都給到三堂集合,哪一個要遲到了,延誤了,本官日後也用不著他了!”

    周儀聞言心中一驚。

    “是,少卿大人!”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9 10:26 AM

第五十八章 挑事?來啊!誰怕誰啊?(二)

    在此之前,謝安從沒想過自己上任後的第一樁案子,竟然會來地這麼快。

    巳時二刻前後,謝安端坐在三堂主審官的位置上,皺眉望著階下那兩個趾高氣揚的公子哥。

    說是三堂,其實堂中的擺設、裝飾與一堂、二堂差不了多少,其中最大的區別在於,一堂有三把鍘刀,分別是龍頭鍘、虎頭鍘,以及狗頭鍘,至於二堂,則少一把龍頭鍘,而三堂嘛,便只有一把狗頭鍘了。

    這三把鍘刀,分別對應[卿]、[士]、[民]三個階級,只要是證據確鑿,確定是難赦的死罪,審問該案件大獄寺的正卿、少卿有權利將犯人就地處死,只是這樣做太過於得罪人,因此,只要並非是窮凶極惡的犯人,大獄寺一般還是在審判後,交予刑部本署,先關押幾個月,隨後在處斬。

    換句話說,這些鍘刀在大多數情況下,只是一個用來震懾犯人的道具罷了。

    平心而論,望著階下那一王一張兩個世家公子臉上那囂張跋扈、絲毫不將他謝安放在眼裡的神色,謝安真恨不得拿狗頭鍘斬了他們。

    雖說案卷上寫著,這兩位公子相互瞧不慣對方,連帶著家丁在內,當街鬥毆,可是實際上呢,這兩人一臉笑嘻嘻的,友好到就說是親兄弟謝安也不會不相信。

    事實上,這兩位公子確實瞧著謝安的笑話,畢竟謝安坐在主審官的位置上已經有好一會了,可是堂上呢,卻只有三三兩兩幾個衙役,連個判令都沒,就連做書記錄的評事,也只有一個。

    而事實上,謝安自己也很鬱悶,他沒想到自己說出了那樣的狠話,那些傢伙卻依然我行我素,姍姍來遲。

    除了暫時充當衙役的項青與羅成外,竟只來了五個衙役,其餘,一個捕頭、一個文官也沒來,無奈之下,謝安只好叫周儀一人充當兩個角色,先讀案卷,再坐回席中用筆記錄此案經過。

    待周儀讀完案卷,謝安深深吸了口氣,望著階下那兩名被太子李煒當槍使的世家公子。

    “你叫王涵,對吧?而你呢,叫張應,對吧?本官聽說,你二人父親皆是朝中官員,對吧?”

    王姓公子王涵敷衍地拱了拱手,淡淡說道,“家父乃正三品朝臣,禦史監轄下,督查司,左副督禦史!”說著,他趾高氣揚地瞥了一眼謝安。

    禦史監啊……

    謝安很清楚這傢伙為什麼這麼傲氣,畢竟朝中六部沒有什麼司、什麼署可以直接過問大獄寺的事,唯獨禦史監,因為禦史監是專門為皇帝服務的監察機構,有權利監視、調查任何司署,禦史監中哪怕是五品的御史大夫,也有權利彈劾朝中一品、二品的重臣。

    而與此同時,張姓公子張傑亦冷笑說道,“家父乃詹事府詹事,朝中正三品大臣!”

    詹事府……

    謝安冷笑一聲,別的或許他不知道,可詹事府他可清楚地很,那可是掌管皇后、太子家族事務的機構,換而言之,詹事府內的官員,可以說清一色都是太子李煒的心腹,徹頭徹尾的太子一黨。

    什麼叫做**,謝安算是真正碰到了。

    而這時,三堂門外陸陸續續走進來不少人,細細一數,差不多有二三十人,謝安抬頭瞥了一眼,發現那些人,正是大獄寺內與他不對頭的官員,首當其衝的便是秦朗、王剛、李立,張明四個總捕頭。

    “卑職參見少卿大人!”在王涵與張傑冷笑不已的目光下,那些大獄寺官員陳差不齊地向謝安行了一禮,繼而準備回到各自的位置。

    見此,謝安猛地一拍驚堂木,沉聲斥道,“本官正在審案,不相干的人,都給我出去!”

    驚堂木何以是驚堂木,啪地一聲,響聲震耳欲聾,驚地那二三十人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其中有一名捕頭抱拳皺眉說道,“少卿大人,我等乃大獄寺官員,何以是不相干的人?”

    謝安也不記得此人究竟叫什麼名字,聞言淡淡說道,“我說過,一刻之內,到三堂集合,否則,日後本官用不著你們!——出去!”

    “那……那我等做什麼?”一名文官愕然問道。

    謝安冷笑一聲,撇嘴譏諷道,“等著唄,等什麼時候孔大人有興趣升一堂了,你們再去任差……至於二堂、三堂,孔大人已將這兩堂交與本官,而本官,用不著你們,出去!——否則,別怪本官治你等一個以下犯上、擾亂公堂之罪!——項三,羅四,將他們趕出去!”他用化名喚項青與羅超二人。

    與羅超對視一眼,項青嘿嘿一笑,提著手中殺威棒朝那些人走了過去。

    見謝安態度如此強硬,那些官員不禁有些心虛,其中,一名捕頭抬手說道,“少卿大人且慢!——大人說一刻之內到三堂集合,眼下正好是一刻!”

    “是啊!是啊!”其餘官員亦紛紛點頭。

    謝安聞言心中冷笑,他哪裡會不知這些人打的什麼主意,他很清楚這些人沒有公然敢違抗他命令的膽量,所以,踩著點才姍姍來遲,這樣既能叫謝安難堪,又不算違抗命令,失了飯碗。

    不得不承認,這幫人想的不錯,只可惜,謝安打算教教他們,什麼叫做天真!

    “不!一刻已經過了!”

    “誰……誰說的?分明……”

    “本官說過了就是過了!”一拍驚堂木,打算了那些官吏的議論紛紛,謝安站起身來,一指堂上那五名衙役和周儀,沉聲說道,“從今日起,此六人便在二堂、三堂供職,至於你等,但凡是本官受理的案子,一概用不著你等!——不過你們放心,念在你等乃孔大人的老部署,本官也不會去革你們的職,你們就好好地在官署內享清福吧!——至於眼下,都給本官出去!”

    “少卿大人何以如此不講理?”一名文官憤憤說道。

    謝安聞言笑了笑,望著那名文官奚落道,“啊,本官就是這麼不講理,你能拿我怎麼樣?”

    此言一出,堂下鴉雀無聲。

    “項三,羅四!”謝安沉聲喝道。

    “遵令!”項青嘿嘿一笑,提著殺威棒走向那些官吏,其中有一名捕頭似乎打算與項青動手,只可惜,他哪裡是項青這位東軍神武營副將的對手,三兩下被擺平,隨手丟到堂外,摔了個七暈八素。

    其餘官吏一見,哪裡還敢放肆,紛紛做鳥獸散,其中有些人,徑直找大獄寺正卿孔文孔老爺子告狀去了。

    “嘿!”

    望了一眼那個摔在堂外、半天爬不起來的捕頭,謝安冷哼一聲,轉頭望向王涵與張傑二人。

    可能是見過了謝安的手段,他二人起初表情有些不自然,不過待一想到自己父親的職位,他們倒也放心了,畢竟他們的父親,都是朝中正三品的官,至於眼前的謝安,僅僅只是正五品上的官而已。

    怕什麼?

    他們顯然不清楚一件事,那就是當大獄寺升堂之時,主審官見官大三級!

    好了,現在該收拾收拾太子李煒派來的這兩條狗了!

    可能是注意到了謝安不懷好意的目光吧,王涵不禁有些心虛,搶過話說道,“謝少卿,本公子等候了那麼久,都站累了,麻煩你請人搬一把椅子來!”

    謝安心中暗自冷笑一聲,啪地一拍驚堂木,沉聲說道,“公堂之上,見本官不下拜,還想要椅子?”

    王涵哈哈大笑,說道,“本公子有貢生身份,根據我大周律法,本公子有功名在身,不需向少卿大人跪拜,還有資格坐著聽審!”

    說實話,謝安對於大周律法不甚了了,聞言下意識望了一眼周儀,後者不動聲色點了點頭。

    見此,謝安招招手叫來項青,在他耳邊說幾句,只聽地後者賊笑不已。

    不多時,項青便將一把椅子端了上來,擺在堂中。

    王涵不疑有他,得意地望了一眼謝安,大刺刺地坐了下去,只聽哢嚓一聲,他坐下的椅子兩條前腿應聲而斷,王涵來不及反應,一屁股摔在堂上,頓時,項青與那五名衙役哄堂大笑。

    很顯然,這是謝安叫項青暗中做的手腳。

    王涵面色漲紅從地上爬起來,怒聲罵道,“這什麼玩意?!”

    謝安戲謔一笑,淡淡說道,“椅子呀!——王公子不是要椅子麼?怎麼不坐啊?”

    望著謝安臉上的笑意,王涵哪裡還會不知是謝安在搞鬼,聞言怒聲罵道,“坐?本公子怎麼坐?只有兩條腿那也叫椅子?”

    謝安聞言不急不鬧,笑呵呵說道,“王公子這話說的,兩條腿的椅子就不叫椅子了?照這麼解釋,王公子若是少了兩個胳膊,就不算是人了?”

    “你……你敢罵我?”

    “我覺得王公子的理解能力確實有問題啊,本官何時罵過你啊?本官只是就事論事……”無辜地松了聳肩,謝安戲謔笑道,“不過本官倒是認為,椅子就算丟了兩條腿,還也叫椅子,就跟王公子倘若不幸失去兩條胳膊那也算是人一樣,王公子你覺得呢?”

    “……”面對著詭辯堪比長孫湘雨的謝安,王涵無言反駁,只能點頭稱是。

    可惜的是,就算是這樣,謝安也不打算饒過他。

    “既然是椅子,王公子怎麼不坐呀?王公子方才不是可以向本官要求的麼?”

    “兩條腿的椅子怎麼坐啊?!”王涵滿臉惱怒地說道。

    謝安笑了笑,故意問道,“王公子以為椅子需要幾條腿啊!”

    “四條腿!——這還用問啊?”

    “那就行了,王公子不也有兩條腿麼,加上這椅子兩條腿,正好四條!”

    “你!”王涵氣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待深深吸了口氣後,怒聲說道,“罷了,本公子站著聽就是了!”

    你要站著聽?

    哥非要叫你坐著!

    心中冷笑一聲,謝安板起臉來,說道,“那可不行,根據大周律法,王公子有功名在身,非但不必向本官跪拜,而且還可以坐著聽審!”

    王涵哪裡還不知謝安是故意在耍他,為的就是報方才一箭之仇,聞言怒聲罵道,“謝安,你莫要欺人太甚!”

    話音剛落,謝安抬起驚堂木狠狠一拍桌子,震怒道,“到底是何人欺人太甚?!——本官好歹也是正五品上的官員,你區區一貢生,屢屢相逼,本官一忍再忍,奈何你如此放肆,豈有此理!——王涵,本官給你一個選擇,要麼坐著聽審,要麼,本官便治你一個藐視公堂之罪,打你二十殺威棒!——項三!”

    項青聞言邪邪一笑,走到面色略有些蒼白的王涵身旁,將那把只剩兩條腿的椅子扶了起來,嘿嘿笑道,“王公子,請吧!”

    望著謝安滿臉怒色,王涵猶豫一下,坐了下來,望著他搖搖欲墜卻咬牙堅持的模樣,周儀暗暗感慨。

    這位少卿大人,著實是個狠角色啊……

    在周儀心中感慨之余,謝安的目光望向了張傑,戲謔笑道,“張公子,可有功名在身啊?”

    望著王涵那前車之鑒,張傑面色微變,連連搖頭,說道,“不,本公子沒有功名……”

    話音剛落,謝安抬手一拍驚堂木,怒聲喝道,“既然沒有功名,見到本官竟不叩拜行禮,實乃藐視公堂,來人啊,給我仗打二十!”

    “得令!”羅成習慣性地抱了抱拳,與兩名衙役一同提著殺威棒朝著張傑走了過去。

    “你……你……”見謝安不像是在開玩笑,張傑又驚又懼,連忙說道,“不不,本公子有功名在身……”

    謝安聞言撇嘴冷笑,淡淡說道,“公堂之上,滿嘴謊言,再加十仗!”

    “是!”羅超一頷首,一棍敲在張傑後膝,讓後者下意識地一曲膝蓋,倒在地上,繼而叫另外兩名衙役用殺威棒架住張傑,自己則高高舉起了手中的木棍。

    “謝安,你敢!——我父乃詹事府詹事,朝中正三品朝臣……”被夾在棍棒之下的張傑大聲喊道。

    羅超聞言手中的動作稍稍一滯,回頭望向謝安。

    只見謝安抬起右手手指,指了指頭頂,說道,“上面那塊匾額,有寫著[我在乎]三個字麼?”

    張傑下意識地抬起頭,望著那塊刻著[正大光明]四字的牌匾,不明所以地搖了搖頭。

    “那就是[我不在乎]!——給我打!”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9 10:27 AM

第五十九章 玩不殘你們就不算我謝安能耐!

    在大獄寺三堂公堂之上,作為主審官,謝安捧著一盞茶優哉遊哉地輕品著。

    堂中,禦史監轄下督查司左副督禦史之子王涵面色漲紅地坐在那只有兩條腿的椅子上,他感覺自己的雙腿逐漸開始發麻,這種生不如死的感覺,他有生以來從未嘗到過。

    儘管如此,王涵亦一動不敢動,尤其是當聽到被仗打的張傑那一聲高過一聲的慘叫,面色蒼白的他,渾身微微顫抖起來。

    “哼!”瞥了一眼堂中,謝安端著一杯茶優哉遊哉地品著,時而搖頭晃腦,仿佛那張傑的慘叫是世間最悅耳的樂曲。

    你們真以為哥好欺負?啊?

    兩個傻鳥!

    坐在主位上將那王涵與張傑兩個人的表情盡收眼底,謝安暗自冷笑。

    不得不說,這兩位世家公子太不瞭解謝安的性格了,想當初他還是平民的時候,就敢替李壽出頭,不動聲色將太子李煒整了一通,如今當高居正品上的大獄寺少卿,豈會在意這兩位公子家中擔任朝中三品大員的父親?

    倒不是說謝安仗著著自己妻子梁丘舞的權勢,仗勢欺人,就算沒有梁丘舞,謝安單憑大獄寺少卿的職位,狠狠教訓一頓這兩個不長眼的傢伙,而且事後對方還挑不出半點毛病來,就算最後鬧到禦史監,謝安也不怕。

    單論耍嘴皮子的工夫,除了長孫湘雨那個妖孽般的存在外,謝安可從來沒有怕過什麼人。

    或許有人覺得,謝安就是一個欺軟怕硬的傢伙,不敢去對付太子李煒,卻拿那兩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出氣。

    謝安不否認,他覺得,在明知道自己實力不如對方的情況下,還要以卵擊石,用雞蛋去碰石頭,除非是被對方逼到了懸崖邊上,不得不這麼做,否則,這就是一種極其愚蠢的行為。

    有句話,叫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謝安雖然不自認為是君子,但他依然可以做到隱忍兩個字,只不過隱忍歸隱忍,一味地被動打壓,那可不是他謝安的性格。

    偶爾挑軟柿子捏捏,出出氣,這不是挺好?有益身心。

    至於堂下那兩位公子,雖說此前與謝安也無冤無仇,可誰叫這兩位傢伙是太子一派的人呢?誰叫這兩個傢伙在謝安上任的第一天就過來搗亂呢?誰叫他們仗著自己家中父親是朝中是三品官,就對謝安那般蔑視無禮呢?

    要怪只能怪他們自己傻,心甘情願被太子李煒當槍使,卻不知,謝安與太子李煒早已勢如水火。

    別的且不說,單單是太子李煒派刺殺來行刺謝安,至今已有三次了,只不過對方權勢太甚,謝安這才暫時忍讓罷了,畢竟用他的命去換太子的命,謝安可不覺得這是一件賺便宜的事。

    再者,殺害儲君罪名太大,那一日打暈太子時,謝安其實也想過殺了這傢伙,只不過怕事後走漏風聲,連累李壽以及蘇婉,這才罷手,而如今,他謝安已是拖家帶口的人,自然要更為謹慎,畢竟謀害當朝太子可是要株連九族的,別的暫且不是,梁丘舞與伊伊肯定是要遭殃,至於長孫湘雨以及蘇婉,那就看長孫家與南公府呂家的權勢了。

    其實前些日子謝安在東公府養傷時,閑著沒事也詢問過長孫湘雨,長孫湘雨提醒過他,以他如今的實力,還鬥不過太子,正確切地說,除非有朝一日謝安在朝中隻手遮天,否則不能將太子怎樣。

    只要那李煒一日是太子,他謝安便做不到,其他人也做不到,唯一的辦法,就是將逼到法律的對立面、朝廷的對立面,雖聽著複雜,實際上卻只要用一句話便可以概括。

    等!

    等到大周帝位傳承在即,其餘皇子不得不背水一戰,對太子群起而攻之的時候!

    以太子李煒那狹隘的心胸,倘若被削去太子頭銜,必然會兵行險著,做出有違于大周律法的事,到時候,倘若謝安能夠坐上大獄寺正卿的職位,或許還能升一堂,親自審問李煒。

    當然了,前提是一切順利。

    而至於眼下嘛,大周天子身體狀況還不錯,皇嗣之爭還沒有到最激烈的地步,謝安自然也沒有必要與太子李煒死磕,挑幾個來找事的軟柿子捏捏,豈不是更好?

    “……二八、二九、三十!”

    在謝安端著茶思考日後的時候,項青與羅超二人已將那張傑用刑完畢。

    不得不說,當項青、羅超以及那兩名衙役退開的時候,張家公子的屁股幾乎可以說是被打皮開肉綻、血跡斑斑。

    這還是在項青與羅超手下留情的情況下,畢竟真正的仗刑,可以打贅肉最多的屁股,而是背脊梁,以項青那能夠力攔奔馬的力氣,一棍就能將那個紈絝子弟的脊樑骨打斷,要是沒有項青與羅超手下留情,那個叫張傑的傢伙,在挨了三十仗後,還有命在堂上慘叫?

    這點謝安也心知肚明,說實話他也只是打算狠狠教訓一下那兩個不開眼的傢伙,但卻不想鬧出人命,將這件事徹底做絕,一來是他大獄寺少卿的位置尚未坐穩,二來嘛,眼下還不是徹底與太子一派死磕的時候。

    平心而論,其實只要那王涵與張傑二人服個軟,謝安也不會做的太過分,但可惜的是,這二人見自己在謝安這裡吃了虧,似乎還要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少卿大人,這打也打了,罰也罰了,眼下該替本公子討個公道了吧?此案如何定奪,還請大人速速裁決!——還是說,少卿大人其實對審案一竅不通,是故,故意罰本公子,想拖延時間?”說話的,是蹲著馬步坐在那張椅子上的王涵。

    而此時張傑正捂著重創的屁股掙扎著站起來,聞言怒聲道,“少卿大人羞辱之恨,我張傑且先記著,倘若少卿大人的裁決不能叫在下滿意,在下定要與家父言及!”

    “張公子啊,”謝安輕笑一聲,故技重施,抬手指了指頭頂上方的匾額,戲謔說道,“本官上面那塊匾額,有寫[我在乎]三個字麼?”

    項青以及那五名衙役聞言忍俊不禁,畢竟剛才他們不理解謝安這句話的含義,可現在,他們哪裡還會不明白?

    聽聞這句話,回想起剛才那一頓痛打,張傑面色蒼白,張大嘴望著謝安半響,語氣忽然軟了下來。

    “無論如何,還請少卿大人給在下一個公道!”說著,他故意裝作很氣憤的樣子,瞪著王涵,而後者好似想到了什麼,也瞪著他,看上去好似水火不容似的,可公堂上的人誰還會不清楚,這兩個人明顯就是一個鼻孔出氣。

    差!

    演技太差!

    連長孫湘雨那個瘋女子萬分之一都沒有,就敢出來丟人現眼?

    望著那二人在堂下故弄玄虛,謝安微微搖了搖頭,暗暗說道:行,既然你們還想玩,哥就陪你們玩下去!玩不殘你們,就不算我謝安能耐!

    想到這裡,謝安點了點頭,淡然說道,“本官既然既然升三堂受理了你二人的糾紛案子,自然會給你等一個滿意的答覆……”

    “少卿大人,話可莫要說地這麼滿!”王涵冷笑著說道,在他身旁,屁股被打地皮開肉綻的張傑亦恨恨望著謝安。

    說實話,對付這種不曉世故的紈絝公子哥,謝安真感覺自己有點大材小用了,他哪裡會不知這兩個紈絝子弟在想什麼,無非就是雙雙不滿他謝安的判決罷了,將此事鬧大,最好鬧到禦史監,然後太子那幫人便有理由彈劾他謝安,說他連這等小事也無法斷決,不足以擔任大獄寺少卿。

    而他謝安會叫這種事發生?就如他心中所想,玩不殘這兩個紈絝子弟,就不算他謝安能耐!

    想到這裡,謝安心中冷笑一聲,故作沒有看到二人兇惡的眼神,拿起案卷粗粗瞥了幾眼,淡淡說道,“這案卷上寫,你二人在集市毆鬥,究竟是誰先動的手啊?”

    王涵與張傑聞言對視一眼,繼而異口同聲說道,“是他先動的手!”

    不得不說,這兩個紈絝子弟雖然不通世故,但也清楚先動手的人理虧,他們可不會給謝安找空子的機會。

    可惜的是,他們的想法,顯然要比謝安心中所謀劃的低上好幾個層次……

    “這樣啊,那本官可否能理解為,是你二人同時動的手?”

    王涵與張傑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那好……王涵,本官先問你吧,你為何要動手打張傑呢?”

    王涵想了想,說道,“本公子忘卻了,只記得是他先惹惱了本公子,是故,本公子才出手打他……”

    “哦,”謝安做恍然大悟狀,點頭說道,“那你是如何打的他呢?”

    “本公子打了他一拳……”

    “不夠清楚,”謝安搖了搖頭,故作嚴肅地說道,“你這般說,本官哪知你是如何動手的?這樣吧,你在本官面前示範一下,如此,本官自知誰對誰錯!”

    “這……”王涵猶豫一下,望了一眼張傑,張傑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二人雖自以為掩飾地巧妙,可惜堂上的人都瞧得分明。

    “本公子就是這樣打的……”嘴裡說著,王涵握緊拳頭,輕輕在張傑腮幫子上打了一拳。

    謝安心中冷笑,臉上卻不動聲色,淡淡說道,“就這樣輕飄飄一拳?連撓癢都不夠吧?為了這等小事,就來我大獄寺,你二人真當我大獄寺整天閑著沒事?啊?!”

    “不,是本公子忘卻了方才的力道,是這樣了……”王涵猶豫地望向張傑,見後者點頭示意,使勁全身力氣,狠狠砸向張傑臉龐,那砰地一聲,謝安略微抽了一口冷氣,隱約感覺牙酸。

    謝安心下暗笑:不錯嘛,小子,挺狠啊!

    他清楚地瞧見,那個張傑被打地上身一晃,險些跌倒在地,待站穩腳跟後,一臉難以置信地望著王涵。

    就在這時,謝安又問道,“張傑,本官再來問你,你又是如何動的手啊?”

    張傑揉了揉略微有些發腫的腮幫子,聲音有些跑調地說道,“在下踹了他一腳……”

    “哦?如何踹的?示範給本官看!”

    在謝安暗自看好戲的目光下,張傑吸了口氣,猛地挑起一腳踹在王涵大腿處,王涵似乎沒有料到他會用那般大的力氣,身形一晃,愕然望著他。

    二人對視著,似乎在用目光交流著什麼,只不過比起方才,他們望向對方的眼神中,有了幾分怨意,多半是在責怪對方出手太重。

    謝安心中暗笑,咳嗽一聲,問道,“王涵,在集市上,張傑是這般踹你的麼?”

    “是!”

    “張傑,在集市上,王涵是這般打你的麼?”

    “是,少卿大人!”

    “那就好……不過本官方才只注意著誰打了誰,誰踹了誰,至於力道,本官倒是沒注意……你們再示範一遍!——本官只有瞧得清清楚楚,才可以斷案,兩位公子以為否?”

    “……”王涵與張傑心中激氣,卻也沒有辦法,朝著方才的步驟又來了一遍。

    “這回少卿大人可瞧清楚了?”

    望著他二人臉上的怒容越來越甚,謝安暗自冷笑,故作皺眉說道,“不對啊,王涵你方才打他的左臉,怎麼這會就變成胸口了?張傑你也是……到底是何處?——你二人確認一番,再示範一遍!”

    “……”王涵與張傑憤怒地望著謝安,他們哪裡還會不明白,這是謝安故意在耍他們,但是比起最初,他們這會連對面充當對手的同伴也恨上了,暗自埋怨對方出手太重,絲毫不顧及對方。

    如此重複了六七次,每一次謝安總能挑出點毛病來,王涵實在是忍無可忍了,回顧謝安說道,“少卿大人,我二人重複如此多次數,難道你還沒瞧清楚麼?”

    謝安微微一笑,淡淡說道,“好了,本官已瞧清楚了,現做作此判決:王涵打了張傑一拳,是故,張傑,你也打王涵一拳;張傑你踹了王涵一腳,是故,汪涵,你也踹他一腳……殺人抵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見謝安竟做出這等判決,王涵與張傑心中冷笑,正要說話,卻見謝安一拍驚堂木,沉聲說道,“本官已做出判決,你二人為何不從?莫非藐視本官不成?!倘若如此,本官便要治你等一個藐視公堂之罪!”

    王涵與張傑聞言,沒有辦法,只能照著謝安說的做。

    待完畢之後,謝安這才慢悠悠地說道,“方才本官的判決,你二人服是不服?——倘若不服氣,細細稟來!”

    本來王涵與張傑便打定,無論謝安做出什麼樣的判決都會說不滿意,這會兒又豈會客氣,聞言雙雙表示不服。

    “那就好,本官還真怕你二人服氣了呢!”謝安戲謔地說了一句,繼而板起臉來,說道,“以[一報還一報]既然不服,那就以[兩報還一報]!——王涵,本官允你還張傑兩腳;張傑,本官允你還王涵兩拳!”

    “這……”王涵與張傑聞言面色蒼白,正要說話,卻見謝安戲謔一笑,悠悠說道,“本官知曉你二人不服,打了再說!——兩報還一報倘若還不服氣,便三報還一報;三報還一報倘若還不服氣,便四報還一報……”

    聽著謝安那慢悠悠的口吻,王涵與張傑二人神色漸漸變得不自然起來,額頭也漸漸滲出了汗珠。

    “大……大人,在下服了……”本就受了三十仗打的張傑一聽還要受那般多的苦,頓時求饒起來,而王涵卻似乎還有些猶豫的樣子。

    見此,謝安端起茶盞,吹了吹茶水中的茶葉,淡淡說道,“光一人服氣可不行呀,本官斷案要做到公平公正,必須你二人一同心服口服……”

    張傑一聽面色更急,怒視著王涵罵道,“王涵,你小子打出興致來了?”

    本來王涵心中多半顧慮著太子李煒那邊的囑咐,不想就這麼輕易向謝安服軟,而如今被同伴破口大駡,他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反唇罵道,“叫什麼叫,你方才不一樣踹地那麼狠?”

    “我狠?我方才受刑的時候,你小子就安安逸逸坐上椅子上……”

    “安安逸逸?你倒是去試試那兩條腿椅子!——那種生不如死,我寧可被杖打的人是我!”

    “放屁!——你個混帳,方才怎麼不說?”

    “你……你罵我?”

    “罵你?老子還打你呢!”說著,張傑滿臉怒意地撲了上去,扭著王涵的衣服就撕,後者亦不甘示弱,兩人頓時扭打在公堂之上,只將項青、羅超、周儀以及那五名衙役看得有些難以置信。

    謝安倒是心安理得地坐在主位上,悠哉悠哉地喝著茶。

    他剛才之所以叫那二人互相打對方,本就是為了挑撥他們,別以為下令的人是謝安,這兩個人便會將所有的恨意都歸到謝安頭上。

    不,他們還會埋怨對方,埋怨對方下手太重,然後連自己都無意識地逐步加重了下手的力道來報復對方。

    尤其是,他二人平日裡是朋友,是故這種仿佛被朋友所背叛的恨意,才尤其深刻、明顯。

    效果不錯嘛,心理學的暗示……

    瞥了一眼在公堂上扭打在一起的二人,謝安嘴角微微揚起幾分笑意,繼而,他收起臉上的笑意,猛地一拍驚堂木,故作震怒地吼道,“此乃堂堂大獄寺,豈容你二人在此放肆!——來人啊,將他二人收監,關入大牢,明日再複審!”

    項青與羅超二人正驚訝於那二人的反目成仇,如今聽謝安一說,這才反應過來,與幾名衙役上前,費了好些力氣,才將那扭打在一起的二人拉開。

    望著那二人衣衫不整,發束淩亂,猶用充滿恨意的目光瞪著對方,周儀暗自咽了咽唾沫麼,望向謝安的目光中,多了幾分敬重與忌憚。

    而謝安倒是沒有注意周儀目光的改變,他正望著那王涵、張傑二人,望著他二人被項青、羅超以及幾名衙役押往大獄寺官署內監牢的途中,猶自像兩只好鬥的公雞般,狠狠瞪著對方。

    兩隻傻鳥!

    今日你謝大爺給你二人上一堂心理學的課程,好好學著點!

    冷笑一聲,謝安撇了撇嘴,抬手一摔手中驚堂木。

    “退堂!”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9 10:29 AM

第六十章 弈棋與閒聊

    雖說只是教訓了兩個被太子李煒當槍使的小嘍嘍,不過謝安的心情依然很好。

    “我的快樂,建立在他們的痛苦之上……”

    哼著跑調跑地非常厲害的小曲,謝安坐在二堂,繼續批閱那一疊厚厚的案卷記錄。

    在批閱了幾份後,謝安發現,大周地方官員上呈的案卷記錄,其中的案子幾乎都是牽扯到人命的案子,而案卷中的人犯,有的被判為不赦的死罪,有的則發配從軍。

    起初謝安還覺得有些奇怪,不過在轉念一想後,他倒也釋然了。

    畢竟大獄寺是大周最具權威的公堂,若不是牽扯到人命的案子,各地官員如何會叫下屬官員千里迢迢送到冀京呢?

    反過來說,要是每一樁雞毛蒜皮的小事都向大獄寺秉呈,那大獄寺的正卿、少卿以及其餘官員豈不是要累吐血?

    “北海郡平昌縣,犯人朱二,乃當地屠戶……因與當地縣民王蔡起口角之爭,心中不忿,懷恨在心,將王蔡殺死,兇器乃殺豬刀……緝捕捉拿後,供認不諱,押解至刑部,監侯司……周老哥,這監厚司,是做什麼的?——怎麼每一份都是到那什麼監侯司的?”

    正在備註方才王涵、張傑一案的評事周儀抬起頭來,聞言拱手笑道,“啟稟少卿大人,這監侯司,乃刑部專門處理死刑案件的司署,而秉呈到我大獄寺的案卷,大多都是各地方府衙判為死罪的案子,是故,一概押送至監侯司,收監、等候處刑……”

    哦,原來這監侯司的[監],是收監的意思啊……

    謝安聞言恍然大悟,在想了想後,疑惑問道,“死刑犯押送到冀京,還不是就地處刑麼?”

    “是呢!”見謝安一副匪夷所思之色,周儀拱了拱手,笑著解釋道,“皇恩浩蕩,即便死刑犯判的是死罪,可依然乃我大周子民,非刑部,各地府衙無權私自處斬,否則一概以殺人罪論處,必須將其押解至刑部監侯司,由監侯司定罪,奪其[國民]身份,且關入牢獄。經此道手續,那些死刑犯便改叫死囚,乃待罪之身,再非我大周國民……”

    “這麼嚴格?”

    “我大周歷年來對死刑管理素來嚴謹,”笑了笑,周儀繼續解釋道,“處刑死囚的日子,在秋季。介時,由刑部本署[提牢司],將死囚從大獄押解出來,經[秋審司]再複審,確立罪名,最後由[贖罰司]將犯人押解至市集問斬,問斬後,再由[贓罰司]將死囚屍體發回原籍安葬,並將死囚生前遺物、家書,交予其家眷,若無家眷,則由當地府衙代領。”

    這麼人性化?

    謝安聽聞有些吃驚,他沒想到處斬一個死刑犯,竟然要經過當地府衙、冀京大獄寺、以及刑部本署三道手續。

    “周老哥,我大獄寺不是負責複審麼,怎麼那什麼秋審司還要複審一邊?”

    “大人誤會了,我大獄寺的複審,乃是就此案件,倘若大人覺得此案件尚有蹊蹺之處,可以發回叫當地府衙重審……而刑部秋審司的複審,只是就犯人本身而言,粗淺地說,就是在死囚處刑之時,頭上頂一個什麼樣的罪行。再者,也有一些死囚等不到處斬,便自盡於牢獄之內,儘管牢獄看管森嚴,但還是不免會出現這樣的事,是故,秋審司在處斬死囚之前,需按照名冊再確定一番,倘若死囚已死于牢中,便將其處刑日期勾去……”

    “哦,原來是這樣……”謝安點點頭,繼而疑惑問道,“在牢獄自盡的死囚,很多麼?”

    “這個嘛……”周儀猶豫了一下,見左右無人,壓低聲音說道,“官面上是這麼說,可事實上,並非如此,想來大人也聽說中死囚監牢內的事……一般,即便是死囚,其家屬亦要使些銀子,打點一二,買通牢獄內的獄卒,否則,恐怕等不到處刑,就被那些獄卒打死于牢中了……”

    “並非死於自盡?”

    周儀苦笑一聲,壓低聲音說道,“我大周刑法頗寬,就算是待死的死囚,也不一定就會死,但凡遇到舉國之天大喜事,陛下都會下聖旨,大赦天下,比如早些年,四皇子北征凱旋,舉國沸騰,陛下便下聖旨赦免了該年的死囚,改發配充軍,是故,即便是死囚,只要其家屬能多使些銀子,也能保全性命……”

    “還有這種事?”

    “大人自然不知這種齷蹉事……提牢司的官吏們,有的是這類辦法,倘若有一死囚秋季押解到冀京,其家屬也在暗中使了銀子,打通了關係,提牢司的官員便能以來不及定罪等種種理由,讓該名死囚來年再處刑……倘若銀子打點地充足,到了來年,提牢司又會說那名死囚病入膏肓、奄奄一息,只剩下半條命……總之,只要蒙混過秋季,便又是一年……”

    “……”

    “如此年復一年,年復一年,待得陛下下詔,大赦天下,該名死囚便可免去死罪,改判充軍……一句話,錢能通神!”

    謝安聞言愕然地張了張嘴,繼而苦笑著搖了搖頭,“這可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啊……不,有錢能使磨推鬼!”

    周儀愣了愣,繼而忍不住笑出聲來,拱手說道,“少卿大人明鑒!”

    二人正說著,忽然有一文官匆匆而來,正是那些被謝安趕出三堂的文官之一。

    “少卿大人,孔大人有請!”

    “嘿!”謝安笑了笑,舔了舔嘴唇望著那名文官,只將那人看得渾身不自在。

    “大人……”周儀有些著急地望向謝安,他哪裡會想不到其中的緣由,正要提醒,卻被謝安伸手打斷。

    “周老哥無需擔憂,孔大人明察秋毫,還不至於為了這點小事與本官為難!”雖然話是對周儀說的,可謝安說話時卻直直望著那名文官,顯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與在二堂門口暫時充當護衛的項青、羅超說了幾句,謝安便朝著內衙走去。

    路,他認得,畢竟兩個時辰前便去過一次,是故,輕車熟路,沒過多久便來到了內衙孔文孔老爺子的辦公屋子。

    望著那位老爺子獨自一人在屋內下棋,不可否認,謝安有些小小的緊張。

    畢竟他猜得到這位老爺子究竟是為了什麼事才叫人去找他,無非就是他謝安毫不留情地將那幫不聽話的官吏趕出了三堂而已。

    可能是注意到了站在門口的謝安,孔文轉過頭來,望了一眼謝安,笑眯眯地說道,“進來吧,此乃老夫臥居,不必拘束……”

    見孔文神色如常,謝安稍稍松了口氣,待一聽這個屋子是孔文的臥居,他又有些納悶了。

    “老爺子平日就住在這裡?”謝安愕然地瞧著屋內牆角的床榻,以及床榻上的被褥。

    孔文微微笑了笑,帶著幾分苦澀說道,“老夫這一輩子得罪的人太多了,如今老了,膽子也小了,只能窩在這大獄寺了……”說著,他指了指面前桌案上所擺著的棋盤,笑道,“章林那小子還是丟下老夫告假回鄉、去參加他弟弟的婚事了,來來來,你來陪老夫下一局……”

    “只要老爺子不嫌棄下官棋藝臭……”謝安苦笑說道。

    對面而坐,這一老一小開始下棋,讓謝安想不到的是,眼前這位喜歡下棋的老人,棋藝卻實在不怎麼樣,甚至比胡亂下棋的他還要不如。

    要知道謝安的棋藝,長孫湘雨可是評價為,閉著眼睛也能贏他啊。

    “看你年紀輕輕,這棋藝倒是頗為高超啊……”孔文驚訝地望著謝安。

    “……”謝安無言以對,想了想,他覺得還是不要說實話了,免得打擊到了眼前這位喜歡下棋的老爺子。

    “這個……下官有幸,曾得長孫家的千金指點過……”

    “哦,長孫家的千金啊……”孔文恍然大悟,釋然點頭說道,“原來有名家指點,怪不得棋藝能與沉浸此道數十年的老夫相提並論……”

    望著眼前這位老爺子一副自負的模樣,謝安很是替他老人家感到悲哀,下了幾十年的棋,卻還只有這種不入流的水準,在某種角度上說,也算是驚世駭俗了。

    可能是分心吧,前半局還一副大好河山的謝安,最終竟然以一目半的微弱劣勢敗北,望著眼前的老爺子一副紅光滿面的模樣,謝安實在有些難以置信。

    “輸……竟然輸了?”

    “謝少卿這話說的,難道輸給老夫很令你感到驚愕麼?”孔文開懷大笑地說道,頗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意思,給人一種他先前從未贏過的錯覺。

    “不愧是經長孫家那位名家調教,竟能與老夫下地難分勝敗,但還是略遜老夫一籌啊,哈哈哈……不過謝少卿也無需氣餒,似章林那般奇才天下少有,老夫算半個,你嘛,多加努力,再過個幾十年或許也能超過老夫……”

    聽著這話,謝安真不知該說什麼好,此時的他,還以為那位叫做章林的主簿在棋藝上有多麼出色呢,後來才知道,那位章主簿也不過普通水準,像他這樣的,長孫湘雨一次對付幾十個恐怕也不成問題。

    可想而知,這位孔文孔老爺子的棋藝,究竟弱到什麼地步。

    不過嘛,眼下謝安可沒資格數落,畢竟他輸了。

    “這不算,再來過!”說話的是謝安,一來是他看得出,這位老爺子喜歡下棋,想借此機會拉攏關係;二來嘛,他實在無法接受自己輸給了眼前這位老爺子。

    明明是他占優的啊,怎麼會輸了呢?

    孔文眉頭一挑,露出一臉興致勃勃的表情,卻故意裝作不在意的樣子,撫著鬍鬚淡淡說道,“那老夫就勉為其難,再陪謝少卿下一局好了……”

    謝安正在整理棋子,聞言笑著說道,“孔老爺子若是不嫌棄的話,就叫下官名字吧……”

    “名字……哦,還未取表字麼?”

    “這個,”謝安苦笑一聲,半真半假說道,“下官乃孤兒,未有親近長輩,再者尚未到弱冠之齡,是故這表字……”

    “哦,”孔文點了點頭,也不再繼續問,說道,“既然如此,老夫賣個老,喚你一聲小安,如何?”

    “老爺子言重了……”

    一番寒暄,這一老一小兩隻[井底之蛙],又開始了棋盤上的廝殺。

    不得不說,他二人的棋藝真可以說是半斤八兩,以至於,讓長孫湘雨看見多半會露出鄙夷之色的棋局,他二人愣是下得興致勃勃。

    可能是見關係拉近許多,於是謝安也不在拘謹,下棋之餘,詢問著孔文這樣那樣的事。

    “老爺子平日裡就住在大獄寺麼?”

    “啊,老夫這輩子得罪的人太多了,走在大街上,都得注意著是否有人行刺老夫……”

    “老爺子說笑了,您可是朝中正三品的重臣,誰敢行刺您呢?”謝安說的是實話,要知道孔文的正三品大獄寺正卿職位,可不同于王涵、張傑他二人父親的三品官,那可是九卿之一,除丞相外,六部、九卿可以說是朝廷一等一的重臣了,別看才正三品,權勢卻比謝安的妻子梁丘舞那從二品還要大。

    “誰敢行刺?呵呵呵,想老夫的人多了……”孔文聞言苦笑著搖了搖頭,歎息說道,“小安啊,我大獄寺就是專門用來得罪人的司署,你知曉冀京眾司署中,哪一個司署最遭人恨麼?”

    “禦史監吧?”

    “不錯!禦史監專職監察我大周官員,自然遭人恨!而其次嘛……便是我大獄寺!——是故老夫方才警告過你,若沒有那份膽量,怕得罪人,怕走夜路遭人行刺,還是早早辭官為妙!”說到這裡,孔文長長歎了口氣。

    望著眼前的老爺子面露唏噓之色,謝安愣了愣,小心問道,“莫非老爺子遇到過?”

    “何止老夫……”

    “咦?難道……”說到這裡,謝安下意識地望了一眼屋內的擺設,心中微微一動。

    “你猜的不錯,”孔文長長歎了口氣,苦澀說道,“老夫家中,如今餘老夫一人……”

    “這……怎麼?”

    “老夫今年六十又七,十餘年前吧,犬子與兒媳帶著老夫孫兒,到老夫祖籍整修祖墳,不想回來時,卻遭賊子毒手,老夫那老伴,聞此消息,亦昏厥餘地,臥病數日後撒手西去……”

    “這……究竟是何人下的如此毒手?”謝安難以置信地問道。

    “誰知道呢,”孔文苦笑一聲,歎息說道,“老夫這輩子得罪的人太多了,數不勝數,哪知道是哪個?前車之鑒,後車之師,小安,老夫聽說你也是有了家室的人,你可提防了,可莫要步了老夫後塵……”

    “小子謹記!——不過小子那妻子,武藝頗強,應該不至於……”

    “哦,對了,你妻是梁丘家的小丫頭吧,那倒是……”孔文笑著點了點頭,繼而長歎道,“老夫年幼時,曾以為我大周朗朗乾坤,後來才知道,這世間污穢、齷蹉,數不勝數……而我大獄寺,便是堅守著這最後一寸青天白日之處,雖置身於污穢、齷蹉,卻也要對得起頭頂上那[正大光明]四字匾額,莫要被人嚇倒,要敢於得罪人……”

    “小子謹記老爺子教誨!”面對著眼前這位將畢生所有的一切都奉獻給大獄寺的老人,謝安心中唯有感動與尊敬。

    孔文深深望著謝安,忽然搖頭苦笑道,“見你第一眼起,老夫便知道你非尋常人,不會像那些碌碌之輩一樣,畏懼權勢,不過,老夫真沒想到,這一日上任,你便得罪了兩個朝中三品官……後生可畏啊!”

    謝安清楚地從孔文的話中聽出了幾分調侃,詫異問道,“老爺子知曉了?”

    “啊,方才有文吏報之老夫,說你升三堂,好生羞辱了一番那兩個紈絝子弟……”說到這裡,孔文眼中隱約露出幾分賞識,點頭說道,“你雖初次升堂受理案子,不過老夫不得不承認,你做的漂亮!——既狠狠耍了那兩個不像話的小崽子,卻又沒有落下把柄……漂亮!”

    “老爺子言重了……”謝安聞言有些受寵所驚。

    “天下奇才何其多啊……”望著謝安感慨了一句,孔文又說道,“不過即便沒有落下把柄,你也得罪了兩位朝中三品大員,依老夫看來,那兩位朝中三品大員,早則今日,遲則明日,定會來我大獄寺理論,討要那二人……”

    “老爺子放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小子定然不會折辱了大獄寺這塊牌子!”

    “呵呵呵呵,好!”孔文微微一笑,繼而皺了皺眉,問道,“小安,你與太子有隙?”

    謝安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說道,“不瞞老爺子,那位太子殿下曾三次派刺客行刺小子,好在小子命大……”說到這裡,他略有些不安地抬頭望向孔文。

    “堂堂一國儲君啊……”孔老爺子失望地搖了搖頭。

    謝安心中一動,小心問道,“老爺子似乎對那太子殿下也是……也是不滿?”

    “哼!”孔文輕哼一聲,惆悵說道,“老夫受陛下重恩,可奈何那位殿下實在是……你可曾聽說一個叫何広的人?”

    “何広?”謝安思忖一下,搖了搖頭。

    孔老爺子沉吟一番,皺眉說道,“此人本乃禦史監正五品御史大夫,因在朝中彈劾太子而證據不足,獲罪貶官,貶為塗唐縣縣令,半月前得到消息,此人在攜家眷趕赴塗唐縣任職途中,遭賊人所害,其全家一十三口,外加轎夫、車夫、護送官兵二十余人,皆死於非命……”

    謝安倒抽一口冷氣,驚愕說道,“莫非……”

    孔文搖了搖頭,示意謝安莫要再說下去,繼而惆悵說道,“陛下歲數愈大,龍體也不甚安康,退位在即,是故,那位皇子們明爭暗鬥,也愈發激烈……眼中朝中,除吏部外,禦史監也有大半落入太子手中,禦史監職權頗大,你日後不可不防!”

    “小子記住了!”謝安點點頭,心中很是震驚,震驚于太子的手竟然伸到了禦史監這個有權勘查全國官吏的機構,再加上吏部,換而言之,太子幾乎已掌握了大周官吏這方面的機構。

    沒有注意到謝安的震驚,孔文繼續說道,“吏部乃太子一黨,禮部乃長孫家獨大,工部乃八皇子李賢一系,兵部**成歸四皇子李茂,唯有戶部、刑部尚未踏入這一灘渾水,不過依老夫看來,恐怕這等局勢也難以保持多久……小安,你記住,日後無論刑部本署意屬哪一位皇子殿下,我大獄寺絕不牽扯其中!”

    “是!”謝安連連點頭,不過一想到他有意偏袒李壽,他不禁有些心虛。

    “對了,方才有人向老夫稟告,你將一些人趕出了三堂,並揚言,日後用不著他們,可有此事?”

    見孔老爺子提起此事,謝安心中微微一驚,抬起頭觀瞧老爺子神色,見他並沒有興師問罪的意思,這才松了口氣。

    “確有此事,小子初上任,那些人實在有些過分……老爺子不是要興師問罪吧?”

    “呵呵呵,興師問罪不至於,老夫只是看來那些人多年在我大獄寺任職,兢兢業業,向你求個情罷了……有些時候,稍稍教訓一番就是了,不可認死理,需知,無足輕重之事,得饒人處且饒人……”

    “小子記住了……那就看那些人的表現了!——倘若他們能負荊請罪,小子也不會做得太絕!就看他們自己了……”謝安聳聳肩說道。

    “呵呵,好,好!——既然如此,老夫也不會那般不識趣,去提點他們……”孔老爺子點了點頭,繼而望著謝安,猶豫問道,“小安,你今年,當真只有十七歲麼?”

    “呃,是……”謝安有些心虛地說道。

    “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孔文感慨地點了點頭,一面伸出手,不動聲色地移動了一下棋盤上的棋子。

    見此,謝安哭笑不得,沒好氣說道,“老爺子,說歸說,別偷偷動棋盤中的棋子好麼?——還動?以為我沒瞧見是怎麼著?”

    “什麼?方才你說什麼?”老爺子一副[我耳力不佳]的疑惑表情。

    謝安翻了翻白眼,沒好氣說道,“老爺子,您方才不會也是這樣才贏的吧?”

    “你說什麼?!”仿佛是聽到了什麼了不得話,孔老爺子猛地瞪大眼睛,臉紅脖子粗,氣呼呼說道,“你可是我大獄寺少卿,需知凡事可要講證據的……你有證據麼?”

    “證據啊,就在老爺子的手中……老爺子執的是白子吧?你拿著一枚黑子打算做什麼呀?”

    “啊?哦,你看老夫,老眼昏花,一時不慎竟拿錯了,哈哈哈哈……”

    “……”謝安沒好氣地望著故意裝傻的孔文,心下暗自搖頭。

    見過沒棋品的,沒見過如此沒棋品的……

    這時,屋外忽然想起了篤篤篤的叩門聲。

    “啟稟正卿大人,少卿大人,禦史監督查司的左副督禦史,王琨王大人,以及詹事府詹事,張齡張大人,在府外擊鼓,說要討回他家兩位公子……”

    孔老爺子與謝安對視一眼,搖頭說道,“打了小的,他家大人就來了,唉,當我大獄寺是什麼地方?”

    “呵!老爺子,小子去去就來!”

    “唔!——記得需乾淨利索,休要給人拿著把柄!——老夫方才提過,禦史監,有大半已落入東宮手中!你若被人拿到話柄,老夫也幫不得你!”

    “小子謹記!”說著,謝安拱手一禮,繼而轉身離開。

    望著謝安離開的背影,孔文孔老爺子深深注視著棋盤,若有所思。

    “咦?這盤其實能贏啊……嘁!那兩個混帳東西!”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9 11:09 AM

第六十一章 離間與驚變

    鑒於對方來頭不小,謝安不得不親自出署門迎接,畢竟,那兩個人有一個是御史大夫。

    因此,不管謝安心中是怎麼樣的,例行的禮儀、客套還是要做足,免得被抓到把柄,那麻煩可不小。

    二人的來意,謝安也很清楚,這兩位朝中正三品的上官,這次來到大獄寺,純粹就是為了給他找麻煩的,要不然,他們兩個兒子被關入大獄寺的牢獄還不到兩個時辰,怎麼就得知消息了呢?

    不過這回,謝安倒是猜錯了,禦史監督查司的左副督禦史王琨,以及詹事府詹事張齡,倒不是有備而來,故意要給謝安難堪,確實是為了討回自己的兒子而來。

    至於太子李煒唆使他們兩個兒子來找謝安的麻煩,這兩位朝中大臣其實也知道,不過此前也未在意,畢竟在他們看來,謝安雖然是正五品上的大獄寺少卿,可年紀也不過十六七歲,還弄得著他們親自出馬?

    直到王涵、張傑二人的家僕在大獄寺外苦苦等候,卻不見自家公子出府,慌忙向他二人稟告時,這兩位才驚怒地得知,謝安竟絲毫不顧他二人顏面,將他們兩個兒子扣押在大獄寺。

    也難怪謝安才一露面,這兩位上官便一通冷嘲熱諷。

    “謝少卿真是好大的架子,好大的官威啊!”禦史監督查司的左副督禦史王琨冷笑說道。

    話音剛落,詹事府詹事,張齡亦冷笑著介面道,“王大人所言極是!如今便不將我等上官放在眼裡,再過幾年,恐怕連當今聖上也不放在眼裡了吧?——區區正五品大獄寺少卿,見到上官卻不行禮,豈有此理!”

    “張大人說笑了,下官正要向您兩位行禮……”

    張齡聞言眼睛一瞪,怒聲說道,“這麼說,是本官的不是咯?”

    “大人說笑了……”謝安微笑地陪著不是,可熟悉他的人卻知道,一般謝安臉上掛著幾分淡淡笑容的時候,心中多半已是盛怒非常。

    毋庸置疑,望著那面帶怒容的兩位朝中正三品大員,謝安心中暗自打起了鬼主意。

    平心而論,倘若是王琨、張齡二人說話客氣一些,謝安倒也能不計前嫌,放了他們那兩個不長眼的兒子,可眼下嘛……

    在周儀疑惑的目光下,謝安恭恭敬敬地將王琨、張齡二人迎入三堂,還吩咐衙役替他二人拿來椅子、奉上香茶。

    王琨、張齡見此,臉上的怒意這才稍稍緩解,大模大樣地坐在椅子上。

    望著謝安那卑躬屈膝的模樣,讓周儀倍感驚愕。

    就在周儀暗以為謝安畏懼了王琨、張齡二人的權勢時,忽然,坐在主審官位置上的謝安面色一改,沉著臉重重一摔手中驚堂木。

    “升堂!”

    “升堂?”王琨、張齡正從衙役手中接過茶杯,聞言愣了愣,卻見謝安面色一沉,冷笑說道,“本官說的沒聽到麼?!”

    充當衙役的項青早就知道謝安不會如此輕易就屈服,聞言嘿嘿暗笑一聲,高呼[威武],那五名衙役愣了愣,倒也跟了上來。

    抬手一指張傑的父親,朝中正三品官,詹事府詹事張齡,謝安淡淡說道,“堂下何人?因何事鳴鼓?細細說來!”

    王琨、張齡二人愣住了,他們沒想到謝安一坐到主審官的位子上,便判若兩人。

    想了想,張齡皺眉說道,“今日本官與王大人一同前來,乃是為我二人之子,聽說,謝少卿將他二人關入了牢獄,可有此事?”最後四個字,語氣頗為強烈,仿佛在質問謝安一般。

    謝安聞言冷笑一聲,淡淡說道,“張大人是吧?你這是在和誰說話啊?”

    張齡愣了愣,皺眉望著謝安說道,“自然是與謝少卿……”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謝安打斷了。

    只見謝安面色一沉,狠狠一摔手中驚堂木,怒聲斥道,“既知與本官說話,何以還如此放肆?!”

    “你……”

    “本官乃大獄寺少卿,升堂之時,本官最大……本官念在你二人亦是朝中重臣,倍加禮讓,可你張大人呢?端著茶盞好是愜意啊!難道張大人不曉得,即便你身為三品大員,但在此大獄寺,亦要起身向本官回話麼?!”

    “好你個謝安!”張齡聞言大怒,憤怒地瞪著謝安,謝安撇嘴冷笑一聲,淡淡說道,“怎麼?難道本官說的不對麼?——要不要本官與你到刑部本署去對峙一番啊?別說刑部,就算是到了陛下面前,本官亦有理有據!”

    張齡終歸是朝中正三品的大臣,清楚大獄寺正卿、少卿在升堂受理案子時見官大三級的特權,聞言即便是心中不忿,也不得不放下茶杯,起身拱手說話,將方才的話再次重複了一遍,而話中的語氣,也稍稍放緩了一些。

    然而他眼中的怒意,卻絲毫唯有減輕。

    謝安舔了舔嘴唇。

    “張大人,本官問你……唔?張大人怎得不起身啊?難道這麼快又忘了?”

    即便張齡氣地面色漲紅,卻也不得不起身,拱手說道,“少卿大人有何指教?”

    “啊呀,你看看我,被張大人這一打岔,本官竟然忘卻想說什麼了……張大人且坐!”

    “你!”張齡聞言大怒,恨恨地瞪著謝安,坐回位中,卻沒想到他剛剛坐下,謝安又喚了他一聲,待張齡不情願地站起身,卻見謝安眼中閃過一絲戲謔笑容,笑著說道,“哎呀,本官又忘了……張大人且坐!”

    張齡氣地渾身顫抖,一屁股又坐在椅子上,尚未坐穩,謝安又說話了。

    這次,他可不願再起身了。

    謝安嘴角揚起幾分笑意,淡淡說道,“張大人,關於你家公子,本官想聽聽張大人的看法……唔?本官與你說話,張大人何以不起身回話,莫非藐視公堂不成?!”

    “你……你敢戲耍本官?”張齡心中激氣,勃然大怒地瞪著謝安,事到如今,他哪裡還會不知,是謝安故意在耍他罷了,為了就是報方才他用話擠兌謝安,叫謝安向他行禮這一箭之仇。

    “戲耍?”謝安聳了聳肩,一副很無辜的樣子,淡淡說道,“張大人啊,這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啊,凡事要講證據的,無憑無據,那就是誹謗朝廷命官,換而言之,便是目無國法,目無天子……”

    “你!”張齡氣地滿臉通紅,指著謝安說道,“證據?你方才來來回回叫本官站起、坐下,難道不是戲耍本官麼?”

    “張大人這話說的,本官乃大獄寺少卿,升堂之時,本官最大,本官問張大人話,張大人自然要起身,此為禮數!難道本官說的不對麼?”

    “那你來來回回那般多次,又作何解釋?”

    “這個嘛,便只能怪張大人了,本官一直注意著張大人臉上的憤色,一時不慎,將心中要說的話忘卻了……”

    “強詞奪理!——你分明就是在戲耍本官!”

    “嘿!——張大人莫要血口噴人,你說本官戲耍你,可有證據啊?張大人此次興師問罪,本官親自出府相迎不說,還叫人端來座椅,奉上香茶,從始至終,對張大人畢恭畢敬……如此,張大人還不知足麼?——張大人可莫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到底是誰欺人太甚?

    張齡氣地一句話說不出來,見此,座旁禦史監督查司的左副督禦史王琨幫著同僚說話,張口說道,“謝少卿,這便是你的不是了……”

    “這位是禦史監督查司的左副督禦史,王琨王大人吧?”

    見謝安的目光望向自己,王琨微微皺了皺眉,說道,“是本官!”

    擺著張齡這前車之鑒在眼前,王琨下意識地便想到謝安這是準備向自己發難了,心中暗自警惕。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謝安臉上堆滿了笑容,拱拱手頗為客氣地說道,“原來是禦史監督查司的王大人……王大人坐著回話便是,王大人的威名,下官可是早有耳聞,今日一見,幸甚,幸甚!”

    王琨聞言心中愕然,搞不懂那謝安究竟想搞什麼鬼。

    忽然,他心中一動。

    莫非是小子見自己是禦史監的官員,心中畏懼?

    想到這裡,王琨淡淡一笑,神色亦越發得意起來,張口說道,“少卿大人言過了,本官也不過是三品朝臣罷了,在這堂上,不比少卿大人尊貴……”

    “王大人說得哪裡話,”謝安擺了擺手,連忙說道,“雖說同樣是三品官,可王大人行走于禦史監,下官又豈敢怠慢?”

    果然!這小子害怕自己禦史監的職位!

    王琨心中暗自得意,淡淡說道,“既然如此,本官的犬子……”

    “理當,理當!王大人放心,本官眼下便叫人將王公子請來……”謝安極為客氣地說道,然而心中卻暗自冷笑。

    難道是他真的畏懼王琨禦史監督查司的左副督禦史的職位麼?

    當然不是!

    謝安只是在給王琨下套罷了!

    同樣是正三品的朝中大官,謝安故意將王琨捧得很高,卻對張齡百般不客氣,為的就是挑起後者心中的不滿罷了。

    說白了一句話,挑撥離間,分化這兩位朝中三品大臣,逐一擊破!

    或許有人會覺得,王琨與張齡也是久經官場之事的朝中大臣,難道如此輕易就會中計?

    然而事實上,人就是這麼一種奇妙的生物,在遇到不公平的待遇時,人往往會更傾向於嫉恨得利的那一方。

    就好比眼下,張齡雖然對謝安怠慢自己極為不滿,但是當他見謝安對自己的同僚王琨卻極為客氣時,心中便有了一種仿佛受到不公平待遇的怒意。

    同樣是正三品官,憑什麼你王琨就能被這個小子如此尊重,而我卻被他百般奚落呢?

    這顯然是張齡張大人此刻心中最真實的寫照,尤其是當他注意到王琨臉上那幾分悠然自得的得意之色時,心中這份怒意尤為明顯。

    不得不說,即便是久經考驗的朝中大臣,但是在心理學這方面,可要比謝安遜色許久,畢竟,心理學是無數位學者、專家就人性方面總結出來的知識,是相當深奧、高明的一門學問。

    果然,當聽到謝安故意為之的挑撥之詞時,張齡不出意外地皺了皺眉。

    “那本官的兒子呢?”

    “這個嘛……”見對方中計,謝安臉上故意擺起幾分冷淡,淡淡說道,“張大人的公子,本官尚未審問完畢……”

    明明同樣是正三品官,所受到的待遇卻不相同,張齡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不渝說道,“謝少卿這話什麼意思?同樣是犯了事,何以本官的犬子要問罪於牢中,王大人的公子可以無罪釋放?——本官身為詹事府詹事,倘若謝少卿不給本官一個解釋,本官定不善罷甘休!”

    說實話,張齡的話本是針對謝安,可言者無心,聽著有意,王琨聽了感覺很是不舒服,只不過礙于二人一同為太子李煒效力,因此不想節外生枝罷了。

    謝安心下暗笑,故意板著臉對張齡說道,“張大人給本官擺什麼臉色?——詹事府?嘿!不過是伺候東宮家眷起居的司署,說得難聽些,不過東宮太子殿下的家奴、家僕,何以如此趾高氣揚,也不怕惹人恥笑!”

    “你……你小小大獄寺少卿,竟然污蔑詹事府?”

    “污蔑?可笑!——王大人,您倒是說句公道話,這詹事府,可是伺候東宮家眷起居的司署?下官可有污蔑半句?”謝安故意將禍水引向王琨。

    “這個……話是這麼說,可少卿大人這般說,也不大合適……”王琨臉上露出幾分為難,一來是謝安此前對他極為客氣,俗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二來嘛,謝安說的都是實話,何來一句污蔑之詞。

    “你看,王大人也這麼認為!”謝安斷章取義地總結了王琨的話。

    “王琨,你什麼意思?”張齡難以置信地望著王琨。

    望了一眼仿佛站在自己這邊的謝安,王琨皺眉望了一眼張齡,見同為太子一派的同僚,竟然當著外人的面對自己如此無禮,心中也是暗暗生氣,皺眉說道,“本官說什麼了?本官只是就事論事!你詹事府是做什麼的,冀京人人皆知……”

    “王琨,同為正三品官,你少仗著自己是禦史監的人,就對張某擺譜!”

    “你!張大人莫要血口噴人,眾目睽睽之下,王某可曾說你張大人一句不是?”說著,望著同僚那不忿的目光,王琨勉強壓下心中的憤怒,轉頭對謝安說道,“少卿大人,犬子與張大人之子一同犯事,少卿大人只釋放犬子一人,這實在有些不妥,望少卿大人……”

    “這個嘛……”謝安故意裝出為難之色,望了一眼張齡,在猶豫了半響後,這才點了點頭,說道,“好吧,就看在王大人面子上……”

    見謝安如此識趣,王琨自是心中滿意,可張齡一聽,心中卻更是惱怒。

    想想也是,同為正三品朝臣,他張齡可以淪落到要靠著王琨的面子做人?

    想到這裡,張齡望向王琨的眼神,隱隱露出了幾分怨恨。

    謝安故意裝作沒看到,咳嗽一聲,好似煽風點火般對眾衙役說道,“還不快將王大人的公子請出來?——哦,對對,還有張大人的兒子,看在王大人的面子上,一併放了吧!”

    “是!”一干衙役一聽,當即去牢中將王涵、張傑二人放了出來。

    不多時,衣衫淩亂的王涵與張傑二人便被衙役押著來到堂中。

    王琨細細一瞧,見自己的兒子衣衫不整、狼狽不堪,本有些不渝,可再一看到張傑屁股處因為受刑而導致的斑斑血跡,心下倒是舒坦了許久。

    可他舒坦,張齡可不舒坦。

    同樣是朝中三品官,兩個兒子同樣是故意來惹事的,為何一個要動用仗刑,一個卻絲毫無損呢?

    再一回想起剛才謝安對王琨恭敬的樣子,張齡心中憤怒難以遏制,一把抱過自己兒子,憤怒地望著謝安與王琨。

    謝安一看張齡神色就知道此人已處在爆發邊緣,故意說道,“張傑,今日若不是王大人替你求情,本官定不饒你!——倘若下次還來惹事生非,本官絕不客氣!”

    果然,張齡聽罷勃然大怒,怒視著謝安說道,“好,好,謝少卿,今日之事,本官他日定有厚報!”說到這裡,他有意無意地望了一眼王琨。

    王琨瞧見,面色當即沉了下來,雖悶不吭聲,但心中卻尤為震怒:好啊!我好心將你兒子救了出來,你還這般無禮待我?

    他二人對視時神色的改變,謝安瞧著一清二楚,心中暗笑之餘,抬手指了指頭頂上方的匾額,淡淡說道,“張大人,你瞧本官頭頂上那塊匾額,可曾聽著[我在乎]三個字?”

    張齡皺了皺眉,心中不解,抬頭瞧了一眼那塊刻著正大光明的匾額,正要說話,卻見其子張傑渾身一顫,拉著父親的衣袖連連說道,“父親,莫要說了,快帶孩兒回府吧……”

    顯然,這位不可一世的紈絝子弟,可被謝安折騰慘了。

    “你等著!”怒斥了謝安一句,張齡瞥了一眼來時與他一同前來的同僚王琨,冷哼一聲,竟不顧後者,帶著拂袖而去。

    謝安偷偷望了一眼王琨的神色,見他滿臉鐵青望著離去的張齡,心下暗笑。

    “少卿大人,既然如此,我父子二人便告辭了……”

    “王大人言重了,王大人不計較下官對王大人公子無禮,下官已感激不盡……說起來,那張詹事當真是無禮,王大人如此幫他,他竟那般不識趣……”

    “唔……”王琨微微點了點頭,皺眉說道,“詹事府向來仗著他們是太子殿下親信,對我等……”說到這裡,他忽然醒悟了什麼,咳嗽一聲,笑道,“你瞧本官,說這些不相干的作甚……少卿大人,今日之事,本官回去後定會好好教訓犬子,為少卿大人出氣……”

    “王大人言重了,下官覺得,倘若不是張詹事之子挑唆,王公子又豈會做出這等損人不利己的事?”說著,謝安望了一眼獨自生悶氣的王涵,故意搖頭說道,“你瞧瞧,據說王公子平日裡還與那張詹事之子頗為友好,然那張詹事之子動起手來,卻這般心狠……”說著,他便將他如何裁斷之事告訴了王琨,只是掠過了一些事。

    正如謝安所料,王琨聞言皺了皺眉,壓低聲音詢問自己的兒子。

    “當真?”

    王涵此刻心中還滿是被張傑[背叛]的怒氣,聞言恨恨地點了點頭。

    “豈有此理!”

    望著來時仿佛一個鼻子出氣的王琨、張齡父子倆,回去時卻仿佛陌生人一般,謝安心中暗自好笑。

    確實挺有意思的,挑撥這些傢伙……

    啊,不行不行,這樣下去自己豈不是跟那個瘋女人一樣了?

    謝安暗自拍著胸口,不知為何,他仿佛有些理解長孫湘雨了,理解她為何會熱衷於挑撥人心。

    不過一想到自己讓那王琨、張齡幾乎反目成仇,謝安心中依然感覺有些得意。

    而見謝安不動聲色便化解了王琨、張齡這兩位朝中三品大員的苛責,反而弄得他們倆險些反目成仇,無論是項青、羅超、還是周儀,亦或是堂上那五名衙役,都為之暗暗心驚,對謝安的本事也有了進一步的瞭解。

    這位少卿大人,果然是一位不好相與的狠角色啊!

    一想到那些與謝安不對付的大獄寺官吏,周儀臉上不禁浮現出幾分幸災樂禍的笑意。

    此後相安無事,不知不覺到了傍晚時分,謝安總算是批閱完了那一疊厚厚的案卷,他拖著疲憊的身軀,與項青、羅超二人回東公府。

    畢竟眼下那位名為金鈴兒的鬼姬還惦記著他謝安的人頭,住在府外,別說梁丘舞不放心,就連謝安自個,也有些膽戰心驚。

    一路說笑來到東公府前廳,謝安老遠就望見梁丘舞正坐在正廳與長孫湘雨說著什麼,從旁,東軍神武營另外兩位副將,嚴開以及陳綱二人也在。

    謝安本打算像獻寶似的,將今日的遭遇向自己妻子述說一遍,可望著梁丘舞那副神色,他本能地感覺到了什麼,疑惑問道,“出什麼事了?”

    只見梁丘舞顰眉微微歎了口氣,沉聲說道,“方才從兵部得到的消息,呂伯伯之子,呂帆呂可亭,率軍攻打叛軍所在函谷關時,有一賊將孤身殺入亂軍之中,將呂大哥一刀斬于馬下……”

    謝安聞言一驚,整個人都呆住了,低聲喃喃自語。

    “不會吧……這麼准?”

    梁丘舞愣了愣,詫異問道,“安,你說什麼?”

    “不,沒,沒什麼……”謝安連連搖頭,然而看他神色,卻有幾分不自然。

    “當真?你面色不大對勁啊?怎麼了?”梁丘舞帶著幾分擔憂問道。

    “真沒事,真的……”搖了搖頭,謝安岔開話題問道,“南國公之子的武藝很差麼?”

    話音剛落,便聽羅超在旁用一貫冷漠的語氣沉聲說道,“在我之上!”

    瞧了瞧羅超,謝安納悶問道,“那怎麼會在千軍萬馬之中,被人一刀殺了?”

    “我等亦百思不得其解!”微微皺了皺眉,梁丘舞搖頭說道,“作為我四鎮之一,呂大哥亦是自幼習武,很難想像他會在沙場上被人所殺,而且還是在諸多護衛之中,被一人單槍匹馬所殺……”

    “叛軍中有這等人物?”長孫湘雨詫異問道。

    “此前我也不曾聽說過,”梁丘舞微微搖了搖頭,神色微變,沉聲說道,“倘若戰報屬實,那麼……那個殺害呂大哥的賊將,武藝多半要在我與四殿下之上……難以置信!”

    此言一出,屋內頓時鴉雀無聲,誰都知道,梁丘舞以及四皇子李茂,代表著大周最高戰力,然而,一個籍籍無名的叛軍將領,卻有著匹敵梁丘舞與李茂,甚至是超過他二人的武藝,這如何讓人信服?

    “西部的戰況,恐怕不妙了……”

    正如梁丘舞所言,自呂帆戰死後半月,洛陽叛軍士氣越來越高,兵出汜水關,反攻豫州,西征軍屢戰屢敗,無奈退至大樑死守,急發書信向冀京求援。

    數日後,暫領指揮權的大將楊應,同樣被那斬殺呂帆的賊將在戰場上一刀斬落馬下,近十萬賊軍攻破大樑,兩萬南軍陷陣營折損大半,其餘兵馬,亦死傷無數。

    至此,西征洛陽叛軍的兵馬,全線敗退,潰不成軍。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9 11:10 AM

第六十二章 多事之秋

    當日用過晚飯,像以往一樣,粱丘舞回到自已【房】中,美美地泡了個澡。

    而當她洗完澡,換上一身較為普通的衣服來到謝安【房】中時,卻發現房內空無一人。

    “伊伊,安人呢?”

    “一個時辰前,奴婢好似在後院的園子裡瞧見過”

    “園牟裡?”

    粱丘舞著實有些驚訝,因為憑著她對謝安的瞭解,謝安向來不會去關注府內的huā革,就算那些鮮huā開著再茂盛、奪目,謝安恐怕也不會多瞥一眼。

    今天這是怎麼了?難道……

    抱著心中的幾分疑問,梁丘舞朝著後院的園子走去,果然瞧見了正站在一棵樹下發呆的謝安,與平日裡一貫開朗的他不同,此刻的他,就算是粱丘舞也看得出他心事重重。

    “怎麼了?”移步到謝安身後,粱丘舞輕輕喚道。

    “唔?”可能是未注意到身後有人靠近吧,謝安驚地雙肩微微一顫,待轉過頭來瞧見粱丘舞,臉上露出幾分苦笑,無奈說道”“舞,是你啊,嚇我一跳……”

    望著謝安面上的愁容,粱丘舞微微一笑,繼而猶豫一下,帶著幾分不自然,低聲溫柔說道”“何事愁眉不展?夫君”

    “夫君?”謝安詫異地望著粱丘舞。

    卻見粱丘舞面上浮現幾分嫣紅,低著頭吞吞吐吐地說道”“聽伊伊說,這樣喚你,你會開心許多?”

    “呵”謝安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在微微歎了口氣後,點頭說道”“謝謝我沒有不開心”我只是”說著,他抬起手,撫摸著面前那棵樹木粗糙的樹皮。

    “莫非是因為呂家的事?”粱丘舞雖然不怎麼聰明,但好歹也猜得到這一點。

    謝安點點頭,又搖搖頭,不置可否。

    望著謝安那讓自己無法捉摸的表情,粱丘舞顰眉思付了一番,輕聲說道”“不過出府散散心吧?趁著時辰還早……”

    “現在?”謝安略有些驚訝地抬起頭,望了一眼天色,發現此刻正值黃昏,天色漸暗”但離夜幕降臨倒還是有些時間。

    想了想,謝安點了點頭,繼而”他好似想到了什麼,說道”“你要回房去拿那柄刀麼?”

    也難怪謝安這麼說”畢竟昨日”他與粱丘舞到南國公府邸,在回來的途中,粱丘舞正是因為身旁沒有合適的兵器,這才險些被那個叫做金鈴兒的危樓女刺客打地遍體蟒傷。

    “算了,你不是就帶著麼?”粱丘舞微笑著望了一眼謝安掛在腰間的寶劍”那是她曾經的佩劍。

    謝安聞言略微有些尷尬,畢竟他帶上這柄寶劍的原因”並不完全在於是粱丘舞將這柄劍託付給他,只是單純地,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有幾分男兒氣概罷了,否則,他一個大獄寺的文官,帶什麼劍?

    出了東公府,二人順著朝陽街向東走去,由於粱丘舞此刻穿的是一身較為平常的女性裝束,而謝安又在用飯前換下了他大獄寺少卿的官服,以至於當他二人走在大街上時,像極了一對年輕的夫婦。

    唔,事實上也是夫婦。

    女裝時的粱丘舞,除了膚色並不是那樣白暫外,堪稱是一位美人,而謝安雖然看似只有十六七歲,不過倒也是眉清目秀,再加上他今日心事重重,臉上的表情不像平日那樣的輕浮,穩重許多,再加上那腰間所佩的那柄寶劍,倒還真有些郎才女貌的意思,使得街上來來往往的百姓在路過瞧見他二人時,不禁發出嘖嘖的稱讚之聲。

    那些嘖嘖稱讚之聲,讓粱丘舞雙頰灼熱,面色緋紅,神色很是緊張,她不由暗暗後悔,後悔自己沒有換一身衣服就陪謝安出來。

    也難怪,畢竟她從小都做男兒般打扮,如今穿著女兒家的裝束在街頭巷尾閒逛,這事她可從來沒有做過,以至於將周圍來往百姓對她的稱讚之聲,誤繽為是嘲諷、取笑,羞憤難當。

    或許是注意到了身旁的麗人那拘謹、難堪的神色,謝安眼中露出幾分納悶,轉念一想,頓時明白過來,壓低聲音說道”“舞,那些人可不是在笑話你哦,他們只是在驚歎你的美貌罷了”

    “真的?”粱丘舞有些怯怯地抬起頭,望了一眼周圍那些行人的目光,發現正如謝安所言,那些人並非在笑話她,不過即便如此,她還是有些在意,咬了咬嘴唇,略顯扭扭捏捏地說道“我的穿著,不覺地很怪異麼?

    都怪伊伊,我都說不要了,非要我穿”

    說實話,謝安此前早就知道粱丘舞對自己的外貌很是沒有自信,甚至隱隱還有些自卑,但見這個笨女人在意到這份上,他不禁有些好笑。

    “我倒是覺得這一身很合適你!”謝安輕笑著給粱丘舞打氣。

    “真的?

    安,你知道的,我討厭別人騙我,尤其是你”

    “是啦!

    要是你覺得我在騙你的話,你就動用那什麼家法吧!”

    “那那好吧就當是你沒騙我”儘管是聽似心不在焉的話,不過她眼中卻不由浮現出幾分喜悅。

    謝安無奈地搖了搖頭,正要提腳繼續向前走,忽然,拐角處有一個小女孩提著婁子蹦蹦跳跳地跑了出來,一頭撞在謝安身上,摔倒在地,她手中所提的藍子中,那些白嫩、水靈的嫩豆腐,頓時將謝安才穿了一日的褲子弄huā了。

    可能是見闖了禍吧,那個小女孩頓時就呆住了,跌坐在地傻傻地望著謝安。

    望著那個小女孩一臉呆滯的模樣,謝安故意板起臉來,說道“小鬼,看你做的好事……”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那個小女孩小嘴一扁,哇哇哭出聲來。

    見此,謝安不由也有些心慌哭笑不得地說道“喂喂喂,你哭什麼啊?該哭的是我吧?

    不許哭了!聽到沒?不許哭了!一好好好,大哥哥錯了大哥哥跟你開個玩笑嘛,別哭別哭”

    “安!

    跟一個小孩子計較什麼?”粱丘舞略帶責怪地望了他一眼,蹲下身來,摸了摸小女孩的腦袋溫柔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呀?”

    可能是覺得粱丘舞比旁邊那個洶神惡煞m男人和藹親切多了,小

    女孩止住哭聲,怯怯說道“芬芬……”

    “哦,叫芬芬呀,是替你娘親上集市買的豆腐麼?真乖”

    “娘親說晚上做菜要用到……”

    “嗯真乖!

    抱歉哦,撞散了你的籃子”摸了摸小傢伙的腦袋,粱丘舞在腰間摸了摸繼而雙眉一皺抬起頭望向謝安,正要說話,卻見謝安遞給她一塊碎銀子。

    “…”愣愣地望著談安半天,粱丘舞好似是想到了什麼,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繼而將接過那塊碎銀子,將它放在小傢伙手中溫柔說道“用這些銀子再去買一份,好嗎?”

    小女孩點點頭,乖巧地說道“謝謝大姐姐”說著,她有些畏懼地望向謝安,怯怯說道“謝謝大哥哥……”

    只見謝安哼了哼,故意板起臉說道“今天是這位大姐姐替你求情…以後記得不許在轉角處奔跑,知道嗎?要是碰到像我一樣兇狠的人,非得狠狠打你一頓!我可是很凶的記住了麼?”

    “記住了”小女孩怯怯地點點頭,感激地望了眼粱丘舞,拎著籃子跑開了。

    望著小女孩離去的背影,粱丘舞緩緩站起身來,望著自己的夫婿沒好氣說道“你呀,就是多事!一早準備好銀子賠她了,你還嚇她做什麼?”

    “我這是在教她萬一這個小鬼不吸取教訓,日後再碰到像我一樣兇神惡煞的人,倒楣的可是她!”說著,謝安板起臉來,沉聲說道“怎麼樣,是不是很嚇人?”

    無奈地望了一眼自己的丈夫,粱丘舞又好氣又好笑,搖搖頭說道“兇神惡煞不至於,頑劣成性倒是真的!一眼下你已是大獄寺少卿了,整天還跟個小孩子一樣!”

    “喂喂喂,你這樣說很傷人啊哦,對了,你污蔑我就是污蔑你自己哦,我是小孩,那你呢?小孩的妻?嘿嘿!

    沒話說了吧?”

    “瞧瞧你的話,還說不是小孩子”粱丘舞無奈地搖頭歎了口氣,頗有種嫁人不淑的意思。

    “…”饒是謝安辯才過人,這會兒也是啞口無言,氣悶地望向四周,忽然,他的目光變得凝重了。

    “這是”謝安驚愕地發現,他們不知何時竟來到了南國公府的那條街道。

    臉上的笑容漸漸退去,謝安默默地來到了距離南國公府大約二十幾丈遠的小巷岔道,伸手撫摸著一堵民居的牆壁。

    “半年多前,我也站在這裡,遠遠望著那位呂家公子在府外接皇命出征,我還咒他有去無回……是不是很卑鄙?”

    “安……”

    “可我真的沒想到我真不是有意不,是有意,但不是…”謝安的話,顯得有些混亂、毫無頭緒。

    望著謝安眼中那無法言喻的沉重,粱丘舞走上前去,輕聲說道“安,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覺得,你當初也只是為了發洩下心中的怨恨罷了…再說,我不覺得你那一句為了洩憤的話,便導致呂大哥…

    “他死不死管我屁事?我只是……”

    “只是覺得自己對不起那位婉兒姐?”

    “…”謝安沉默了,過了半響,這才苦笑著自嘲說道“我由衷希望她能得到一個好歸宿,卻沒想到…這感覺好像就是我親手…

    “安!”微微歎了口氣,粱丘舞輕輕摟著謝安的肩膀,低聲說道“嫉恨,只要是人,都會有…還記得麼?當初你對我做了那樣的事,我也恨不得將你碎屍萬段……”

    兄…你確定你這是在安慰我?”

    “是呀!”粱丘舞疑惑地望著謝安,繼而溫柔說道“你或許稱不上是謙謙君子,某些時候做事的方式亦有些類同於小人,欲達目的、不擇手段,性格輕浮、好色、貪財又不成熟、穩重,性子頑劣地跟個小孩子似的,但是,你始終貫徹著自己的信念與【道】德底線k飯之恩必償,睚眥之怨必報】,活得很是直率,不似世人那般虛偽…”

    “……………”

    “知夫莫若妻無論他人如何評價,為妻覺得,夫君無愧於他人,無愧於心……”

    “這評價可真是怎麼說呢患得患失,對,患得患失你真的是在安慰我麼?”

    望著謝安一臉沒好氣的表情粱丘舞在笑搖了搖頭,岔開話題說道……,不時去麼?”

    ,”

    ”謝安聞言轉過頭去”默默地望著南國公府府門左右懸掛的白紙燈籠。

    “我現在去不合適!一回去吧,我累了”

    “嗯……”

    “舞……”

    “唔?”

    “得空的時候,替我到那南國公府……”

    “為妻記住了,明日到軍營點卯後,我走一遭南公府吧”

    “拜託了……”

    平心而論,謝安真的很想入府去安慰安慰那位曾經有大恩於他的女子,如今的南國公府兒媳,曾經的廣陵富豪蘇家之女”蘇婉。

    但是謝安也知道,他這個時候去安慰她,不怎麼合適,哪怕她不多想,南國公不多想,可左右的街坊呢?

    倘若因此惹來閒言閒語,那可不是謝安希望看到的。

    次日,粱丘舞叫伊伊準備了水果、貢品,以及一些素衣素服,走了一趟南國公府,在安慰了南國公呂崧一陣後,她也見到了那個曾經有大恩于謝安,以至於謝安始終念念不忘的女人,蘇婉。

    當然,是以謝安正妻的身份。

    而謝安,在此後很長一段時間內,為了避嫌都沒有再到南國公府,因為他不想給蘇婉惹來麻煩,尤其是在這種極為敏感的時候。

    也不知為何,謝安似乎稍稍改了改他那【自】由散漫的性子,變得穩重了許多,每日兢兢業業地處理著大獄寺的公務,偶爾與孔文孔老爺子下下棋,而後者時而也向謝安教授一些斷案、為人處世、以及做官的經驗之談。

    值得一提的是,那些先前與謝安不對付的大獄寺的官吏,終究也只能向謝安屈服,只有幾個以捕頭為首的頑固分子尚在堅持。

    對於那些來負荊請罪的人,謝安其實沒想過如此輕易便饒過他們,好歹也要說教一番,不過由於呂家的事給他的觸動太大,他也沒有心情與這幫在孔老爺子口中無足輕重的人計較,心不在焉地說了幾句後,便叫他們恢復原來的職位。

    看似虎頭蛇尾的做法,卻意外地叫那些頑固堅持與謝安為難的捕頭們有些猶豫,倒也算是意外的收穫。

    半個月後,也就是四月底,南國公呂崧之子呂帆的遺體終於運回了冀京,大周天子下詔將他風光大葬。

    南國公府大辦喪事的那一日,其實謝安遠遠地去瞧過,但是最終沒有進去。

    而在這段期間,見洛陽的叛軍氣焰越來越囂張,大周天子下令再次組織兵馬西征,這讓包括太子李煒在內的眾皇子們有些蠢蠢欲動,畢竟當初四皇子李茂便是靠著軍功封王的,還因此得到了舉足輕重的權勢與地位。

    本來南國公呂崧有意要親自掛帥出征,為自己的兒子報仇雪恨,不過天子見他新嘗喪子之痛,好言安撫之餘,並未應允,而是將西征的事交給了當朝大將軍吳邦。

    一番明爭暗鬥之下,眾皇子們不約而同地將自己的心腹安插在新一輪的西征軍中,隨著當朝大將軍吳邦趕赴洛陽平叛。

    四月二十七日,當朝大將軍吳邦率八萬精銳,以及前番西征軍敗軍三、四萬人,合計十二萬大軍,攻打叛軍。

    初戰倒是收穫不小,將叛軍打地節節敗退,先後收復大粱、許縣、

    中牟、澩陽,就連汜水關也奪下。

    而五月初時,如同南國公呂崧之子呂帆、呂可亭一樣,當朝大將軍吳邦率領十二萬大軍勢如破竹,一路攻打到函谷關。

    想來也是,洛陽、長安一帶的叛軍,此前大多是南陽一帶的軍戶、百姓,哪裡是大周朝廷正規軍的對手,但是如同前一次一樣,在函谷關之下,西征軍再次嘗到了敗北的滋味。

    依然是那個不知姓甚名誰的賊軍將領,在十余萬大軍之中,竟將大周當朝大將軍吳邦斬落馬下,與斬殺呂帆時一模一樣,一刀。

    這使得新西征軍再次步上了前一次的後塵,大敗而回,一面在弘農一帶建立大片營寨,堵住叛軍反攻,一面發書向冀京求援。

    聽聞當朝大將軍吳邦竟在戰場上被一賊將一刀斬殺,大周天子又驚又怒,竟昏厥於朝上,這使得大周的動亂更是上了一個檔次。

    平日裡看似秋毫無犯的皇子們,以三皇子李慎為首,漸漸開始了對太子李煒的打壓,紛紛向其發難,即便是太子李煒,此時也是忙得焦頭爛額、疲于應付,哪裡還顧得上理會謝安與李壽二人。

    畢竟,他太子李煒真正的奪嫡對手,四皇子李茂、八皇子李賢,眼下可尚未回到京師。

    此刻的大周冀京,誠可謂是內憂外患,大周天子昏厥,難以理朝,眾皇子奪嫡之爭愈發激烈,兼之洛陽叛軍尾大不掉,就連早些年已安撫妥善的江南、江東一帶,也漸漸變得不穩起來。

    弘武二十三年五月十一日,大周天子昏迷在龍榻之餘,下詔命東宮太子李煒暫攝朝政,同時,叫丞相胤公、御史大夫孟讓,會同六部、九卿,輔佐太子李煒。

    無論對眾皇子還是對謝安而言,這都不是一個好消息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9 11:10 AM

第六十三章 料敵先機

    大周弘已能有二十三年七月,據謝安擔任大獄寺少卿之職,已有兩個月餘。

    在這兩個月裡,謝安用自己的朝中正五品官的月傣,外加一些從李壽那裡敲詐勒索的錢財,在朝陽街購買了一座府邸。

    大獄寺少卿謝府!

    而今日,正是謝府裝修完畢,他謝安設宴款待自己為數不多的朋友的日子。

    雖說只是一座占地不到東公府十分之一的府宅,內中的建築、擺設也沒有東公府氣派,但是謝安卻覺得頗為得意。

    誰能想到,當初在冀京走投無路、窮困潦倒的他,有朝一日還能買得起這樣的宅邸。

    “不錯吧?”站在府門內,環視著周遭的建築,謝安面帶喜色地對身旁李壽以及王旦說道。

    李壽點了點頭,面色古怪地說道”“不錯不錯,確實不錯對了,加上這次,你就欠我二萬二千三百六十兩銀子了,利息就算了,零頭本王也不要了,這二萬二千兩銀子,你打算什麼時候還啊?”

    聽到這句話,談安原有的好心情頓時被攪和了,瞥了一眼李壽,沒好氣說道“我說大哥,九殿下,您就不能緩一緩再提這件事?非要給我潑冷水是吧?不是說了嘛,兩年之內,我一定還清!”

    “兩年?”李壽愣了愣,詫異問道”“你一月多少傣祿?”

    “八百兩啊!”謝安聳聳肩說道。

    “八百兩?”李壽聞言倒抽一口冷氣,難以置信地說道”“一個月八百兩,你想在兩年之內還清?”

    “不信?你看我給你算”攬住李壽的肩膀,謝安扳著手指頭算道”“一個月八百對不對?那一年就是九千六百,再加上一些貼補啊,好歹也能湊個一萬兩吧?如此兩年就是兩萬兩,至於那兩千兩”再努力努力,也不是問題……”

    “不吃不喝?”李壽沒好氣地搖搖頭,奚落道。

    “吃喝是必須的,人不吃不喝還能活著?”

    “那你……”

    “嘿嘿!”詭異地笑了笑”謝安拍了拍李壽的肩膀,臉上浮出一副稱懂的偽表情,看得李壽倍感無語。

    “得了得了,你慢慢還吧”還十年也行,還二十年也行,再遲些等我老死了”你還給我兒子吧!

    要是這兩年你一日不落到我府上蹭飯,我可受不了!”李壽戲濤地笑著,他本來就不在意那些銀子,不過是與謝安開個玩笑罷了”別說兩萬兩,憑著謝安與他的交情,就算是十萬兩,他李壽也願意借。

    當然了,李壽是願意借,謝安可不好意思,畢竟這數目實在太大了。

    而謝安顯然也明白李壽這是在與他逗趣,聞言笑著說道”“那行,我就直接還你兒子吧……你趕緊努力吧!”

    或許是聽出了謝安話中的調侃意味,李壽微微一笑,而正打量謝安府上建築的王旦,聞言卻湊了過來,笑著說道”“少卿大人不知,殿下前些日子已喜得世子,算算日子,如今也已快滿月了”

    “什什麼?”謝安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瞅著李壽驚愕說道”“你當爹了?”

    “是啊!”提及此事,李壽臉上不由浮現出幾分笑意。

    “我……我怎麼不知道?”

    李壽聞言又好氣又好笑,哭笑不得地說道”“又不是你兒子,你【興】奮個什麼勁?”

    “我好歹也算個乾爹吧?一這孩子他娘誰啊?”

    李壽翻了翻白眼,沒好氣說道”“你不是見過麼?

    太原府牧王玄王大人府上的小女兒,幾個月前我與你吃酒的時候,她還替你斟過酒的……………”

    “有嗎?”謝安歪著腦袋望著李壽,想了半天,隱約想起好似有這麼一位,平日裡都不太出聲,也沒有什麼動靜,安分守己地讓謝安忽略了她的存在。

    “那……那位是嫂子?”“不然你以為呢?”

    “我以為你小子什麼時候坑不做聲地在屋裡藏了一位大美人呢,………”

    “你以為我是你?”李壽嗤笑著撇了撇嘴。

    “喂喂喂,你這話很傷人啊對了,雖然遲了,但還是祝你喜得貴子,另外,生兒子都不告訴我,有你的!”

    望著謝安那憤憤的目光,李壽哭笑不得,正要說話,王旦幫著解釋道”“大人誤會了,殿下本來是想告訴你的,可一聽說大人忙著處理堆積的公案,是故,便作罷了,打算待世子滿月,再請大人到府上赴宴!”

    倒不是王旦替李壽說話,畢竟在大周,生子確實不是一件什麼大事,也不會大張旗鼓地宴席親朋,畢竟也不知那臨產的嬰兒是男是女,生兒子固然是喜事,生女兒嘛,那就要遜色許多了,可別以為這大周人人都像謝安這般開明,看看長孫湘雨當年的遭遇就知道了。

    而與伊兒報喜】不同,滿月禮、百日禮,以及小兒周歲時的*周禮】,那才是值得大宴賓朋的喜事,尤其是晰周禮】,儀式非常隆重。

    “那還有幾日啊?滿月?”謝安問道。

    李壽想了想,說道“大概四五日吧怎麼?要送禮麼?”說著,他一臉戲濤地望著謝安。

    只見謝安撓撓頭,訕訕說道“如果婁說,你再借我兩百兩,我拿這些銀子去買些禮物,作為滿月禮不大合適哈?”

    李壽聞言險些氣噎,翻了翻白眼,不再跟謝安聊這些毫無營養的話,岔開輅題問道“說起來,你要搬出來,立宅定居,你那位竟然同意了?”

    他指的/顯然是謝安的妻子,粱丘舞。

    “提到這件事,一肚子心酸啊,…謝安誇張地搖頭歎息。

    而事實上,對於謝安買了宅邸,還弄個什麼謝府,粱丘舞並沒有什麼異議,更準確地說她最近對於讓謝安入贅粱丘家一事,也漸漸不再提及了。

    只是對於日後他夫婦二人的子嗣問題,她的態度還是那般強硬。

    要是她日後生的是兒子,必須從粱丘家的姓反過來說,如果生的是女兒的話,那就隨謝安的意思了。

    不過聽當時粱丘舞說話時的語氣,頗有種不生兒子誓不甘休的感覺。

    說實話她的難處,謝安也能理解,畢竟如今的粱丘家,只剩下她與她的爺爺粱丘公兩人粱丘公據說已經年過六旬,顯然不可能再生育,而倘若日後她與謝安的孩子再隨了父姓那她粱丘家可真的算是絕後了。

    而在謝安看來,用粱丘舞日後肚子裡生下的孩子,向粱丘家交換換粱丘舞下嫁給自己要是天下還有這種好事,那他謝安還奮鬥什麼啊,隨便娶個十幾位像粱丘舞這樣的女子,弄跨太子還不是妥妥的?

    雖然聽著有些無恥,但事實就是如此用這般小的代價便能娶到像粱丘舞這等女子,縱觀整個大周哪個男人會說我不願意?

    再說了,就算是跟粱丘家的姓,日後他倆的孩子,還不是一樣要管謝安叫爹?

    謝安唯一的顧慮在於,粱丘舞溫柔的時候自然是溫柔,可一旦發怒起來,那可是不得了,天崩地裂、山呼海嘯,正如她的huā名陝虎姬】,活脫脫就是一頭充滿野性、難以馴服的母虎。

    至於別的嘛,那就是這個女人似乎漸漸將他謝安也當成頑劣的小

    孩子照顧、管束了……

    當夕陽落下的時候,粱丘舞與伊伊二人也來到了謝安這座新的府邸,還有嚴開、陳綱、項青、羅超四位東軍神武營的副將。

    起初陳綱對謝安很是仇視,不過在謝安幫東公府解決了軍餉方面的問題後,他對謝安倒是客氣了許多,雖然還不像項青那般熟悉,但是路上碰到,好歹也會與謝安打招呼了,而對於謝安來說,這位陳二哥別動不動就想拔刀殺他,他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而至於長孫湘雨,這個女人在謝安府邸落成之前便搬了進來,還時不時地跟著謝安到大獄寺糾纏他,一會兒要謝安繼續教她那些有趣的常識,一會兒又要謝安帶他到處玩耍,弄地謝安不禁有些後悔當初承諾了她。

    由於在座的都是熟人,因此也沒什麼好顧忌的,酒過三巡後,眾人便聊起了近期的事,首當其衝,便是那位如今權勢滔天,代天子暫領朝政的東宮太子李煒,以及戰局越來越糜爛的洛陽戰場。

    “太子眼下可算是春風得意了,奉旨督領朝政啊,前些日子,又叫了一幫人去洛陽送死,黨同伐異,趁機剷除異己,難道朝中那些大臣看不出來麼?”東軍神武營中的老大哥嚴開端著酒盞歎了口氣。

    陳綱聞言皺了皺眉,沉聲說道”“照我說,要麼請小姐掛帥出征,要麼就請四殿下回朝,再這樣下去,這叛軍聲勢越來越大,何時才能平息叛亂?”

    “咯咯,平息叛亂?”長孫湘雨咯咯一笑,笑著說道“陳副將這話真是…嚴副將不是說了麼,太子可是在趁此機會剷除朝中異己罷了,哪裡是為了平叛?倘若當真為了平叛,他會擺著舞姐姐這位上將軍不顧,叫一幫蝦兵蟹將前往洛陽?

    看著吧,他是絕對不會叫舞姐姐出征的,至於四皇子李茂,更是想都不用想,倘若李茂回到冀京,哪還會有他李煒如今一手遮天的局面?一派出送死的,都是以三皇子李慎為首的、其餘皇子好不容易收攬的軍中將領、朝中大臣,太子自是想趁此機會削弱其餘皇子的實力,穩固自身,而對於其餘皇子而言,他們無非就是想效仿李茂以及舞姐姐,想立下赫赫軍功,提高自身在朝野的威望,只可惜,似那等凡夫俗子,豈能與舞姐姐相提並論?”

    此言一出,屋內眾人暗暗歎息。

    “確實”粱丘舞點了點頭,微微皺眉說道”“今曰我上朝時言及此事,欲請命叫我東軍神武營出征洛陽,可太子卻百般推脫”

    “靜姐姐雖是四鎮之一,可在外人看來,也屬四皇子李茂一派,

    如此,太子又豈會叫舞姐姐出征再獲赫赫軍功?”長孫湘雨撇嘴輕蔑一笑,繼而詫異說道“說起來,洛陽叛軍那不知名的賊將好生厲害小女子聽說,前些日子,此人竟又在戰場上孤身一人斬殺了大將軍吳邦……………”

    “唔,這份武力確實超乎尋常”粱丘舞聞言也皺了皺眉,沉聲說道”“這等猛將非但委身於賊,此前猶籍藉無名,這實在是叫人……………,難以信服!”

    “洛陽叛軍原本來自於南陽,前些日子,吏部已查過所有洛陽、

    南陽一帶武官並非發現有何異常換而言之,那賊將並非是武將出身……………”

    “你的意思是,南陽、洛陽、長安一帶的叛民中,還藏有著這等猛將?”粱丘舞難以置信地望著長孫湘雨。

    “只有這麼解釋了”長孫湘雨點了點頭繼而沉聲說道”“小妹分析過洛陽的戰報平心而論,叛軍用兵一般,也無甚奇妙計謀,之所以兩度在函谷關將西征大軍阻擋在關外,靠的就是不斷狙殺西征軍的將領……………”

    “派刺默”謝安愣了愣。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曾經來刺殺過自已的金陵刺殺行館危樓。

    “唔”長孫湘雨點了點頭,皺眉說道”“只要狙殺了西征軍的將領,即便是空有十萬兵馬,那又怎樣?不過是一盤散沙罷了”說到這裡,她轉頭望向粱丘舞,疑惑問道“舞姐姐做得到麼?在十二萬大軍之中,在眾侍衛護衛之中,將我朝中大將軍斬殺”

    “這個”粱丘舞猶豫了一下,搖搖頭說道”“倘若是率我東軍神武營一同,倒是不好說,可要是孤身一人的話,辦不到!”

    長孫湘雨聞言微微一驚,低聲說道”“這麼說,那賊將武力還在舞姐姐之上?”

    “多半是了……”

    “這可真是叫人意外”長孫湘雨微微皺眉,忽然,她好似想到了什麼,轉頭望向李壽,望著她咯咯輕笑起來。

    這種笑容,謝安太熟悉不過了,見此心中一驚,連忙說道”“喂,你要做什麼?”

    只見長孫湘雨舔了舔嘴唇,咯咯笑道”“眼下有一個天賜良機擺在九殿下眼前,就看九殿下,敢是不敢了!”

    李壽也不是蠢人,聞言皺眉說道”“長孫小姐的意思是,是要讓小

    王主動請纓,出征洛陽?”

    “咯咯”長孫湘雨笑了笑,聳聳肩說道”“眾皇子此前打著大義旗號,實則無非是想效仿四皇子李茂,借赫赫戰功上位,只可惜技不如人,失去了不少心腹之人,眼下,以三皇子李慎為首的眾皇子們,已有些被洛陽的叛軍打怕了,然而太子可不會就這樣放過三皇子小女子尋思著,他多半會借此剷除對他不利的眾皇子!”

    “這種事也辦得到?”王旦聞言驚愕說道”“即便是太子李煒,也無權利逼其餘皇子上戰場送死吧?再青,倘若他當真這麼做了,必定會使得朝中大臣議論紛紛,得不償失!”

    “膚淺!

    所以說你王旦也只是個凡人!”長孫湘雨輕蔑一笑,淡淡說道“太子根本不用逼其餘皇子去送死,他只需向如今聖上表明他欲親自出征的意思,他可是東宮太子,一國儲君,豈是輕易便能率軍親征的?無論是聖上,還是朝中大臣,自必會阻攔”

    “那不跟沒說一樣麼?有什麼改變麼?”粱丘舞有些不解地問道。

    長孫湘雨張張嘴望著粱丘舞,終究沒說出膚淺兩個字,轉頭望了一眼謝安,沒好氣說道”“你覺得呢?”

    “原來如此”在粱丘舞詫異的目光下,謝安微微皺了皺眉,接著長孫湘雨的話說道”“太子李煒需要要做的,只是向天子傳達一個他有心為國的意思,但事實上,他不可能在這種時候率軍親征看似毫無作用的一番話,卻能將其餘皇子逼上絕路,逼得他們只能就眼下的事做出表態,倘若爭搶著親自率軍西征,便是中了太子李煒借刀殺人的計,倘若不敢,畏畏縮縮,便是不如太子,日後自然也與皇位無緣……”

    “確實!”王旦點頭附和道,繼而抬頭望了一眼長孫湘雨,眼中充滿了敬佩。

    顯然,長孫湘雨不會在意王旦眼中的敬佩之色,轉頭對李壽說道”“除四皇子李茂與八皇子李賢外,如今在冀京的眾皇子中,威望以三皇子李慎居高,是故,依小女子看來,太子多半會對李慎發難,逼他做出抉擇…去,則多半戰死,不去,則失寵於聖上!

    小女子先前叫九殿下討好其餘皇子,九殿下做得如何?”

    “這個”李壽猶豫了一下,搖頭說道“只是偶爾上府拜會,尚無太大交集……”

    長孫湘雨微微皺了皺眉,似乎對這個進度有些不滿,在想了想後,說道”“罷了,明日,你親自到李慎府上,將小女子方才的話轉達於他,提醒他太子多半會針對他對了,可別說是我說的!”

    “唔”李壽點了點頭,繼而詫異問道“提醒三哥,這樣就能破壞太子的設計?”

    “當然不能!

    此乃陽謀,陽謀不存在破綻!”長孫湘雨淡淡說道“就算他李慎知道了太子欲謀害的事,那又怎麼樣?他終歸逃不掉,小女子只是想叫你借此與三皇子拉攏關係罷了,只要你取得他的信任,再在太子逼迫李慎時,主動請纓,替他攬下出征之事,如此非但可以不惹來李慎的猜忌,還會被他視為心腹愛弟,再者,在聖上面前,你也可以露一回臉至於其中那些為了籠絡人心、嘩眾取寵的話,就叫謝安替你準備吧,他對這方面很拿手!”

    “喂喂喂,你這算是在誇我麼?”謝安沒好氣地望著長孫湘雨,不過對於她的建議,他牢是暗暗點頭。

    “既可博得陛下寵信,又不至於惹來三皇子猜忌,反面會叫他將殿下視為心腹……一石三鳥!一高明!”王旦由衷讚歎著,忽然,他猶豫說道“可太子……能想到這招麼?”

    長孫湘雨輕笑一聲,淡淡說道”“可別小瞧了太子那幫幕僚,那些人,也是一等一的深謀之士!”

    不過還是比不上你啊……………

    望著仿佛做了一件無關緊要之事的長孫湘雨,屋內眾人對視一眼,很有默契地沒有說話。

    什麼叫做料敵先機?

    這就是!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9 12:48 PM

第六十四章 李壽的戰鬥(一)

    次日清晨,李壽領著王曰,拜訪了他的三哥李慎。

    李慎,今年二十五歲,比太子李煒小一歲,是當今大周天子李暨的第三個兒子,其母貴為皇宮中四妃之一,淑妃趙氏。

    自文武兼備的大皇子李勇過世後,其生母,也就是當今的皇后部氏,已不太在意皇宮內外的事物,整日裡都在後宮內專門為她建造的小

    禪院誦經念佛,為自己蒙難的兒子超度,說句難聽的,在外人眼裡跟死了沒多大區別。

    在如此一來,母憑子貴,太子李煒的生母貴妃陳氏便順理成章地成為皇宮內最具權勢的妃子,儘管天半由於顧念舊情、以及思念逝去的長子李勇,屢次回絕了朝中太子一黨大臣將部皇后廢除的建議,可整個冀京的人都知道,太子李煒的生母陳貴妃,那才是真正的、有實無名的皇后。

    而說到能與陳貴妃相抗衡的皇帝妃子,也只有三皇子李慎的生母、

    淑妃趙氏,四皇子李茂的生母、德妃薑氏,以及八皇子李賢的生母、賢妃曹氏三人,再加上陳貴妃,這四位天子的妃子便被人稱為後宮四夫人,執掌著後宮之內的權柄。

    四妃之中,以太子李茂的生母陳貴妃最具權勢,一來是母憑子貴,二來嘛,除了太子李煒之外,她還替天子生下一個兒子,那便是太子李煒同父同母的親兄弟,五皇子李承。

    但即便如此,在天子李劈因洛陽戰局昏厥、叫太子李煒暫領朝務之前,陳貴妃在後宮之中也不能說是一手遮天,畢竟其他三位皇帝妃子也不好惹。

    德妃姜氏的兒子,四皇子李茂,乃北疆大吏”官居正二品,封項王,手中握著北疆十余萬兵權,軍方眾望所歸:賢妃曹氏的兒子,八皇子李賢,屢次代大周天子尋訪江南,奉命督查漕運、鹽道、米道,並安撫數十年亦未徹底穩定下來的江南各郡縣,數年來使江南黑白兩道人士心悅誠服,尊稱其為賢王,雖手中無一兵一卒,卻能叫江南各郡縣知府府衙為其馬首是瞻:至於淑妃趙氏”她的兒子三皇子李慎雖然比不上之前兩位,但亦有著不弱的權勢,數年來韜晦養光、隱忍不動,聯合六皇子李孝、七皇子李彥,徐徐擴大朝中聲勢,即便是太子李煒,亦不敢過多得罪。

    據說”朝廷中的戶部之所以按兵不動,不投靠任何一位皇子,其中便有這位三皇子李慎的影子,當然了,這只是道聼塗説而已”但是至少,太子李煒沒能徹底把持禦史監”便正是這位三殿下在從中作梗。

    或許就是因為這位三皇子李慎在冀京吧,因此,四皇子李茂、八皇子李賢長年在外,倒也不擔心太子李煒在冀京無法無天,畢竟,李慎雖然權勢遠遠不如太子李煒,但好歹也有抵抗的實力,不至於被太子李煒一口吃掉。

    只可惜,這四足鼎立的局面,卻因為洛陽叛軍而徹底崩潰,無法再維持下去,如今奉旨暫督朝務的太子李煒,已不再是三皇子李慎能夠應付的了。

    正如長孫湘雨所糕,太子李煒身旁確實不乏能人,他一面代天子下擬招,令在北疆的四皇子李茂、江南的八皇子李賢不得擅動,一面使足了勁對付李慎,在得知洛陽叛軍的糜爛戰局後,以大義的名義,三番兩次將以李慎為首的三位皇子一派的武官、文臣派到洛陽送死,逐步瓦解李慎在朝中的實力,同時借自己控制的吏部便利,在朝中、在軍中安插自己的心腹。

    不得不說,李慎這些日子,活得並不是很舒坦。

    以至於當李壽瞧見這位以往並沒有多大交集的三哥時,能清楚地發現,自己這位三哥雙目凹陷、氣色不佳,顯然是有些日子沒有睡好了。

    李慎的府邸,在正陽街與朝陽街的交匯處附近的一條深巷中,既處於整個冀京的中心地帶,卻又不至於那般吵鬧,確實是一個好地方。

    在得聞下人稟告後,李慎親自出來迎接了李壽,倒不是說李慎有多麼多麼在乎這兄弟之情,只能說他比太子李煒會做人,不像太子那樣囂張跋扈。

    “1小九今日怎得有空來看望三哥?,…

    “三哥這話莫非是責怪小弟久久不曾來向三哥請安?”

    “啊?哈哈哈,小九多心了,三哥這可不是興師問罪喲……”

    說笑間,李慎將李壽請入府邸正再,在請李壽與王旦入席就坐後,當即吩咐府上家計奉上香茶款待。

    在李壽與李慎談笑期間,王旦細細觀察李慎這位三皇子殿下。

    單單看李慎的外表,王旦多半還會認為這是一位熱情好客、仁厚穩重的皇子,但是他知道,這位三殿下可不簡單。

    記得初至安樂王府時,王旦曾向李壽與謝安獻過一條進身之計,便是謝安曾經被粱丘舞逼問時所提及過的,聯合在冀京的諸位皇子,一同對付太子李煒。

    而李壽、謝安、王旦三人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位三皇子李慎,早在數年前就開始著手這件事,並順利地拉攏了六皇子李孝、七皇子李彥,三人暗中抱成一團,聯合抵禦太子李煒的滔天權勢。

    而且這件事李慎做的相當隱秘,就連長孫湘雨也不曾知情,若不是李壽早些日子聽她的建議,上府來拜訪李慎,恰巧撞見其餘兩位皇子急匆匆從府外走進來,恐怕還要被蒙在鼓裡。

    其實那時,六皇子李孝與七皇子李彥之所以那般焦急,無非就是聽說了他們安插在西征軍中的親信,在函谷關外被洛陽叛軍逐一狙殺的消息,覺得這是太子李煒借刀殺人之計,因此這才急著來與李慎商議。

    事後,李慎不難想像也狠狠訓了這兩個冒失的傢伙,不過說實話,對於這件事不知情的恐怕也只是李壽、謝安、長孫湘雨這些人了,因為他們一直以來都是置身於朝廷權利爭鬥的漩渦之外,只是局外人罷了”

    至於太子李煒,則多半是知曉的。

    不過話說回來,這也不是什麼能夠張揚的事,倘若弄地動靜太大”

    太子李煒叫禦史監參李慎一本,李慎恐怕也百口莫辯,或許正是因為這樣,李慎才對李壽這般客氣吧,畢竟李壽好歹也是封王的皇子,他李慎還不至於殺人滅口,最好的辦法,便是將李壽也拉攏到自己的陣營當中。

    在以往”李壽或許沒有什麼利用價值,他李慎也懶得招攬,但如今可不同”李慎很清楚,新任的大獄寺少卿謝安便是自己這位九弟的心腹,尤其當他聽說在殿試之上,那謝安在天子面前大為露臉”還使得粱丘舞、長孫湘雨、阮少舟、南國公呂崧等冀京舉足輕重的人物出面義助謝安,心中更是驚喜萬分。

    粱丘舞何許人?那可是大周冀京最高戰力,是冀京四鎮之一,手中握有東軍神武營兩萬騎兵,四皇子李茂為何遠在北疆”但其聲望還能在冀京軍方、兵部如日中天?

    說白了,一句話”李茂的威名,有四成來自于這個女人。

    炎虎姬這個名號,甚至娶比這個女人從二品的官位更為耀目。

    而長孫湘雨、阮少舟,那更是長孫家勢力的領軍人物,而長孫家,恰恰就是朝廷的中立派,不偏不倚,尚未聲明支持哪一方,倘若有幸能得到長孫家的支持,那可是一件不得了的事。

    至於最後的南國公呂家,本來李慎也是垂涎不已,只可惜,之前與洛陽叛軍一役,呂家損失慘重,長子呂帆戰死不說,就連南軍陷陣營亦是折損大半,即便天子從始至終沒有說一句指責、問罪的話,反而是好言安撫,但是誰都知道,南公府日後的聲勢,顯然會大打折扣,再難以與東公府等其他三鎮相提並論。

    不過歸根到底,南公府呂家眼下依然是四鎮之一,雖然此後不比以往,但怕若能得到呂家的暗中支持,李慎又豈會輕易放過?

    啊,李慎之所以想拉攏李壽的原因,只是在於謝安,就算粱丘舞、

    長孫湘雨等人在殿試時義助他只是巧合,他李慎也要拉攏李壽與謝安,畢竟大獄寺少卿這個職位,那可是舉足輕重的。

    別看只是少卿,可誰都知道,大獄寺正卿孔文那老頭子,已年近七旬,說句不客氣的話,活不了幾年了,而謝安既然能通過那個老頭的考驗,那麼日後,待那個老頭辭官告老、或者一命嗚呼,謝安毋庸置疑便能搖身一變,成為正三品的大獄寺正卿。

    那可是九卿之一啊,這些年來,李慎連散官都盡力拉攏,又會放過這位未來的九卿?

    而讓李慎感覺頗為舒坦的是,李壽似乎也有想投靠他的意思,話語中的矛頭直指太子李煒,滿臉惱色地指責太子李煒欺人太甚,隱隱有種走投無路,像投奔他的意思,直聽地李慎眉開眼笑,心中暗喜。

    “1小九所言極是”既是附和李壽的話,又是宣洩心中的苦悶,李慎歎了口氣,搖頭說道”“自父皇叫太子暫督朝政起,我們這位好二哥便愈發放肆了,黨同伐異、陷害忠良還有其母,那個賤人在宮中亦是那般囂張跋扈!”最後這句,他多半是聽說了自己在宮中的生母眼下的處境,因此愈加不忿。

    “誰說不是呢!

    小弟自知身份,從未想過要介入皇嗣之爭,只想安安穩穩過完這輩子可即便如此,二哥依然還不肯放過小弟,每逢遇見,百般嘲諷奚落不說,更叫宗人府克扣我安樂王府月傣”說到這裡,李壽已氣地滿臉漲紅,神色激憤。

    “1小九莫要激動,莫要激動”雖然是這麼勸,可李慎心中卻是暗喜,他哪裡知道,李壽所說的這些話,都是謝安教他的。

    正如長孫湘雨所言,謝安在拉攏人心、挑撥離間、嘩眾取寵等方面相當拿手,不比她遜色幾分。

    “小弟也算是明白了,如今二哥便不顧手足之情,日後登基為天子,難道還會善待小弟?

    無論是哪位哥哥做的天子之位,唯獨那二哥,1小弟不服!”

    李慎聽罷”雖然面色不改,然心中卻自以為得意,他自然想不到,李責這些話都是謝安所教”並且,謝安還讓李壽在他和長孫湘雨面前反復演過好幾次,直到不出絲毫差錯,這才來叫李壽來見李慎。

    “確實”我們那二哥,著實不具人君器量對了,1小九這番來,便是有意要與三哥聯手麼?”王旦聞言心中微微一驚,驚訝于李慎的心思縝密,在聽聞李壽這番伎自肺腑m話後,竟然還是這般平靜”細細審查李壽的真正來意。

    不過,他也不擔心,畢竟謝安與長孫湘雨”已就著李慎應有的反應”為李壽計畫好所有的話。

    “哦,三哥不提小弟還忘了”經李慎這麼一問,李壽故意裝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低聲說道”“三哥”你可要小心了,1小弟可聽說,太子欲謀劃三哥……”說著,他便將長孫湘雨昨日對眾人說過的話重複了一片,但沒有提及長孫湘雨。

    “好毒的計策啊!

    倘若他真來這招,三哥還真沒有應對的辦法…”即便是城府頗深的李慎,聞言亦是心中暗驚,在皺眉思付了半響後,忽然問道“1小九,你是如何得知的?”

    李壽早己被謝安與長孫…

    湘雨教導過,因此就算是看到了李慎眼中的懷疑之色,也不心慌。

    指了指王旦,壓低聲音說道“不瞞三哥,小弟這位門客先生,原先便是二哥身旁幕僚前些日子,1小弟聽說父皇叫二哥督領朝政,恐他對小

    弟不利,是故請王先生打探一番,王先生還有幾位熟悉的好友在二哥身邊任職,旁敲側推,這才得知此事”

    見李慎的目光望向自己,王旦拱拱手,說道“啟稟三殿下,在下那好友原先也不肯說,只說【太子殿下此番並非針對你等】,在下心下納悶,頻頻向他灌酒,將在下那好友灌醉,這才得知其中具體”

    王旦以前是太子李煒幕僚的事,李慎也知道,因此,從王旦口中說出來話,確實要比李壽更有說服力。

    “原來如此……”李慎信服般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府外匆匆跑入一名家丁,在叩地行禮之後,附耳在李慎耳邊細聲說了幾句。

    頓時,李慎的雙目睜大,神色變得嚴肅許多。

    揮揮手將那家僕退了下去,李慎望了一眼李壽與王旦,凝重說道”“1小九,真被你說中了父皇蘇醒了,我等那位好二哥,叫我等即刻入宮,向父皇請安!”

    李壽與王旦對視一眼,眼中露出幾分驚色。

    倒不是驚訝太子的行動,而是震驚于長孫湘雨的先知先覺、洞察先機。

    倘若在此之前,李壽與王旦驟然聽聞此事,必定震驚于太子李煒身旁那幫幕僚的本事,竟能想出這般讓人進退兩難的毒計,但是眼下,與長孫湘雨一比,太子李煒那幫幕僚便顯得要遜色許多了,畢竟,長孫湘雨可是在太子李煒這條讓人左右為難的陽謀中,替李壽指出了一條明路。

    不得不承,設計謀的人其實並不算可怕,可怕的在於,既能提前看破他人的計謀,還能將計就計、因勢利導,將對自己不利的因素轉變為對自己有利的因素。

    難怪長孫湘雨曾經說過,陰謀詭計只是小道,陽謀,才是上上之策,而她自己,便正是精通于陽謀的謀略大家。

    “1小九,你跟三哥一道去!”此刻的李慎,就算心中還未徹底將李壽視為心腹,但至少也會擺出這份姿態。

    “呃,是……”

    一切正如長孫湘雨所料,就算是體現得知了太子李煒的打算,李慎也毫無應對辦法,畢竟那是陽謀,不存在什麼破解的辦法,而唯一的破綻,便是李壽能借此上位的途徑,他又豈會如此好心地告訴李慎?

    坐著李慎府上的馬車,李慎與李壽二人沿著正陽大街來到皇宮第一道宮門,正陽門,而王旦則因為沒有進出皇宮的資格,因此閑了下來。

    且不說王旦閑著沒事,徑直去大獄寺找謝安閒聊,只說李慎與李壽在正陽門下了馬車,徑直走向皇宮深處的養心殿。

    在養心殿大殿之外,李慎與李壽遇到了同樣聽到太子李煒召喚的六皇子李孝,可能是因為一向養尊處優吧,這位六皇子殿下身形略顯臃腫,粗一打量,像是一個平庸之人,看不出有什麼也別之處。

    而當李孝見到李慎與李壽走在一起時,他的眼中不由露出幾分詫異、疑惑之色。

    “六哥”李壽主動上前向李孝行禮,打了一個招呼。

    “”愣愣地望著李壽半響,六皇子李孝的表情很是古怪。

    或許是注意到李壽臉上的尷尬之色,李慎咳嗽一聲,壓低聲音說道”“自己人!”

    “哦,哦”待聽到那短短三個字,李孝臉上的表情這才轉變過來,傻傻地撓了撓頭,連連點頭說道“1小九,對不住,對不住,六哥方才走神了……”

    李壽自然知道這位六哥方才為何會露出那般神色,倒也不說破,微微一笑,算是接受了李孝的解釋。

    “老七呢?”見附近除李孝外再無旁人,李慎問道。

    李孝聞言抓了抓頭,有些不滿地說道”“老七說先進養心殿探探究竟,叫我過些時候再進去……,………”

    “還是老七細心!

    那你站在這裡做什麼?”李慎暗暗點了點頭,他自然知道七皇子李彥那麼做的原因。

    “三哥,不是說了麼,老七叫我逗留片刻,再進去”

    李慎聞言啞然無語,心中暗罵:老七是儘量不想叫人知道我等聯手,免得惹人矚目,因此叫你晚他一步再進養心殿,可就算這樣,也沒葉你就這樣傻站在這裡!

    “行了行了,事已至此,也莫要在意這麼多了,老六,1小九,跟我進養心殿!

    老六,你少說話!”

    “是,三哥”李孝與李壽點了點頭,跟著李慎踏入養心殿。

    養心殿,作為大周天子的寢宮,規模自然宏偉氣派,與太和殿、

    保和殿、中和殿這皇宮三大殿相比,亦是不遑多讓。

    除了大周天子每日處理朝政的乾清宮外,養心殿可以說是皇宮內最著名、權利爭奪也是最為激烈的場所。

    跨過那足足有一尺高的門檻,李壽站在養心殿門內,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除逢年過節外,多少年,自己不曾來過這個地方研始了,殿下……】

    望著養心殿內既熟悉又陌生的擺設,李壽耳畔好似響起了謝安的聲音,他深深吸了口氣,用只有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嘀咕了一句。

    “啊,開始了,謝安”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29 12:57 PM

第六十五章 李壽的戰鬥(二)

    一大獄寺,二堂一一在李壽跟著李慎踏入養心殿的同時,王旦已經來到了大獄寺,畢竟自謝安接任大獄寺少卿一職以來,他還尚未來瞧過。

    不得不說,在接掌少卿職位兩個多月,謝安在處理公案之事時,已變得像模像樣。

    “啪!”在堂中眾文吏詫異的目光下,謝安將手中的案卷拍在桌上,皺眉說道“這份案卷不對!

    發回淮南重審!”

    “咦?”一名文吏疑惑地望了一眼謝安,幾步走了過來,接過案卷細細一看,一臉詫異之色。

    “…人犯張老六,現齡三十九歲,淮南鹽湯縣財戶劉富貴家中佃農,與劉福貴小妾通姦有染,二人合謀,買半斤【砒】霜將劉福貴毒殺……,少卿大人,沒什麼不對啊?”

    “沒什麼不對勁,哈?!”謝安抬起頭望了一眼那文吏,用手敲了敲桌子,沉聲說道“半斤【砒】霜哈,你要是打算毒死一個人,會去買半斤【砒】霜麼?事後還藏在自己家裡等著別人發現?蠢到家了吧?嫌死得不夠快是怎麼著?”

    “呃,這個……”

    “還有,劉家的小妾才二十來歲吧?那人犯呢?三十九歲了,大哥!還是在那什麼劉福貴家裡當了十幾年的佃農,你到鄉下,隨便找個幹了十幾年農活的佃農,看看誰家二十來歲的小妾會看得上眼!一還通姦有染!這淮南知府誰啊?就算是收了黑錢,也不能用這種玩意來糊弄我大獄寺吧?”

    那文吏被謝安說得滿頭冷汗,低著頭一聲不吭,過了半響這才小心問道“那少卿大人的意思呢?”

    “還能有什麼?發回淮南重審!~案卷上說,劉福貴還有一個善嫉的婦人兒子也不成器,整日裡吃喝嫖賭、調戲良家婦女混帳東西,本官都沒這福氣!

    叫淮南知府給我審審這兩個人!”

    “呃,卑職立馬著手擬寫公文……”

    “用詞給我嚴厲點要麼是這個淮南知府老眼昏花,要麼是他收了黑錢,要麼就是他手下的人收了黑錢不管怎樣,本官要他給我大獄寺一個交代!

    拿這種東西來糊弄我大獄寺?嗯?”

    “是是”可能是謝安威勢過重吧,儘管那位文吏清楚謝安這話不是沖著他說的,但即便如此,心中亦不覺有些發怵以至於謝安說完話盯著他瞧了半天,他還是沒有反應過來。

    “去呀,大哥!杵在這裡等吃飯吶?”謝安拍著桌案沒好氣地說道。

    “呃是,是”那名文吏這才反應過來,慌忙帶著這卷案宗回到了自己的坐席著手擬寫撤回公案的公文準備叫人送至淮南郡。

    謝安沒好氣地瞅著那位文吏揮筆疾書的動作,目光掃視了一眼堂下那些有些發傻的文吏們。

    起初,謝安倒是也有些沾沾自喜,但是隨著這種露臉的次數漸漸多了,他反而覺得這樣實在太耽誤工作效率了要說唯一的好處嘛,那就是他謝安不必再用大獄寺少卿的官位壓著這幫不是很安分的屬下了。

    其實說實話自謝安巧妙地處理了太子李煒派來擾亂的那兩個紈絝子弟後,整個大獄寺的官吏都已經清楚,這位新任的少卿大人,雖然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上下,可著實是個狠角色,惹到了他,准沒好日子過。

    現在想想,太子李煒可以說反而是幫了謝安一個大忙。

    或許是見屋內的氣氛過於凝重吧,謝安拍了拍手,笑著說道“諸位多加辛苦,待會用飯,咱哥幾個,上酒樓吃一盅酒,都算在本官賬上……………”

    此言一出,堂下的氣氛頓時活絡起來。

    “哪能次次讓少卿大人破費呢?”

    “就是就是,今日,應該由卑職等人做東才對”

    謝安微微笑了笑,擺擺手說道“好了好了,諸位不比本官,拖家帶口,有這閒錢,還不如補貼家用,至於本官嘛,八百兩的傣祿,內人還看不上眼,花光得了,省得遭賊惦記………”

    今時今日,堂下眾吏其實也已知道謝安的妻子頗有權勢,只是不知具體是何人罷了,如今見謝安說得這般風趣,哄笑不已。

    不得不說,謝安在拉攏人心這方面,確實很是出色,在他看來,他既斷了大獄寺上下官吏們一些灰色銀子的進賬,嚴禁他們再與太子李煒以及其餘皇子有任何接觸,違者追究不殆,那麼,他好多也要在某些方面補償補償他們。

    將心比心嘛,畢竟大獄寺內的官吏們不比謝安這少卿,哪有一月八百兩的傣祿,如今謝安時而用自己的傣祿請他們到酒樓吃喝一頓,偶爾發些茶水、酒水的銀子,雖說少點,可也是一份心意,反正粱丘舞又看不上謝安那點月傣,李壽也不缺錢,唯一會抱怨的,恐怕就只有那位長孫大小姐了,畢竟那位大小姐每次叫謝安買這買那的時候,謝安府上的存銀,從來沒有超過三十兩的。

    忽然,有一名侍衛匆匆奔入了二堂,叩地稟道“少卿大人,府外有人求見,說是大人故交……”

    “故交?誰啊?”謝安愕然問道。

    “此人姓王,名旦……”

    “王旦?”

    王老哥?

    謝安愣了愣,繼而哭笑不得,暗暗好笑王旦咬文嚼字,非要說什麼故交,害得他還以為是曾經在廣陵認識的人呢,想了半天。

    而事實上,謝安在廣陵除了蘇婉外,也有什麼稱得上是朋友的人。

    “有請……不,我親自去!”

    囑咐了堂上的官吏幾句,讓他們繼續處理公務,謝安一撩官袍,朝著大獄寺官署的署門走去。

    遠遠地,他便瞧見王旦負背雙手站在府外,目光朝著四下打量。

    “王老哥,你真是……”

    王旦聞言轉過頭來拱手笑著說道”“謝少卿,別來無恙啊?”

    “少來!”笑著揮了揮手,談安將王旦請到大獄寺後署的房間在那裡,暫時作為護衛的項青、羅超二人,正百無聊賴地在屋內吃酒打盹。

    說到底,雖說太子李煒眼下忙著對付三皇子李慎但粱丘舞可不敢鬆懈,畢竟謝安先後已遭到過三次刺殺,被太子李煒恨得牙癢癢。

    “王先生怎麼來了?”瞧見王旦前來,項青有些驚訝問道。

    於是乎,王旦便將剛才發生的事向謝安、項青、羅超三人述說了一遍,反正他們都不是外人。

    坐下後倒了杯茶遞給王旦談安皺眉說道”“這麼說,李壽那小子已經在皇宮了?”

    謙遜地道謝接過謝安遞來的茶杯王旦點點頭,說道”“倘若一切按長孫小姐所說的,殿下此番誠可謂是收穫巨大,只是”

    “王老哥是在擔心太子李煒會不會順水推舟,將李壽那小子派到洛陽?”

    “啊”王旦點了點頭,滿臉憂色。

    “那不是正好麼?我等可以順理成章地接過西征軍的兵權!”

    “可殿下從未接觸過戰事,即便是在下……”

    望著王旦滿臉的憂愁,謝安笑了笑,眨了眨眼睛說道”“老哥你以為,那個女人為何要鼓動李壽這麼做?”

    “長孫小姐?”王旦疑惑地望著謝安,納悶說道“不是為了幫我等麼?”

    “所以說老哥不瞭解那個女人”謝安歎息著搖了搖頭。

    謝安太瞭解長孫湘雨這個女人,很清楚這個女人根本就不是為了想幫助李壽,而是在聽說了洛陽戰局的糜爛戰況後,那個女人不安分的心,又開始騷動起來。

    在謝安看來,長孫湘雨這個女人,就是一個喜歡處在舞臺焦點的女人,超乎常人的智慧、傑出的才能,使得這個女人產生了一種想將世界握在手中的野心。

    倒不是為了名利、為了地位、為了財富,只是單純地,想看那些她所看不上眼的世人,像木偶一樣被她操控,這種匪夷所思、不像是常人所擁有的**,才是這個女人最可怕的地方。

    而眼下,洛陽戰場恰恰就給她創造了這麼一個舞臺,她很清楚,李壽並沒有指揮那千軍萬馬的才能,所以她要幫李壽,幫李壽創造機會,創造一個李壽能夠主持洛陽戰事的機會,創造一個她長孫湘雨能夠施展才能的機會。

    尤其是粱丘舞親口承認,承認那個不知名的叛軍將領比她粱丘舞還要厲害,長孫湘雨這才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畢竟粱丘舞是她為數不多的、看重的人之一,倘若能收拾掉叛軍中那個不知名的猛將,就意味著她長孫湘雨比粱丘舞更出色。

    而謝安正是看穿了這一層厲害關係,因此才會同意長孫湘雨的建議,讓李壽趁此機會擴展自己的勢力。

    將其中厲害關係與王旦說了一遍,知曉長孫湘雨多半會暗中相助,王旦這才微微松了口氣,苦笑說道”“即便如此,亦是風險頗大…不過倘若這樣便能離殿下的夙願、帝位更近一步,倒也是呵呵

    ,…”

    “夙願帝位麼?”瞥了一眼王旦,謝安端著茶盞,抿了一口茶水,沒有說話。

    只有謝安才知道,李壽的夙願根本就不是計麼帝位。

    他還知道,事實上李壽對那帝位不屑一顧,更確切地說,他憎恨著那個位置,憎恨著當朝天子,憎恨著自己的生父,憎恨地這個大周!

    與長孫湘雨那半吊子的厭惡不同,李壽心底痛恨著天子,以及他的生母、宮中一名普普通通的婢女,以至於遷怒到整個大周,恨不得這個國家就此滅亡。

    啊,這份深藏在心中的憎恨,只有謝安知道謝安還記得,他半年前在安樂王府與李壽吃酒時,後者酒醉後那嘶聲力竭的怒駡。

    【

    安樂王,李壽,唯一一個尚在繈褓之時便封王的皇子,謝安,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麼?一這意味著他已失去了日後問鼎九五的可能,換而言之,儘管他是皇子但是那高高在上的皇位卻與他沒有半點交集!】

    【

    因為他的母親,僅僅只是宮中一個低賤的婢女,機緣巧合被酒醉後的皇帝幸臨所生的……,………雜種!】

    【

    我從來都沒有將那個人看成是我父親,就和他從沒把我認為是自己的兒子一樣而至於我的母親,那個宮中婢女,我恨她,我恨這個愚蠢透頂的女人!

    那是大周天子而她只是宮中一個隨處可見的婢女,她何以會想不明白那如此懸殊的地位差距?何以要把我生下來?!】

    【

    本王的出生就是一個錯誤,你不知道冀京有多少人在取笑本王,那些朝平大臣明裡對你畢恭畢敬,可是一轉身呢?口吐唾沫、輕蔑一笑者大有人在!包括本王的那些兄弟哼!看我看來,他們也沒將我當成是自己的兄弟!一這份恥辱你懂麼?】

    腦海中回憶著過往的事,謝安默默地望著自己手中的茶盞,隱約間他腦海中浮現一位老人那和藹可親卻隱約帶著幾分嚴厲的笑容。

    附安,我不想再當一個無足輕重的安樂王爺了!

    太子李煒,無論如何,我都要殺了他!】

    降我……】

    “啊!

    這還用說?”謝安的眼中,泛起幾分沉重的殺意。

    “…”王旦正與項青、羅超閒聊,聽聞謝安喃喃自語”三人下意識地望向他,卻見謝安死死握著手中的茶盞,一臉凝重。

    不明究竟的三人面面相覷,不解地望著謝安站起身來,走向窗戶,負背著雙手,默默望著窗外的天色。

    “開始了,壽殿下……”

    仿佛是心有靈犀一般,談安與李壽,在幾乎相同的時間,說出了幾乎相同的話。

    一一與此同時一一在稍許的停頓後,李壽跟著李慎來到了養心殿的後殿,畢竟前殿是大周天子召集心腹臣子商議國事的地方,後殿才是真正的寢宮。

    李壽是最後一個踏入天子寢宮的,遠遠地,他便注意到龍榻周圍圍滿了他的哥哥們,除此之外,還有得知大周天子蘇醒,連忙前來探望的丞相胤公,御史大夫孟讓,以及其餘幾位朝中大臣。

    不得不說,當太子李煒瞧見李壽的到來後,他著實有些驚訝,驚訝之餘,亦有些好笑。

    “李壽,你來這裡做什麼?”

    望著太子李煒那滿臉嘲諷的表情,李壽麵色湧起幾分怒意,正要說話,卻見李慎伸手一攔,沖著太子李煒淡淡說道“太子殿下這話說的,難道小九不是我皇室子嗣麼?”

    倒不是說李慎有多麼顧念手足之情,他之所以義助李壽,無非只是為了投桃報李了,順便嘛,賣個人情給李壽,畢竟他有意要將李壽以及謝安拉攏到自己一派。

    太子聞言愣了愣,打量了一眼李慎與李壽,嘲諷說道“真是想不到啊,什麼時候老三和小九走到一起了?”

    “啊,恰巧在殿外碰到……”

    太子撇嘴譏諷道“也是恰巧幫他說話麼?”

    “我覺得可能是恰巧對某些人、某些事看不慣吧?”李慎爭鋒相對地說道,畢竟他已與太子李煒撕破臉皮,用不著再客氣。

    “…”太子李煒望著李慎點了點頭,看得出來,此刻的他,心中很是惱怒,只是礙于當著龍榻上大周天子的面,不好發作罷了。

    忽然,龍榻上傳來了天子李暨虛弱的呼喚。

    “小…九?小九也來了?”

    見此,太子李煒只能讓開路,皺眉望著李壽走到龍榻旁。

    “是,父皇,兒臣來看望父皇”說這句話時,李壽盡可能地壓抑著心中的憎恨。

    “哦,好……好……近來可好啊?”

    照著謝安所教的,李壽並沒有及時回答,而是故意抬頭望了一眼太子李煒,眼中帶著幾分怨憤。

    六小九,怎麼了?說啊?”床榻上的天子輕聲問道,也不知看沒看到李壽的舉動。

    仿佛如夢初醒般,李壽連忙低下頭,神色如常地輕聲說道“啟稟父皇,兒臣一切安好……”

    望了一眼面色有些不自然的太子李煒,以及身旁低聲議論著什麼的朝臣,胤公雙目微微一眯,深深打量著李壽。

    是由於顧忌君父的病情,是故不欲將【真】實情況說出,以免節外生枝?

    還是說,是這位九殿下故意為之,專門就是為了做給天子以及眾朝臣看的?

    胤公難以判斷,但憑著多年的經驗,他並不認為那只是偶然。

    看來,這位九殿下背後也有高人啊!

    胤公微微笑著,他自然不會想到,他所認為的高人,一個便是曾經與他有數面之緣的謝安,另一個,恰恰就是他那足智多謀、唯恐天下不亂的孫女,長孫湘雨。

    但不管怎樣,胤公不得不承認李壽這一手做的非半溧亮,既表現出了一位擔憂君父病況的孝子所應有的素養,又不動聲色地擺了太子李煒一道。

    且不管天子有沒有瞧見,可龍榻旁以他胤公為首的朝臣可是看地清清楚楚,方才李壽的一舉一動。

    幾個寒暄過後,正如長孫湘雨所預料的,太子李煒終於開始了他此番的目的。

    “父皇,兒臣今日前來,除看望父皇病情外,還有一事…”

    “哦?”龍榻上的天子露出了幾分詫異之色。

    只見太子李煒環視了一眼眾皇子,嘴角隱約揚起幾分得意笑意,突然跪倒龍榻旁,義正言辭地說道“近期,洛陽戰局糜爛如斯,叛軍氣焰囂張,視我大周無人,割據城池,不奉皇命,如此狼子野心,天人共戳!

    兒臣斗膽,願替父皇御駕親征,平息叛亂,一為父皇身體安康,二為天下黎民,三為我兩番西征軍喪命將士望父皇應允!”

    此言一出,整個養心殿頓時譁然,且不說天子李暨驚地坐起在榻上,眾朝臣更是為之動容,就連胤公,眉宇間亦露出幾許驚歎之色。

    但說到底,胤公不愧是當了三十多年丞相的老臣,雖然沒有長孫湘雨那般堪稱妖孽的智慧,但是細細一想,又如何會看不穿太子李煒說這番話的目的。

    何等毒辣的手段!

    太子這是要將其餘幾位皇子殿下逼上絕路啊!

    想通了其中關鍵的胤公,暗吸一口冷氣。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30 11:43 AM

第六十六章 李壽的戰鬥(三)

    “一兒臣斗膽,願替父皇御駕親征,平息叛亂,一為父皇身體安康,二為天下黎民,三為我兩番西征軍喪命將士望父皇應允!”

    當太子李煒說出這番話時,除李慎、李壽外,其餘幾位皇子都愣住了,弄不明白太子李煒究竟中了什麼邪,準備將掌控的權利全部葬送不說,竟然還打算到洛陽戰場送死?

    眼下冀京誰不知道洛陽戰場活脫脫就是一座閻羅殿,但凡是被派到那裡的武館、文臣,只要是被那個叛軍將領看中的,一個都沒有活著回來,哪怕是當朝的大將軍吳邦,不也被那賊將一刀斬殺了麼?

    就連太子李煒同父同母的親弟弟,五皇子李承,也用不解的目光望向自己的兄長。

    整個養心殿后殿鴉雀無聲。

    “老二,你欲親征?”此前躺在龍榻上歇息的大周天子李暨,也被這句話驚地坐起在榻上,驚愕地望著自己的兒子。

    太子李煒單膝跪在龍榻面前,低著頭,讓人看不出此時的他究竟是什麼表情,但是他的話,卻是那般義正言辭。

    “兒臣知道,兒臣武不如老四,文不如老八,然眼下老四鎮守邊關,難以抽兵擅動,以免被北戎賊子趁虛而入:再者,江南尚且不安穩,仍需老八安撫江南軍民…兒臣身為儲君,又為眾兄弟兄長,理當做出表率,為父皇分憂,為我大周效力!”

    “我兒有這份心意,朕甚感欣慰”大周天子聽聞又驚又喜,連連點頭,但是最終,他還是搖了搖頭,輕笑著說道”“可你乃太子,乃一過儲君,又豈能擅動?一區區洛陽叛亂之事,便要讓我大周太子親自出征”我大周顏面何存?”

    “父皇……”

    “好了,莫要再說了!一起來吧!”天子笑著擺了擺手,話中卻帶著幾分不容置疑的口吻。

    “可是父皇,雖洛陽叛軍不過膚股之癬,然兒臣聽聞,小疾不除、

    終成大患,倘若不雷厲風行將其剿滅,日後各地賊人效仿”豈不是因小

    失大?一到時候,可不再是我大周顏面有失的問題了!”

    大周天子微微一皺眉,尚未來得及發表意見”養心殿內的眾朝臣,已是議論紛紛。

    “太子殿下言之有理!”

    “陛下,洛陽叛軍已成氣候”倘若不早除去”恐怕不妙啊!”

    “可即便如此,也不能叫太子殿下親征啊!

    不如下詔調回四殿下,以四殿下的勇武,區區洛陽叛軍,不在話下!”

    “你難道沒聽到太子殿下的話麼?、

    四殿下鎮守北疆”豈能擅離?自四五載前一敗,北方外戎時刻想著報仇雪恨”這些年來,要不是四殿下鎮守北疆,北疆豈會如此平靜?一為了洛陽叛軍而將四殿下調離北疆,那才是因小失大,顧此失彼!”

    胤公默默地望著那位慷慨激昂的朝臣,不難猜測,這位朝臣多半是太子一派的人,否則又豈會如此在意四皇子李茂回不回冀京?

    事到如今,太子李煒所打的算盤,胤公多半也猜到了,無非是一方面制衡著四皇子與八皇子,讓他二人被束縛在北疆與江南,另一方面則儘快剷除冀京內與他為難的政敵,進一步把握朝廷的權利,將朝廷變成他太子李煒的一言堂,如此一來,就算日後四皇子與八皇子回到冀京,他也不懼。

    想到這裡,胤公不動聲色地望了一眼三皇子李慎,心中暗暗想道:看來此番太子殿下的目標,多半是這位元了……

    果然,就在胤公望向李慎的同時,太子終於發難了,只見他滿臉憤色,慷慨激昂地說道“這大周乃我李氏天下,豈能容忍賊子耀武揚威?一如今我不得出冀京,諸位兄弟,有誰能代我一行,剷除奸邪,揚我大周李氏威名?!

    老三,除為兄外,眾兄弟之中,以你最為年長,不如你代父、兄走一遭洛陽,叫那些賊子瞧瞧我大周李氏子弟本事?”

    此言一出,非但眾皇子驚愕,就連以御史大夫孟讓為首的朝臣們也愣住了。

    太子殿下這是要借刀殺人啊?

    此時此刻,御史大夫孟讓終於明白了太子李煒的意圖,但遺憾的是,他並沒有看到更深層次的陰謀。

    “…”面對著太子李煒的為難,即便是李慎早已從李壽、王旦口中聽說這件事,但依然毫無應對辦法。

    胤公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放棄了,畢竟他不想再牽扯到皇嗣爭奪的漩渦當中。

    可即便如此,作為大周天子最信任的臣子,胤公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提醒一下天子,於是乎,胤公望向靠坐在龍榻之上的大周天子李暨,意外地發現,天子李暨望向太子李煒的目光,已不像方才那樣驚喜萬分,而是摻雜著某些隱晦的神色,一閃而逝。

    或許是注意到胤公望向自己時的目光吧,大周天子深深回望了他一眼,那長達四十年的交情,使得胤公當即便領悟到了大周天子目光中飽含的深意:靜觀其變。

    不愧是陛下!看出來了呢!

    胤公淡淡一笑,也不再多事,冷眼旁觀,只是在心中著暗感慨。

    一晃三十多年,世人幾乎已經忘卻了呢,忘卻了正是眼前這位雄主,將大周的國土擴張了一倍有餘。

    正如胤公所猜測的,讓謝安都不得不小心應付的大周天子李暨,哪裡會被太子李煒這種小伎倆所矇騙。

    作為一名父親而言,天子對於自己的兒子如此逼迫他的兄弟而感到痛心疾首,但是對於作為大周國君而言,李暨並不反感太子李煒的做法,相反地,他很欣賞太子李煒竟能想到這一條以退為進之計。

    畢竟皇嗣之爭可不是兒戲,親身經歷過的李暨太清楚其中的兇險了,縱觀歷代君王,哪一位不是心狠手辣的梟雄?

    什麼?

    身為帝王首先要注重的是溫厚?

    啊,南唐就是因為那所謂的溫厚、仁義之君,才會被他李暨僅用六萬精銳之師覆滅!

    或許此人有人會懷疑,四皇子李茂擊退了北戎的如今”威望直逼大周天子,可天子卻未有任何表示。

    其實道理很簡單,雖說四皇子李茂那一役十分出色,可比起大周天子李暨年輕時”還不夠看,畢竟李暨年輕時,曾用區區六萬精銳之師,便覆滅了整個南唐,將荊州、徐州、揚州等大片土地併入大周國土,當時手段之毒辣,使得江南等地百姓至今猶牢記不忘。

    也正是因為這樣”隨著歲數越來越大,李暨才愈加感到當初的深重罪孽,因此不止一次地減輕江南各州各郡賦稅搖役。更叫八皇子李賢代自己尋訪江南”以彌補他年輕時在江南所犯下滔天殺孽。

    其實說實話,二子李煒其實並不是天子李暨心中作為太子的最佳人選,即便是事到如今,大周天子依然覺得太子之位非自己的長子李勇莫屬。

    當年的太子李勇,那才是上至朝廷、下至市井心目中的最佳儲君”

    溫厚、謙遜,可以說是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李暨始終認為,自己的長子李勇一定能夠成為比他更出色的千古明君。

    但是天子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一場出於水土不服的疾病,便奪走了前太子李勇年輕的生命,而且還是在他凱旋之時,要知道當時,天子已計畫著,待前太子李勇凱旋返回冀京,便舉行禪讓之禮,將帝位傳給他。

    太子李勇的逝世,對天子李暨造成了極大的打擊,畢竟前者可是他親手栽培的未來大周君王,只可惜天意弄人。

    此後,天子李暨按照眾朝臣的建議,將二子李煒提為太子,倒不是說李煒有怎麼怎麼出色,不過是遵著長幼有序的組訓罷了。

    平心而論,無論二子李煒,亦或是四子李茂,八子李賢,在大周天子看來,都不如已故的前太子李勇。

    二子李煒胸襟狹隘,這可是帝王大忌,要知道作為一國之君,可以心狠手辣,但卻要有容人、容天下的器量,當初江南有多少人罵他李暨是暴君,罵地何等不堪,但他李暨可曾責難他們半點?在將江南納入大周版圖後,李暨照樣以禮法治理江南,還屢次減免江南的稅收徭役,因為這是作為一國之君所必須有的器量!

    四子李茂,屢次被朝臣評價為有前太子李勇之風,但在天子李暨看來,他還不夠格,單單從這些年李茂屢次率軍反改草原,殺地草原部落北撤數百里便可以看出,此人,乃殺伐之君,雖然擁有著讓人臣服的實力,卻不具備讓人心悅臣服的魅力,要知道前太子李勇在世時,可是說服了好些個草原部落,歸順大周。

    說白了一句話,李茂霸道之氣太甚,倘若讓他繼承皇位,他在時還好,一旦他故去,那麼大周要面臨的,恐怕是傾國之危了。

    而至於八子李賢,則恰恰與四子李茂相反,崇尚以仁義治國,凡事都講究禮法,但在天子李暨看來,他缺乏殺伐果敢的膽量與氣質。

    曾經,李暨與胤公說笑時提及過,倘若四子李茂與八子李賢能合二為一,他倒是也願意將皇位傳給他們,雖說是玩笑,但也足以證明李暨對自己繼承人的重視。

    其實說句不客氣的話,太子李煒,不過是暫時太子的名頭罷了,這一點,胤公也十分清楚,他知道,天子李暨還在觀察,觀察他三個兒子的成長。

    只可惜,天子李暨已經年過五旬,兼之洛陽叛軍一事,對李暨的影響非常之大,因此,他才刻意將加快此前的計畫,令太子李煒監國,為的就是看看他幾個兒子對此的看法,以及隨後的行事。

    這不,太子李煒心狠手辣、絲毫不顧及手足之情的心思,被天子李暨瞧得真真切切。

    作為一位父親,李暨必須糾正兒子這種錯誤的觀念,但是作為一位國君,他只能靜觀其變,在他看來,所謂的皇嗣之爭”說得難聽點與南蠻巫術中養盅的步驟沒有什麼兩樣,無非就是優勝劣汰、強者稱王罷了,倒不是他心狠,因為他知道,這個世道,就是弱肉強食的世道。

    因此,當察覺到太子李煒的謀劃後,天子李暨並沒有說破”只是禁著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觀瞧著其餘幾個兒子的反應,尤其是三子李慎,畢竟在四子李茂、八子李賢都不在冀京的眼下”唯有李慎能夠與太子李煒一較高下。

    至於其餘幾個兒子,單單看他們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表情,大周皇帝便已經失望透頂了。

    天子不動聲色地望著李慎,不知為何,他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了謝安的容貌。

    【

    啟稟陛下,在下認為是自信!】

    自信!

    即便是膽量!

    一個十六七歲的廣陵寒門子弟”便能殿試之上”當著那般多學子的面,當著諸位朝中大臣的面,當著朕的面,說出那番豪氣言辭,那麼你呢,老三?

    敢不敢,究竟敢不敢站出來?

    心中暗暗說著”天子深深地望著三皇子李慎,但是後者猶豫不決的神色,讓他感到十分的失望,即便他早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向來行事謹慎,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沒用的蠢子!

    難道朕真的會叫你洛陽送死麼?

    天子心中倍感失望。

    就在他正準備說話結束這場鬧劇時,忽然,他注意到自己第九子李壽站了出…

    “除貴為太子殿下的二哥外,三哥最為年長,倘若叫三哥去洛陽與叛軍對峙,難免有些長賊軍氣焰、滅我大周威風,小弟不才,願替三哥走一趟!”

    “小九?你”李慎難以置信地望著李壽,他哪裡會想到,剛剛才表示要與自己聯手對付太子李煒的他,竟然會如此不惜代價地幫自己解圍,他不禁大為感動。

    “你?”太子李煒皺了皺眉。

    抬頭望了一眼太子李煒,李壽正色說道“小弟雖年幼,身上卻也流大同李氏的血脈……”

    擺著天子在旁,太子李煒自然不敢再像以往那櫸奚落李壽,聞言冷冷說道“小九,你這些年盡窩在安樂王府,你有把握能夠應付洛陽的叛軍?”

    “沒有!”眾目睽睽之下,李壽搖了搖頭,義正言辭地說道“只是二哥說,此事有關我大周皇室顏面,說什麼也要那些氣焰囂張的賊子瞧瞧我大周李氏的器量!…

    而眾兄弟之中,唯獨小弟最是年幼,就算去了洛陽,也不至於叫洛陽叛軍得意忘形!~

    二哥以為否?”

    太子李煒張了張嘴,啞口無言,畢竟李壽是用他方才的話來堵他的嘴。

    竟然是小九?

    天子李暨難掩心中的驚愕,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李壽,心中暗自思付。

    自己這個小兒子,一直以來都是安分守己,從未做過什麼驚人之舉,怎麼今日……

    是單純地被太子口中的大義說動?

    還是說,見太子對老三發難,主動出面替老三抗下?

    不對……

    深深望著李責,天子李暨忽然有種古怪的想法。

    好像是自己這個小兒子早已料到這個局面,只是等待著最合適的機會插嘴,一一一一一尤其是望見三子李慎望向李壽時眼中難以掩飾的感激與感動時,天子李暨更加確信自己這種猜測。

    難道自己這個看似庸庸碌碌小兒子,還有這份才智?

    不對!

    有人在背後教他!

    卜……二哥以為否?】

    回想起李壽方才說話時的結束語,天子李暨忽然感覺有種莫名的熟悉,他依稀記得,在此前殿試之上,也有人用這種形式的詞句反問他,問地他啞口無言。

    難道是那個小子?

    腦海中隱隱浮現出謝安的容貌,天子李暨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這麼說來,自己這個小兒子,終於無法忍受安樂王爺的身份,準備介入這皇嗣之爭了麼?

    “…”天子李暨默默地望著李壽,不發一語,望向李壽時的目光中,帶著幾分難以言喻的隱晦之色。

    而與此同時,胤公亦是滿臉震驚地望著李壽,他感覺自己似乎是太過於小瞧了這位九殿下。

    這是何等高明的一石三鳥之計!

    既不動聲色地破壞了太子李煒欲謀害三皇子李慎的意圖”又博得了天子的讚譽,甚至,還賣了一個天大的人情給三皇子李慎。

    這等細緻的謀劃……

    胤公微微皺了皺。

    不太對勁啊,這位九殿下方才的口吻”無論是用詞的精妙,還是那份讓人無言以對的辯才,都不太像是平日裡的他,倒是有點像謝安那個小傢伙……

    等等,說起來,那個小傢伙就是九殿下的心腹啊,這麼說來,自己那位足智多謀堪比妖孽的孫女也有介入其中咯?

    想到這裡,胤公哭笑不得,畢竟他方才還在猜測,在背後教這位九皇子李壽的究竟是哪一位高人呢。

    他不動聲色地望了一眼李壽。

    李壽顯然並沒有注意到胤公望向他時那令人難以捉摸的神色”此刻的他,心中暗暗松了口氣。

    昨日宴席後遭遇,李壽此刻猶歷歷在目。

    畢竟在昨日的宴席之後”謝安與長孫湘雨就著李壽會遇到的事”做了極為周全的準備。

    先由善於把握人心的長孫湘雨猜測李壽會遇到的種種事況,再由急智過人的謝安替他想出應對的辦法……

    【

    無論太子有沒有邀請你,你都要去,最好去與李慎一道去…對了,說起來,天子好些日子沒有見過你了吧,依小女子看來”

    多半會與你說話……】

    膊等,湘雨!

    李壽,如果陛下問你最近過得如何,你可以這樣,故意先看太子一眼,臉上帶幾分氣憤,然後再對陛下說“兒臣近來一切安好……”】

    緲!好一招後發至人、一石二鳥!~嘻嘻,不愧是奴家看重的男人呢……………】

    妙來!

    你繼續……】

    隙!

    李壽,你記住,太子出言為難李慎的時候,你別馬上就站出去,先等著,等李慎被逼得不行了,你再出面這種絕處逢生的喜悅,定會叫他對你感激萬分!】

    附!還要表達出既不願意出面、但是又不想讓太子得逞的意思,這樣的話,李慎必定會將你視為心腹!一你做一邊讓我們看看!一什麼?不明白?說得這麼清楚你還不明白?】

    際對!不對!蠢死了!一謝安,你怎麼教他的?】

    俄很盡力了!

    我說壽殿下,您臉上的表情別那麼僵硬好不好?

    動作呢?【肢】體語言也是語言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您別讓我重複許多遍,………,再來一遍!】

    …方才有些長進了,不過恐怕還是瞞不過一些人哎呀,果然是教的師傅不行呢……】

    限喂喂,你當我沒聽見是吧?

    唔,確實比剛才好多了,不過還差點,眼神,注意眼神,我再來給你示範一遍,你瞧清楚,】

    u不多了,就這樣吧!

    一對了謝安,你發傣祿了吧?買件漂亮衣服給人家嘛,你看人家這幾日這麼乖……】

    鳳奶奶,您饒了我吧,我那點銀子,給您買個扣子倒是差不多唔,李壽,大問題是沒有了,剩下的,就靠你臨場發探了,記住別輸給自己就行了!】

    回想起昨日的一幕幕,李壽心中百味陳雜。

    誰能想到,他今日的一舉一動,都是昨日謝安與長孫湘雨提前為他設計好的,並且,還在他二人面前演示了無數次,直到二人挑不出任何毛病這才甘休。

    也正是在昨日,李壽第一次震驚地發現,當長孫湘雨與謝安謀劃一件事時,在計謀這方面,隱隱給人一種近乎絕望的錯覺。

    長孫湘雨精於設計,總是能夠準確地把握人心,把握事態的發展,而謝安則擅長製造對自己有利的氛圍,感覺他二人就是一個擅長察覺問題,一個擅長解決問題、彌補漏洞,在配合上,簡直可以說是天衣無縫。

    當然了,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李壽此刻才能站在養心殿中,成為殿中眾人矚目的焦點。

    儘管氣憤李壽破壞了自己的好事,可太子李煒也未當即順水推舟,叫李壽作為大周皇室的代表,趕赴洛陽平叛,畢竟是當著天子的面呢!

    而大周天子李暨,也沒有就李壽的豪言做出什麼評價,只是稍稍嘉獎了幾句罷了。

    但是,當眾人陸續離開養心殿時,卻有一位天子身旁的心腹宦官,悄悄地將李壽攔下了。

    “九殿下,陛下叫奴問殿下,殿下恨陛下麼?”

    只,………”李壽沉默了。

    即便長孫湘雨與謝安替他謀劃地再是巧妙,也想不到天子李暨竟會問李壽這樣的問題,就連李壽自己也想不到。

    【

    剩下的,就看你自己臨場發探了!一別輸給自己就好!】

    李壽的耳畔,仿佛響起謝安的聲音。

    應該說不恨吧?

    不對不對,這樣說的話,又會被長孫小姐以及謝安那小子指責的……………,

    依著謝安那小子,他會怎麼說呢?

    應該是禁作什麼都不知道吧?就像這樣,

    哈?恨?什麼恨?呃,你的意思是,問我是否恨父皇?呵,怎麼可能呢!

    對對,自己應該這樣說……

    想到這裡,李壽微微張了張嘻,微笑地望著那位宦官。

    “啊,恨!”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30 11:44 AM

第六十七章 各方態度

    “他一一一一一一真的那麼說麼?呃,老臣指的九殿下一一一一一一…

    眾人陸續散去,偌大的養心殿后殿,只剩下天子李暨以及胤公,二人正在龍榻旁下棋,一面下著,胤公一面問起了上面的問句。

    天子一臉苦澀地將一枚棋子放入棋盤,歎息說道“是啊,他說,啊,恨!】”

    “這可真是”胤公苦笑著搖搖頭,繼而笑著寬慰說道“不過無論如何,今日壽殿下這一石三鳥之計,實在是做得溧亮!”

    “只是有人教他而已,算不得他自己本事”天子搖了搖頭。

    “哦?

    陛下這般覺得?老臣倒是不覺得”

    “不覺得?”天子又好氣又好笑地望著胤公,揶揄道“放心吧,就算你的徒孫與孫女選擇站在小九這一邊,朕也不會怪你!”

    “咦?”胤公有些橡訝地望著天子,卻見天子搖搖頭,微歎說道“太過於順理成章了,明明老二向老三發難,可結果呢?小九占盡了便宜,非但破壞了老二為難老三的謀劃,還讓老三對小九心懷感激,就連朕,也險些中計仿佛今日所發生的一切,完全就是為了小九而準備的……………”

    “呵呵呵”胤公聞言笑了笑,撫摸著鬍鬚說道“湘雨那個小丫頭,與謝安那個小傢伙,終歸也只有十六、七歲,在他們這個年紀,凡事都想著至善至美,想把一切佈置到最為巧妙就拿今日來說,自九殿下踏入養心殿起”期間談吐、舉止、神色,簡直可以說是天衣無縫,但恰恰正是這樣,才會惹是懷疑!

    終歸是太過於年輕啊!”

    “朕是否該說,薑還是老的辣?”天子哈哈一笑,繼而讚歎說道“不過即便如此,卻也不可小覷”前些日子,朕派人暗中到大獄寺巡視了一番,你猜怎麼著?那小子把整個大獄寺打理地井井有條,但凡是與朕那幾個不成器兒子有牽連的官員,都狠狠被他教訓了一遍,整地心服口服,據說那小傢伙初次上任的時候,老二還派了兩個紈絝上大獄寺鬧事……”

    “此事老臣也聽說了”撫摸著斑白的鬍鬚,胤公笑呵呵說道”

    “提起此事,老臣至今仍倍感好笑不已整了兒子不算,連老子都整了一通,還弄地那王、張兩家不合,那等挑撥離間的手段,實在是歎為觀止!”

    “呵呵,朕當初任那小傢伙為大獄寺少卿時,還以為他會被孔文那個老傢伙趕出來呢當時朕就是想給這小子一個教訓,叫他空歡喜一場!”

    “當真?”胤公笑呵呵地望著天子,搖頭說道“不對吧?陛下要是當真想那般做,可不會將那個小傢伙安置在大獄寺呢,憑著孔老爺子與伯軒的交情,就算是那小子是草包,孔老爺子也會將其變成美玉!

    更何況那小子本來就身具才能!”他口中的伯軒”正是粱丘舞祖父的表字。

    天子笑而不語,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麼,笑駡道“伯軒那個老不死,還呆在河內修祖墳?怎麼著?打算先躺進去試試合適不合適?”

    “陛下”胤公哭笑不得,轉念一想,他也忍不住笑出聲來“話說回來,老臣倒是頗為期待呢,期待伯軒回到冀京,看到自己的寶貝孫女已為人婦”據老臣乖孫兒所言,似乎也行過了房事”

    “一語中的!”天子抬手指了指胤公,頗有些幸災樂禍地笑道“到時候,就有好戲瞧了!一叫這個老不死的屢次不給朕面子!婁四怎麼就配不上他寶貝孫女了?”

    “話是這麼說,其實陛下心裡也不希望四鎮之一的東公府,成為皇親國戚,介入日後的奪嫡之爭吧?”

    “…朕就是不滿意那個倔牛的態度!以往就對朕無禮不說,眼下倒是好,躲到河內修祖墳去了看來他教老四武藝、軍略的份上,朕勉為其難,不與那倔牛計較!”

    “陛下寬宏大量,實非我等能及!”胤公知道天子說的是玩笑話,也樂得拱手附和兩句。

    說說笑笑間,棋到中盤,天子臉上的笑容漸漸收了起來。

    “宣文,你覺得朕該怎麼做?”

    胤公聞言心中微驚,抬起頭望著天子,見他面色凝重,不禁有些猶豫,皺眉說道“妄議皇室家務,這……”

    天子擺擺手說道“宣文,你與朕有四十年的交情,什麼話不可以說?暢所欲言!”

    胤公猶豫了一下,繼而微微點頭,思付半響後,試探問道“是關於壽殿下麼?”

    “…”天子的表情似乎有些不自然,瞥了一眼胤公,輕笑說道“提他做什麼?雖說今日小九做的巧妙,可說到底,也不過是提線木偶,真正有本事的,是你的徒孫與孫女!”

    “可即便如此,若是壽殿下欠缺膽量,又豈敢替三殿下出頭,主動攬過征討洛陽叛草的事?”

    “哼!不過是仗著身邊有幾個可用之人罷了!朕聽說小九與那謝安交情極好,謝安乃伯軒那倔牛的孫女,乃我大周首屈一指的猛將,當年北伐時的功臣,手握東軍神武營兩萬騎兵,再加上你徒孫、孫女二人的智慧,豈會敵不過洛陽的叛軍?一這也叫有膽量?”說到這裡,天子臉上露出幾分苦澀笑容,微微搖頭說道“啊,你說的不錯,他確實有膽量,敢直言說出那一個眺】字……”

    “那陛下打算如何為之?一眼下壽殿下可以說是徹底得罪了太子殿下,倘若陛下不聞不問,太子殿下很有可能會將壽殿下派往洛陽……………”

    “啊”天子點點頭,補充道“再者,老二也不蠢,絕不會放任東軍神武營去幫忙小九,多半會以各種理由將東軍神武營以及粱丘家那個小丫頭留在冀京……”

    “而叛軍那邊,還有一個武藝堪比項王殿下的猛將”

    “唔”天子點了點頭,繼而淡淡一笑,暗藏深意地說道“恨朕之前,且思付自身能否比朕做得更好!~若辦不到,就沒有資格來恨朕!”

    仿佛是聽懂了天子話中的深意,胤公驚愕說道“陛下不打算插手?”

    “啊,朕不打算插手,叫朕這幫不成器的兒子們去鬧吧,至於小

    九,………,既然他有意要介入皇嗣之爭,那朕便成全他!”

    胤公微微皺眉,搖頭歎息道“如此”實在是辜負了九殿下名字中那一個躊】字……”

    “…”天子聞言瞧了一眼胤公,沒有說話,過了半響後,忽然岔開話題說道“對了,宣文,朕總覺得伯軒這次突然回河內修祖墳,有此蹊蹺…

    “何話怎講?”

    “前一日朕還找他下棋,說說笑笑,次日,這老不死的傢伙就日夜兼程趕到河內去了,朕也派人問了他家那個小丫頭,粱丘舞那個小丫頭說,她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不過有提到”那個老不死的,似乎收到了一封信……”

    “信?”胤公愣了愣,微微皺了皺眉,詫異說道“難道就是因為這一封信,伯軒甚至來不及向陛下辭行,慌忙趕回河內祖籍去了?”

    “這個朕也不知倘若真是如此的話”那麼那封信的內容,恐怕就不是那般尋常了……”

    “唔……”

    與此同時,在大獄寺官署後的衙【房】中,謝安正一臉難以置信地望著李壽。

    “不是吧,大哥?你真的那樣回答了?”

    “是啊”李壽有些心虛地低頭裝作喝茶。

    謝安無力一扶額頭”直直望著李壽,在沉默了許久後”雙手虛空抓了幾下,有些氣急敗壞地說道“我說壽大哥、壽殿下、壽大爺,你這是要作死啊!

    到底中了什麼邪,你才會說出那樣的話啊?”

    望著謝安激動的神色,李壽連忙辯解道“我我也不想啊,我也揣摩了啊,心中思考如果是你的話,究竟會怎麼說”說著,他便將當時心中所想的話跟謝安說了一遍。

    謝安聽罷心中一愣,有些不解地說道“對呀!

    直接否認不行,就是應該裝傻!

    這不是想地很好麼?你為什麼不這麼說?”

    “我也不知道啊”李壽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訕訕說道“我心裡明明就是那樣想的,可一張嘴就就變成那樣了,我有什麼辦法?”

    說到最後,他有些心虛地望向屋內的眾人。

    “別說得理所當然似的!”謝安無力地扶著額頭。

    “功虧一簣,功虧一簣喲!”由於閑著沒事便來看望謝安的長孫湘雨,唯恐天下不亂地在一旁煽風點火。

    “也也不能這麼說”見李壽滿臉尷尬之色,王旦連忙幫著說道“至少先前都相當完美,對不對?”說到這裡,他頓了頓,轉頭望了一眼李壽,壓低聲音,一臉為難地說道“殿下,此舉確實有失計較,………”

    李壽張了張嘴,啞口無言,轉頭望向謝安,說道“謝安,我的辜,你最清楚,我會那樣說,也情有可原,對不對?”

    “再怎麼樣你也不能直接說出來啊!”謝安鬱悶地望著李壽。

    要知道昨日,他與長孫湘雨費了多大的勁,才替李壽準備這麼一套堪稱完美的方案,還反復讓李壽在他二人面前演示,直到不出任何差錯。

    結果倒好,短短兩個字,便將他們先前所有的辛苦努力都化為了泡影。

    想到自己昨日撇開了粱丘舞以及伊伊,與長孫湘雨一同幫李壽出謀劃策,費心費力不說,還百般不舍地克服了讓粱丘舞夜宿在他【房】中的誘惑,或者是讓伊伊夜宿在他【房】中誘惑,甚至是讓二女一同夜宿在他【房】中的誘惑。

    大被同眠,這是多少男人夢寐以求的事!

    一想到這裡,謝安就覺得自己冤得慌。

    謝安,好悶哦對了,我聽說卓成街新開了一家糕點鋪子”

    你帶我去!”長孫湘雨在一旁沒心沒肺地說道。

    “姑奶奶,您先消停一會”一句話便叫長孫湘雨悶悶不樂地撅起了嘴,謝安深深吸了口氣,抬起雙手拍了拍臉頰,仿佛自言自語般說道“事已至此,說什麼也晚了,看看還有沒有什麼補救的辦法”

    “有嗎?”李壽弱弱問道。

    “這不是還在想麼?”謝安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在沉思了片刻後,平聲靜氣說道“這樣,日後如果陛下再問起,你實話實說吧,再藏著掖著反而不好,倒不如索性將事情挑明,將你這些年來來所遭到的委屈都說出來事到如今,也只能打感情牌了!”

    “感情牌?”李壽一臉不解地問道。

    謝安還未來得及開口解釋,長孫湘雨在一旁淡淡說道”“這傢伙的意思就是說,讓陛下覺得這些年來有愧於你,這樣的話,陛下或許會想方設法補償你……”

    “那豈不是因禍得福?”王旦驚愕地望著謝安,心中不禁有些敬佩。

    “還不夠”謝安搖了搖頭”正色說道“還要讓陛下覺得,你並不是真的恨他,而是遷怒於他……”

    “有什麼區別麼?”李壽疑惑問道。

    “這還不明白?”瞥了一眼李壽,長孫湘雨沒好氣地說道“倘若你是真的痛恨陛下,那就是不孝!反過來說,倘若你因為太子李煒多年來的欺辱,恨陛下袖手旁觀、不顧父子之情”沒有出面制止,那就稱不上是不孝,反而會視人同情!”說到這裡,她略帶幾分笑意地望向謝安,笑嘻嘻說道“有一套嘛,謝安!一不愧是人家看重的男人呢!”

    沒好氣地瞥了一眼長孫湘雨”謝安長吐一口氣,正色說道“雖說這個結果沒有預想的那麼完美,不過好歹還能接受,眼下的局勢是”我們徹底得罪了太子李煒,不過呢”卻擁有了三皇子李慎作為盟友,哦,不對,是擁有了三皇子李慎、六皇子李孝、七皇子李彥這三位皇子殿下作為盟友,四對一……”

    “四對二!

    太子李煒與五皇子李承可是一母所生的至親兄弟!”長孫湘雨在一旁提醒道。

    “該死!”謝安暗罵了一句,在撓了撓頭後,皺眉說道“不管怎樣,眼下我們只能等了……”

    李壽聞言點了點頭“唔!”

    與此同時,冀京皇宮,東宮殿內,堂堂的一國儲君李煒,正滿臉怒色地摔著殿內價值不菲的的瓷器、瓦罐,就連那一對足足有手掌般大小通體晶瑩透亮的玉馬,亦被他摔得粉碎。

    “太子殿下”伺候的太監、宮女一臉惶恐地跪倒在太子李煒四周,顫抖地不敢言語。

    “滾出去!

    誰要敢亂嚼舌根,本太子就剮了他!”太子李煒怒聲斥道。

    “是”應了一聲,眾太監、宮女紛紛做鳥獸散,只留下張常、

    馬廉、王敘、王孚四名侍衛,面面相覷,略帶幾分不解地望著自家殿下。

    “殿下,究竟發生了何事?”張常詫異地問道,畢竟幾個時辰前,當他們這位殿下前往養心殿的時候,那叫一個春風得意,而養心殿回來後,便又在宮中大發脾氣。這實在叫他們這四名心腹護刀有些不解。

    “該死的李壽!

    那個雜種竟然敢破壞本太子的謀劃!”太子李煒怒駡一句,繼而點了點頭,咬牙切齒地說道“好,好!

    想替老三出頭,是吧?還有那個謝安,別以為本太子不知你們在謀劃些什麼……………,既然你等自投死路,本殿下成全你等!”

    正說著,忽然殿中一角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殿下,那謝安,殿下不是已交給我危樓處置麼?”

    李煒微微愣了愣,瞥了一眼好似有人影湧動的角落,撇嘴奚落道“話雖如此,可事實上,你危樓的處置,並未令本太子滿意!一本太子信得過你,提前交付了一千萬兩銀子,可結果呢?粱丘舞且不說,就連那個跳粱小丑,眼下亦生龍活虎地當他的大獄寺少卿金鈴兒,你太令本太子失望了!”

    話音剛落,殿中角落走出一個女人,長相很是平凡”身上穿的也是極為普通的宮女服飾,但是當她露面的剎那,張常、馬廉、王敘、王孚四名太子李煒的心腹侍衛,右手不約而同地握向了腰間懸掛的佩劍。

    “前番確實是余大意了,那粱丘舞無愧其炎虎姬之名,是餘托大了,以為單憑武力便能將這頭雌虎拿下不過太子殿下可以放心,既然余收了殿下的銀子”便會替殿下剷除後顧之憂!

    亦或是,殿下信不過余?”

    “那倒不是,本太子只是有些驚訝,似你金鈴兒這般的奇女子,竟然也會在意四姬m排位”太子李煒臉上的怒意漸漸退了下來,畢竟他太瞭解眼前這個女人的本事了,他很清楚,危樓當牌刺客千面鬼姬】

    真正可怕之處,並非在於她的武藝,而在於她那神出鬼沒、詭異非常的暗殺手法。

    天衣無縫的易容術”以及世人難及的用毒本事,這才是千面鬼姬】

    能夠成為金陵刺客行館危樓的當牌刺客。

    “其餘人,餘自是不屑,不過那粱丘舞嘛,另當別論至今為止,也只有她能將餘傷地那般重……”

    “傷勢恢復得如何?”太子李煒問道。

    女人淡淡一笑,輕聲說道“事實勝於雄辯,不若今夜餘便去將那謝安頭顱帶來……這兩百萬兩銀子,還是挺容易賺的!”

    “且慢!”太子李煒抬手阻止了金鈴兒,皺眉說道“眼下暫時不得殺他…那個跳粱小丑,本太子絲毫不會懷疑你是否能拿下他的頭顱,只不過,你已刺殺過他一回”即便做地再是天衣無縫,粱丘舞那個賤人難免也會猜到是本太子派人所為那混帳東西如今已是朝中正五品上的官員,本太子不想為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傢伙,背上謀害朝廷命官的嫌疑!”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只見太子李煒微微吸了口氣,負背雙手在殿內走了幾步,冷笑說道“那李壽不是要替老三出頭麼?本太子就成全他”讓他,還有那個謝安,趕赴洛陽平叛理所當然,粱丘舞那個賤人,本太子會將她困在冀京!

    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傢伙”本太子倒是要看看,他們能在洛陽翻騰出多大的浪來!”

    “那…”

    轉頭望向殿中那個女人,太子李煒沉聲說道“你暗中跟著一道去,到了洛陽,尋個機會,替本太子做了他二人,記得做的溧亮一些,讓洛陽叛軍中那個不知名的猛將,背上這個黑鍋!

    如此一來,事後就算粱丘舞那個賤人要對本太子不利,也沒有任何證據!

    這樣好了,粱丘舞這個賤人,暫且不必理會,先前本太子交付于你的一千萬兩酬金,就用李壽與謝安二人的頭顱來抵!”

    “刺殺九皇子李壽?”金鈴兒微微皺了皺眉,沉聲說道“太子殿下應該知道,我危樓從不接手刺殺皇室成員的任務……”

    太子李煒聞言冷冷一笑,輕蔑說道“你不就是怕日後走漏消息麼?一放心,只要本太子得勢,本太子說什麼就是什麼!”

    金鈴兒思付了一下,繼而抬起頭,深深望著太子李煒,忽而輕笑說道“既然太子殿下都說到這份上了,余倘若再不應允,那可就是不識抬舉了,只不過……堂堂大周九皇子的性命,就只值八百萬兩銀子麼?”

    “只不過是一個玷污了我大周李氏血脈的雜種罷了以你的本事想去殺他,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可卻要擔著不慎走漏消息,使得整個大周將我危樓視為叛逆的風險!一那等風險,不止區區八百萬兩吧?”

    太子李煒聞言皺了皺眉,在猶豫了片刻後,沉聲說道“本太子從不吝嗇,只不過眼下乃非常之期,本太子需要一些銀子籠絡朝臣”

    似乎是看穿了太子李煒心中的想法,金鈴兒搖了搖頭,淡淡說道“不要銀子!

    甚至於,那一千兩萬銀子,餘也可以退給太子殿下!”

    “那你要什麼?”

    只見金鈴兒稍稍停頓了一下,繼而斬釘截鐵地說道“金陵!”

    “…”即便是太子李煒,聞言亦是倒抽一口冷氣,難以置信地說道“一個雜種以及一個跳粱小丑的命,你竟然要偌大一座金陵城作為酬金?”

    “不,太子殿下誤會了,餘的意思是,日後我危樓替太子殿下辦事,太子殿下不需再支付銀子作為酬金,相反地,我危樓會全力協助太子殿下成為一國之君,只要…

    只要他日太子殿下榮登大寶之時,將整座金陵城賞賜給我危樓,作為封邑!一只要太子殿下應下,我危樓上下四百三十一人,為太子殿下馬首是瞻!”

    “整座金陵城麼?”太子李煒舔了舔嘴唇,忽然說道“倘若本太子日後反悔,你待如何?”

    “殺之!”金鈴兒毫不遲疑地說道,語氣很是理所當然。

    “放肆!”張常、馬廉、王敘、王孚四名護衛聞言勃然大怒,拔出了腰間的佩劍,將金鈴兒圍在當中,然而待一陣暗香彌漫,他四人雙腿一軟,撲通翻倒在地,昏迷過去。

    “如何?”望也不望倒在自己腳旁的那四人,金鈴兒沉聲問道。

    “不愧是用毒的行家”望著自己那四名心腹護衛竟毫無反抗餘力,被金鈴兒神乎其神地用迷香放倒在地,太子李煒忍不住拍手讚歎。

    “成交!”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30 11:45 AM

第六十八章 各方態度(二)

    過了許多日,朝中沒有任何動靜,平靜地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似的。

    直至七月十三日,太子李煒忽然在朝會時宣佈了一個消息,命九皇子李壽暫任大將軍一職,作為第三次西征軍的統帥。

    半日後,皇宮養心殿內亦頒佈了一道聖旨,任命九皇子李壽為安平大將軍,作為此次西征洛陽叛軍的全權指揮。

    滿朝文臣很是納悶,納悶明明太子李煒已將李壽暫時任命為大將軍,何以養心殿內的皇帝,還要專門下一道聖旨。

    即便是太子李煒,也被這道聖旨弄懵了,但是仔細想想,他又感覺不出這道什麼聖旨有什麼蹊蹺之處。

    縱觀整個冀京朝廷,恐怕也只有胤公明白大周天子李暨的意思,他知道,大周天子李暨這是在給九皇子李壽[正名]!

    在他看來,倘若此事順利,九皇子李壽當真能夠平息洛陽的叛亂,那麼待其凱旋回京之後,安平王,便是李壽日後的王位稱號。

    安樂王,安平王,雖只有一字之差,可內中的差異,卻猶如天壤之別。

    巳時前後,在大獄寺處理公案的謝安,以及在安樂王府中的李壽,分別收到了尚書省下達的任命公文,此後不久,又接到了大周天子頒佈的聖旨。

    任命公文以及聖旨上寫明,暫命九皇子李壽為安平大將軍,行大將軍職權,命謝安為從四品下參將統領,三等侍衛,暫擱大獄寺職權,隨九皇子李壽出征洛陽叛軍。

    至於任命文書與聖旨的後半段,則是一長串謝安稱不上熟悉的名字,毋庸置疑,這些要麼是三皇子李慎那一派的文官武將,要麼就是因為不聽話,被太子李煒捨棄的棄子。

    畢竟擺著大周天子尚在,太子李煒也不敢太過放肆,總得摻雜點自己一派的人,當然了,他所派去的,大多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官員,為了只是修繕門面而已,以便於日後有人說他太子李煒黨同伐異之時,他有掩飾的藉口。

    “從四品下參將統領……”接到聖旨與任命文書後,謝安有種莫名的喜悅。

    畢竟那是武職,在大周,一位官員身兼文職與武職兩種官職,那可是相當光榮的,以至於連與大獄寺卿孔文孔老爺子下棋時,他笑不攏嘴。

    “這麼說,小安你有意要幫九殿下李壽?”孔老爺子不動聲色地問道,畢竟謝安接聖旨的時候,他就在一旁靜靜觀瞧。

    “老爺子何出此言?”謝安笑嘻嘻地回答道,對於眼前這位老爺子,謝安倒不是說想瞞他,只是眼下心情不錯,因此與他逗悶子罷了。

    孔文笑呵呵地捋了捋鬍鬚,輕笑說道“三等侍衛啊……你覺得陛下何以會授你一個與西征毫無瓜葛的職位?”

    “唔?”謝安愣住了,終歸他也是才思敏捷之人,細細一想,臉上露出幾分詫異,驚訝說道“難道……”

    “啊”孔文點了點頭,沉聲說道“從這份詔書下達之時起,朝野上下皆知你乃九殿下李壽一派,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陛下這是給你這小子上了一個套啊!”

    “不會吧?”謝安滿臉詫異之色。

    “呵”望著謝安臉上的驚愕表情,孔文搖了搖頭,眨眨眼睛揶揄說道“你小子不會是介入了眾皇子們的奪嫡之爭吧?”

    “……”謝安張了張嘴,啞口無言。

    “當真?”原本只是一句戲言,卻沒想到謝安便露出那樣的表情,孔文愣住了,難以置信地問道“小安,你當真介入了眾皇子的明爭暗鬥?”

    謝安猶豫了一下,便將前些日子他與長孫湘雨幫助李壽出謀劃策一事告訴了孔文,使得這位老人驚歎連連。

    “那就對了!”孔文點了點頭,正色說道“倘若老夫所料不差,陛下顯然已經看出了那日在李壽殿下背後出謀劃策的你等,是故,給你一個教訓!——我大周祖上有訓,但凡朝臣,皆不得干涉皇室家務,雖說這條例令到如今已形同虛設,朝中有不少大臣都介入了皇嗣之爭,但即便如此,也不敢在陛下面前有任何表示!哪像你,當著陛下的面擺弄本事、使陰耍詐……倘若你不是梁丘家那個小丫頭的夫婿,這會兒恐怕是人頭不保!”

    “陛下怎麼知道是我?”謝安愕然問道。

    “呵呵,你等小輩,豈識陛下當初……罷了罷了!說起來,你與長孫家那個小傢伙所設的計策,確實高明,你可知,破綻在何處麼?”

    謝安搖了搖頭,說道“小子不知,望老爺子指點!”

    “太過了!”

    “太過了?”

    “啊,太過了”深深望了一眼謝安,孔文壓低聲音,正色說道“整個冀京,誰都知道九皇子李壽乃安分守己之人,平日裡大多在自己府上吟詩答對,不攙和朝事,說句不客氣的話,不過是一個涉世不深的書生罷了,即便是能想出一些計謀,也不過是紙上談兵,你與長孫家的小丫頭最大的疏忽就在於,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只想著將計策做的至善至美……”

    “老爺子的意思是,我二人做的太完美了,反而不好?”不難想像,謝安此刻的表情說有多彆扭就有多彆扭。

    “孺子可教!”孔文笑呵呵地點了點頭,不過心中倒是暗暗讚歎,讚歎謝安與長孫湘雨的謀劃。

    “這可真是……”謝安無言以對,頗有些哭笑不得。

    抬頭望了一眼謝安,孔文正色說道“小安吶,莫不要小瞧了閱歷二字,你與長孫家的那個小丫頭,在才智方面確實是遠超眾人,只不過有些時候,積年累月的經驗,也能彌補這方面的差距……”說著,他頓了頓,帶著幾分玩笑揶揄道“可不要小瞧了陛下、胤公、老夫這幫行將就木之人吶,再怎麼樣,我等這些老頭子,吃過的鹽要比你等小輩吃過的米還要多……”

    說完,孔文老爺子舉起一子,斷了謝安一條棋盤上大龍的生機。

    “受教了!”謝安只聽地心悅臣服,眼睜睜望著孔文老爺子在棋盤上提子。

    忽然,他表情微微一變,詫異說道“不對!這條大龍明明已經活了……”

    “哦,是麼?”孔文老爺子露出一副疑惑之色。

    謝安沒好氣地望著一臉無辜的孔文,無語說道“老爺子,沒有這樣的……”

    “小安是想說,老夫故意用話使你分心,趁機移動了棋盤上的落子?——證據呢?堂堂大獄寺少卿,說話可是要將證據的!”

    “……”謝安沒好氣地望著孔文半響,忽而舉起雙手做投降狀,說道“好好好,算我輸了!”

    “輸就是輸,贏就是贏,什麼叫算你輸?”孔文一臉正色地望著謝安,繼而臉上露出幾分笑意,捋著鬍子頗為得意地笑道“如此,老夫就是一百四十七勝、一百四十七敗、無平局了……唔唔!”

    “……小子該說,[薑還是老的辣]麼?”

    “呵呵呵呵……”

    望著孔老爺子笑而不語、悠閒自在的模樣,謝安不得不承認,自己在經驗方面,還是有些欠缺,明明已屢次提醒過自己要小心眼前這位老爺子的棋品,可一旦涉及到緊要之事,卻又疏忽了……

    鑒於朝廷已正式下達了任命的文書與聖旨,謝安暫時擺脫了大獄寺的公務,開始著手準備關於西征洛陽叛軍的事宜。

    首當其衝地,謝安便想到了自己的妻子梁丘舞,以及她麾下的東軍神武營,向孔文老爺子說了句,他便提前離開了大獄寺,與這些日子一直擔任他護衛的項青、羅超二人一同朝著神武營的軍營而去。

    東軍神武營的駐地,在冀京西北城的角落,那裡有一片極為寬敞的空地。

    神武營駐地的西邊,是西直門,而北邊是德勝門,這兩處城門,雖說衛尉署歷年以來除了維持治安外,還負責著整個冀京除皇宮外所有城門的守衛,但是較真起來,西直門與德勝門,卻不在衛尉署的管轄範圍。

    這兩處城門,一直以來都是東軍神武營負責把守,理由很簡單,畢竟東軍神武營是騎兵,冀京西北角雖然空曠,但也不足以作為訓練騎兵所用的校場,很多時候,神武營的將士都出城到城外操練。

    而神武營駐地的東面,則是皇宮西牆,也是皇宮西側宮門,宣武門的所在。

    一旦宮內發生變故,而宮中禁衛又不足以平息變故,那麼,東軍神武營便能經這道宮門進入皇宮,保衛大周皇帝以及整座皇宮的安危。

    說起來,儘管謝安與梁丘舞同榻而寐也不知多少次,可這東軍神武營的駐地,謝安卻一次都還沒來過。

    要不是項青與羅超在旁,他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項副將,羅副將!”守衛營門的神武營士卒遠遠便瞧見了項青、羅超二人。

    “嗯”項青點了點頭,問道“將軍可在營內?”

    “啟稟項副將,今日並非出城操練之日,將軍正在營中!”

    “好!——開營門,我等有事要與將軍商議!”說著,項青回頭望了一眼謝安,說道“兄弟,下馬!”

    下馬?謝安還沒有反應過來,只見那守門的士卒抬手一指謝安,沉聲說道“將軍有令:營內重地,不得奔馬!——下來!”

    “……”謝安有些詫異地望向項青、羅超,卻見二人早已下了馬,心中暗自驚訝。

    雖然他早就聽說自己的妻子梁丘舞治軍嚴明,卻也沒想到這般嚴厲,嚴厲到項青、羅超身為神武營的副將,亦不得不照令行事。

    “抱歉、抱歉……”訕笑著說了兩句,謝安將手中的馬韁遞給了守門的士卒,後者點了點頭,一揚手,頓時,偌大的木質營門伴隨著隆隆的巨響,向謝安、項青、羅超三人敞開。

    剎那間,謝安隱約感覺到一股肅殺之氣,仿佛眼前的那並不是一座軍營,而是一頭潛伏的凶獸,向他敞開了血盆大口,露出了內中的獠牙。

    下意識地,謝安將背挺地筆直。

    跟著項青、羅超二人朝著營中深處走去,謝安時不時打量地經過的一切,當經過一塊校場,看到神武營的士卒佇列整齊,舉刺手中的長槍操練時,謝安不禁有些納悶。

    “三哥,神武營不是騎兵麼?”

    回頭望了一眼謝安,見他滿臉詫異之色,項青哪裡還會不知謝安心中所想,笑著說道“你以為騎兵就不需要在平地操練了?倘若如此,那麼在戰場上,一旦胯下之馬受創,那豈不是只能等死了?_上了馬是騎兵,下了馬,則是步卒,這便是我四鎮之首,東軍神武營的教條!”

    “厲害……”謝安聽地心中倍感驚訝,他曾經聽人說過,說騎兵下了馬就是軟腳蝦,可如今瞧著那些神武營操練槍術,要不是清楚神武營是騎兵,謝安甚至會懷疑那其實就是一隊步卒槍兵。

    繼續朝前走,走過好幾個千人方陣,謝安終於瞧見了梁丘舞。

    只見她穿著一身戎裝,面無表情地踱步在數以萬計神武營士卒面前,時而出聲號令萬軍。

    好威風啊……

    雖說早就知道自己的妻子梁丘舞乃東軍神營兩萬騎兵的上將軍,可直到親眼瞧見,謝安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妻子究竟有多麼了不得。

    這樣想像,謝安倒是也能理解,這個女人最初何以一直用發號施令的語氣與他說話了,哪怕在榻上也是……

    苦笑著搖搖頭,謝安正要走過去,忽然,身旁的羅超一把拉住了他的肩膀,用他一貫毫無情感波動的語氣,吐出一個字。

    “等!”

    “等?”謝安滿臉詫異之色,正要說話,項青咳嗽一聲,低聲說道“操練之事,乃我神武營重中之重,除非緊要之事,不得干擾,否則亦軍法論處……”

    “那我這事……算緊要麼?”謝安猶豫問道。

    項青尚未來不及開口,羅超搖了搖頭,淡淡說道“不算!”

    謝安苦笑一聲,只好乖乖與項青、羅超二人遠遠站在一旁等候。

    而與此同時,遠處踱步在數個千人方陣前發號施令的梁丘舞,似乎也瞧見了謝安等人,臉上隱約露出幾分詫異之色,卻再沒有其餘表示。

    而在梁丘舞身前的千人方陣之中,副將陳綱正一面舉刺手中的長槍,一面大聲喊著口號。

    “刺,紮,插,叉!”

    “刺,紮,插,叉?”謝安臉上浮現出幾分納悶之色,想了半天,回顧身旁的項青與羅超二人,古怪問道“有什麼區別麼?”

    “沒有!”羅超搖了搖頭,淡淡說道“只是連刺四下而已!”

    他這麼一說,謝安臉上的古怪之色更濃了,猶豫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說道“三哥,四哥,你們不覺得這樣喊……很傻麼?”

    “我一直這麼覺得!——非但傻,而且丟人!”羅超面無表情地說道。

    接著羅超的話茬,項青亦忍俊不禁地說道“話雖如此,不過當著陳二哥的面可不能這麼說,這可是他好不容易想出來的,他一直覺得這樣喊很威風,還好幾次很得意地想讓小超也學他這麼喊……”

    謝安聞言偷偷望了一眼羅超,終於明白,何以向來惜字如金的羅超,為何會就著這個問題說了那麼多。

    如此足足過了大半個時辰,一直到了午時前後,梁丘舞這才下令全軍歇息,一來是已到了用飯時間,二來嘛,七月正值酷暑,尤其是晌午,烈日炎炎,不適合進行太過嚴格的操練,否則,一旦士卒因操練而中暑,那就是得不償失了。

    “安,你怎麼來了?”早就瞧見了謝安三人的梁丘舞,直到這時才走過來與自己的夫婿說話,讓人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確實是公私分明。

    說實話,謝安雙腿站地酸麻不已,可是一想到梁丘舞在烈日下甚至比自己站立地還要久,他也不好意思再抱怨,聳聳肩說道“方才,朝廷正式發下公文,我還接到了陛下的聖旨……任命李壽為安樂大將軍,任命我為從四品下參將統領,三等侍衛,三日後趕赴洛陽平叛……”

    “……”梁丘舞聞言皺了皺眉,在深深望了一眼謝安後,說道“此事到帥帳再說!——對了,你三人還沒用飯吧?我叫人多備幾份!”

    謝安跟著梁丘舞到了軍中帥帳,而當時,嚴開與陳綱也已回到帥帳。

    梁丘舞喚來左右護衛,叫那護衛多備了三份飯菜,繼而才問起方才的事。

    “安,你要跟著九殿下去洛陽?”

    “嗯!——我總不能叫他一個人去吧?”謝安聳聳肩說道。

    梁丘舞微微皺了皺眉,沒有說話,反倒是嚴開與陳綱二人聽說此事,驚愕地望著謝安,尤其是陳綱,頗有些口無遮攔地說道“你?你去洛陽做什麼?送死?”

    也難怪,畢竟嚴開與陳綱雖然那一日也聽到了長孫湘雨的分析,知道這次的洛陽平叛,對於李壽而言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可儘管如此,他們也沒想到,謝安竟要跟著李壽一道去洛陽。

    “眼下去洛陽,可不是什麼好主意啊,儘管那位長孫小姐才智過人,可在戰場上,計謀並不能解決一切麻煩……”嚴開皺眉提醒著謝安。

    “多謝嚴大哥提醒,只是……只是我說什麼也不能讓李壽一個人去面對,我答應過……唔,我發過誓,我會幫他的!”

    “你能幫什麼?”陳綱冷笑一聲,不屑一顧地說道“似你這般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到了戰場就是送死!”說到這裡,他轉頭望向梁丘舞,說道“將軍,不若我東軍請表,向朝廷請纓?——我軍操練數年,始終無用武之地,營中將士亦是抱怨多時……”

    “嘿!”項青嘿嘿一笑,用手肘拱了拱謝安。

    或許注意到了項青的笑聲,陳綱面色微微有些漲紅,尤其是當看到謝安感激、驚訝的目光時,他更是滿臉漲紅,惱羞成怒般說道“我只是為營中將士請命,你這卑鄙小人的死活,跟我有什麼關係?!”

    “是是是……”謝安訕笑著連連點頭,討好般說道“哦,對了,陳二哥方才[刺,紮,插,叉]的口號,真是氣勢十足!”

    “是……是麼!”陳綱聞言眼中忍不住露出幾分得意之色,隨即,他又仿佛意識到了什麼,咳嗽一聲,故作平淡地說道“哼!總算你還有點眼力!”

    與羅超對視一眼,項青心中暗笑,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卻見梁丘舞微微歎了口氣,皺眉說道“關於我東軍神武營介入洛陽一事,我此前已屢次向朝廷提及,只不過屢屢被太子殿下以及眾朝臣駁回了……太子李煒言道,此次西征乃南軍陷陣營職責,雖敗了數陣,卻仍有再戰實力,倘若我等東軍插手,便是看不起南軍……”

    “什麼屁話!”陳綱聞言大怒,忍不住罵道“南軍前番損失慘重,兩萬編制如今只剩下八千人,再打下去,就全軍覆沒了!——南國公的呂老爺子,可沒有這般小家子氣!”

    “這可不好說”嚴開搖了搖頭,沉聲說道“平常倒是無妨,只是如今,呂家長子戰死沙場,南軍將士,多半想著為自家主將報仇,倘若我等此事插手介入,確實不太妥善……要知道,南國公呂老爺子,這回可是連皇命都不顧,親自趕赴洛陽了!”

    “什麼?南國公趕赴洛陽了?”謝安愣了愣。

    “你不知道?”嚴開疑惑地望著謝安,說道“南國公替自己兒子辦妥身後事,便去大樑整頓南軍了,算算時日,差不多應該到洛陽,與叛軍交上手了……”

    謝安聞言望向梁丘舞,卻見她亦是點了點頭,說道“陛下得此消息後,曾叫我東軍追回呂伯伯,為此,我亦派出三百輕騎,只可惜,一路尋覓,卻始終未有追到……”

    “能不能以援軍的方式,前往洛陽?”項青試探著問道。

    “恐怕不行”梁丘舞搖了搖頭,皺眉說道“太子李煒言道,說冀京不穩,叫我東軍鎮守冀京,不得擅離!”

    “不穩個屁!——洛陽那才叫不穩!”陳綱怒駡一句。

    “那能否這樣呢?”舔了舔嘴唇,謝安壓低聲音說道“東軍神武營一切照舊,舞,你選千餘精銳,混入出征的佇列中……”

    梁丘舞微微搖了搖頭,歎息說道“前兩日夜裡我不是就說了麼?太子李煒早兩日已派天使來,叫我例行早朝,以防洛陽戰事有何突變……”

    “有這事?”謝安愣了愣。

    梁丘舞聞言眉頭一皺,有些不渝地說道“難不成我騙你?”

    謝安訕訕笑了笑,他自然不會認為是梁丘舞在說謊,畢竟這個女人向來就一是一、二是二,想來想去,謝安覺得很有可能是當時自己太過於專注與她的房事,因此沒有注意到。

    好傢伙!

    這太子李煒身旁,確實有不少足智多謀之輩啊,提前就將這條路給堵死了……

    這可真是……

    儘管早猜到太子李煒不會那麼好心,坐視梁丘舞率東軍神武營幫他謝安,可一聽說確有此事,謝安亦不禁感覺有些頭疼。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31 10:07 AM

第六十九章 各方態度(三)

    “……安,今……今日太子李煒派了天使來,傳口諭要我從明日起,例行早朝,說……說是以防洛陽戰局有何變故……唔……安!我在與你說正經事呢,你別……別……唔……啊……”

    “嗯,嗯,你說你的……”

    “你……唔……”

    在梁丘舞略帶幾分不悅的目光下,謝安腦海中漸漸浮現出前兩日夜裡的那一幕溫馨而甜蜜的景象。

    原來是那個時候說的啊……

    嘁!這個笨女人真不會挑時候,自己當時滿腦子都是她,怎麼可能聽得進去嘛!

    嗯!真是笨女人!

    謝安心安理得地暗暗埋汰著自己的妻子。

    不過一想到眼下的處境,謝安不禁有些鬱悶,要知道,他之所以急急忙忙來到東軍神武營的駐地,為了就是想看看能否從梁丘舞這裡得到幫助。

    畢竟是夫妻嘛,更何況,只要謝安不犯作風上的錯誤,梁丘舞這些日子,對他還是很好的。

    別看這個笨女人平日裡呆呆的,做事又是循規蹈矩,古板、固執地像個七老八十的老頭子,但是不可否認,這個女人很可靠,當她有一劍在手時,那份超乎常人的武力,足以令天下男兒汗顏。

    至少,除了那個有名的危樓刺客金鈴兒外,謝安從未看到這個女人在武力上吃虧,哪怕是當初對陣二十余名危樓刺客,照樣用手中的寶刀將對方一干人砍瓜切菜般斬殺乾淨,而據長孫湘雨說,這個笨女人曾經在戰場上時,遠遠不止這樣。

    但可惜的是,太子李煒似乎也算到了這一點,提前就將這條路給堵死了。

    要知道,梁丘舞雖說是從二品的京官、武將,又供奉於兵部,絕對稱得上是朝中的重臣,但歸根到底,她乃四鎮之一,並不屬於冀京中央軍的體制,並非是乾清宮殿內的常置殿臣。

    說白了,她有入宮上早朝的資格,但是卻又不需要每日都去上早朝,除非重大事件,否則,上不上早朝都可以。

    當然了,倘若是天子召喚,那就另當別論。

    而如今,太子李煒故意叫梁丘舞每日上早朝,其用意顯而易見,無非就是想將她困在冀京罷了。

    想到這裡,謝安不得不承認,正如長孫湘雨所言,太子李煒身旁的幕僚,確實很有一手,將所有的事都考慮地極為周全。

    也難怪,畢竟人家是太子嘛,不出意外,那就是未來的一國之君,縱觀天下那般多的才子、學士,誰不想攀上這顆大樹,來個平步青雲?

    或許是注意到了謝安臉上的遺憾之色,梁丘舞心中有些過意不去,但是卻也沒有什麼好辦法。

    忽然,營中的老大哥嚴開摸了摸鬍鬚,詫異說道,“將軍,那太子李煒只是叫將軍呆在冀京,未曾提及我等吧?”

    “唔?”梁丘舞微微一愣,略感納悶地望著嚴開。

    “末將的意思是,倘若我四人以個人的名義,與謝兄弟一道前往洛陽……”

    項青眼睛一亮,大喜說道,“對啊!——擺著將軍在,不敢誇口,我項青當初在冀北戰場,與那幫外戎交手,也是被稱為小霸王的人物……”

    小霸王?

    其樂無窮?

    謝安面容古怪地望著項青,他自然清楚霸王指的究竟是何許人物,只是兒時某個玩具的回憶太過於深刻罷了。

    在他身旁,羅超撇了撇嘴,淡淡說道,“好一個[不敢誇口]……”

    “小超?”項青似乎也注意到帳內氣氛的怪異,有些納悶地望向嚴開、陳綱、羅超、謝安四人,沒好氣說道,“你們這般瞧著我做什麼?當初在冀北戰場,咱哥四個,到底是誰殺地多啊?”

    “呵呵呵……”嚴開笑而不語,只不過,他的笑容不似平日般那樣平和。

    “小青這話,二哥可不能裝著沒聽到啊……”陳綱舒展了一下全身的筋骨,舔舔嘴唇,似笑非笑地望著項青。

    項青嘿嘿一笑,帶著幾分挑釁說道,“要比試一下麼?陳二哥?”

    陳綱自然清楚項青指的並不是比試武藝,聞言問道,“怎麼個比法?比比誰殺的叛軍更多?”

    項青搖了搖頭,嘿嘿笑道,“看看誰能拿下那個叛軍的人頭!”

    “……”

    此言一出,屋內的氣氛頓時凝重起來,就連平日裡看起來無欲無求的羅超,他的眼神也不禁變得火熱起來。

    誰都知道,項青口中的[那個叛軍],指的究竟是何人。

    “有意思……”嚴開舔了舔嘴唇。

    “甚久不曾這般熱血沸騰了……”陳綱開始摩拳擦掌。

    “算我一個!”惜字如金的羅超,亦表達了他心中的想法。

    謝安愣了愣,頗有種好比絕處逢生的喜悅,忽然,他注意到項青朝自己眨了眨眼,待微微一愣後,他心中很是感動。

    “且慢!”見四將摩拳擦掌,似乎有些蠢蠢欲動,梁丘舞微微皺了皺眉,說道,“嚴大哥,陳二哥、項三哥、羅四哥,你四人願意與安同往,我很是感激,只是……你四人乃東軍副將,從三品的官銜,倘若不聽調令,私自離營,禦史監那道關就過不去……”

    “是啊,”儘管很希望能得到這四位的相助,但是謝安也不能因此叫人家置國家法度於不顧,因此,接著梁丘舞的話茬說道,“太子李煒既然想法設法要將舞留在冀京,擺明瞭就是不想讓東軍神武營淌這趟渾水,四位哥哥皆是在朝供職的武將,萬一被禦史監逮到四位哥哥不在營中……據小弟所知,禦史監大半已落入太子李煒之手!”

    “此事易爾!——告假便是!”嚴開微微一笑,想了想,說道,“唔,我父族叔臥病,按輩分來說,我當稱呼叔公,長輩臥病,我理當前往探望!”

    “你叔公不是早些年前就病故了麼?當時我還送了三百兩……”陳綱愕然望著嚴開,忽而恍然大悟,點了點頭,說道,“這樣的話,我恰巧有個族中兄弟,其子剛滿一歲,抓周之禮,我不得不去……”

    “真是蹩腳的藉口!”項青搖頭哂笑不已,露出一臉不屑一顧之色,叫嚴開、陳綱二人側目而視。

    “那你呢?”二人憤憤問道。

    “那還不簡單?”項青撇了撇嘴,理所當然地說道,“我在老家的婆娘生了,我不得不回家一趟,我就不信禦史監那幫混帳能挑出毛病來!”

    聽著他那理所當然的語氣,眾人懵了,過了半響,謝安小心翼翼地試探道,“三哥在老家還有位嫂子?”

    即便是嚴開與陳綱,亦是一臉好奇之色。

    只見項青瞥眼望著他們許久,忽然搖了搖頭,理所當然地說道,“沒有!”

    “……那就少說地這般理所當然!”謝安沒好氣地搖了搖頭,轉頭望向羅超。

    似乎是注意到了謝安詢問的目光,羅超雙目微睜,淡淡說道,“告病!”

    好傢伙……

    謝安微微抽了一口冷氣,他實在不知該說什麼好了,但令他百般驚愕的是,梁丘舞卻眼睛一亮,連聲說道,“這倒是個好主意!”

    這種一戳就破的藉口,還叫好主意?

    謝安無語地翻了翻白眼,不過心中自是非常感動,他自是清楚,東軍神武營這四位副將之所以幫助自己,無非是因為自己是梁丘舞的夫婿,更何況,自己曾幫過東軍一個大忙。

    “既然如此,本將軍便允你等三個月的假期……”說到這裡,梁丘舞轉頭望向謝安,眼中隱約帶著幾分歉意,解釋道,“這是最寬的期限了……”

    這個笨女人……

    你故意的對不對?

    故意要讓哥感動地痛哭流涕,對不對?

    要不是此刻有嚴開等四人在旁,謝安忍不住想將她摟在懷中,好好[蹂躪]一番,不過一想到極有可能是自己被[蹂躪],謝安還是作罷了。

    在謝安感動之余,四人中較為穩重的嚴開又皺眉說道,“單單我四人,卻也起不到什麼作用啊,我等此去洛陽,既然是告假之身,那幫京軍,未必會服我等,將兵不合,上下二心,可是大忌!”

    謝安聞言一愣,繼而頓時明白過來。

    對啊,此次這四位哥哥,可是打算以告假的身份義助自己,這樣一來,東軍神武營就不能出動了,否則,太子李煒叫禦史監參上一本,就算是梁丘舞,恐怕也要落一個治下不嚴的罪過。

    可要去洛陽,必須有一支信得過的軍隊,否則,單單嚴開、陳綱等四將,又能起到什麼作用?撇開了指揮軍隊這方面的才能不談,即便是他四人,也不過是頗有武力的武夫罷了,對於動輒二十余萬大軍混戰的洛陽戰場,難說能起不到什麼幫助。

    “要不向南公府的呂老爺子……算了,當我沒說!”說了半截,項青便注意到其餘人古怪的神色,下意識將後半截話咽了回去。

    也難怪,畢竟眼下,無論是南國公呂崧也好,南軍陷陣營的將士也罷,都憋著勁想替戰死沙場的呂帆報仇雪恨,這個時候叫人家分兵給你?

    就在眾人苦思冥想之際,忽然,陳綱摸了摸下巴,緩緩說道,“對了,可以用[那幫人]啊……”

    “那幫人?”項青愣了愣,繼而恍然大悟,一拍拳掌,興奮說道,“對啊!——那幫人可不在我東軍編制之內!”

    隨著他的話,梁丘舞、嚴開、羅超等人亦紛紛醒悟過來。

    望著屋內的人一個個都做出恍然大悟之色,謝安很是莫名其妙,望望左右,連聲問道,“舞?嚴大哥?陳二哥?項三哥?羅四哥?你們倒是說啊,什麼是那幫人啊?那幫人是誰啊?你們倒是說呀!”

    只見項青與嚴開對眼一眼,壓低聲音,神秘說道,“我東軍神武營特產……”說到這裡,他忽然一停頓,望著謝安嘿嘿直笑,擺明瞭想賣個關子,而其餘三人,亦是面帶微笑,笑而不語,急地謝安感覺仿佛有千萬隻螞蟻在身體內爬行,鬧心地很。

    遺憾的是,屋內有一個從來都不懂得看氣氛的女人……

    “北戎狼騎!”

    接過項青的話茬,梁丘舞沉聲說道。

    謝安呆住了,不理會好生鬱悶的項青,驚愕問道,“北……北戎狼騎?東……東軍還有這個?”

    此言一出,除梁丘舞外,其餘四將相視一笑,即便是被謝安暗中詆毀為面癱的羅超,眼中亦露出幾分自得之色。

    “跟我來,安!”

    梁丘舞起身站了起來,領著謝安走出帥帳,朝著營地深處走去。

    途中,根據梁丘舞的解釋,謝安這才知道,那什麼北戎狼騎的來歷。

    那是在四、五年前,草原部落的首領,勇士咕圖哈赤率幾十個部落所聚攏的十萬胡騎,攻陷大周幽州,兵鋒直指冀京。

    國難當頭,梁丘舞率東軍神武營,跟隨如今的項王四皇子李茂北伐,鏖戰數月,兼之有長孫湘雨暗中出謀劃策,這才將這股強敵擊潰。

    而梁丘舞,也正是在這一戰揚名天下,以區區十三歲之齡,在戰場上斬殺了被草原部落尊稱為[蒼原之狼]的勇士咕圖哈赤,奪得了對方那柄妖邪之氣極重的寶刀,被人視為怪物。

    在此之前,大周根本就沒有什麼[四姬]的傳言,只有流傳于冀京的[傾城雙壁],指的就是梁丘舞與長孫湘雨二人。

    [炎虎姬]這個名號,初聽多半以為是大周國民替梁丘舞取的,但實際上並不是這樣,那只是[蒼原之狼]咕圖哈赤在臨死前對梁丘舞的稱呼,在通過知曉外戎語言的人翻譯後,東軍神武營的將士,以及四皇子李茂的部下,這才漸漸改用炎虎姬來稱呼這位不得了的女中豪傑。

    久而久之,這才徐徐傳遍了整個大周,而隨後,有些好事的傢伙將天下其餘三位奇女子與梁丘舞排在一起,這才弄出了一個什麼[四姬],也正是因為這樣,梁丘舞才會被奉為四姬之首。

    當年[蒼原之狼]咕圖哈赤戰死後,十萬外戎胡騎由於失去了領袖,變得支離破碎,猶如一盤散沙,其中一部分因為被長孫湘雨故意放出的謠言嚇到,誤以為大周真的組織了一支輕騎,前往草原攻擊他們所在的部落,因此慌忙撤軍;也有一部分負偶頑抗,被梁丘舞聯合四皇子李茂殲滅。

    整整十萬外戎胡騎,撤回草原時,卻僅僅只剩下四五萬,其餘大多被殲滅,但外人所不知的是,那傳言被殲滅的四五萬外戎胡騎,其中有一小部分選擇了投降。

    這些人,都來自於草原上的小部落,由於自身部落實力不足,因此被其他部落兼併,淪為了某些大部落的奴隸,只不過因為馬術嫺熟,這才被招入咕圖哈赤的大軍之中,本來就談不上什麼忠誠,無非是懾于勇士咕圖哈赤的威名罷了。

    因此,當勇士咕圖哈赤被梁丘舞所斬殺後,這批人便在東軍神武營投降不殺的口號下,選擇了投降,畢竟他們原來的部落早已被摧毀、兼併,幾乎已沒有剩下什麼親人,撇開草原部落與大周世代的仇恨不談,梁丘舞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還算上是他們的恩人,更何況,這位女中豪傑親自斬殺了咕圖哈赤,誰都知道,在草原上,每一個人都奉行強者為尊的信念。

    蒼原之狼咕圖哈赤之所以有那麼人跟隨他,就是因為他強,而當時,那些胡騎向梁丘舞投降,就是因為這個女人比前者還要強。

    一路走,一路說,梁丘舞領著謝安來到了營中深處,來到了一片圍著木欄的校場,校場的中央,擠滿了光著膀子的壯漢,這些人圍成一個巨大的圈,嘶聲力竭地喊著什麼。

    而校場的兩旁,那是一長排的……

    馬廄?

    望著那一片馬廄,謝安一臉古怪。

    或許是注意到了謝安臉上那古怪的表情,項青笑著說道,“兄弟猜的不錯!——這些人便是曾經入寇我大周的外戎狼騎,自投降後,將軍便將他們安置在這裡,你也知道,這些都來自草原,每個人都對馬匹非常熟悉,是故,平日裡替我東軍照顧戰馬……不過,可別小瞧了這幫人,這幫人一旦放出去,別看才區區兩、三千人,但可不是尋常地方守備可以擋得住的!”

    “這倒是……”謝安遠遠望著那幫光著膀子的壯漢,粗粗打量,他便瞧見了不少人身材魁梧甚至要在神武營四將之上。

    “這樣放任他們,就不擔心他們會暴動?”謝安可是注意到,校場木欄的周圍,幾乎沒有什麼守衛的東軍士卒。

    項青笑了笑,拍拍謝安肩膀,神秘說道,“你待會就知道了!”

    “……”謝安不解地望了眼項青,繼續打量那幫人。

    只見這些人圍在校場內,手中拿著饃饃、米餅等飯食,一面咬著、咀嚼著,一面觀望著校場中央兩名壯漢的角鬥。

    而讓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明明是校場中央那兩名壯漢在角鬥,可在四周圍觀的胡人,卻比他們還要興奮,一個個脫光了膀子,嘶聲力竭地為場中那兩人吶喊助威,他們的神情,已無法用興奮來描述,簡直就是瘋狂。

    在場中角鬥的那兩人,每揮出一拳,旁觀的人便大喊一聲,倘若有誰將對方整個抱起狠狠摔在地上,那四周更是歡呼吶喊聲震天。

    “我們……就這樣過去?”謝安感覺自己稍稍有些發怵,畢竟這裡每一個人,都要比他壯實。

    “不用!”梁丘舞淡淡說了句,隨即深深吸了口氣。

    猛然間,她雙目一睜,全身上下迸發出一股無比強大的氣勢,那仿佛天崩地裂、排山倒海的殺氣,即便是謝安此前已見識過幾回,依然感覺很不適應。

    這個笨女人當初在冀北戰場究竟是殺多少人,才有這種仿佛實質般的殺氣啊?

    望著身旁面無表情的梁丘舞,謝安暗暗心驚,心驚之餘,眼中隱約露出幾分不忍。

    剎那間,整個校場鴉雀無聲,那一個個至少要比梁丘舞高一個頭的壯漢們,望向她的目光中,竟然流露出了深深的恐懼,甚至於,有些人聯手中的饃饃、米餅失手掉落在地,猶未反應過來。

    啊,不是畏懼,而是恐懼!

    短暫而令人不安的沉寂過後,忽然有一個壯漢抬手指向了梁丘舞,口中大聲叫著謝安聽不懂的語言。

    “烏……烏呼魯黎!可圖烏呼魯黎!”

    “烏呼魯黎?”謝安不解地望向身旁的項青。

    見此,項青低聲解釋道,“就是炎虎姬……而[可圖],就是勇士的意思!——將軍不常來這裡,是故他們見到將軍,會這般震驚非常!”

    而此時,在校場上的那無數外族壯漢們,亦紛紛反應了過來,齊刷刷地跪倒在地,口中說著謝安聽不懂的語言。

    那可真的是跪倒在地……

    額頭緊貼腳下的土地不說,整個人幾乎可以說完全趴在了地上。

    “他們在做什麼?”謝安疑惑問道。

    項青微微一笑,低聲解釋道,“顯而易見!——在草原,這是臣服的意思!”

    臣服……

    校場中那數百名身材魁梧的壯漢,草原上的戰士,竟然會臣服于一個小女人?

    一個個頭甚至還沒有他們胸口高的小女人?

    想到這裡,謝安忍不住轉頭望向梁丘舞。

    只見梁丘舞徐徐收回了那迫人的氣勢,威風凜凜地站在那數百人之前,而陸陸續續地,校場左右的馬廄、帳篷中,又奔出無數人,這些人也像之前的同胞那樣,口呼謝安聽不懂的語言,跪拜於地,久久不敢起身。

    前後只不過半柱香的時間,整個校場已人滿為患,謝安粗粗打量,竟有兩千餘人。

    整整兩千人啊……

    就這樣放任他們在營中?萬一他們聯合起來造反呢?

    不過在看到面前黑壓壓跪倒在地的人頭後,謝安倒是明白了項青方才那句話的意思。

    原來如此……

    不敢反麼?

    嘿!竟然被一個女人嚇住!

    謝安心安理得地暗自恥笑,他倒是忘了,當初他對梁丘舞做出那檔子事後,梁丘舞那般殺氣逼人的眼神,嚇地他腿都軟了。

    “從今日起,你等暫時歸此人統帥,三日後,趕赴洛陽平叛!——誰要是戰功卓著,便撤誰戰俘身份,賜其大周國民身份,調入我東軍神武營!從此不必在此地喂馬,與我東軍其餘將士無異!”說著,梁丘舞輕輕一拍謝安後背,後者沒有提防,身體一傾,不由自主向前走了兩步,站在梁丘舞面前,站在那兩千餘曾經的外戎狼騎面前。

    其實在梁丘舞說話時,這兩千餘替東軍喂馬的軍奴中,已有不少人竊竊私語著,將梁丘舞話中的意思傳達給自己的同胞,以至於當聽到只要立下戰功便能調入東軍神武營的消息後,這幫人面色大喜,止不住歡呼起來。

    可再一看他們未來一段時日內的統帥時,這幫人便愣住了,傻傻地望著謝安,望著他渾身沒有幾兩肉的身子骨。

    不得不說,眾目睽睽之下,謝安不禁有些緊張,畢竟在他面前的,那可是當年入寇大周的北戎狼騎戰士,每一個都是手染無數鮮血的沙場精銳,單單看這些人身上的傷疤就知道。

    見這些人一言不發,直直望著自己,謝安覺得自己得說些什麼來鎮鎮場子。

    想到這裡,他深深吸了口氣,臉上露出濃濃笑意。

    “大家好,大家吃了麼?”

    “……”整個校場,鴉雀無聲。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7-31 10:08 AM

第七十章 各方態度(四)

    儘管東軍神武營無法插手介入洛陽戰場這令謝安感到有些遺憾,但是好歹也得到了兩千兵力。

    要知道,這些人在四五年前,那可是入寇大周邊陲、致使北方全線陷落的罪魁禍首,北戎狼騎。

    不得不承認,有一位身為上將軍的妻子,謝安可謂是占盡了便宜,非但平白得了兩千人力,還得到了一批東軍淘汰的兵器、鎧甲。

    在謝安的印象中,所謂淘汰的兵器鎧甲,就應該生銹的兵器,或者半破損的甲胄,可當他瞧見梁丘舞命人將營內軍械庫中,那些半新、甚至於幾乎是全新的裝備搬出來時,他無法想像,那一柄柄依然鋒利的兵器,為何會被淘汰。

    為此,他詢問了梁丘舞,結果這個女人很是理所當然地說,這些兵器落後了,冀京的匠臣們,摸索冶煉出了更為堅韌的鐵質,打造出了更適合騎兵的兵器,更輕便卻又更結實的甲胄。

    記得曾經,他將長孫湘雨稱呼為吃金子長大的女人,卻萬萬沒有想到,他的妻子梁丘舞,也是這麼一位主,明明還可以用的裝備,只因為研製出了更好的,她便大筆一揮,下令全軍更換裝備,這一換,便是二、三百萬兩銀子……

    那一刻,謝安終於明白了,他終於明白為何朝廷要削減四鎮的軍械資金,其他三鎮且不說,單單這東軍神武營,便是一直用金子堆成的軍隊,軍中士卒的裝備,一直以來都是全國頂尖,倘若他謝安是戶部尚書,恐怕也不會放任這種事。

    太奢侈了!

    怪不得有些朝中大臣會說,供養兩萬東軍神武營的軍費資金,足以打造一支十萬人的部隊。

    想想自己每月八百兩的俸祿,謝安實在是有些鬱悶。

    不過反過來想想,這也可以說是梁丘舞對自己部下負責,希望能以最好的裝備,減少部下在戰場上喪生的可能,也正因為這樣,東軍每日的訓練章程也是非常的繁重,參照[上馬便是騎兵,下馬便是步卒]這則教條。

    當然了,當望見那些半新的兵器被交予北戎狼騎手中時,謝安也清楚自己撿了一個大便宜,更何況,梁丘舞還借給了他兩千匹馬,將那兩千北戎狼騎,打造成了騎兵。

    準確地說,應該是一千七百的戎人,外加三百假扮戎人的東軍神武營士卒。

    儘管那幫被梁丘舞嚇破了膽的戎人,就算在得到了兵器、甲胄、馬匹後,也不見得就敢造反,但是為了以防萬一,梁丘舞還是在這幫人中摻雜了三百神武營的將士,一來是監督那一千七百戎人,免得這幫人見她梁丘舞不在便得意忘形,胡作非為、我行我素,不聽謝安調度,二來嘛,這三百神武營將士,主要是為了負責謝安的生命安全,哦,還有李壽。

    不得不承認,儘管在東軍營中當了四五年喂馬的軍奴,可當這些戎人拿到配發的兵器、甲胄時,謝安當即便感受到了一股只有虎狼之師才具有的軍威,只可惜,這幫人就算是拿到了兵器,在梁丘舞面前還是跟見到了猛虎的狼群一樣,夾緊尾巴,絲毫不敢放肆,這讓謝安不得不浮想聯翩,猜測當年的冀北戰場,自己的妻子梁丘舞在戰場上究竟有多麼地令人恐怖。

    至少眼下在謝安看來,梁丘舞最令他感到恐怖的,無非就是那超越常人的精力,謝安承認女人在房事上確實要比男人持久,可也沒有那麼離譜的啊。

    但是不管怎麼樣,得到了一支全副武裝的兩千戰力軍隊,謝安還是很欣喜的,欣喜萬分的他,甚至來不及等與梁丘舞一同回府,便徑直前往安樂王府。

    這一次,項青與羅超沒有隨同,畢竟他二人還要準備一些事,比如說與那些戎人的溝通問題,再比如說,向朝廷告假的問題,畢竟在謝安看來,太子李煒既然執意要將梁丘舞留在冀京,那麼理所當然,太子李煒心中所打的主意,無非就是想借洛陽叛軍之手,將他謝安以及李壽剷除,換而言之,太子李煒不會在眼下再派刺客暗殺謝安。

    等謝安來到安樂王府時,天色已臨近傍晚。

    當時,李壽與王旦正準備用飯,瞧見謝安到來,那表情,說有多麼精彩就有多麼精彩,直到謝安一臉沒好氣地將北戎狼騎的事告訴李壽與王旦後,這二人這才露出一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表情,訕笑著連連致歉賠罪。

    “這麼說,本王已有兩千可用之兵了?”李壽總歸也是尚未弱冠的年紀,心性也不是那般成熟,在聽到這等消息後,也是喜得眉飛色舞。

    在王旦笑而不語的目光下,謝安撇了撇嘴,帶著幾分嘲諷,陰陽怪氣地說道,“啟稟王爺,那兩千騎兵的統帥,乃是不才!——跟王爺,沒有半毛錢關係!”

    李壽聞言倒抽一口冷氣,一臉大驚小怪地說道,“欠本王兩萬多兩銀子的傢伙,竟然還敢這般得意忘形?”

    即便是謝安臉皮後,也被李壽這句話臊得不行,惱羞成怒說道,“少廢話!——對了,出征前記得再準備兩萬兩銀子!”

    “做……做什麼?”

    “犒賞,收買人心啊,那幫人又不是我大周人,別以為幾句話人家就會給你賣命了,一個發個十兩銀子意思意思,這叫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學著點!”

    李壽目不轉睛地望著謝安良久,古怪說道,“你不是說,本王只是名義上的統帥麼?”

    “對啊,就因為是名義上的統帥,所以這檔子事才叫你來做嘛……反正你又不缺錢!”

    “……”李壽氣地翻了翻白眼,不過最終,他還是應了下來,只不過表情相當無奈罷了。

    畢竟他與謝安的交情,可不是銀兩便能左右的,別說那兩萬兩銀子是用來籠絡那幫戎人降卒的,就算是平白給謝安,他也沒有二話。

    而叫李壽頗為鬱悶的是,謝安用這個消息在他府上又蹭了一頓飯,臨走前,作為府邸主人的他,竟然還要親自送這個混小子。

    “下次就算有好消息,也別選在用飯時辰!——話說你是掐著時辰來的吧?否則怎麼來得這麼巧?”

    “少顯擺了,哥現在有的是去處!——你以為還會像以前那樣,每日到你府上蹭飯?”謝安一臉沒好氣地說道。

    不過這話倒不假,畢竟除了東公府外,謝安的便宜老師,禮部尚書阮少舟便不止一次邀謝安到他府上做客,只是謝安沒好意思去罷了,畢竟他也清楚,人家看中的並不是他的本事或者權勢,而是他與長孫湘雨的關係。

    就像胤公邀請他謝安到丞相府一樣,難道是為了看他?不!只是為了看看長孫湘雨在離家出走的這段期間,過得如何罷了,至於他謝安,只是一個順帶。

    當然了,雖說是順帶,可胤公也未曾虧待謝安,謝安每次去,都是好酒好菜招待,去著去著,反而是謝安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至於其他屬於長孫家、梁丘家一派的朝臣,更是好幾次在酒樓或者自家府邸設宴,邀請謝安,數不勝數。

    如今的謝安,也不再是當初落魄冀京街頭的他了。

    “那我走了!”走至安樂王府的大門處,謝安一副慵懶神色,很是隨意地向李壽揮了揮手。

    “去吧去吧!”李壽無奈地歎了口氣,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麼,連忙喊住了謝安。

    “等等,謝安!”

    “唔?”謝安停下腳步,疑惑地回頭望向李壽,卻見他猶豫了一下,皺眉說道,“三日後才啟程去洛陽,明日便是七月十五……”說到這裡,他沒有再說下去,只是望著謝安。

    “七月十五……”謝安微微皺了皺眉,臉上那漫不經心的神色逐漸收了起來,正色說道,“要去麼?”

    在王旦詫異不解的目光下,李壽點了點頭,說道,“這般重大之事,我覺得還是向他老人家說一聲為好……”說著,他勉強露出幾分笑容,繼續說道,“順便,還能求他老人家在天之靈,保佑你我……”

    “神鬼之說,無稽之談!”謝安撇了撇嘴,轉頭朝著自家府邸的方向走去。

    望著謝安離去的背影,李壽沒好氣喊道,“喂,到底去不去啊!”

    謝安也不回頭,招了招手,喊道,“明日卯時,到我府門接我!”

    李壽聞言哭笑不得,搖了搖頭,笑駡道,“臭小子,官階不高,架子倒是挺大,竟然叫本王駕馬車去接他?呵!”

    望了眼謝安離去的背影,又望了一眼李壽,王旦撫了撫鬍鬚,詫異問道,“殿下,明日七月十五乃鬼節,莫非殿下與謝大人要去祭拜哪位老人麼?”

    “啊,”李壽聞言長長歎了口氣,惆悵說道,“一位對我、對謝安,都有大恩的老人!”

    “哦……”王旦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次日天明,李壽早早便起了身,帶著自己的妻室王氏,以及尚未滿月的兒子李昱,與心腹幕僚王旦一同駕著馬車來到了謝安的府邸。

    由於是卯時,天色尚且濛濛亮,街上的行人亦不多,來來往往也就那麼幾個人罷了。

    見此,與李壽一同坐在馬車車夫位置的王旦笑著說道,“自在下入王府,還從未見過謝大人卯時時候起身,會不會太早了?在下很是懷疑,謝大人此刻猶臥眠在榻……”

    “呵呵呵,”駕駛著馬車的李壽微微一笑,繼而搖頭說道,“清明那日,我與謝安那小子,可是寅時就起來了,待卯時開城門便出了城……那小子雖然嘴裡盡是那些不如人意的話,不過心中,卻從未忘記過福伯對他的大恩……你可知道,去歲大年三十,寒冬臘月,這小子差點就凍死在我安樂王府門口了,是福伯將他背入了王府,救了他的命……”

    此刻的王旦,已經從李壽口中得知那[福伯]便是此次眾人要出城上山祭拜的故去老人,也知道在謝安擔任安樂王府管家之前,便是那位老人,照顧著李壽長達十餘年之久。

    但是對於謝安險些凍死在安樂王府門前的糗事,他卻不甚清楚,聞言驚訝說道,“還有這種事?”說著,他搖了搖頭,頗有些感同身受地說道,“怪不得當初謝大人說,忍饑挨餓的感覺,他再清楚不過……”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轉頭望了眼王旦,李壽正色說道,“那時,就是謝安將你背入王府的……”

    王旦張了張嘴,雙目滿含感激,止不住地連連點頭,口中說道,“在下明白,自那時起,在下便告訴自己,在下這條賤命,便全權交付殿下與謝大人了,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王先生言重了……”李壽寬慰了一句,正要說些什麼,卻遠遠地瞅見謝安正等在自家府邸門口,旁邊,長孫湘雨一臉好奇地望著左右街道打量。

    馬車吱一聲停下了,李壽還未來得及打招呼,便遭到了謝安一陣劈頭蓋臉的埋怨。

    “太慢了,你做什麼呢?”

    本來李壽還打算與謝安打個招呼,聞言頓時沒了心情,沒好氣說道,“謝大人,謝少卿,本王準備馬車可是要時間的……”說著,他望了一眼一臉納悶之色的長孫湘雨,古怪說道,“長孫小姐這是……”

    話音剛落,就見謝安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搖搖頭,倍感無語地說道,“都跟她說了,不是去玩,而是上山祭拜故人,她不信,非要跟著……”說著,他回頭瞥了一眼長孫湘雨,沒好氣說道,“上去吧,大小姐!——等什麼呢?難道還要我給你準備人凳不成?”

    長孫湘雨自然明白謝安口中的人凳究竟是什麼,聞言撇撇嘴,不屑一顧地說道,“就你這般虛弱的身子骨,本小姐還怕踩壞了呢!回頭舞姐姐與我理論,我可吃罪不起!”說著,她好奇地望向李壽,帶著幾分懷疑問道,“九殿下,當真是出城上山掃墓?”

    “是啊……”李壽苦笑地點了點頭。

    “那……那我也要去!”丟了一句話,長孫湘雨耍著世家千金的脾氣,徑直踏上了馬車,待一撩馬車簾子,瞧見車廂內抱著兒子的李壽妻子王氏,她的表情不禁有些尷尬。

    說到底,長孫湘雨雖然生性頑劣、刁蠻,可還是相當注意自己儀容的,尤其是在女人面前。

    “你……你是九殿下的王妃吧?”

    “妾身王氏,見過長孫小姐……”李壽的妻室王氏低著頭小聲說道,看得出來,她有些拘謹、怕生。

    “王氏……”長孫湘雨微微一愣,深深望著面前這位抱著嬰兒,有些不知所措的內向女子,繼而臉上露出幾分真切的笑容,鑽入馬車,坐在王氏身旁,望著她手中的嬰兒笑嘻嘻地說道,“王姐姐,這位便是九殿下的世子吧?小傢伙,叫什麼名兒呀?”說著,她用修長的手指輕輕戳著在母親懷中熟睡的嬰兒臉蛋。

    “小名叫昱……”見長孫湘雨緊緊挨著她,性格靦腆內向的王氏低著頭,小聲說道。

    “李昱……不錯的名字!來,叫長孫姑姑抱一抱……”

    “……”王氏求助般望著李壽,見李壽點頭應允,這才萬分不舍地將懷中的孩子抱給長孫湘雨。

    “奇怪了……長孫小姐與王王妃似乎很投緣的樣子?”王旦驚訝地瞧著這一幕,畢竟在他看來,長孫湘雨向來都是生人勿近,從未像這樣如此親近一個人,就算是謝安也沒有,要知道當初,謝安可是被這個女人狠狠羞辱了一番。

    “或許這就是緣分吧……”謝安微笑著說道。

    他自然不會說破,長孫湘雨的生母,就是一位姓王的女子,雖然不曾親眼見過,但是據胤公所言,那位王夫人,也是一位婉柔賢淑、性子靦腆的女子。

    “李壽,瞧不出來,你兒子還是蠻可愛的嘛!”在王氏一臉緊張的目光下,長孫湘雨自娛自樂般逗著懷中的嬰兒,抬頭對李壽說道。

    李壽聞言哭笑不得,只能點頭稱是。

    而這時,謝安拍了拍王旦的肩膀,笑著說道,“王老哥,你也到車內去吧!”

    “這……”王旦有些尷尬地望著車廂內的兩位女子,轉頭對李壽說道,“不如在下來駕車,殿下到車內歇息……”

    “呵呵,”李壽笑了笑,擺手說道,“王先生,此去途中,我與謝安說不定有些話要聊,還是你到車內歇息吧……”

    見李壽態度堅決,王旦沒有辦法,只好鑽入車廂,坐在角落,仿佛老僧入定般,密閉養神。

    翻身上了馬車,坐在王旦之前的座位上,謝安瞥了一眼車廂內,繼而放下門簾,望著李壽揶揄道,“怎麼?這次捨得將嫂子也帶出來了?”

    “呵,”李壽微微一笑,說道,“福伯又不是沒見過王氏,當初我的婚事,還是福伯張羅的,此次帶她一同前去,無非就是想讓福伯瞧瞧我李壽的兒子……”說到這裡,他長長歎了口氣。

    作為李壽的最信任的心腹,謝安知道王府內所有的事,理所當然的,也知道李壽自被抱離皇宮以來,這近二十年來都是福伯在照顧他,以至於李壽一直以來都將福伯視為自己的親人。

    “我想,福伯會感到欣慰的,當初他催了你好久呢……”謝安一臉奚落之色。

    “這女人身孕的事,我有什麼辦法?”李壽聞言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說道,“倒是你,怎麼不帶你家中那兩位一同前去啊?福伯待你如親子一般,怎麼著也該叫讓老人家瞧瞧自己的兒媳吧?”

    “又沒有成婚,等成婚之後再說吧!”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人可是從二品的上將軍,你才正五品上,什麼時候才追的上她?照我說啊,入贅梁丘家得了,改名叫梁丘安……貌似還不錯!”

    “……”謝安聞言翻了翻白眼,沒好氣說道,“這跟你有一文錢關係?閉嘴,專心駕車!”

    “你這傢伙……”李壽恨恨地咬了咬牙,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麼,忍不住笑道,“對了,你還記得,當初你我相識的時候麼?”

    “在王府?”

    “呵呵呵,”李壽輕笑著搖搖頭,說道,“本王還記得那句話……[坐!——向本王解釋一下,究竟是發生了何事,才會讓你這個瘋子昨日深更半夜在大街上拿……拿那一籃饅頭砸我!]”

    “嘿!”謝安忍不住咧了咧嘴,與李壽相視一笑。

    而與此同時,東公府內,梁丘舞也已起身,在後院的小校場例行習武。

    一直到辰時前後,她這才回自己房間洗了個澡,準備用飯。

    用飯之後,趁著去軍營點卯的時辰尚早,梁丘舞準備走一趟謝安的府邸,交代他一些有關於北戎狼騎的事,雖說謝安的府邸離東公府有些路途,不過騎馬的話,倒也花不了多少時辰。

    然而,當她來到大獄寺少卿謝府的時候,卻意外地發現,謝安早已不在府上,據府內的下人說,謝安一早便出門了。

    梁丘舞並不知道此刻謝安與李壽早已離開冀京十餘裡,想了半天,還以為是謝安到大獄寺去了,結果又白跑了一趟大獄寺。

    懷中心中諸般猜疑,梁丘舞到軍營點卯後,便再一次又來到謝安府上,一問,謝安還是沒有回來,百般納悶地她,頗有些失望地回到了東公府,準備等謝安回來。

    結果謝安沒等到,卻意外地等到了南公府送來的請柬……

    也難怪梁丘舞感到意外,畢竟眼下,南公府世子呂帆戰死沙場,南國公呂崧攜怒親赴大樑,整頓南軍陷陣營,踏足洛陽戰場,欲替自己兒子報仇雪恨。

    而這個節骨眼,南公府竟然送來請柬?

    拆開請柬細細一觀,梁丘舞確定,這正是邀請自己到南公府赴宴的請柬,再一看落款,她微微一愣。

    只見上面明晃晃地寫著一個女人的名字,蘇婉……

    這個女人找自己做什麼?

    對於那位自己夫婿始終念念不忘的女子,即便是梁丘舞,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因此,早些時候代謝安參加南公府世子呂帆的喪事時,她也只是稍稍安慰了那個女人幾句,並沒有大多的追問其餘與喪禮不相干的事。

    比如說,自己夫婿謝安的過去,二人相識的經過……

    在那之後,南公府無論與東公府,還是與謝安,都沒有什麼接觸,但是沒想到,這會兒,那個女人卻送來了請柬……

    忽然,梁丘舞恍然大悟。

    在她想來,謝安三日後便要隨九皇子李壽出征,那個女人,多半是想經她梁丘舞的口,向謝安轉達一些事,比如說祝願……

    想到這裡,梁丘舞將請柬放入懷中,出了府門,騎馬徑直朝著南公府而去。

    畢竟,她也有些事想詢問那個女人,作為謝安的妻子,她無法容忍自己對自家夫婿的瞭解,還不如某些不相干的女人。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8-1 10:53 AM

第七十一章 各方態度(五)

    一刻時辰後,梁丘舞懷著心中諸般疑問,騎馬來到了南公府,自南公府世子呂帆喪事之後,她來沒有來過。

    到了南公府府門前,將代步的馬匹用韁繩栓在拴馬石上,梁丘舞走到府門前,抓起門上的銅環,敲了敲門,畢竟眼下南公府內沒有主事的男丁,因此,緊閉府門謝客。

    不多時,府內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繼而吱嘎一聲,府門打開了,一名家丁從門裡一臉疑惑地探出頭來,待瞧見門外的是梁丘舞後,當即換了一副神色,一邊敞開大門,一邊連聲說道“舞將軍,未及遠迎,真是抱歉……少夫人等候多時了!”

    “唔!”梁丘舞點了點頭,踏入府中,前往府中的前廳。

    在前廳坐下沒多久,便有一名侍女走入廳中,向梁丘舞盈盈拜道“少夫人在內院閨房等候,舞將軍請……”

    梁丘舞也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跟著那名侍女穿過府中的huā園,來到了內院一間屋子。

    “少夫人正在更衣,請舞將軍稍等片刻……”說著,那名侍女便退出了屋外,輕輕合了屋門。

    “……”梁丘舞疑惑地打量著屋內的擺設,在她看來,這只是南公府內院中很普通的一件廂房,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她原以為,那個叫做蘇婉的女子既然沒有選擇在前廳接見她,那麼自然是在她的閨房,卻沒想到,只是一間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廂房。

    而令她感到不解的是,屋內的桌子上,擺著一杯依舊冒著熱氣的香茶,根據茶杯邊緣的胭脂唇印來看,梁丘舞並不覺得那是替她準備的。

    在她想來,那個叫做蘇婉的女人方才很有可能就在這裡,一聽說她來按約前來拜訪,這才回自己的【房】中更衣,倘若是這樣的話……

    “這個屋子有什麼特別之處麼?”

    梁丘舞帶著幾分納悶嘀咕著,好奇地打量著屋內的擺設。

    忽然間,她看到屋內梳粧檯上,擺著一隻精緻的木盒,蓋子敞開著,而在蓋子的旁邊,放著一張折跡非常明顯的紙。

    梁丘舞好奇地將那張紙拿了起來,卻發現紙上只寫著三個字。

    “不咽氣?”梁丘舞輕聲念著紙上所寫的那三個字,一頭霧水,目光一瞥那只精緻的木盒,卻發現木盒內所盛放的東西,並不是什麼珍貴首飾,而是一張張疊地四方整齊的紙,像極了她手中的那一張。

    出於好奇,梁丘舞從木盒中取出一張疊成四方的紙,將它拆開,隨即,她眼中露出幾分疑惑,因為她發現,這張紙確實與方才那一張一模一樣,上面也寫著[不咽氣]三個字。

    這是什麼意思?

    懷著心中諸般猜疑,梁丘舞一連拆了十幾分,卻驚訝地發現,木盒內所盛放的疊紙,每一份都一模一樣寫著那三個字,這讓她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這時,房門吱嘎一聲打開了,一位身穿華服的貌美女子走入了房內,瞧見梁丘舞手中的好幾張疊紙,神色一愣。

    毋庸置疑,這位美貌的女子便是南國公的兒媳,世子呂帆的妻子,蘇婉,雖然比不上長孫湘雨那般驚豔,但是卻有著江南等地女子普遍的特徵,膚色白皙細膩,氣質婉約溫順,舉手投足間,給人一種富有教養的感覺。

    或許是注意到了對方眼中的驚訝,梁丘舞臉色微微一紅,歉意說道“抱歉,未經主人同意便私自拆開這盒子的紙……”說著,便手忙腳亂地將那些紙再次放入盒子中。

    見此,蘇婉臉上隱隱露出幾分苦笑,搖頭說道“舞將軍過於拘謹了……對了,舞將軍與小安有婚約吧?”說著,她輕輕走到梁丘舞身旁,將木盒中那些胡亂塞進入的紙又拿了出來,小心疊好,再放回木盒。

    瞧見她的動作,梁丘舞心中更是尷尬,一面照著她的動作,將那些紙張疊好,一面點頭說道“嗯,我與安已在我梁丘家列祖列宗靈位之前立下婚誓,只是那傢伙始終對入贅我梁丘家一事抱有抵觸,是故這婚事便一直拖著……”

    “小安是一個要強的人呢……”蘇婉輕笑了一聲,將最後一張紙疊好放回木盒,望向木盒的目光中,隱約流露出幾分歎息與遺憾。

    “這些紙是什麼?”見蘇婉如此寶貝這些看起來有些莫名其妙的紙張,梁丘舞忍不住問道。

    蘇婉聞言咯咯一笑,眨眨眼神秘說道“這可是長生不死的秘訣呢!”

    “長生不死的秘訣?不咽氣?”梁丘舞愣了愣,想了半響,繼而臉上露出一種古怪的表情,又好氣又好笑地說道“究竟是何人想出這種嘩眾取寵的秘訣?”

    蘇婉微微一笑,帶著幾分歎息說道“你猜!”

    梁丘舞愣了愣,望了眼蘇婉的神色,低聲說道“莫非是……安?”

    蘇婉輕笑一聲,不置可否,在歎息一聲,喃喃說道“從廣陵到冀京,其中路途何止千里,妾身當初所準備的盤纏,根本就不夠用,到青州時,便已所剩無幾,皆賴小安用這種仿佛騙術般的辦法,每到一地,便從當地的百姓手中賺些銅錢,勉強來到冀京……”

    “會有人買?”梁丘舞難以置信地問道。

    “呵呵”蘇婉笑了笑,撫摸著木盒說道“那是你不知小安本事,當初在廣陵時,小安便能將一匹普通的緞子說的天huā亂墜……哦,妾身娘家,曾經是做綢緞生意的,廣陵蘇家……起初生意並不景氣,明明是質地優良的緞子,卻因為廣陵集市上這類的緞子太多,往往賣不出好價錢,是故,小安便替我蘇家想了一個好主意,直接做成衣服,再叫人在衣服上繡huā,做得愈發精緻,刻上我蘇家的記號……按他的話說,便是將這些綢緞再加工,塑造品牌,推銷給城中的名門世家……你知道他怎麼做的麼?”

    梁丘舞搖了搖頭。

    “小安將做好的成品衣服,免費贈送給廣陵的書生、才子,整整兩百套,而他要那些才子、書生做的,卻僅僅只是叫他們每日穿著印有我蘇家記號的衣衫,走在大街上,待有人問起時,如實相告……”

    “那……那不是虧了麼?”梁丘舞滿臉詫異之色。

    “是呀”蘇婉輕笑一聲,說道“起初是虧,虧地妾身那亡父心疼不已,然而三個月後,廣陵人人以穿印有我蘇家記號的衣服為榮,即便是達官貴人,亦是如此……如今想想,禍根便是那時候埋下的吧,單我蘇家一戶,便叫廣陵無數販賣布料、綢緞的富商們斷了財路,逼得走投無路的他們,不得不聯合起來,並勾結官府,陷害我蘇家……你可知道,那一年我蘇家賺的銀子,比妾身亡父苦心經營十年還要多,只可惜,亡父不聽小安勸告,賺多了銀子,非但不收斂,反而愈發得意張揚,生怕他人不知我蘇家財力雄厚,要是那時候,亡父能聽從小安財不露白的勸告,再使些銀子賄賂廣陵的官員,那麼,我蘇家又豈會落到人財兩失、家破人亡的局面?”說到這裡,蘇婉忍不住歎息起來,眉宇間充滿了濃濃的哀傷。

    見此,梁丘舞心中不禁也有些同情,岔開話題說道“那這一份所謂的長生不死秘訣,能賣多少?”

    “一份二十文銅錢……每到一地,運氣好的話,能賣地數十份,運氣不好的話,便只有寥寥幾份,就算小安有時候說地天huā亂墜,但要是當地百姓手頭不富裕,那也沒有辦法……”

    “數十份?那也才幾兩銀子吧?”梁丘舞露出一個古怪的神色。

    似乎是看穿了梁丘舞心中所想,蘇婉頗為凝重地說道“幾兩銀子雖少,卻是救命的錢……此前在家中無憂無慮的妾身,真不知道,身無分文,那究竟是何等的窘迫,倘若不是小安,似妾身這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嬌弱女子,如何能夠橫跨半個大周,來到這冀京……”

    梁丘舞愣了愣,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歉意說道“是我考慮不周,非有意冒犯,望少夫人恕罪……”

    蘇婉深深望了一眼梁丘舞,忽然笑著說道“小安乃妾身弟弟,雖無血緣關係,但勝過親弟,舞將軍既然與小安有婚約,便是妾身弟妹,姐姐托個大,喚你一聲妹妹,可否?”

    “這個……”梁丘舞猶豫了一下,繼而抱了抱拳,說道“少夫人……不,蘇姐姐言重了,妹妹給姐姐行禮了……”說著,她朝蘇婉拜了拜。

    “不敢……”蘇婉連忙將梁丘舞扶起,繼而將她請到桌子旁坐下。

    回頭望了一眼梳粧檯那只木盒,梁丘舞不解地說道“蘇姐姐,那只木盒中的紙張,便是當初你留下的嗎?”

    “不全是”蘇婉搖了搖頭,說道“有些是在途中,而有些,是在冀京……”

    “在冀京?”

    “嗯”蘇婉點了點頭,輕聲說道“這個主意雖好,卻有一個破綻,那就是在一個地方,只能用一次……雖然huā二十文錢,換開懷暢笑一次,對於有些手頭寬裕的人而言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也不會來找我等的麻煩,但歸根到底,上過一次當的人,又豈上第二次當?”

    “蘇姐姐的意思是……”梁丘舞猶豫了一下,試探著說道“剩下的那些紙,不會是安在冀京故技重施時,蘇姐姐暗中命人去買下的吧?”

    “……”蘇婉聞言望了一眼梁丘舞,不置可否,只是微微歎息著說道“小安雖看似隨和,然心性甚是倔強、固執,倘若他打定主意,旁人很難能讓他改變心意……自他那日憤然離開南公府後,姐姐便知道,終此一生,他不會再與南公府、不會再與姐姐有任何瓜葛……他寧願在寒冬臘月的夜裡,在某處忍饑挨餓……”

    “……”梁丘舞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什麼話來。

    畢竟,要不是發生了那麼多的突發實況,她也不會知道,他的夫婿謝安,竟然與南公府有著這樣的關係。

    “姐姐很感激妹妹你,還有九殿下……若不是你們,妾身真不知該怎麼辦……”

    事到如今,梁丘舞其實也明白了,在謝安尚未結識李壽的時候,正是眼前這位女子,暗中幫助著謝安。

    想到這裡,為人耿直的她不禁有些氣憤。

    “太不應該了,安!”

    “不怪他”蘇婉搖了搖頭,繼而面色微紅,小聲說道“他對姐姐的情意,姐姐也知道,只是……”說到這裡,她忽然岔開了話題,帶著幾分笑意問道“說起來,妾身真沒想到,小安竟能相識似妹妹這般女中豪傑……妹妹當真毫無怨言麼?”

    “唔?”梁丘舞隱隱覺得蘇婉這話中帶著幾分深意,疑惑問道“什麼怨言?”

    只見蘇婉稍稍一停頓,隱隱帶著幾分難以捉摸的神情,輕聲說道“妹妹乃朝中從二品的重臣,而小安當時僅僅只是安樂王府一介管家、家丁……”

    “原來蘇姐姐指的是這個”梁丘舞恍然大悟,也沒有多想,如實說道“哪裡是沒有怨言,當時妹妹恨死這傢伙了,只是**於他,沒有辦法罷了!”

    “咦?失……**?”蘇婉愣了愣,表情說不出的震驚與古怪。

    見蘇婉也不是外人,梁丘舞猶豫一下,便將當初的事與她解釋了一遍,只是略去了長孫湘雨那部分。

    “原來如此……”蘇婉的表情看起來很是哭笑不得,端起桌上的那杯茶,搖了搖頭。

    “正如蘇姐姐所言,我那時恨死這傢伙了,明明只是安樂王府一個門客,管家,口氣卻那般大,我好心替他安排仕途,結果卻被他拒絕,爭吵之際,還說什麼十年之內,他的官位會在我之上……”

    “十年之內……麼?”蘇婉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顫,深深望了眼梁丘舞,口吻有些沉重地說道“那……那妹妹便就這麼放任他了?”

    梁丘舞並沒有長孫湘雨那般察言觀色的本事,也沒察覺蘇婉臉上那不自然的神色,點點頭說道“當時我就在想,此人倒是還有些骨氣,身為男兒,自然要靠自己的本事安身立命……我當時就對他說,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只要你有這本事,去試試也無妨!”

    話音剛落,只聽咣當一聲,蘇婉手中的茶盞翻落在桌上,茶水頓時濕透了桌面。

    “蘇姐姐?”梁丘舞疑惑地望著蘇婉。

    蘇婉如夢初醒,連忙起身拿過抹布,擦了擦桌上的茶水,繼而,語氣略微有些顫抖地問道“那妹妹甘願等他十年?”

    “難道這樣不對麼?”梁丘舞不解地望著蘇婉。

    “不……”蘇婉長長歎了口氣,繼而望著梁丘舞,語氣難以琢磨地說道“妹妹很走運,因為妹妹是東公府的主人,倘若妹妹只是尋常人家的女兒,恐怕就不會這樣說了……”

    “蘇姐姐為何這般認為?——無論是何等身份,我梁丘舞依然會這麼說!——就算他辦不到,我也會支持他、相信他、幫助他!——自己的丈夫有著奮發進取的念頭,有什麼理由要去潑他冷水?”梁丘舞皺眉望著蘇婉,神色有些不悅。

    “……”蘇婉直直注視著梁丘舞良久,忽然,她長長歎了口氣,喃喃說道“是妹妹贏了……”

    “咦?”

    望著梁丘舞那不解的神色,蘇婉苦笑一聲,正色說道“妾身那頑劣的弟弟,日後便託付妹妹了……”說著,她好似想到了什麼,笑著說道“你看姐姐這記性,邀妹妹到府上赴宴,別說宴席,茶水也忘記準備……姐姐這就叫人去準備一些酒菜,妹妹陪姐姐小酌一杯,可好?”

    “這個……”梁丘舞微微皺了皺眉,知道她為人的都知道,她並不喜歡飲酒,尤其是發生了太子李煒那件事,她極為抵觸在外面飲酒,更不會再去喝別人遞過來的酒,除了她的夫婿謝安。

    見梁丘舞表情有些抵觸,蘇婉微微一笑,說道“姐姐這幾日心中苦悶,妹妹便陪姐姐小酌幾杯吧,作為回報,姐姐告訴妹妹一些小安的事,一些他或許不會對妹妹提及的糗事……”說著,她眨了眨眼。

    梁丘舞聽得怦然心動,故作平靜地輕聲說道“那……那好吧……這樣的事有很多麼?”

    “啊!比如,他說曾經有人騙他,到茅房如廁,事後用竹片刮那個……那個東西,咳!他信以為真,真的那樣做了,結果被竹片刮傷,痛了好些日子……”

    “噗嗤!”即便是梁丘舞,亦忍俊不禁笑出聲來。

    --與此同時--

    “阿嚏!”

    在冀京城外某處山上,謝安蹲在福伯的墳墓前,與李壽二人一同燒著紙錢,結果一個噴嚏,噴了李壽一臉。

    “你搞什麼鬼?”用袖子抹了抹臉,李壽無語地說道。

    也是,任誰被噴一臉都會感到不爽“忽然覺得鼻子癢癢……”謝安很是無辜地望著李壽。

    “不許打岔!”蹲在謝安身旁,長孫湘雨拿著一根細細的小棍子戳著那些熊熊燃燒著的紙錢,頗有些急不可耐地說道“快快,接著說呀,那一晚你們打起來了沒?”

    李壽聞言苦笑一聲,繼續說道“啊,打起來了,當時我去西國公府上赴壽宴,長孫小姐也知道,太子李煒當時也在場,對我百般奚落,本王心情本來就不佳,騎馬回王府,卻在路上被這個瘋子丟出的一籃饅頭砸中腦袋,連人帶馬,一頭撞在路邊一棵樹下,好在那顆樹下積雪頗多,倒不至於出事……當時本王還很客氣地……”

    “客氣個屁!”謝安撇了撇嘴,不屑說道“[大半夜的,你個瘋子搞什麼鬼?活得不耐煩了?!]這也叫客氣?”

    李壽聞言語塞,反唇譏諷道“好歹本王最初也沒想拿你怎麼著,還問你是否是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結果你呢?你說什麼?你說,[老子砸的就是你!]說完就撲上來,對不對吧?”

    謝安頗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忽然面色一變,怒聲說道“屁!——明明是你先動的手!”

    “有這事?”李壽愣了愣,皺眉思忖了半響,依舊是一臉愕然。

    瞧著李壽這副無辜的表情,謝安氣不打一處來,說道“還想裝蒜?”

    “到底怎麼樣嘛!——從頭說啊!”長孫湘雨拄著小棍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望了一眼長孫湘雨,謝安與李壽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張了張口。

    “那是去歲大年三十,西國公韓宏五十大壽……”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8-1 10:54 AM

第七十二章 回憶時間軸(一)

    ——大周弘武二十二年,大年三十——

    此時的謝安,尚且還沒有遇到他日後的妻子,赫赫有名的[炎虎姬]梁丘舞,他甚至連九皇子李壽也未曾結識。

    自從一氣之下離開了南公府後,他便一直混跡于冀京街頭巷尾,尋思著找一份能夠糊口的差事,但是很遺憾的,當冀京各個商業協會的管事瞧見他那看似只有十六、七歲的外表後,便紛紛搖頭,以至於謝安在走遍了整個冀京西南城,也未曾找到一份差事。

    十二月底,足以稱得上是寒冬臘月,至少比謝安以往所熟悉的世界要寒冷地多,望著冀京城內萬家燈火、望著空無一人的街道,他不禁有些懷念自己那些朋友。

    由於親情上的缺失,謝安向來對於友情格外看重,雖然稱不上為了朋友不惜兩肋插刀、赴湯蹈火,但至少在他的朋友圈子裡,幾乎所有人都認為謝安很夠[義氣],是個值得深交的朋友。

    城中的內河,徹底凍結了,一些頑皮的孩童在河面的冰層上嬉鬧,直到被各自的父母拎著耳朵給帶了回家。

    望著那些小傢伙耷拉著腦袋的模樣,這讓謝安頗為低落的的心情稍稍改善了一些。

    大年,從臘月最末一日開始直至正月十五日元宵為止,某種意義上相當於春節,一般來說,它與八月十五的中秋一樣,慣例是一般家庭成員團聚、共用天倫之樂的日子。

    當然了,這種節日是否存在,對於眼下的謝安而言是無所謂的,因為對於自幼便是孤兒的他而言,他個人就是整個家族,或者說,整個家族,就只有他一個人……

    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這句出自小學語文課本上的詩句,至此今日,謝安終於深刻體會到了作者當時的苦楚,那種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孤獨。

    “咕咕!”

    由於長時間的忍受空虛,謝安的肚子終於向自己的主人發出了抗議。

    微微歎了口氣,謝安摸了摸自己的衣服,但是最終,他只是來到了一處民居的水缸旁,用水瓢敲碎表層的冰塊,咕嘟咕嘟灌了幾口涼水,直到腹內的饑餓感消失,但是隨之而來的、那種仿佛滲透到靈魂深處的寒意,卻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戰。

    說實話,謝安並不認為乞討以及請求他人施捨是一件很丟人的事,畢竟他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在他看來,他之所以能夠活到現在,無非是源于一些社會愛心人士的施捨,但是現在,他真的不想那麼做,因為冀京的百姓,在他看來生活條件並不樂觀,這些生活在這個國家最底層的百姓,好不容易能夠在大年這個值得慶祝的日子與自己的親人享受一些平日裡捨不得享受的飯菜,謝安不希望自己這個不速之客去破壞這份溫馨。

    這個道理,謝安是在前幾日才明白的,那時,也是這樣,由於過於饑餓,他無奈敲響了一處民宅的家門。

    不可否認地說,那戶人家很熱情地招待了他,並拿出他們準備過節的菜肴,這讓謝安感到十分驚喜與意外,直到那戶人家的幾個孩童用莫名敵視的目光望著他……

    當然了,作為大周的都城,冀京並不是只有這些尚且負擔不起一位不速之客的平民百姓,至少在遊蕩時,謝安不止一次看到了許多宏偉的府宅,毋庸置疑,居住在這些地方的人都是冀京城內的有錢人,只不過府內的家丁以及府外的侍衛並不是那麼的友好。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可以說是冀京此時此刻的【真】實寫照,顯赫人家日日笙簫,而高牆之外,卻不時有一些走投無路的人餓死在街頭巷尾,更不可思議的是,在這些人中,有絕大部分是寒門子弟。

    與謝安前來冀京的目的不同,據說大周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大批的寒門子弟湧向冀京,其目的無非是希望收到京師內高官達人的器重,從此平步青雲,只可惜成功者寥寥無幾,大多數人還是在用盡盤纏後無顏返鄉,或放棄原本的尊嚴作為某個深家大院的僕役,或者固守節操,餓死街頭。

    至少謝安就不止一次地看到那些寒門書生在饑寒交迫之餘縮在某個宅邸的石獅子後背誦先賢的文章。

    走著走著,忽然,遠處“咣咣”的鑼鼓聲引起了謝安的注意,他抬頭望去,這才發現在遠處的巷口,有大一群人正圍在那裡。

    怎麼回事?

    暗自嘀咕一句,謝安朝著傳來鑼鼓聲的地方走了過去,他發現,圍在那裡的,都是一些像他一樣,流落街頭或者擠在義舍勉強度日的他鄉人士。

    說起來,冀京作為大周的首都,城內也設有義舍,也就是朝廷與官府無償供給像謝安這樣無家可歸的人一個居住的地方,並且每日供給食物的場所,謝安就是從那裡的常客,只不過,義舍每人每日一碗薄粥、一個饅頭,實在不足以徹底解決饑餓罷了。

    而至於那些自視甚高的寒門讀書人,只要不是走投無路,是絕對不會去這種自貶身份的地方的,他們寧可在角落忍饑挨餓,也不會與一大幫人擠在擁擠的義舍中。

    “喂,這位大哥,這裡發生什麼事?怎麼會有鑼鼓聲?”

    謝安詢問著身旁一位身穿長衫的書生。

    那位書生看似二十來歲,聞言轉頭望了一眼謝安,繼而一臉輕蔑地朝前努了努嘴。

    順著此書生的示意,謝安抬頭望去,這才注意到,在人群的前方,有十幾個穿著黑色粗布的家丁正提著好些籃子的饅頭朝著人群喊話,由於人群中竊竊之語不斷,是故謝安並沒有聽清楚那些家丁在說什麼,只聽到什麼[祝壽]之類的詞。

    或許是注意到了謝安臉上的不解之色,那位書生壓低聲音解釋道“那個人是在說,他們老爺今日五十大壽,只要我等肯為其賀壽,便有一籃饅頭奉送……”

    “有這等好事?”謝安聽聞頓時滿臉喜色,要知道在冀京街頭巷尾走了一天的他,這會兒正是又饑又餓。

    但他奇怪地發現儘管那幾個家丁在前面喊得喉嚨發啞,但是人群中卻沒有一個人上前。

    “為什麼沒人去祝賀?”謝安一臉疑惑地問道。

    “祝賀?”那位讀書人一臉愕然地望了一眼謝安,繼而嗤笑說道“小兄弟沒注意到這裡是哪麼?”

    謝安聞言滿臉詫異,莫名其妙地望瞭望左右,他這才注意到,自己這些人竟然是站在一座規模異常宏偉的府邸前,大門兩旁的圍牆,竟然延伸到他視線以外,不難想像,居住在這裡的人,必然是一位大人物。

    “此乃西國公府!——韓宏的府邸!”書生壓低聲音對謝安說道,令後者一臉的莫名其妙。

    “那又怎麼樣?”

    “那又怎麼樣?”書生原本平和的表情頓時有了一些改變,隨之而來的,他看待謝安的目光也變得有所不同,至少他注意到謝安一臉的納悶後,那些莫名的古怪眼神才稍稍退去。

    “小兄弟沒聽說過韓宏此人麼?”書生壓低著聲音試探問道。

    謝安搖了搖頭。

    “原來如此!”書生釋然了,語氣亦恢復了早前的和善,在歉意望了一眼謝安後,低聲做出了解釋。

    原來,這位西國公雖然官爵顯赫,但是為人處事卻被世人所不恥,最初以鹽商的身份起家,靠著奉承、賄賂各地官員發家致富,期間做過不少強買強賣、提高物價等齷蹉事。

    只因為當年天子李暨率六萬精銳欲征討南唐時,向朝廷捐了一筆極大的錢物,這才被天子李暨所器重,搖身一變,成為冀京四鎮之一,與當時大周首屈一指的善戰之將、也就是梁丘舞的爺爺梁丘亙,以及傳言中文武兼備的呂崧、也就是廣陵蘇家之女蘇婉日後的公公,平起平坐。

    東公府梁丘家與南公府呂家世代都是大周將帥,然而這西國公韓宏,卻是靠著銀子以及奉承做上的西公府,更何況這些年來,西國公韓宏之子韓裎,依附太子李煒,結黨營私,黨同伐異,陷害了不少朝中賢良,這無疑使得旁人更為看輕,這份鄙夷,甚至無辜牽連到了西軍[解煩],將天子李暨用來褒獎韓宏替國解憂,替他解憂的意思,曲解為屈膝卑躬的奉承。

    而實際上,西軍[解煩]作為一支輕步兵,雖然在野戰不如東軍[神武],強攻死守不如南軍[陷陣],但依然有著出色的戰鬥力,單兵作戰能力頗強,尤其是小分隊的敵後騷擾能力。

    天子李暨之所以能夠單憑六萬精銳覆滅南唐二三十萬兵力,背地裡,無疑也有著西軍[解煩]的功勞,只不過不像當初的東軍與南軍那般戰功輝煌罷了。

    “原來是這樣……”

    在聽完了書生的解釋後,謝安緩緩點了點頭,心中頗有些不以為然。

    在他看來,那韓宏出身低下,不管是用什麼辦法爬到西公府的位置,都是一件值得令人敬佩的事。

    世人皆道,不以成敗論英雄,但事實上,無論是哪個時期,都永遠是成王敗寇的世道,失敗者,無論當時多麼顯赫,充其量也只是在歷史上一筆帶過,再者,發幾句類似喪家犬叫囂般的牢騷罷了。

    而這時,偌大的西國公府內門庭內走出一名男子,看似三十上下,衣飾奢華鮮豔。

    “這人是誰?”謝安小聲問道。

    只見那位書生撇嘴冷笑一聲,壓低聲音說道“韓宏的獨子,韓裎,官拜步兵校尉、黃門郎中,爵西鄉侯!聽說近期要率軍去泰山一帶剿匪……他也配?——此人比起其父更為不堪,文不成、武不就,實乃沽名釣譽之徒,只不過依附太子殿下,借著太子殿下的名義狐假虎威罷了,為人所不齒!——為人囂張跋扈,甚是可惡!”

    謝安有些驚訝,納悶說道“這位仁兄似乎對那位西鄉侯頗有意見?”

    “哼!”那書生輕聲一聲,壓低聲音說道“此人最是喜歡戲弄他人取樂……小兄弟待會就知道了!”

    “……”

    正在謝安與那位書生說話的時候,這位西國公之子、西鄉侯韓裎已走下門庭前的臺階來,在環視了一眼人群後,淡淡說道“今日二喜臨門,既是大年之期,又乃我父壽宴,只要你等肯為我父道賀,每人奉送壽食一籃……怎麼?沒有人麼?”

    整整半響工夫,整個人群鴉雀無聲,這讓這位西鄉侯的表情變得有些不渝。

    就在這時,人群走出一人,看似二十來歲,神情緊張。

    “我……在下王逸,祝……祝西國公益……益壽延年!”

    “哦?”韓裎輕笑一聲,淡淡說道“抱歉,方才風大,我沒有聽到!”

    頓時,那個叫做王逸的男子面色漲紅。

    “唉”謝安身旁的書生輕聲歎了口氣,壓低聲音說道“看到了吧,眾人之所以不去,是因為這個傢伙每每會借此取樂……實在是,有辱斯文!”

    謝安這才恍然大悟,而這時,那個叫做王逸的男子又高聲重複了一遍。

    “好,很好!”韓裎很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從身旁一名家丁的手中接過一籃壽食,繼而遞給了王逸,口中輕笑說道“它是你的了!”

    那一瞬間,謝安注意到王逸臉上露出了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而就在他即將伸手去接韓裎手中的籃子時,突然,韓裎鬆開了手,任憑那只籃子掉落在地。

    只聽啪嗒一聲,一籃冒著熱氣的壽食頓時滾落在地。

    呃,這性格還真是惡劣啊……

    遠處觀瞧的謝安不禁皺了皺眉,就連他心中亦是分外不渝,更別說作為當事人的王逸。

    “你……”

    然而就在這時,卻見韓裎輕笑一聲,故意皺眉說道“你怎麼回事?為何不好生接著?莫非戲耍本侯不是?”說著,他望了一眼呆若木雞的王逸,冷冷說道“怎麼?還要本侯替你撿是麼?”

    只見王逸氣地渾身顫抖,在深深望了一眼韓裎後,忽然拱手說道“在下忽然記起先賢之言,深感愧對先祖!——告辭!”說著,他轉身就走。

    “好個無禮的刁民!”韓裎哈哈大笑,在他身後,那幫家丁亦是附和般大笑不止。

    “少爺,需要我等將那個不識禮數的刁民帶回來麼?”韓裎身旁那些家丁說道。

    “算了”韓裎微微搖了搖頭,輕笑說道“今日乃我父壽誕之日,就饒那刁民一次!”

    “少爺心慈!”眾家丁齊聲奉承道。

    “好說好說”韓裎自以為得意地點了點頭,繼而望向人群,嗤笑說道“還有人願意為我父道壽麼?”

    人群中眾人面面相覷,在望了一眼那些掉落在雪地上猶自冒著熱氣的壽食一眼後,紛紛搖著頭散開了,畢竟沒有人願意步那個王逸的後塵,平白無故被韓裎戲耍一頓。

    而就在這時,忽然人群中傳來一個聲音。

    “我,我!”

    不得不說,附近眾人都愣住了,就連始作俑者的韓裎也有些傻眼,楞愣地望著謝安緩緩走出人群,來到他面前。

    “你……願為我父祝壽?”韓裎的表情顯得有些古怪,因為他想不通,在有一個人被他戲耍後,竟然還有人敢上前來。

    “是啊,是啊!”在韓裎與周圍眾人詫異的目光下,謝安嬉笑著連連點頭,繼而學著方才那個王逸那樣拱了拱手,高聲說道“在下謝安,祝西國公益壽延年!”

    整句話順暢無比,沒有任何停頓。

    “呵,有意思!”深深望了一眼謝安,韓裎微微一笑,繼而指了指腳下的那些壽食。

    沒有人會不明白韓裎的意思,包括謝安。

    只見在眾人矚目之下,謝安道了一聲多謝,微微一彎腰,卻好似忽然想到了什麼,搖頭說道“不對!侯爺,如果在下沒有記錯的話,這一籃壽食,侯爺剛才已經賜給了那位叫做王逸的大哥,換句話說,已非侯爺所有,侯爺如今用它來賞賜在下,是否是有些不妥?”說著,他望了一眼另外幾籃壽食,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呵!”韓裎輕笑著望了一眼謝安,繼而抬手,從身旁家丁手中又接過一籃壽食,但是謝安卻沒有急著去接,反而是後退一小步,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似乎是等著韓裎再將其丟到地上,他再去撿。

    “……”不知為何,韓裎的表情突然變得十分古怪,在深深望著謝安許久後,將那籃壽食遞給了謝安,而令人感到意外的是,他這次並沒有故意將手放開。

    “你輩讀書人不是說不食嗟來之食麼?”在謝安連連道謝,正要轉身離開的時候,韓裎喊住了他。

    只見謝安嘿嘿一聲,不慌不忙地說道“首先,在下並不是讀書人,只是一個尚得不到溫飽的可憐蟲罷了,其次,嗟來之食,也是食……不是麼?”

    “不錯,不錯……”並未瞧出謝安故作恭敬的韓裎聞言哈哈一笑,從懷中摸出一個小銀錠,丟到謝安右手的籃子中。

    “多謝侯爺!”

    道了一聲謝,謝安轉身拎著那籃壽食離開了。

    期間,周圍的人群皆向他報以異樣的目光,就連方才那位書生亦用不屑的神色望向謝安,似乎是在表示他對方才與謝安交談一事深感不恥。

    然而謝安卻不是很在意,在他看來,這事與他在大學就讀期間去社會找工作一樣,公司的頭頭給你錢用以養家糊口,而你則給予對方相應的尊重與回報,這只是一種交易行事而已。

    與其是在意這些,謝安倒是更在意,他是否能夠找到前幾日那家熱情接待他的人家,將懷中那一個銀錠偷偷塞到門裡頭。

    人吶,不是什麼時候都會一帆風順,就好比你走在一條小巷中,迎面走來一條惡狗,難不成你也跟它爭道?

    你要跟它爭,它准咬你,讓狗先走,這不丟人,人活在世上一輩子,總有吃屎的時候,記住別嚼就行!

    話雖粗俗,但道理卻是真的,人吶,處在弱勢的時候,就必須學會夾著尾巴做人。

    當然了,秉著[一飯之恩必償,睚眥之怨必報]的人生格言,謝安也不介意自己日後飛黃騰達後,也去戲耍戲耍這位西鄉侯,但是在此之前,他還是得夾著尾巴做人,畢竟人要有自知之明,在一般情況下,以卵擊石這種事,絕對稱不上是勇敢,非但解決不了當前的問題,還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這個道理,謝安在九歲時候與孤兒院一位工作人員吵架之後便有了深刻的體會。

    然而周圍的眾人,卻瞧不出謝安這一手的高明,只將他當成是沒羞沒臊的地痞無賴,卻想不到,那正是謝安故意營造的氛圍。

    要知道方才韓裎沒有鬆開手,那絕對不是他忽然良心發現,真正的原因在於,謝安給韓裎營造了一個他並不在乎屈辱的錯覺,這讓後者感到相當無趣。

    畢竟,一個人若是不在乎受到屈辱的話,再去羞辱他又有什麼意義呢?

    對於習過心理學的謝安而言,要摸透韓裎心中的想法,再輕鬆不過了,包括之前故意裝出那般不顧臉面的模樣,其實無非只是為了設套子罷了。

    只能說,西公府門前的這幫人,見識太過淺薄罷了,不如謝安臨機應變的能力強。

    倒是在距離西國公府大概十幾丈遠的位置,在一輛裝飾古樸的馬車上,有一位看似五六十歲的老者正撩簾觀望,清清楚楚瞧見了那一幕的他,眼中隱隱露出了幾分驚訝之色。

    這輛馬車已在這裡停了許久,車上的老者,似乎也是前來西公府赴宴的客人。

    而在謝安路過的期間,馬車的簾子再一次撩開了,車內那位老者瞥了一眼謝安,以及他手中的那一籃壽食。

    “蹬蹬蹬……”

    沒過多久,伴隨著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一位穿著管家衣飾的老者從前方小跑了回來,與他一道回來的,竟然還有剛才戲耍謝安的西鄉侯韓裎,此刻的他,正畢恭畢敬地站在馬車前。

    “老爺,西鄉侯親自來迎接老爺!”老管家低聲問道。

    “唔,好!”馬車內傳個一個淡淡的聲音,繼而,走出一位身穿素青色長衫、長衫上繡著一隻丹鶴老者,神態從容,隱隱有股書香氣息。

    見此,韓裎慌忙拱手拜道“小侄拜見長孫伯伯!”

    “不必多禮”老者微笑著擺了擺手,繼而轉過頭去,望了一眼遠處謝安的背影,輕笑說道“老夫方才見到一個小傢伙拎著一籃壽食離去,實在是……歎為觀止啊!”

    “長孫伯伯說笑了……”似乎是從老者的話中聽出了調侃的意思,韓裎面色一慌,勉強笑道“小侄素來寬以待人……”

    “借機欺辱他人也算是寬以待人?”

    “呃?——您都瞧見了?”韓裎滿臉尷尬之色。

    “呵!”老者淡淡一笑,抬腿走向西國公府的府門,望著那宏偉的府門,腦海中不禁回想起了方才那名少年。

    “十年……”

    “啊?長孫伯伯說什麼?”旁邊的韓裎滿臉詫異之色。

    望了一眼韓裎,老者高深莫測地笑了。

    “不,沒什麼……”

    此位老者,正是長孫湘雨的爺爺,大周當朝丞相,胤公。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8-1 10:54 AM

第七十三章 回憶時間軸(二)

    ——回到當今時間,丞相長孫府——

    在自家的後huā園後,胤公正與自己的學生阮少舟在huā園中散步,一面走,一面淡淡笑道“太子殿下那邊的反應也不慢啊……”

    “是啊”阮少舟點了點頭,皺眉說道“順水推舟,便將九皇子李壽以及謝安推到了洛陽戰場那片火坑,還想法設法將東軍的梁丘舞困在冀京,沒有[炎虎姬]相助,謝安恐怕……”

    “呵呵呵,你這個老師倒是做的稱職!——放心吧,不還有老夫那位了不得的孫女麼!老夫敢打賭,這次九殿下與謝安鬧出這檔子事,准是她在背後挑唆!”說著,胤公微微一笑,忽然,面色微變,驚聲說道“老夫想起來了!”

    “什麼?”阮少舟一臉疑惑之色,詫異問道“師座想起什麼了?”

    只見胤公伸手捋了捋鬍鬚,喃喃說道“老夫此前總覺得在何處瞧見過謝安那個小傢伙……方才,終於想起來了,那是去歲大年三十,在西國公韓宏五十大壽之際!”

    “西國公韓宏?”阮少舟微微皺了皺眉,似乎也會那西公府頗有意見。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連連念叨兩句,胤公的腦海中,不禁又回憶起當初他在馬車上所瞧見的那位少年。

    既沒有因為受到屈辱而滿臉憤怒,也沒有因為得到些許好處便滿臉喜色。

    不以物喜、不以物悲、能屈能伸……是為大丈夫!

    “少舟,西國公之子韓裎回冀京了麼?”

    見自己的老師忽然說起此事,阮少舟有些納悶,搖搖頭疑惑說道“並非學生背後說閒話,那韓裎著實不是領軍材料,這都大半年了,依舊無法剿滅泰山那幫賊寇,太子李煒想打壓東公府,暗地裡培植西公府的如意算盤,恐怕是打不響了!——師座何以言及此人?”

    “呵呵呵”胤公微笑著捋了捋鬍鬚,臉上浮現出幾分小孩子般的笑意,戲謔說道“老夫忽然覺得,日後有好戲可瞧了!”說到這裡,他忽然注意到自己的學生一臉的古怪。

    “怎麼了,少舟?”

    “學生覺得,師座方才說話時,神色酷似您的寶貝孫女,湘雨……”

    “有……有麼?”胤公微微一驚,苦笑不迭地搖了搖頭。

    “哎呀,這可真是……”

    ——與此同時,冀京城外某山,安樂王府老管家福伯墳墓前——

    在聽了謝安的講述後,長孫湘雨一臉鄙夷地望著他。

    “什麼?你還做過這種事丟人的事?——古人雲,不是嗟來之食……”

    謝安翻了翻白眼,沒好氣說道“那古人有沒有說,別死皮賴臉賴在人家家裡吃白食啊?”

    長孫湘雨聞言小臉微紅,不服氣地說道“什麼叫吃白食啊,難聽死了,人家這麼幫你與壽殿下……別忘了,人家還要幫你們到洛陽平息叛亂呢,凱旋之日,天子龍顏大悅,賞賜你等,人家可沒有半點好處!所以說,眼下吃用你一些怎麼了?——壽殿下也是這麼覺得吧?”最後一句,她是對李壽說的。

    見長孫湘雨說得這般理直氣壯,李壽心中暗暗好笑,再一瞧謝安鬱悶的表情,他堅定地選擇了站在長孫湘雨這邊。

    “長孫小姐所言極是!——謝安,你太小氣了,你到本王府上蹭了那麼多次飯,本王可曾嫌你?長孫小姐看得起你,這才暫住在你府上,可別不識抬舉!——你可知道,這可是整個冀京其餘世家公子求都求不來的福分!”

    “這話小女子愛聽!”長孫湘雨毫不吝嗇地給了李壽一個讚賞的眼神,後者謙遜一笑。

    二人的[眉來眼去],只看得謝安牙癢癢。

    “李壽,你這傢伙……”

    或許是注意到了謝安愈加不善的目光吧,李壽也有些心虛,連忙岔開話題說道“這麼說,你就是在那之後,碰到我的?——不對呀,聽你描述時的語氣,你好像並沒有當時那麼生氣啊……”

    李壽的話,成功地轉移了謝安的注意力,在仰頭望了一眼晴朗的天空後,謝安喃喃說道“啊,那什麼西鄉侯,我一點不在意,只是……只是在隨後,碰到了一個女人……”

    “一個女人?”望著謝安低落的神色,李壽愣了愣,心中很是不解,正要詢問,卻見長孫湘雨眼眉一挑,帶著幾分揶揄猜測道“我猜,莫非就是你昏迷那些時日,口中一直念叨著的,婉兒姐?南國公的兒媳……”

    謝安聞言皺了皺眉,望著長孫湘雨問道“是舞告訴你的?”

    “本小姐猜的!”在謝安驚愕的目光下,長孫湘雨輕輕搖動著手中的扇子,嬌聲說道“你曾經說過,你並非是自願來到冀京,而是為了將某個人帶來這裡,但是,本小姐此前調查過你的身份,並沒有發現你有什麼朋友、親人,換而言之,若非那位發生了什麼不測,便是你二人可能是發生了什麼誤會,不再來往……想到那日殿試,南國公那般義助你,對你頗為親切,而你卻似乎有什麼芥蒂,本小姐便想到,你當初從廣陵帶來冀京的人,多半與南公府有些關係……本小姐便叫人調查了一番,看看南公府中,究竟哪個女人名字中帶著[婉],然後就查到了,南國公的兒媳,廣陵蘇家之女,蘇婉!”

    望著她得意的神色,謝安恨得牙癢癢,忍不住咒道“這般工於心計的你,日後一定找不到夫家!”

    遺憾的是,長孫湘雨絲毫不將謝安的詛咒放在眼裡,輕描帶寫地說道“那你就養著人家唄!——好啦,快說啦!”

    “就不說!”謝安氣呼呼地說道。

    “那行”長孫湘雨嘴角揚起一個危險的笑容,自言自語般說道“那人家就這樣理解好了,那個蘇婉嫁給了呂帆,你心中嫉恨,某一日將她約出府外,想對她做一些先這樣再那樣的事……”說到這裡,她面色微微一紅,多半是想到,謝安曾經針對她說過這樣的話。

    “你……你可別胡說啊!”謝安聞言心中一驚,表情有些不自然。

    “那你就老實交代咯,否則嘛……”啪地一聲合上摺扇,長孫湘雨咯咯笑道“其實人家覺得,那個女人剛死了丈夫,當了寡婦,你們還可以再續前緣呢!”

    “你別胡說!”謝安的神色變得有些凝重起來,他太瞭解長孫湘雨這個瘋女人了,知道她做事從來不分輕重,只要她覺得有趣的事,都會去做,絲毫不會去管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倘若這個瘋女人當真傳播謠言,那蘇婉的可就名節喪盡了,要知道,謝安正是為了避免這種事,這才刻意與南公府保持距離,尤其是在呂帆戰死沙場之後。

    “那你老實交代!”坐在一把小凳子上,長孫湘雨興致勃勃地望著謝安。

    “算你很!”謝安氣悶悶地望了一眼長孫湘雨,隨即繼續緩緩講述當初所發生的事……

    ——弘武二十二年大年三十——

    在耍弄手段從西公府得了一籃壽食後,儘管走了幾條彎路,但是最終謝安還是憑著記憶,找到了前幾日那家熱情招待他的民居。

    透過窗戶紙,謝安依稀能夠見到那對夫婦以及他們那三、四個孩子正在屋內享受天倫之樂,至少在謝安看來那是一份難得的溫馨。

    在門口擺下四個尚且冒著熱氣的饅頭,並且將那一小錠銀子擺在最顯眼的位置,謝安抬手“篤篤”敲響了那戶人家的門,繼而一轉身,走到了牆根處。

    “誰啊?”

    那戶人家的男人發出了略帶戒備的喊聲,繼而吱嘎一聲,門開了,一個看似三十歲出頭的男子站在門外朝著四周望瞭望,隨即莫名其妙地望著門口那四隻冒著熱氣的饅頭,以及那擺在最顯眼位置的一錠銀子。

    謝安一直站在牆根處傾聽著,直到聽到那戶人家的女人發出一聲戛然而止的驚呼,以及那幾個小傢伙的歡呼後,他才淡淡一笑,轉身離去了。

    露面?

    不,沒有露面的必要,遵從於[一飯之恩必償]這一人生格言的謝安,並不會去在意那戶人家的感謝,在他看來,那對夫婦前幾日給予他的幫助,其價值要遠遠大於那一錠銀子以及那幾隻饅頭。

    一碗熱騰騰的、漂著碎肉的熱湯,親切的問候,以及那幾個小傢伙隱隱帶著幾分嫉妒與敵意的目光……

    呵呵呵!

    提著一籃壽食漫步在鮮有行人的大街上,謝安的心情出奇的好,一來是他還清了前幾日所欠的人情,二來嘛,那一對善良的夫婦總算可以過一個比較不錯的春節,至少那一錠銀子能夠讓那戶人家的幾個小傢伙做一身新衣來迎接新的一年,而這,恰恰正是謝安尚在孤兒院時好多年的願望。

    “春節快樂!”坐在一座石橋的橋旁,謝安望著自己懷中的那一籃壽食喃喃自語著。

    不出意外的話,那將是他大年至元宵的唯一的食物,畢竟冀京很多家店鋪的夥計或者掌櫃都已確定地告訴過他,這些店鋪要直至元宵才會再次開張,並且在此之前不招收打雜的僕役。

    天,越來越冷,空中漸漸飄落片片雪huā。

    也難怪,畢竟是寒冬嘛,冬天不下雪,那顯然不合常理。

    縮了縮身子,謝安漸漸感覺自己的全身泛起陣陣寒意,但是他沒有動,在他看來,與其拎著一籃子的食物滿街尋找能夠遮身的地方,還不如趁著那些饅頭還帶著幾分熱氣,先行果腹充饑,借此恢復一些體力。

    想到這裡,謝安拿起籃子中一隻饅頭,吹散了沾在上面的雪huā,放入嘴裡咬了一口,慢慢咀嚼著。

    不得不說,儘管那個叫做韓裎的什麼西鄉侯在謝安看來是那樣的不如人意,不過這些壽食的味道倒是不錯,都是上好的面料以及上好的餡。

    也是,人家可是西國公呢!

    張嘴又咬了一口,謝安一面咀嚼著,一面抬著頭,用略帶茫然的目光望著面前凍結的城中內河。

    不得不說,此刻的謝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

    也不知過了多久,謝安忽然感覺落在自己身上的雪好似停了下來。

    “雪停了?”

    錯愕地伸出左手,謝安下意識地仰頭望向天空,他這才注意到,他的頭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把碎huā紙傘,正替他遮擋著愈來愈大的雪,而握著這把碎huā紙傘的主人,是一位身穿著素白色鑲金絲衣裙的年輕女子。

    只見這位年輕女人年紀大概在二十左右,清秀可人、端莊賢淑,別的尚且不說,光是她手中那把碎huā紙傘傘柄上所鑲嵌的寶石,便知這位女子必然是出入富貴之家的女子,更談何其他。

    毋庸置疑,這位女子便是廣陵蘇家之女,如今南公府的兒媳,蘇婉。

    “是你?”謝安微微皺了皺眉。

    或許是注意到謝安皺眉的動作,蘇婉的眼中閃過一絲陰霾,幽幽歎道“小安,你就這麼討厭我麼?”

    “小的怎麼敢?”謝安自嘲一笑,淡淡說道“您可是廣陵蘇家的千金大小姐,哦,對了,現在應該叫你南國公府上的少夫人,對吧?”

    “小安!”女人的眼中隱隱浮現出幾分慍怒,但是半響之後,她幽幽歎了口氣,再沒有說話。

    默默地,謝安望著身旁的女子,不由地,他回想起了一年前的往事。

    那是他最初來到這個時代的時候,那個時候,也是這樣的下雪天,謝安縮在一家府宅的石獅子後躲雪,與眼下不同的是,那時候的他充滿了惶恐,充滿了不安。

    謝安永遠不會忘記,在那時候,也是這樣,眼前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用手中的傘替他遮著雪,只是那個時候,她手中的紙傘還只是很普通的那種……

    她是他的恩人,如果不是她,謝安恐怕早已凍死在上一年的大雪中,說實話,他並不想用這種語氣對她說話,但是……

    “是我對不起你,小安”在謝安沉浸于回憶之時,蘇婉盈盈在謝安身旁蹲了下來,低聲說道“去年我蘇家蒙難時,遣盡家財尚不能救家父逃脫賊人所污蔑的重罪,府上的人,也只有你願意帶我來到冀京向大獄寺狀告廣陵的貪官污吏,為我父、為我蘇家洗刷汙名……”說著,她抬起右手,輕輕為謝安拍落了身上的積雪,繼而低聲說道“自那時起,便我一直將你當成自家弟弟看待……”

    “那還真是謝謝了!”謝安嗤笑一聲。

    “你……唉!”蘇婉幽幽歎了口氣,在沉默了片刻後,忽然想起了什麼,從衣袖中取出一張燙著蠟封的書信,勉強堆起幾分笑容說道“小安,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你想當官,我一直記得……眼下我已經為你打點好了一切,憑著這份文書,你可以馬上去清河縣上任,雖然只是一個縣令,但是你放心,三年之內,只要不出差錯,我可以想辦法將你調入京師為官……”說著,她一臉期待地望著謝安。

    “還真是了不起啊,幾句話就能讓我當那什麼清河縣縣令,嘿!——那位姑爺的能耐還真是大的可以……”

    “不是可亭,我是懇求公公……”說到這裡,蘇婉忽然注意到了謝安冷笑的神色,表情一黯,連忙轉口說道“是南國公,小安你忘了麼,他一向對你頗為嘉贊,說你忠心為……為……”不知為何,她忽然說不下去了。

    “為什麼?你怎麼不下去呢?”謝安撇嘴冷笑一聲。

    望著謝安嘲諷的神色,蘇婉忍不住暗自歎息,繼而深深望著謝安,用異常壓抑的口吻低聲說道“小安,我知道,你日後一定會成為一個大人物的,我也相信你日後飛黃騰達後能替我父、替我蘇家報仇雪恨,只是……那需要多久呢?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可以等,但是我冤死的父親,悲傷過度而死的娘親,他們能等麼?廣陵那幾個賊子能等麼?倘若那幾個賊子中有一個老死、或者因他事斃命,我豈不是無法報這殺父毀家、家破人亡之仇?南國公的呂公爺與呂公子都是好人,聽聞此事當即便派人追查這件事,將那些貪官污吏繩之以法,這份恩情,我……對不起,小安……”

    “……”謝安無言以對,因為他知道眼前的女子並非是那種嫌貧愛富的女人,相反的,她可以說是謝安心目中最完美的女人,溫柔、善良、也正因為這樣,他才始終無法接受自己失去她的既定事實。

    一個家丁為了自己的女主人一路奔波來到冀京?

    別開玩笑了,若不是謝安心中對這個女人充滿好感,怎麼可能不遺餘力地幫助她,要知道在前來冀京的途中,要知道那個時候的她,根本是一無所有。

    甚至於,在路上,都是謝安在照顧著她,無論是住店打尖、還是露宿荒郊,否則,一個從來沒過遠門的大家閨秀,怎麼可能平平安安從廣陵千里迢迢來到冀京?

    他,喜歡她,僅僅只有這一個解釋罷了。

    而這個解釋,其實她也多少也清楚,但是她沒有辦法,對她報以傾慕之心的南國公呂崧獨子呂帆,主動出面調查的此事,將廣陵那幫陷害蘇家的官員繩之以法,替她蘇家洗刷了汙名,替她報了那血海之仇,而身無長物的她,唯有以身相許來報答這份恩情。

    也正因為清楚,她才會一直牽掛著謝安,暗中百般相助且不說,還替他謀求了一個縣令的職位,就如謝安後來對梁丘舞所說的,別看只是一個縣令之職,無足輕重,但是要知道,清河縣就在冀京不遠的地方,歷來都是有後臺的官員用以升遷的跳板。

    “清河縣縣令……”搖了搖頭,謝安自嘲一笑。

    他並沒有向蘇婉具體解釋他之所以想當官的理由,因為那已經不重要了,不過蘇婉那份細緻的關懷,他確實是感受到了,雖然有些差強人意。

    “我原諒你了……”謝安輕聲說道。

    “真……真的?”南國公府的少夫人睜大了眼睛,露出一臉的喜悅之色,顯然,她有些不敢相信。

    “應該說,我從未恨過你……”謝安微微歎了口氣,繼而瞥了一眼蘇婉手中的文書,搖頭說道“不過這個,你還是拿回去吧,我改變主意了,我不想當官了……”

    “為……為什麼?”蘇婉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在咬了咬嘴唇後,望著謝安神情略有些激動地說道“為什麼,小安?——在西國公府門庭前,你可以為了這一籃壽食不惜被周圍人所看輕,但為何我的好意,你卻不肯接受……”

    “唔?你怎麼知道?”謝安驚訝地望著蘇婉。

    無言地張了張嘴,蘇婉微微低下頭,低聲說道“如果你不生氣的話,我就說……”

    “你說說看?”

    “這些日子,我……我派了好些府上家丁注意你的行蹤……”

    “你,你派人跟蹤我?”謝安吃驚地瞪大了眼睛,事到如今,他這才明白為何蘇婉每次都能輕而易舉地找到自己。

    “你說過不生氣的……”

    “我沒說過!——算了!”望了一眼仿佛做錯事般低著頭的蘇婉,謝安長長吐了口氣,雖說有些不舒服,但是他知道這也是蘇婉的好意。

    畢竟以謝安如今的情況,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因為饑餓或者寒冷死在街頭了,而蘇婉之所以一直派人跟蹤著謝安,也無非是因為擔心他,不想這種事情發生罷了。

    “好,我不生氣”望了一眼一臉內疚之色的蘇婉,謝安緩緩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積雪,繼而望著她正色說道“一飯之恩必償,睚眥之怨必報,這是我的原則,現在,你當初的一飯之恩,我已經以將你平安帶到冀京的方式報答你了,也就是說,我們之間兩清了,沒有什麼誰欠誰的,所以,有些事你可以不用為我考慮……”

    “那這個……”蘇婉再次舉起了手中的文書。

    無可奈何地望了一眼眼前的女子,謝安搖頭說道“我說過,我不會要的!”

    “為什麼?——我真的弄不明白!”蘇婉的表情漸漸顯得有些激動了。

    “不明白麼?那我就解釋給你聽”深深望了一眼蘇婉,謝安沉聲說道“西國公府門庭前,你說我的行為讓人看不起麼?我可以告訴你,在那種情況下,就算那些人都看不起我,我一樣以自己為榮,因為我想辦法讓自己能夠活下去了,這沒有什麼丟人的,如果我有朝一日真的飛黃騰達了,我也不介意戲弄戲弄那個什麼西鄉侯,但是你不同……如果我真的接受了,那麼就連我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了!——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而我,就是這麼理解的!”

    “有所為、有所不為……”重複了一句謝安的話,蘇婉露出滿臉苦澀笑容,搖搖頭喃喃說道“和以前一樣,我還是弄不明白你的想法……”說著,她歎了口氣,將那份文書又收回了衣袖,繼而望著謝安正色說道“不過記住,小安,不管什麼事,我都會想辦法幫你的……”

    “嗯!——接你回去的馬車已經在那裡等了很久了。”謝安點點頭,抬手指了指路邊一輛裝飾奢華的馬車,儘管他已打定主意,日後不再與蘇婉有任何來往。

    畢竟對方眼下可是南國公府的少夫人,萬一鬧出一些閒言閒語,對於她而來是非常麻煩的,尤其是在她的新婚夫婿呂帆在尚未洞房便受皇命率軍趕赴西境平亂的時候。

    而這時謝安沒想到的是,那位呂家大少爺,竟然是個短命鬼,出征沒多久,就在函谷關下被一個籍籍無名的叛軍將領一刀殺了。

    “嗯,我回去了……”蘇婉點點頭,猶豫著是否要將自己手中的紙傘留給謝安,但是在望了一眼謝安後,她放棄了,因為她知道,謝安不會接受的。

    ——回到當今時間,南國府後院廂房——

    “原來如此……”

    梁丘舞正與蘇婉對坐在一張小幾上,待聽到蘇婉說起那份縣令的文書時,她恍然大悟。

    “我最初與安相識時,打算替他安排仕途,也遭到了他的抵觸呢!他還說什麼,要是他想用這種方式當官的話,一年之前都可以當上清河縣的縣令……原來是這麼回事!”

    蘇婉苦笑一聲,舉起酒杯輕抿一口,繼而望著梁丘舞輕聲說道“妹妹莫要多心,姐姐曾經在廣陵時聽小安說起過,在喜歡的女人面前,男人永遠會擺出強勢的作態……他之所以拒絕你的好意,便是因為他在乎妹妹你!”

    梁丘舞聽罷心中不禁有些小小的雀躍,忽然,她好似想到了什麼,抬頭古怪說道“那他拒絕蘇姐姐的好意,也是這個意思咯?”

    “……”蘇婉張了張嘴,啞口無言,低著頭默默抿著酒水,再無言語。

    望著蘇婉失落而痛苦的神色,梁丘舞也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連忙岔開話題問道“那……自此以後,蘇姐姐便與安再無聯繫了麼?”

    “他不想見到我,他一見到就生氣,我不想他生氣……”蘇婉幽幽歎了口氣。

    “那他如何結識的九皇子李壽,蘇姐姐知情麼?”

    蘇婉苦笑一聲,搖頭說道“自那晚惹他不快後,姐姐會撤回了暗中監視他的府上下人,他如何結識的九皇子李壽,姐姐還真不知曉,不過姐姐也認為,以小安的機靈與才智,絕不會默默無聞地餓死在冀京……直到某一日姐姐聽說,東軍神武營的副將項青率領士卒在大街上追捕小安,姐姐這才感覺不對勁,慌忙派人去東公府外監視……好在妹妹與小安的誤會能夠化解……”說到這裡,她歉意地望著梁丘舞,畢竟派人府上下人監視人家府邸的事,可是相當無禮的。

    “原來是這樣……那[路引]一事,我叫人來南公府,打算提醒呂伯伯,卻意外發現,南公府也在準備[路引]之事,便是蘇姐姐的主意吧?——是蘇姐姐察覺到了那份聖旨上的破綻吧?”

    蘇婉微微一笑,輕聲說道“姐姐在廣陵時,跟著小安經營我蘇家家業,好歹也從他那裡學到了一些皮毛,叫妹妹見笑了……”

    “蘇姐姐過謙了……”梁丘舞的表情略微有些尷尬,畢竟她當初瞅著那份聖旨看了半天,也沒瞧出其中的破綻所在。

    “說起來,小安結識九皇子李壽的事,妹妹也不知情麼?”

    梁丘舞悶悶地搖了搖頭,她原以為已經足夠瞭解自己的夫婿,但是直到與蘇婉一席話,她才忽然發現,她其實並不瞭解謝安。

    ——與此同時,冀京城外某山,安樂王府老管家福伯墳墓前——

    聽聞了謝安的講述,長孫湘雨用異樣的目光瞧著他,也不知是諷刺還是嘉獎般,咯咯笑著說道“可以呀,謝安,連清河縣縣令都瞧不上麼?這可是升官的捷徑啊!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你竟然不屑一顧,不愧是人家看重的男人呢!”

    “少來了你!”謝安氣悶悶地瞥了一眼長孫湘雨,繼而低下頭,用之前長孫湘雨手中的那根細木棍,撥動著已燒盡的紙錢,歎息說道“凡是有點骨氣的傢伙,都不會接受吧?”

    “哦,有骨氣啊……”長孫湘雨咯咯一笑,撇嘴奚落道“那真沒瞧出來呢!在東公府,舞姐姐說一便不敢說二的你,竟然也知道骨氣這兩個字……了不起,了不起!”

    “這話輪不到你來說吧?——吃白食的傢伙!”謝安頗為無語地翻了翻白眼。

    說起來,他確實挺畏懼梁丘舞,在當初對她做了那檔子事後,當她醒來時,那份無言而深沉的憤怒,謝安至今依舊是歷歷在目。

    即便是在與梁丘舞相處了幾個月後,謝安依然覺得,這個女人雖看似平靜,但是骨子裡,卻有著一種令人無法言語的強大壓迫力,就仿佛她【體】內關著一頭兇猛的野獸似的,一旦發怒,一旦脫韁,後果不堪設想。

    而日後的事,更是驗證了謝安如今深藏心底的評估,就如梁丘舞自認為不瞭解謝安一樣,謝安也遠遠達不到瞭解梁丘舞的程度,此時的他,還未親身領會,梁丘舞當年在冀北戰場時的可怕。

    何以當初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卻會令無數北戎狼騎聞風喪膽;何以只有及笄之齡,卻能成為軍方領袖人物之一。

    可以說對梁丘舞、對梁丘家,謝安幾乎還是一無所知,他只知道梁丘舞武力極強,卻不知究竟強到什麼地步,也不清楚為何她會擁有這份遠超常人的武力……

    “你!”長孫湘雨氣呼呼地瞪了一眼謝安,神色有些不渝。

    見此,李壽連忙介入他二人之中,做平息干戈的和事老。

    “這麼說,當時你就是見到了以前心儀的女子,是故才氣悶於胸?也虧得本王夠倒楣的,恰巧碰到了你這個瘋子!——無妄之災,真乃無妄之災!”

    謝安聞言勉強一笑,那日望著蘇婉緩緩離去時的心情,即便是今時今日,他依然記憶猶新。

    目送著那輛馬車在漆黑的街道上漸漸駛遠,他原以為自己的心情緩緩會平靜下來,但是事實證明,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心中對她的思念便愈加深刻,只能怪,這個女人待她是那般的溫柔、親切……

    他很清楚他當時的心情。

    那叫,嫉妒……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8-1 10:55 AM

第七十四章 回憶時間軸(三)

    ——弘武二十二年大年三十,冀京——

    儘管謝安一次又一次地告訴自己,木已成舟,強求也是無用,但他心頭那陣無名之火,卻是越燃越旺。。

    其實他也清楚,整件事並沒有什麼所謂的誰對誰錯。

    怪蘇婉?

    不!

    在廣陵的一年多裡,謝安早就瞭解了這個女人,她是他的救命恩人,為人又溫柔、賢淑,若非這樣,謝安又豈會一直念念不忘?

    尤其是那從廣陵到冀京,這途中三個多月的相處,謝安幾乎可以說將這個女人瞭解透徹。

    她,絕對不是愛慕虛榮的女人,與其說是廣陵富豪蘇家的女兒,更像是一位和藹可親的鄰家姐姐。

    記得那前來冀京的途中,由於盤纏用盡、囊中羞澀,二人有不少時候是上頓不接下頓,但她始終默默忍著,從未向謝安開口要求什麼,甚至於,還偷偷將謝安給她的食物藏起來,等他實在餓得堅持不住時,再拿給他。

    越是艱難的時候,越發能看出一個人的本性,作為一位女人而言,蘇婉無可挑剔,而作為廣陵富豪蘇家之女,她更是難得可貴。

    這樣的好女人,打著燈籠都難找。

    怪南公府世子呂帆?

    說實話,撇開蘇婉的事不談,謝安倒是覺得呂帆頗有先人之遺風,溫文爾雅,絲毫沒有上位者的架子,比起方才見過的西國公韓宏之子韓裎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兼之文武兼備,著實稱得上是大周少有的俊傑。

    平心而論,他追求蘇婉有錯麼?

    古詩有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哪個男人不想娶一位美貌而賢慧的妻子?

    要怪,只能怪謝安當初為了蘇婉的名節著想,為了掩人耳目,在到了南公府後,對外以姐弟相稱。免得有人認為蘇婉尚未出閣便與一個陌生男子同吃同住,敗壞風氣。

    倘若,那時南國公父子二人問起謝安與蘇婉的身份時,謝安有足夠厚的臉皮,說蘇婉是她的妻子。或許。這一切都不會再發生。

    君子不奪人所愛,外界評價甚高的呂家,想來注重仁義、禮數信念的呂家父子,顯然不會做出橫刀奪愛的事。而就蘇婉而言,清楚謝安對她的感情的她,多半也只是羞紅著臉低下頭,默認這件事罷了。

    只能說,謝安想得太周到了。他哪裡會想到,正是因為他考慮地太多,反而因此失去了蘇婉這個他心愛的女人。

    啊,硬要說蘇婉有什麼缺點的,那便只有一條……溫柔而靦腆的她,無法學會對人說不!

    以至於,當對她蘇家有恩的南公府呂家世子向她求婚時,她也只能默許了。

    不得不承認,世上有許多事物就是這般巧合。謝安為了顧及蘇婉的名節,對呂家說他們是姐弟二人,沒想到卻因此呂帆心生對蘇婉的愛慕;而呂帆,歡歡喜喜地迎娶了蘇婉作為自己的妻子,卻在成婚當日。不得不受皇命率軍出征洛陽,結果在沙場上,被一個籍籍無名、武力卻比炎虎姬梁丘舞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叛軍猛將所殺。

    當然了,此時的謝安。尚不知曉率軍出征的呂帆會戰死在洛陽,畢竟這位南公府的世子。那可是四鎮之一,文武兼備,哪會想到他會這般輕易便戰死沙場。

    此刻的謝安,滿腦子都是對這件事的氣憤,但是歸根到底,他又不知究竟該恨誰,畢竟無論是南國公呂崧、還是其子呂帆,對謝安、蘇婉從始至終都是客客氣氣,甚至於,當聽說廣陵官員陷害蘇家的惡行後,神情激憤不已,以至於,謝安與蘇婉尚未出言懇求,南公府便攬下了這件事,當即派人追查。

    當然了,也有可能是呂帆聽說謝安與蘇婉乃是姐弟二人,暗生對蘇婉的愛慕之心,因此才那麼積極。

    但無論怎樣,謝安不可否認,這呂家父子是好人,是君子,否則,以冀京四鎮之一呂家的權勢,要暗中弄死謝安,強霸蘇婉為妻,太輕鬆不過了,又何以出現南公府世子呂帆面紅耳赤地向蘇婉求婚示愛的情景?

    “可惡!”

    望著蘇婉乘坐的馬車在夜幕中徐徐離去,謝安狠狠地踢著腳下的積雪。

    他的憤怒,並非出自恨,而是出自不甘,他感覺整件事太巧了,明明只是為蘇婉的名節考慮,怎麼反而弄得失去了這位心愛的女子呢?

    想到這裡,謝安心中的無名之火越燃越旺,一發不可收拾,他想也不想得,便將手中的那只籃子狠狠甩了出去,包括籃中那一籃子逐漸冷卻的、幾乎已凍地像石頭一般堅硬的饅頭。

    而這時,街道的另外一頭,正有一位年輕男子騎著駿馬飛奔而來……

    “啪!”

    甩出去的籃子以及籃子中已凍地僵硬的饅頭,巧巧地甩在那名年輕男子的臉上,只聽一聲慘叫,那名男子連人帶馬翻倒在地,在濕滑的露面上滑行了整整好幾丈,繼而一頭撞進了路邊樹下的雪堆。

    毋庸置疑,這個倒楣鬼正是大周天子李暨的第九個兒子,安樂王,李壽,也是謝安日後最鐵的哥們、兄弟。

    當然了,眼下李壽還未與謝安相識,他正從西公府的壽宴往自家王府趕。

    方才謝安在西公府府門外耍小聰明從西鄉侯韓裎手中討要了一籃壽食、以及五兩銀子時,李壽正在西公府府邸之內,受著同為賀壽而來的太子李煒百般嘲諷。

    可想而知,此刻的李壽,心中究竟是多麼的窩火與憤怒,他只想早一刻回到自己的王府,卻沒想到就算這樣,途中也有人找他的麻煩。

    “大半夜的,你個瘋子搞什麼鬼?活得不耐煩了?!”

    一邊抹著頭上、臉上的積雪與污穢,李壽一邊從地上掙扎著爬起來,對他日後最鐵的哥們兄弟謝安,說出了第一句話。

    而糟糕的是,此刻的謝安也因為蘇婉的事滿肚子火。

    本來,見自己闖了禍,他也有些心虛,猶豫著想向李壽道歉,可一聽到李壽那句充滿了怒火的話語。他心中早已壓抑不住的怒氣,頓時被挑撥起來,破口大駡。

    “你他媽才是瘋子,你們全家都是瘋子!”

    “……”或許是沒有預料到謝安竟然敢反罵自己,還罵地這麼狠。李壽愣住了。滿臉的呆滯之色,在足足愣了半響後,這才反應過來。

    說到底,他平日裡也是文質彬彬的君子。方才只不過是遭遇無妄之災,兼之在西公府府內被太子李煒百般嘲弄,這才忍不住大罵一句,沒想到卻遇到一個火氣比他還大的。

    “你……發生了何事?倘若並非刻意為之,只需道個歉。本王……”

    李壽本想說,只要謝安道個歉,他也不會太怪罪謝安,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謝安打斷了。

    “道歉?”有些被怒火衝昏頭腦的謝安,想也不想便罵道,“老子砸的就是你!”

    “你!”李壽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好言好語,卻遭來對方這般無禮對待,氣地渾身顫抖不已。右手指著謝安,一臉難以置信地說道,“你……你竟敢說這種話?你就不怕……”

    “怕什麼?怎麼?你還敢動手打人不成?!”打斷了對方的話,謝安粗著脖子喊道。

    平心而論,李壽以往是一位無權無勢的失寵皇子。眼下也是一名無權無勢的閒散王爺,平日裡規規矩矩在自家府邸內吟詩作畫,鑽研詩經,從未惹事生非。

    但是今日。他忍不住了,已經被太子李煒嘲弄地一腔怒火的他。二話不說,抬手便給了謝安左眼一拳,打得謝安眼冒金星。

    “你以為我不敢?——睜大你狗眼瞧瞧我是誰!”李壽怒聲罵道。

    “我管你是誰!”大罵一句,謝安亦抬起右拳,在李壽眼睛上重重來了一下,直打得李壽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在地。

    “你……你竟然打我?”李壽的表情已經出奇憤怒了,不可思議的是,他的目光中隱隱有種看待瘋子一樣的神色。

    也是,歸根到底,他也是皇子的身份,雖說不受當今天子寵愛,但也沒有人敢出手打他,就算太子李煒,也只是口頭上辱駡李壽罷了,打,他也是不敢的。

    畢竟太子李煒也不是傻子,不想因為李壽走一趟宗人府,不值得。

    “打你怎麼了?只許你動手?開玩笑!”怒駡一句,抱以破罐破摔的心態,謝安猛地撲了上去。

    而李壽顯然也不示弱,於是乎,兩個同樣是滿腔怒氣的傢伙,互相扭打在一起,翻滾在雪地上。

    在來到大周的第二個大年三十,謝安以與日後的至交好友李壽在街頭的雪地上互毆為方式,來慶祝這個值得慶賀的節日。

    但很遺憾的,他悲壯地戰敗了,平日裡本質彬彬的李壽,以攜著滿腔怒氣的一拳,打暈了謝安,獲得了最後的勝利。

    也難怪,畢竟李壽比謝安長一歲,平日裡雖養尊處優,但手勁卻也不弱,而謝安呢,這傢伙已好些天沒有吃飽飯了,在蘇婉來之前,只吃了半隻饅頭,渾身乏力,又豈是李壽的對手。

    ——回到當今時間,冀京城外某山,安樂王府老管家福伯墳墓前——

    “咯咯咯咯……”

    當李壽以勝利者的得意神色,說到他一拳將謝安打暈在地時,長孫湘雨已笑地幾乎直不起腰來。

    旁邊不遠,向來穩重的王旦亦是難掩臉上的笑容,忍俊不禁,大笑起來,甚至於,就連李壽那位內向而靦腆的妻子王氏,亦抱著兒子李昱低頭掩嘴偷笑。

    望著眾人臉上的笑意,謝安心中頗為鬱悶。

    要知道,自來到大周之後,在謝安心中那本倍感丟人的恥辱本上,被李壽一拳打至昏迷事件,那可是名在第三條的糗事。

    前一條,便是初次與長孫湘雨見面時,被這個女人狠狠戲弄了一番。

    再前一條,那就是當初對梁丘舞做下了那檔子事後,當梁丘舞用憤怒而滿帶殺意的目光瞪著他時,甚至是緊握鋒利的寶劍怒視著他那光溜溜的下體時,他竟然雙腿一軟,癱坐在地,險些嚇得尿褲。

    以至於時隔多日。當謝安與梁丘舞行房事時,當他的某位小兄弟叩開那頭雌虎下體的門戶時,他依然有種仿佛夢境般的恍惚感。

    現在想想,謝安最初在東公府的那幾日,之所以房事那般不耐久。很有可能就是那一次留下的心理障礙。

    言歸正傳。其實謝安很不樂意說這段事的原因,除了蘇婉這個因素外,便是他與李壽的那一架,在講述之前。他就知道這些人會取笑他,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倒也不覺得怎麼丟人。

    不過當看到長孫湘雨笑地那般誇張,連眼淚都笑出來了,謝安感覺有些不適了。尤其是李壽還擺著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少得意了!——要不是那個時候我餓了好幾天,你能贏?”

    望著謝安那憤慨的目光,李壽嘿嘿一笑,帶著幾分喜悅與仿佛小孩子般的調皮,聳聳肩說道,“輸就是輸,贏就是贏……”說著,他頓了頓,見謝安一臉鬱悶之色。笑著說道,“好了,知足吧,那一架,叫本王半個月都沒敢出門示人!”

    “難道我不是?”謝安撇了撇嘴。繼而好似想到了,驚愕地說道,“話說你當初下手可真狠啊,連抓頭髮這種無恥的招數都用得出來?——還咬人。對不對?”

    “無恥的招數?”似乎是注意到了自己妻子王氏愕然的目光,李壽麵色微紅。憤憤不平地說道,“你要是不用偷桃,本王會咬你?”

    “偷桃?”長孫湘雨不解地眨了眨眼,疑惑問道,“那是什麼?”

    即便是臉皮厚的謝安,也被長孫湘雨這句話弄地有些面紅耳赤,含含糊糊地說道,“偷桃,就是偷桃嘛……”

    “……”長孫湘雨疑惑地望著謝安,繼而又望向李壽,卻見李壽亦是滿臉尷尬之色,心中百般好奇的她,轉頭望向了王旦。

    說實話,王旦其實也不是很明白,不過見謝安與李壽那般尷尬,心下一想,倒也多少有些猜出來了,哭笑不得的他,暗自佩服謝安當時的膽量,以及自家殿下的福大命大,中了這般惡毒陰損的招數,竟然還能生下一位世子。

    “咳,謝大人不是解釋過了嘛,就是偷桃嘛……”見長孫湘雨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王旦額頭微微滲出了一層薄薄汗水,下意識地撇開視線,卻見自家殿下的王妃亦是一副納悶地望著自己,他額頭的汗水流地更勤快了,慌忙岔開話題說道,“那後來呢?莫不是殿下見謝大人昏迷,遂好心將他帶回府上?”

    李壽還來不及說話,謝安撇嘴嘲諷道,“好心?這傢伙會那麼好心?”

    瞥了一眼謝安,李壽沒好氣說道,“換做是你,你會?——本王那日本來就是一肚子氣,回府途中還碰到你這麼個瘋子,無力在先且不說,還與本王大打出手,本王不殺你就算客氣了!”

    眼瞅著謝安與李壽二人橫眉瞪眼,王旦愣住了,猶豫半響,轉頭望向墓碑,恍然大悟說道,“莫非就是這位老人家?”

    王旦的話,仿佛有種莫名的效力,讓鬥嘴過程中謝安與李壽二人逐漸平靜了下來,對視了一眼的他們,眼中不約而同地流露出幾分懷念與追憶,以及幾分哀傷。

    “啊,是福伯……”點了點頭,李壽歎息說道,“那日,福伯見我久久不回王府,便提著燈籠順道來找我,中途,他與我不曾撞見,倒是瞧見了這個傢伙,是故,福伯便將這小子背回了王府……”

    換做剛才,謝安多半會因為李壽話中的語氣而與他鬥嘴,而眼下,他顯然沒有這個心情,裝模作樣地抓了抓頭髮,也不知再想些什麼。

    望著李壽與謝安二人這副神色,王旦也意識到了自己的魯莽,岔開話題,笑呵呵地說道,“照殿下與謝大人這般說法,殿下與謝大人,起初似乎並不是那麼友好啊?”

    “當然了!”瞥了一眼謝安,李壽故意裝出憤憤不平的模樣,說道,“王先生不知,最初的時候,要不是福伯,本王恨不得將這小子踢出府去!”

    “嘿!”謝安撇嘴一笑,一副不屑一顧之色。

    “那殿下與謝大人又如何會變得像如今這般交情深厚呢?”王旦詫異問道。

    李壽微微一笑,回頭望了一眼謝安,說道,“你還得麼?”

    “當然!”謝安撇嘴笑了一聲,隨即望著王旦眨了眨眼,說道,“王老哥,那日,你不是也在場麼?”

    “那日?”王旦臉上浮現出幾分驚愕之色,撫著鬍鬚細細思忖了一番,忽然,他眼睛一亮,驚聲說道,“莫非就是丘陽王入京朝見陛下,陛下叫太子主持盛宴,在大司農宗正府內大擺筵席的那一回?”

    “不錯!”謝安嘿嘿一笑,繼而裝模作樣地朝著王旦拱了拱手,笑嘻嘻說道,“王老哥,那一日,小弟承讓了……”

    王旦聞言哭笑不得,搖搖頭歎息說道,“我王旦自詡飽讀詩書,千里迢迢趕來冀京,欲求仕途,光耀門楣,如我所願,被太子所看重,任為幕僚,因而小瞧了天下俊傑……那一日,謝大人可是叫王某徹底明白,何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王老哥過獎了……”謝安謙遜地拱了拱手,但腦海中卻忍不住回憶起那一日,畢竟,那一回他非但在冀京的官員面前大大露了一回臉,還與李壽建立這般深厚的友情。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8-1 10:56 AM

第七十五章 回憶時間軸(四)

    ——時間回溯到大周弘武二十三年正月十六——

    據謝安與李壽大年三十夜裡在某條小巷互毆,已過去了整整半月,儘管冀京城中各家各戶門旁左右的chun聯對詞尚未被揭下,但是過年的喜慶氣氛,卻已在不知不覺中漸漸消失殆盡了。

    隨著冬陽的冉冉升起,空氣中漸漸有了幾分溫暖,冀京城中的街道亦慢慢彙聚了大量的人流,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貧苦百姓,他們開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當然了,其中也有些沒心沒肺的傢伙,在辰時卻依然高臥在榻……

    比如,謝安。

    安樂王府,著實是一座巨大而宏偉的府宅,外院、內院、高樓、亭榭、竹林、假山,無一不全,院池中更是養著許許多多珍貴的尾魚,毋庸置疑,就算是在這個國家的都城冀京,恐怕也找不出幾個如此宏偉富麗的宅子。

    畢竟這所府宅的主人,乃是當朝皇帝李暨的第九子,安樂王,李壽。

    “伊昔先子,有懷chun遊。

    契茲言執,寄傲林丘。

    森森連嶺,茫茫原疇。

    迥霄垂霧,凝泉散流。”

    早早地,從王府內書房便傳來了李壽朗朗的讀書聲,聽著那中氣十足的聲音,府上的老管家福伯欣慰地點了點頭。

    李壽,只比謝安大一歲,準確地說,應該是一歲半,但是比起面黃肌瘦的謝安來,李壽可以說是眉清目秀、一表人才,天庭飽滿、地閣方圓,有著大富大貴之相。

    今ri的他,身穿一身淺綠sè鑲金邊的華服,上面繡著錦繡花鳥,隱隱襯托出他那溫文儒雅的氣質。

    “福伯,有什麼事嗎?”見老人走入了書房,李壽垂下手中的書卷,輕聲問道。

    他口中的福伯。是安樂王府的老人,當初曾任職于宗人府,照顧皇室成員的起居,官職不大,但也不小。

    當年。受天子李暨聖旨。福伯將尚在繈褓的李壽抱出了皇宮,居在當朝天子所準備的這座府邸,這一住,就是近二十年。

    在這近二十年裡。福伯無微不至地照顧著李壽的ri常起居,也正是因為這樣,李壽視福伯如自己的親人一般,對他的信賴,要遠遠在生父、也就是當今天子李暨之上。

    老管家福伯拱了拱手。恭敬地說道,“老朽打擾到殿下了……時辰也不早了,殿下且先用過早膳吧,勤奮刻苦自然不錯,不過倘若因此而累壞了身子,那就大大的不值了……”

    “呵,已經這麼遲了麼?——什麼時辰了,福伯?”李壽釋然一笑,放下手中書卷。緩緩站起身來,伸展了一下雙臂。

    “已是辰時了。”福伯笑眯眯地回了一句,忽然,他好似注意到了什麼,在書房內左右望了一眼。皺眉問道,“殿下,謝安呢?”

    李壽聞言臉上隱約露出幾分不自然,此刻的他。尚未與謝安建立深厚的友情,他很難想像。福伯非但將昏迷在雪地上的謝安背回了王府,還叫謝安當他的書童。

    一想到前兩ri自己還頂著兩個黑眼圈,李壽氣不打一處來,聞言詭異一笑,輕描淡寫說道,“可能還睡著吧!”

    “什麼?”福伯聞言皺了皺眉,臉上隱隱浮現出幾分怒意,低聲說道,“這個時候竟然還……那個臭小子!”說罷,他略顯尷尬地望了一眼李壽,歉意說道,“老朽還有些事,殿下且先行到前廳……”

    “不忙不忙,福伯且顧自去!”李壽笑呵呵一抬手,徑直走出了書房。

    轉過走廊,李壽來到前廳,此刻府上的侍女已將準備好的飯菜端上桌子。

    舉著筷子才夾了第一口菜,李壽就聽到前院傳來一聲類似殺豬般的慘叫。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唉!”雖然是長歎,但是李壽臉上卻佈滿了幸災樂禍的表情。

    不多時,便有一個穿著府上家丁服飾的男子耷拉著腦袋從前院走入廳中,毋庸置疑,這便是到王府半月有餘的謝安。

    一瞧見這謝安,李壽就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酸疼不已,更叫他感覺不舒服的是,福伯竟然將府上的帳房支出,交給了這個謝安打理,

    叫這個傢伙到府上當個家丁、賞他口飯也就算了,竟然將如此重要的事也交給他,李壽覺得簡直難以理喻。

    恨恨地咬了咬牙,李壽強忍著心中的怒氣,慢條斯理地說道,“昨ri數金子、銀兩數得很愉快,哈?——喂,你是不是屬貔貅的?”

    李壽說話滿帶嘲諷,謝安自然也不會客氣,聞言翻了翻白眼,冷笑著說道,“拐著彎罵人對不對?——別以為我聽不出來!”

    貔貅,傳說中能夠招財進寶、聚納福氣的瑞獸,但這種瑞獸還有著另外一種說法,那便是兇猛而好吞財寶的瑞獸,而且只吞不拉、只進不出。

    顧名思義,李壽這句話中有著暗諷謝安是守財奴的意思。

    自從知道這座王府的主人便是李壽的那ri起,他二人就開始這種仿佛小孩子把戲般的冷戰,時不時地製造話題,對對方冷嘲熱諷。

    在此時的李壽看來,要不是福伯,他早就將謝安踢出王府了,而對於謝安想來,要不是福伯對他有恩、收留他在王府,以及沒有可去的地方,他怎麼可能留在這王府,每ri遭李壽的白眼?

    “數金子怎麼了?不數數怎麼知道那什麼宗人府有沒有從中扣克?你不知道,我的原則就是……”

    “說得好聽,誰知道你是不是從中……”李壽習慣xing地正要出言諷刺,忽然面sè一愣,詫異說道,“你的原則,不是麼?”

    “唔,那個也是……”在想了想後,謝安理所當然地說道。

    李壽鄙夷地搖了搖頭。

    這時,廳外隱隱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不緊不慢、步調一致,李壽清楚地注意到。謝安的耳朵一抖,隨即,整個人迅速竄了起來,雙手搭袖,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樣站在旁邊。

    唔。應該是福伯來了……

    李壽暗自猜測著。

    果不其然。不過幾個呼吸,府上的老管家福伯便邁腿走入了廳中,一抬眼望見謝安正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暗自欣慰。笑眯眯地點了點頭。

    要本王告發你方才的無禮麼?

    李壽戲謔地朝謝安使了個眼sè。

    謝安當即還以白眼。

    這小子!

    李壽暗自咬了咬牙,想了想,還是打消了告密的打算,畢竟,這有些小人行徑之嫌。

    搖了搖頭。李壽輕笑問道,“福伯,有什麼事麼?”

    此話一出,正注視著謝安站姿的福伯這才反應過來,從袖口取出一封請柬,彎腰恭敬地遞給李壽,低聲說道,“殿下,方才門外有人送來一份請柬。說是請殿下前去赴宴……”

    “赴宴?”李壽愣了愣,伸手接過請柬,待一看上面落款,頓時雙眉禁皺,喃喃說道。“丘陽王?六皇叔?”

    “殿下不知麼?據說是丘陽王在趕來冀京的途中遇到了風雪,所以無法在年關之前順利抵達……”

    “略有耳聞……”李壽點點頭,抽出請柬中的紙張,粗粗一觀。繼而皺眉輕歎一聲。

    “怎麼?”福伯疑惑問道。

    只見李壽將那張紙放回請柬之中,繼而皺眉說道。“六皇叔昨ri到京,父皇身體不適,是故叫太子代為設宴款待六皇叔……”說著,他瞥了一眼手中的請柬,微微歎息道,“可以的話,本王真是不想去啊……”

    “殿下……”老管家福伯望著李壽yu言又止。

    “我知道的,”似乎是看穿了福伯的心思,李壽點了點頭,苦笑說道,“就算不想去,我也不得不去,誰叫我李壽誕於這牢籠之間呢?”說著,他忽然好似想起了什麼,溫聲說道,“福伯,這次你就不必跟我一同前去受罪了……”

    “這……”福伯臉上露出了幾分猶豫。

    見此,李壽輕聲勸道,“福伯,這十餘年來皆是你照顧本王,如今你年紀也大了,這來回途中倘若受了風寒,本王實在過意不去……就這麼決定了!”

    第一次,李壽用了近乎命令的口吻。

    福伯老臉微顫,看得出來十分感動,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搖了搖頭,說道,“承蒙殿下體恤,不過,殿下身旁還是需要有可使喚之人,免得外人小瞧了我安樂王府……”說到這裡,他抬起頭,見李壽若有所思,臉上浮現出幾分古怪神sè,低聲說道,“殿下不會還打算偷偷一人前往吧?”他指的,自然是前些ri子西國公韓宏的壽宴。

    “這個……”李壽苦笑一聲,忽然,他瞧見了站在一旁的謝安,心中一動,笑著說道,“對了,福伯,你既然這般看重這小子,那此次,就叫這小子陪本王一同前往吧!”

    “他?這……”不知為何,福伯的臉上露出幾分猶豫,正要開口,卻見李壽眼神變得凝重起來。

    “本王……主意已定!”

    “怎……怎麼回事?”謝安難以理解地望著李壽。

    他自然清楚,他與李壽二人互相看對方不順眼,恨不得對方消失在自己視線之內,然而眼下,這李壽竟然叫他謝安陪著一同前往赴宴?

    有詭計!

    想到這裡,謝安試探著問道,“是命令麼?”

    李壽聞言望了一眼福伯,搖了搖頭,笑著說道,“不是……”

    “那不去!”謝安的拒絕,異常乾脆。

    “呵呵呵,那還真是……”李壽笑著走近了謝安,在他耳邊低聲說道,“你不是很感激福伯救你一命的恩情麼?眼下,就是你報恩的時候了!”

    “……”謝安疑惑地望著李壽,微微皺了皺眉,繼而緩緩點了點頭。

    當天黃昏時分,李壽與謝安乘坐著馬車,前往大司農宗士的府邸。

    直到如今,謝安依舊不明白李壽那句話的含義。

    陪著李壽這傢伙到別人府邸吃頓飯就算是報恩了?

    說實話,謝安並不怎麼情願主動與李壽搭話,但是基於這個疑惑困擾了他許久,使得他忍不住開口說了出來。

    “你……似乎並不想福伯陪你來赴宴?”

    在沒有福伯在場的時候,李壽要比平時冷淡地多。自乘上馬車起,他沒有主動與謝安說一句話,聞言瞥了一眼謝安,淡淡說道,“是!”

    “……”謝安沒好氣地點了點頭。勉為其難地問道。“理由呢?”

    “到時候,你就明白了……”

    謝安不解地皺了皺眉,他看得出來,李壽似乎並不想多過地談論這個話題。

    “嘁!——好歹是頓白吃的飯!——不去白不去!”

    馬車咕嚕嚕地向前行駛。穿街過巷,足足過了有小半個時辰,這才在一座占地巨大而宏偉的府邸前停了下來。

    宗府,當朝九卿之一、大司農宗士的府邸。

    跳下馬車的瞬間,謝安真不知該如何形容他所望見的一切。

    此時的謝安。來到冀京已有差不多兩個月左右,但還從未見過如此許多富麗的馬車,仿佛是冀京所有的達官貴人都彙聚到了這裡,到處都是身著華服的冀京名流,將這本來寬敞的門庭小巷堵得水泄不通。

    即便是南公府門前,也沒有這般壯觀。

    “安樂王,到!”

    跟隨在李壽身後,在踏足府門的那一刻,隨著門外的家丁一聲通報。在場所有的人、其目光都望向了這裡,這讓謝安隱約有種鋒芒在背的錯覺。

    那些目光中,有輕蔑者,有不屑者,有厭惡者。有恥笑者,不一而足。

    怎麼回事?

    謝安微微皺了皺眉。

    或許是注意到了謝安疑惑的神情,李壽瞥了一眼他,淡淡說道。“明白了麼?”

    “……”謝安微微皺了皺眉,他忽然想起了一些關於李壽的傳聞。

    糟糕……

    看來這頓白吃的飯。可能不是那麼讓人愉悅……

    暗道一聲晦氣,謝安無可奈何地跟著李壽踏入了府門,一直來到前院的廳堂。

    忽然,謝安的眼睛瞪大了。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那府邸大殿之內盡是來來往往的年輕女子,濃妝豔抹、衣衫單薄,不得不說,這些位姿sè不凡的鶯鶯燕燕,著實讓謝安有些看傻了眼。

    “果如傳聞,”皺眉望了一眼大堂之內,李壽壓低聲音說道,“傳聞大司農宗士好蓄養家ji,今ri一見,果如傳聞……”

    說著,他隱約聽到身旁的謝安好似嘀咕了句什麼,遂疑惑問道,“你說什麼?”

    只見謝安瞪大眼睛望著堂中那些衣衫單薄的年輕女子,咽了咽唾沫,驚愕說道,“這在大周不犯法麼?”

    “犯法?蓄養家ji?”李壽一臉莫名其妙,在稍許的愣神後,搖搖頭說道,“只要你有足夠的財富!——記得前朝有個王侯,曾在府上蓄養數百家ji……”說到這裡,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他注意到,謝安正目不轉睛地望著他。

    “你想說什麼?”李壽一臉戲謔的表情,其中帶著幾分輕蔑。

    注意到這一眼神的謝安訕訕地搖了搖頭。

    說話間,便有一位衣衫單薄到險些令謝安瞪出眼珠子的宗府家ji盈盈走了過來,引李壽與謝安到角落的一張桌案後就坐,她那美麗的臉龐、白皙的膚sè、鮮豔的紅唇以及仿佛堪堪一握蠻腰,讓謝安不由地呼吸急促。

    “哼!”清楚注意到謝安醜態的李壽暗暗冷笑一聲,帶著幾分薄怒,冷冷說道,“別在丟本王的臉!”

    “要你管?”沒好氣地朝著李壽翻了翻白眼。

    “你!”李壽恨恨地瞪了一眼謝安,卻也拿他沒有辦法。

    跟著那位美姬來到坐席,望著桌案後那兩張褥席,謝安忍不住苦澀嘀咕起來。

    “不是吧?跪坐啊?”

    在大周,並不是沒有謝安記憶中的那種桌椅,只不過那些大多都用以作為府上的擺設傢俱,亦或是ri常起居,但凡正式的宴席,基本上還是以像茶几一樣的小案以及幾張不厚不薄的褥席居多,畢竟大周也是一個比較守舊的封建國家。

    而對謝安來說,他實在受不了跪坐,那對他來說簡直就是酷刑,哪怕只是短短一炷香工夫。都會讓他雙腿酸痛到仿佛癱瘓一樣,話說,就算是ri後當上大獄寺少卿之後,謝安依然難以習慣。

    當然了,當坐在李壽的右側。時不時偷偷瞥向那位侍候他兩人酒水的美貌家ji胸前時。他仿佛暫時忘記膝蓋以及腳踝處的難受。

    不得不說,這位初步估計年齡在二十五、六歲的女子,實在是謝安所見過的女子可列為前十,至少謝安記憶中那些所謂的明星。恐怕也沒有幾個能超過眼前的這個女子。

    “這位姐姐怎麼稱呼?”在李壽搖頭歎息的同時,謝安腆著臉套著近乎。

    “咯咯,”那位貌美的家ji咯咯一笑,似羞似嬌般說道,“奴家賤姓陳……”

    “原來是陳姐姐……”

    聽著來自身旁的對話。李壽氣地差點背過氣去,趁著那位陳姓家ji去取酒端菜的時機,壓低聲音,帶著幾分惱意說道,“我說謝安,要不要本王出面請大司農將那個美人贈送給你啊?”

    “不太合適吧?”謝安嘿嘿笑著,雙手搓了搓,似乎有些意動。

    “你!”李壽聞言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低聲罵道。“你聽不出本王是在諷刺你麼?”

    “那可真是巧了!”謝安抬起頭,瞥了一眼李壽,帶著幾分戲謔,淡淡說道,“王爺您也沒聽出小的是在耍你呢!”

    “你這傢伙還敢嘴硬。本王明明瞧見,你方才差點就流口水了……”說到這裡,李壽忽然愣住了,因為他注意到。謝安的眼神依舊是那般清澈,哪有半點被美sè所迷的樣子?

    真的是在耍本王?

    不對!

    本王竟然反過來被這小子耍了?

    想通了這一點。李壽心中大怒,但是對於謝安的反應,他實在有些好奇,畢竟在他看來,這謝安平ri裡聊地最多的話題,無非就是權力、金錢、地位、美人,說不出的庸俗。

    而眼下……

    難道是這小子忽然轉xing了?

    想到這裡,李壽詫異問道,“那個女人不美麼?怎麼感覺你好似渾然不在意的樣子?”

    “唔,是挺美,不過,……”謝安淡淡說道。

    “什麼?”

    只見謝安舉杯喝盡杯中之酒,故意裝出幾分心痛的樣子,低聲說道,“你想啊,那麼漂亮的美人,不可能不被那個什麼大司農碰過,或許還碰過好多次……”

    “原來如此……”李壽恍然大悟,撇嘴嘲諷道,“你嫌她並非完璧?嘿!不過是一個身份低賤的僕姬罷了,不是應該想,隨便玩玩就算了麼?”說這句話時,他的眼中,閃過幾分濃濃的痛苦之sè,一閃而逝。

    此時的謝安,尚未弄清楚李壽的尷尬身份,也沒有注意到他說話時那不自然的神sè,聞言皺了皺眉,不悅說道,“隨便玩玩?——別以為你是王爺我就不敢揍你!”

    顯然,此時的李壽也尚未了結,謝安雖然挺好sè,但在這方面卻有著他的原則。

    退一萬步打個比方,倘若那大司農宗士當真將那位陳姓美姬贈給謝安,謝安也不會接受,與其說是嫌棄那女子並非完璧,倒不如說怕他ri後有可能會嫌棄那女子並非完璧,因而冷落了她。

    與其到最後冷落對方,讓她在孤獨與寂寞中慢慢老去,倒不如從一開始都別介入其中,這並不是原則問題,而是道德問題。

    不可否認,謝安是挺好sè沒錯,但是,他在選擇女人的問題上,有著他自己獨特的考量,倘若只是為了一時的快感而毀了某位女子,這種事,他可做不出來。

    這從ri後樑丘舞被太子李煒陷害、誤飲了摻著chun藥的酒的那ri就可以看得出來,被梁丘舞美sè所迷住的謝安,起初也只不過是想過過眼癮罷了,豈會想到榻上的那位美麗女子,其實是一頭充滿野xing力量的雌虎,不由分說就把他給拉上了床榻。

    真計較起來,其實那一ri並非是謝安上了梁丘舞,而是被藥物弄混了神智的梁丘舞上了他罷了。

    至於謝安ri後的侍妾伊伊,謝安起初只是想小小調戲下那個小妮子罷了,所做的事,最多也只是捏捏她的臉蛋而已,當然了。只是在他得知伊伊ri後必定會成為他侍妾之前。

    言歸正傳,當李壽聽到謝安那般口吻時,不得不說他有些吃驚。

    “看來,你也沒有到饑不擇食的程度嘛……話說,你已經揍過本王了。無禮之徒!”

    “哼!”謝安撇了撇嘴。一副不屑一顧之sè,氣得李壽心中暗自惱怒。

    而此時,整個大堂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以至於歡聲笑語也多了起來。但唯獨李壽這一席無人問津,甚至於,有好些人很明顯地故意繞開這一席。

    注意到了這一切,謝安帶著幾分嘲諷說道,“哎呀。被排擠了呢,殿下!”

    “閉嘴!”李壽顧自飲著酒,不難難測此刻的他心情十分糟糕。

    不多時,謝安注意到廳中一角傳來幾分喧嘩,待他抬起頭,這才發現有一位容貌與李壽有幾分相似的男子正從內屋走了出來。

    令謝安頗為疑惑的是,當這名男子出現在大堂時,許許多多的人都從席位中站起身來,紛紛將其致敬。其中,有不少人甚至第一時刻迎了過去。

    此時的李壽,尚不知道此人便是太子李煒,便是他ri後與李壽的頭號死敵,見此示意了李壽一眼。皺眉問道,“那是誰?”

    只見李壽端著酒盞瞥了一眼,壓低聲音淡淡說道,“當朝太子。李煒!”

    “他就是你二哥?”謝安眼中露出幾分驚訝,細細打量著李煒。

    據他目測。大周皇帝的第二子、太子李煒年紀估計在二十七、八左右,頭戴金玉冠,身穿著一套淡黃sè鑲金邊的華服,腰間的玉帶上系著一塊足足有手掌大小的美玉,舉手投足間襯托出一股說不出的尊貴。

    美中不足的是,這位太子殿下似乎是自視甚高的那類人,面對眾朝官的恭維也僅僅只是點頭示意,雖說這可以視為處事不驚、從容不迫,但總歸讓人感到一種高高在上的冷漠。

    “看起來很傲慢呢,你那位二哥!”謝安一副事不關己之sè的淡淡說道。

    “情有可原,太子嘛!”李壽麵無表情地說了句,話語中不難聽出有幾分調侃的意思。

    謝安聞言努努嘴,好奇問道,“你好像對他很不滿?”

    李壽沒有說話,顧自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繼而望著杯中酒水淡淡說道,“自數年前大哥亡故之後,那李煒便繼承了儲君的位子……不過是占了祖訓的便宜罷了!”

    “大哥?莫非是傳聞早故的大皇子?”

    李壽點點頭,壓低聲音說道,“我大哥名勇,文武雙全、智勇足備,事高堂至孝、待兄胞至親,滿朝文武無不對他心悅臣服,實乃是的明君良主,只可惜天不佑人,八年前從北疆凱旋回京時由於過於cāo勞,病故於途中……”說著,他長長歎了口氣,眼中隱隱流露出幾分悲傷。

    “那真是可惜了……節哀順變!”儘管此刻的謝安與李壽關係並不怎麼樣,但還是好言安慰了一句,因為他看得出,李壽非常尊敬那位兄長。

    “倘若大哥還在人世,太子之位根本輪不到那李煒……罷了,罷了!——事已至此,多言亦是無用!”說著,李壽頗有些心灰意冷地又自飲了一杯。

    而這時,太子李煒仿佛是瞧見了李壽,端著酒盞一臉戲謔地來到了李壽與謝安二人那一席前,語氣誇張地打著招呼。

    “哇哦,哇哦,哇哦,這不是九弟麼?怎麼坐在這裡獨自喝悶酒啊?”

    聽著那滿帶奚落的口吻,李壽默然站了起來,臉上勉強露出幾分笑意,拱手說道,“小王見過太子殿下!”

    李煒輕哼一聲,繼而臉上裝出幾分不滿,故意說道,“我說小九啊,怎麼這般生分啊?你我好歹還是兄弟,叫聲二哥,難道還辱沒了你不成?”

    “不,不敢,”李壽連忙搖頭解釋道,“雖是兄弟,乃殿下乃太子儲君,禮數不可廢!”

    “哦。這樣啊……”太子李煒淡淡說了句。

    這時,他身後走出一位文士,面帶諂笑地說道,“殿下,小的忽然想到一則笑話……”

    瞥了一眼李壽。李煒淡淡說道。“也不看看什麼時候!本殿下正與皇弟閒談,哪有工夫聽你閒扯!”

    “不過太子殿下,此事當真是很好笑哦!”那文士拱手說道。

    “這樣啊,那說來聽聽……”李煒神sè淡然地說道。但是其眼中閃過的一絲jing光卻沒有瞞過謝安的眼睛。

    “是!——小人曾經騎著一匹騾子偶然路過一村,該村百姓不識騾子為何物,小人便將其解釋,此乃由馬、驢交媾所生,豈料那村百姓聽罷大驚失sè。道,那不是麼?”

    “哈哈哈!”仿佛排練好了似的,太子李煒身後眾幕僚哄堂大笑,堂內眾大臣亦相視而笑。

    從始至終,李壽麵無表情,但是從他握緊拳頭的動作看來,不難想像他正在盡力地壓制內心的憤怒。

    這幫傢伙……是故意的!

    謝安皺了皺眉,直到此刻,他終於明白。李壽為何不願讓福伯跟著他一道前來。

    想到這裡,謝安望了一眼李壽。

    這小子……

    不知為何,望著李壽那氣得微微顫抖的身軀,那敢怒不敢言的神sè,謝安只感覺心中有股莫名的悸動。想也不想,拍案而起,手指那個文士,厲聲喝道。“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指桑駡槐。辱及當今聖上!”

    此言一出,整個大堂鴉雀無聲,包括太子李煒在內,眾人的笑容僵在臉上。

    九皇子李壽是皇帝與宮中一個身份低賤的婢女所生,此事在冀京,幾乎已成為人盡皆知之事。

    但是知道歸知道,我想也沒有幾個人敢拿這件事當面侮辱九皇子李壽,除非,此人背後有人指使,而且指使他的人,勢力異常龐大。

    那就是太子李煒!

    其實滿堂的朝中大臣們也很清楚,這場鬧劇,多半是太子李煒的意思,畢竟這位太子殿下素來看不起九皇子的糟糕出身,但是,沒有人會傻到言明這件事。

    是啊,誰會傻到為了一個失寵的皇子而去得罪當朝最得勢的太子殿下呢?

    或許,這是堂中幾乎所有人的心聲,但是至少,這些人中並不包括謝安。

    說實話,此刻的謝安,對李壽的印象並不怎麼樣,但是在明白李壽之所以不願意叫老管家福伯一同前來的原因後,他對李壽有了幾分好感。

    畢竟福伯也是他謝安的恩人,如果不是福伯好心收留,他謝安恐怕早已凍死在街頭。

    既然如此,謝安又豈能眼睜睜看著李壽當眾受辱?

    此時幫李壽,就是報答福伯,謝安是這麼想的,所以,他要替李壽出頭,趁著眾人大笑之餘,先發制人,給那個文士扣上了一頂辱及聖上的大帽子。

    要知道這個罪過若是坐實了,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也難怪那位文士面sè大變。

    “我……我何時指桑駡槐、辱及陛下了?”

    “難道沒有麼?”在堂中眾人瞠目結舌的目光下,謝安氣勢洶洶地喝道,“紅口白牙,在座眾位大人都聽得分明,豈容你狡辯?——你言我家殿下是騾子,而我家殿下之生父、當今聖上又是什麼?——嘖嘖嘖,你真是好大的膽子啊!”

    可能是被謝安先聲奪人嚇住了,一時間,那位文士滿頭冷汗,顫聲說道,“我……我方才又不是說九殿下的……”

    “哦,哦,”出乎眾人意料,謝安的語氣忽然緩和了下來,點點頭仿佛恍然大悟般說道,“哦,對,說起來,你方才確實不是對我家殿下說的,因為你說,”說著,他故意望了一眼太子李煒,露出一副惋惜的表情。

    儘管明白這是謝安故意為之,但太子李煒依然不由眉頭一皺,轉頭瞥了一眼那位文士,這讓後者更是嚇地跪倒在地,連聲說道,“太子殿下,小的萬萬沒有那個意思……”

    “ri防夜防,家賊難防啊……”謝安露出一臉戲謔笑容,在旁煽風點火,在太子李煒望向他時,卻又一改之前戲謔笑容。露出一副痛心疾的模樣。

    “你!”那位文士勃然大怒。

    “我什麼?”故作不解地望著那位文士,謝安疑惑說道,“莫非我誤會了?閣下只是隨口說說……”

    那文士被謝安弄得方寸大亂,見謝安忽然掉轉口風幫自己,來不及細想。面sè一喜。連連點頭說道,“對對對,我只是隨口說說……”

    話音剛落,就見謝安面sè一變。厲聲喝道,“隨口說說?隨口說說便辱及兩位殿下,辱及當今聖上,罪加一等!”

    “你!”那位文士徹底傻眼了,手指顫抖地指著謝安。氣地說不出話來。

    見此,謝安冷笑一聲,露出幾分淡淡的笑意,義正言辭地緩緩說道,“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閣下空活這麼些年,難道連這麼簡單的道理也不懂麼?”

    “你……我……”那位文士被謝安氣地說不出話來。

    整個大堂,依舊鴉雀無聲。堂內所有的人都在關注著這裡,如果說方才只是單純想看李壽出醜,那麼眼下,他們或許更想知道,這件事最終將會如何收場。

    “下去。丟人現眼的東西!”在數百雙眼睛的注視下,太子李煒面sè鐵青,一腳將那個文士踹倒在地,在冷冷望著後者連滾帶爬地跑出大堂後。他這才抬頭望向謝安,輕笑著說道。“什麼時候小九身邊有了這麼一位能說會道的人物了?怎麼不與二哥介紹介紹?”

    其實李壽方才也是看傻了眼,他萬萬想不到自己身邊這個貪財好sè的家丁謝安,竟然有著如此出sè的辯才與膽識,更想不到謝安竟然會幫他,以至於直到李煒開口問話,他這才反應過來,躬身說道,“太子殿下恕罪,此人乃小弟剛招入府中的書童,叫做謝安,得罪之處,還請太子殿下海涵!”

    “謝安……”李煒微微點了點頭,繼而望著謝安輕笑說道,“看你年紀輕輕,竟有那般出sè辯才,想來也是讀過些書,這樣吧,要不與我府上幕僚切磋一二?”

    堂內眾朝臣對視一眼,均是心若明鏡,很顯然,是這個叫做謝安的小子方才讓太子殿下丟了面子,是故,那位受不得半點氣的儲君眼下急著要找回這個面子,並借此狠狠羞辱謝安以及李壽一番。

    倘若不是這樣,這種比試根本沒有必要,要知道太子李煒府上的幕僚文士,那可都是飽學之士,熟讀百家之學,豈會連區區一個十五、六歲的孩童也贏不過?

    且不說堂中諸人,其實李壽心中也是暗自打著退堂鼓。

    對於謝安,李壽太瞭解了,這個小子雖說有著一肚子的鬼點子,偶爾還會說出一兩句一鳴驚人的話來,仿佛給人一種飽讀詩書的錯覺,但是說到底,那小子至今連自己的名字都還不會寫,又談何與太子殿下府上的幕僚比試學問,那豈不是自尋其辱麼?

    “這個……”

    “怎麼?”可能是見李壽麵露難sè,太子李煒的面sè瞬間就沉了下來,yin聲yin氣地說道,“小九不給面子?”他話中的威脅口吻,哪怕是傻子恐怕也聽得出來。

    “不敢……”李壽搖了搖頭,繼而轉頭望了一眼謝安,示意謝安按照太子李煒的話去做,免得將已經變得非常糟糕的事態變得更加糟糕。

    儘管此時的李壽,尚未與謝安建立ri後那般深厚的交情,可看在謝安方才義助他的份上,他也不想這小子因此送了xing命。

    反而是謝安顯得要平靜許久,在微微吸了口氣後,望著太子李煒躬了躬身,拱手問道,“不知太子殿下想比試什麼?”

    “隨便!”輕哼一聲,太子李煒顧自在一旁的空席中坐了下來,一副有恃無恐的從容之sè,顯然是相信自己身旁的幕僚不可能會輸給一個身份低賤的書童。

    而同時,在他身後的幕僚中,又走出一位文士,倨傲地望著謝安,敷衍地一拱手,冷笑說道,“在下吳瑞!——出題吧,小子!”

    謝安歪著頭默默地打量著那位文士,忽而輕笑說道,“閣下看起來自信滿滿?”

    “哼!”吳瑞冷哼一聲,頗為自負地說道,“我吳瑞自幼苦讀詩書,jing通百家之術。豈是你區區一書童可比?”

    謝安聞言不禁皺了皺眉,說實話,儘管初次見面他便對盛氣淩人的太子李煒產生了反感,但這並不表示謝安心中不畏懼李煒,相反。謝安十分忌憚那位太子李煒的身份地位。也因此,儘量表現出恭敬的樣子,以免被太子所記恨。

    給李壽出頭是一回事,可得罪太子李煒又是另一回事。這一點,謝安還是分得很清楚的,說到底,他可不是那種會以卵擊石的蠢蛋,再者。還沒有發生那一件讓謝安與李壽發誓要殺了太子李煒的事。

    但是這並不代表,謝安也會忌憚面前這個叫做吳瑞的文士。

    “原來如此,飽學之士……”望著吳瑞那倨傲的面容,謝安釋然般點了點頭,繼而忽然譏笑道,“不知比起方才滾出去的那位,如何?”

    吳瑞聞言面sè微變,在望了一眼太子李煒後,咬牙切齒地說道。“自然要強過於他!”

    “是指滾的方式麼?”謝安笑著介面道。

    堂內隱約響起一陣輕笑,但是當太子李煒那不渝的眼神一掃,那些輕笑頓時消逝地無影無蹤。

    “休要逞口舌之勇!”被氣地面sè漲紅的吳瑞深深吸了口氣後,怒聲說道,“小子。速速出題!——鹿死誰手,尚未可知!——滾著出去的究竟是誰,還說不定呢!”

    “不,一定是你!”謝安戲謔地說了一句。繼而沉吟一下,沉聲說道。“你說你jing於百家之術,這樣,我們比試一下算術吧?如何?”

    “還以為是什麼……雕蟲小技!”吳瑞輕蔑一笑,淡淡說道,“儘管道來!”

    謝安輕笑一聲,也不說話,只是叫堂中的家ji取來八塊竹片,隨即又請李壽在分別在這八塊竹片上寫上、、、四個字,每個字兩塊,這讓在場所有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在眾目睽睽之下,謝安將那八塊分別寫著數位的竹片以背面的形式放在桌上,隨即轉頭對吳瑞說道,“以每兩塊寫著相同字的竹片為一組,規定你每次只能翻一塊竹片來看它背面所寫的字,倘若翻到相同的字,便可以將這兩塊從中拿出來,現在我問你,在條件充足便不能故意重複失敗次數的前提下,要將這些混雜在一起的竹片按字區分開來,最快需要翻幾次,最慢又需要翻幾次?——哦,對了,不可以真的翻動這些牌子喲!”

    “唔?如此出題,倒是稀奇……”這所宅邸的主人,當朝大司農宗士走了過來,頗為驚訝地望了眼謝安,繼而將目光放在吳瑞身上。

    在他看來,太子李煒府上所蓄養的幕僚,那可是一等一的飽學之士、王佐之才,按理說不至於難倒他們,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那位叫做吳瑞的文士卻是雙目呆滯、表情愕然,別說解出謎底,他似乎連謎面都沒能聽懂。

    反而是那些朝中大臣,都頗為好奇地圍了過來,私下議論紛紛。

    “八塊竹片……”

    “每兩塊相同字的為一組,每次只能翻一塊……”

    “最快幾次,最慢幾次……這?”

    “王侍郎,你們工部素來jing於統算之術,可能解出此題?”

    “這個……”

    “李大人呢?”

    “唔,下官從未聽聞此等謎題……”

    難以置信!簡直是難以置信!

    見滿堂朝中大臣、國中賢士皆被此題所難住,搖頭苦思卻始終未曾得出答案,李壽心中萬分驚愕。

    要知道出現在這裡的,那可都是大周朝廷中的賢士良才,是天子委以重任的朝中重臣,然而,這些治國大臣卻被自己一個書童所出的謎題所難倒,這簡直是駭人聽聞。

    似乎是注意到了吳瑞的呆滯的表情,謝安心下暗暗冷笑。

    不可能……

    解地出來!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8-1 10:56 AM

第七十六章 回憶時間軸(五)

    絕對不是謝安看不起這個時代所謂的飽學之士,相反地,謝安毫不懷疑,這些位能夠被太子李煒所看重的文士,都擁有著超乎尋常的才能與學識,比他要有能耐地得多。

    但是很可惜的,謝安所出的題,已遠遠超出了這個時代的範疇。

    啊,並不是智慧上的高低,僅僅只是文化程度的差異,可能這位叫做吳瑞的文士能夠將歷代聖賢的經典倒背如流,但是,只要他的腦袋中還沒有邏輯這個概念,就無法解出這個謎題。

    單憑這個時代單執行緒的思考方式,是絕對計算不出這麼複雜的邏輯難題的,儘管這種題目在謝安那個時代,幾乎是人人皆知。

    啊,僅僅只是這個時代的局限性。

    想到這裡,謝安不禁有些憐憫那個叫做吳瑞的文士,也因此打消了再出言譏諷、擾亂對方思考過程的念頭,單單從對方死死盯著擺在自己面前的八塊竹片卻滿頭冷汗的模樣,謝安便已經清楚,這個人,是絕對解答不出來的。

    整整一炷香工夫,滿頭汗水的吳瑞依然無法口唇緊逼,失神而呆滯地望著自己面前的八塊竹片,他的神情,越來越焦急。

    “滾出去!”已經失去耐性的太子李煒吐出一句冰冷的話。

    吳瑞欲言又止,最終,抱著腦袋從堂內滾了出去,名符其實的滾了出去。

    “嘿!果然要比第一個強呢!——滾的方式……”謝安撇嘴冷笑一聲,繼而在李壽的咳嗽聲中,稍稍收斂了幾分。

    這時,太子李煒的幕僚團中又走出一位中年文士,手指謝安怒聲說道,“莫不是你唬我等?這題根本就沒有答案!”

    話音剛落,謝安第一時間感受到了來自太子的陰冷目光。

    如果沒有答案的話,自己恐怕會死地很慘吧?

    可惜……

    想到這裡,謝安淡淡說道,“只要你們承認……”

    “承認什麼?”那名中年文士一臉疑惑。

    “承認什麼?”謝安失笑地搖了搖頭。繼而面色一正,帶著幾分奚落,淡淡說道,“自然是承認技不如人咯,還能有什麼?!”

    殿內眾人面面相覷。

    承認還是不承認?

    這恐怕是此刻盤旋在太子李煒的那些幕僚們腦海中最難抉擇的難題。

    承認。就意味著他們這些飽讀詩書的學士、當今太子的幕僚。連九皇子家一個區區的書童都比不上。

    可是不承認……

    他們又實在解不出這道題,甚至於,他們漸漸開始懷疑這道題根本就沒有什麼所謂的答案。

    而就在僵持之時,忽然。那幾位幕僚中走出一人,只見此人身高七尺、體型消瘦、面色蒼白、雙眼凹陷,看上去說不出的憔悴,遠遠看出,就好像衣服架子似的。

    “你是?”謝安眼中露出幾分驚訝。

    “河東安邑人。王旦!”那名文士拱手一禮。

    毋庸置疑,這位文士,便是日後投身于李壽麾下,成為李壽除謝安外的心腹,王旦。

    “原來是王先生……”謝安學著對方的動作拱手還以一禮。

    之所以對這個叫做王旦的文士客氣,一來是謝安方才注意到,當太子李煒方才奚落李壽時,這個王旦並未與其他幕僚一樣哄笑,而是默默地站在李煒身後。至於其二,那就是謝安潛意識感覺對方並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物。

    儘管這個王旦面相不佳,但是謝安卻從他身上感覺到一股無法言喻的氣質,那種沉穩、不為世上之物所動的氣質。

    想到這裡,謝安猶豫一下。拱手說道,“王先生不再多考慮一下麼?”

    但是謝安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王旦身旁其餘幾名幕僚打斷了。

    “王旦,你什麼意思?”

    “是啊。王旦,我等乃飽學之士。豈能被區區一書童輕視?”

    在謝安驚訝的目光下,王旦微微搖了搖頭,歎息說道,“既然此題我等無法解答,又何必執意於沒有必要的執念?諸位,此題,是我等輸了!”

    “你!”幾名幕僚滿臉驚怒,然而王旦卻不再理睬他們,拱手對謝安說道,“還請足下道出此題之解!”

    望了一眼面色如常的王旦,又望了一眼皺眉不已的太子李煒,謝安也不為難,點點頭說道,“好,既然如此,我就說出此題答案……”

    “我等洗耳恭聽!”與其餘幾名憤憤不平的幕僚不同,王旦拱手謝道。

    “最快是六次,最慢是十三次……”在滿堂諸人驚疑不解的目光下,謝安緩緩道出了答案,並說出了充分而合理的解答過程。

    說實話,這個謎題並不難,至少在謝安那個世界,幾乎每個人都可以解答出來,只要注意其中的陷阱就可以。

    因為謝安所說的,是要將這八塊竹片按字區分開來,所以最快的次數不是八次,而是六次,這是第一個陷阱。

    而對於最慢次數的問題,換而言之,其實就是將每個竹牌都翻一遍,然後在與最快次數相加,但是這裡還有一個陷阱,那就是翻牌的時候,並不需要翻八次,而是七次,因為再傻的人,也能猜出那最後一塊竹片上的字,這也是謝安剛才之所以要加上在條件充足便不能故意重複失敗次數的前提下這幾個字的原因,因為如果沒有這幾個字,那麼這後半道題,就不可能會有正確的答案。

    換而言之,這是一個需要邏輯以及謹慎的題目,其中無論缺少哪一個,都不足以解答出這道題。

    啊,無關乎智慧或者才識,僅僅只是文化程度的差異,亦或是……見識!

    “原來如此……”

    “這等謎題,真是前所未聞……”

    當謝安說完之後,足足過了四五息的工夫,大堂之內這才響起一陣驚歎之聲,顯然,那些位朝中大臣也非草包,在經過謝安的解釋後,自然也逐漸明白、理解過來。

    毋庸置疑。他們對九皇子李壽身旁那一名其貌不揚的書童,當即高看了幾分。

    “這,算不算是謎底?”謝安微笑著望向方才說話的中年文士,表情帶著幾分譏笑。

    只見那中年文士恨恨地瞪著謝安,面紅耳赤。卻愣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忽然。太子李煒的幕僚中有一人面露不忿之色,抬手指著謝安說道,“算術,小道也!——小子。可敢與我等比試治國之道!”

    謝安聞言笑了笑,露出誇張的表情,故作驚訝地說道,“初次聽說,算術不在治國之道內呢。這位先生這般說,將戶部、工部置於何地?”

    話音剛落,堂中的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起來,一些戶部、工部的官員,面帶不忿之色皺眉瞪著那名文士,誰都知道,戶部與工部,就是靠算術來運作的,而那名文士的話。簡直就在扇這兩個朝廷六部之一的巴掌。

    “我……我沒有這麼說!”那名文士似乎也注意到了四周某些不善的目光,不禁有些心慌,連忙說道,“你休要挑撥離間……”

    “挑撥離間?算術,小道也!這也是挑撥離間?”

    “你……”那名文士面紅耳赤。啞口無言,畢竟確實是他的失言。

    而這時,他身後又走出一名文士來,擋在他跟前。望著謝安淡淡說道,“休要逞口舌之勇。你只說,敢是不敢?!”

    “閣下何許人?”

    “山陰人,鄉試解元,馮正!”

    “原來是馮先生……”謝安拱了拱手,心中暗暗戒備起來。

    即便他再不瞭解這個時代的事,但什麼叫做解元,他還是知道的。

    所謂的解元,就是鄉試的第一名。

    換句話說,這個叫做馮正的文士,是會稽郡鄉試的第一名,是會稽郡數百、甚至是上千學子中的第一名,在謝安那個時代,相當於各省的高考榜首,而會試的第一名,叫做甲榜狀元,相當於全國第一;而殿試的第一名,叫做欽點狀元,那就更了不得了,說地簡單點,就是直接被國家高層看中,委以重任。

    謝安日後的老師,禮部尚書阮少舟,就是鄉試、會試、殿試,連續三次考核的榜首,也因此年紀輕輕便被天子看重,當上了六部尚書之一的朝廷重臣。

    而這個馮正雖然還比不上阮少舟,但也是極為出色的人物了,因此,謝安不敢輕視,心中暗自提防著。

    “不知馮先生想比試什麼?”

    只見馮正冷笑一聲,一臉倨傲地說道,“自然是治國之道!”

    好傢伙……

    一開口就是治國之道!

    微微皺了皺眉,謝安心中思考著應對之策。

    他很清楚,論真才之學,他絕對不是這些飽學之士的對手,但問題是,事到如今,他也不願就此折辱了自己的威風。

    說白了一句話,他不想與李壽二人在旁人嗤笑中灰溜溜地離去。

    想到這裡,謝安故作平靜地搖了搖頭,淡淡說道,“先生的意思,在下也明白,先生所說的治國之道,無非就是土地制度、官吏制度、水治、民生,儒、法兩家並舉,不穩時取【儒皮法骨】,平穩時取【儒骨法皮】,對麼?——可在這種喜慶宴席中,對朝廷利弊之事直言不諱,先生覺得合適麼?——在下聽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先生雖身具高才,但也不過白身,朝廷的事,自有諸位朝中大賢主持,先生倘若硬要干涉其中,那就是不叫謀政,而叫亂政!——先生以為否?”

    馮正張了張嘴,竟啞口無言。

    他當然會啞口無言,畢竟謝安先將所有的一切都大致說了一遍,列出了一個大綱,讓人誤以為他什麼都知道,最後,在不動聲色奉承了朝臣官員之余,又用話堵上了這條路,還擠兌地馮正啞口無言,給他扣上了一頂【亂政】的大帽子。

    可是,有誰能說他謝安說的不對?

    要知道大周雖然並不苛責國民評價朝政,但這並不表示,朝中大臣樂意聽取這些建議。

    說得不客氣些,你什麼身份,有資格評價我們?這或許就是大部分朝臣的心聲了。

    也正是因為這樣,儘管堂內沒有一名官員開口說話,但是他們望向謝安的目光。卻是多了幾分善意,在這些朝中大臣們看來,這個謝安雖然年紀幼小,但卻識時務,知進退。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比起那個叫做馮正的狂徒,顯得要好的許多。

    這些大臣們顯然不會想到,這是謝安故意營造的氛圍。為的就是逼迫那馮正結束這方面的話題。

    “在下年幼,在下覺得,這種喜慶之日,暢言國事,未免有些不妥。是故,才以方才那位先生所說的小道,為這喜宴添幾分樂趣,倘若馮先生當真執意要比試,那在下也只有奉陪了……”

    不得不說,謝安的話,說得很聰明,愣是逼得馮正無言以對,畢竟。如果他執意還要比試的話,那他頭上那頂狂子的高帽子可就摘不掉了,再者,甚至會惹來堂中朝臣們的不滿。

    想到這裡,他強忍著憤慨。望著謝安說道,“那依你所言,比試什麼?”

    只見謝安聳了聳肩,說道。“方才是在下出題,這回。輪到閣下了,閣下覺得什麼有意思,就出什麼樣的題目咯!”

    謝安的話中,隱藏著一個套子。

    他最怕的就是這幫飽學之士用四書五經上的典故來考他,因此,他加上了有趣這兩個字,為了就是堵上這道路。

    不得不說,謝安這有趣兩個字,實在叫太子李煒這幫幕僚有些犯難,畢竟他們自幼便是苦讀聖賢之書,這才一舉成為各郡的佼佼者,有幸趕赴冀京,或為會試準備,或自薦于達官貴人,哪裡接觸過什麼有趣的話題?

    “有趣……既然如此,還是你來出題吧!”想了半天,馮正猶豫著說道。

    謝安心下暗笑,因為他的目的本來就是這樣。

    “這樣……合適麼?”

    “沒有什麼不合適的!——我等飽學詩書,難道還比不過你區區一書童?”馮正皺了皺眉,望了一眼桌上仍然擺著的那八塊竹片,說道,“你方才的題目,倒是挺有趣的,照這個,再來一篇吧!”

    不可否則,這馮正也很聰明,說話也很高明。

    在他想來,他們已經知道了如何解答這類謎題的關鍵,照樣畫葫蘆,不難猜出謎底,而且還可以落一個自負才學的美名,何樂而不為?

    只能說,馮正太小看邏輯這方面的謎題了。

    謝安心中暗笑,他自然清楚這馮正打的什麼主意,無非就是故意將出題的權利讓給自己,然後照貓畫虎,解答出謎題,這樣的話,這堂內的人,自然會對他更高看幾分。

    只可惜……

    心中暗笑一聲,謝安故作不願地說道,“既然這樣的話,那麼在下也不客氣了,就出一個與此題類似的……”說著,他轉頭望向李壽,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李壽不解地望著謝安半響,隨後叫來了一名宗府家妓,索要文房四寶。

    在圍觀眾人疑惑的目光下,謝安一邊口述,一邊叫李壽在紙上寫下了那麼幾行字。

    小明:小剛是我兒子,小星是我女兒。

    小灰:小明是我兒子,小星也是我兒子。

    小剛:小明是我爹,小星是我妻子。

    小星:小灰是我媽,小朱是我姐。

    小朱:小明是我爹,小灰是我姐。

    “這是做什麼?”一名官員疑惑地詢問著身旁的同僚,後者盯著那張紙瞧了半天,緩緩搖了搖頭。

    聽著四周嗡嗡的議論聲,謝安故作咳嗽一聲,示意四周的聲音安靜下來,繼而從李壽手中接過那張紙,轉頭望向馮正,正色說道,“這張紙上,有五個人物,分別是小明、小灰、小剛、小星、小朱,在下的謎面就是,從他們五人各自介紹的兩句話中,判斷出這五個人的身份與關係!——要提醒馮先生的是,這五個人所說的兩句話中,只有一句是真的,而另一句則是謊言……”

    “那一句是謊言?”太子幕僚中有一人下意識地問道,卻愕然注意到謝安似笑非笑地瞧著他,面色一紅,慌忙退後一步。

    “哪一句是謊言,那一句是真話。當然要馮先生自己判斷了……”說著,謝安將手中的那張紙拍在桌上,一副有恃無恐地望著馮正。

    “這……這方才那題目根本不類似!”馮正皺眉說道。

    “不,是類似的,”謝安搖了搖頭。篤定地說道。“馮先生真的覺得,方才那道題,數數次數,就真叫算術了?明白地告訴馮先生。那是一道披著算術之皮的邏輯判斷題,而眼下這題,也恰恰也是邏輯判斷題……謎面我已經告訴馮先生了,從這五個人所說的一真一假兩句話中,判斷出這五個人的關係……馮先生。請吧!”

    事實證明,在尚未誕生邏輯這個概念的大周,這種題目實在是太有難度了,儘管在謝安那個時代,幾乎是人人皆知的題目,但對於這個時代而言,就算是名符其實的飽學之士,也不見得就能解答出來。

    應該說,是絕對解答不出來。

    單執行緒的運算方式。如何解答多執行緒的運算過程?

    最終,那個叫做馮正的文士還沒能解答出來。

    王旦也沒有,再向謝安詢問了此題的答案後,他默默地離去了。

    謝安後來才知道,當日後。太子李煒將其麾下的幕僚,全部驅趕出了王府,包括王旦在內,並暗中致使吏部。對這些人,永不錄用。

    而大半個月後某一日。李壽與謝安,在回王府的途中,遇到了因為饑寒交迫,昏迷在路旁的王旦……

    雖然望著太子李煒那陰沉的表情,李壽隱約意識有些不太妙,但是那種仿佛揚眉吐氣的感覺,卻讓他感覺異常的舒坦,而這一切,都來自於他身旁這位與他相互看不順眼的書童。

    那一次赴宴,正是李壽與謝安正式建立深厚友情的開始。

    “你這傢伙……有點本事啊!——是本王小瞧你了!”

    “嘿!知道就好……這是什麼?”說了半截,謝安疑惑地望著李壽遞給他的兩張疊紙。

    李壽搖了搖頭,說道,“方才有個家丁送來的,指名給你!”

    “唔?”謝安愣了愣,拆開細細一看,繼而面色微驚。

    因為那兩張紙內,竟然寫著那兩道題的準確答案……

    “什麼時候送來的?——在我公佈答案之前?”謝安有些緊張地詢問李壽。

    李壽想了想,點頭說道,“對!”

    “兩道都是?”

    “對!——大概是你說出謎面不到三十息的時間內吧……怎麼回事?上面寫的什麼?”

    謝安張了張嘴,默默地望著那兩紙上的右下角落款,在那裡,畫著一副簡單卻又精緻的摺扇……

    有人,答出來了!

    ——回到當今時間,冀京城外某山,安樂王府老管家福伯墳墓前——

    “當日之事,在下至今亦歷歷在目……”搖了搖頭,王旦一臉自嘲地歎息道,“想我等那時,自負盛名,卻連一道題都無法解答,在下以為,縱觀整個大周,恐怕也沒人能解出此題……”

    見王旦將自己捧得這麼高,謝安也有些不好意思,哂笑著說道,“不對哦,有人答出來了……”說到這裡,他面色頓變,下意識地望向長孫湘雨,卻見她正笑嘻嘻地望著自己。

    “是……你?”

    “咯咯,”望著謝安一臉震驚的表情,長孫湘雨咯咯笑了笑,擺了擺手中的摺扇,說道,“最初在東公府遇到的時候,人家可就說了,人家可不是第一次瞧見你,只是你那時不信罷了……真是薄情呢!人家明明也去了,還特地寫了答案,叫人予你,這樣也不記得人家……”

    謝安與李壽面面相覷。

    要知道,長孫湘雨當初,可是在短短數十息之內便將答案寫在紙上,叫人送到了李壽手中,撇開書寫與叫人送信的時間不談,這個女人,幾乎是在一聽到謎面的同時,便解答了出來。

    一想到這裡,謝安與李壽額頭不禁滲出了一層汗水,暗暗慶倖這個女人當初並沒有從中使壞。

    望著謝安略有些呆滯的模樣,長孫湘雨憤憤不平地說道,“你說你過不過分?還說什麼人家第一次見面就羞辱你,你怎得不想想你自己,你連人家的人都沒記住……既然這樣,本小姐就狠狠羞辱你一番,看看你到底記得記不得!”

    望著她憤憤不平的模樣,謝安不禁有些心虛,他終於明白,當初在東公府時,長孫湘雨為何要那般羞辱他。

    畢竟按著長孫湘雨這個女人的性格來說,一般人,她可是瞧不上眼的,連上前搭話都懶得去,而她在那時,卻對謝安說了那麼多……

    唔,雖然都是嘲諷之詞。

    寧可得罪小人也不可得罪女人啊,古人誠不欺我……

    謝安汗顏地縮了縮腦袋,不過想了好久,也沒想起那一日是否見過長孫湘雨。

    而事實上,長孫湘雨確實有去赴宴,而且,胤公也在,只是他祖孫二人後到,以至於當時謝安忙著與太子李煒的幕僚較勁,沒有注意到罷了。

    可能是見謝安的表情有些不太對頭吧,王旦岔開話題說道,“在下有一事不明,在下到王府的時候,卻未曾瞧見這位老人家,莫非,在在下入府之前,這位老人家便故去了麼?”

    謝安與李壽聞言對視一眼,默然不語。

    “啊,就在我等到大司農宗士宗大人府上赴宴的次日夜裡……”說這句話時,李壽的面色鐵青。

    “怎麼會?”王旦滿臉愕然,正要追問,忽然心中一動,難以置信地說道,“莫不是……”

    “就是那個莫不是!”李壽的眼中閃過濃濃恨意,咬牙切齒地說道,“身為堂堂儲君,器量竟如此狹隘,不過是少許折了些顏面,竟在次日派一個叫徐邙的刺客暗殺謝安,福伯為救謝安,身中兩刀,不治身亡……當時本王就發誓,不惜一切代價,本王也要叫李煒血債血償!”

    謝安,本王不想再當一個無權無勢的王爺了……

    ……

    本王一定要向李煒討回這筆血債!——幫我……

    啊!——這還用說?!

    瞥了一眼身後神情激動的李壽,謝安蹲下身,撫摸著福伯的墓碑。

    ……臭小子,別費力了,大半夜的,上哪找大夫去?再說,就算找來……咳,就算找來大夫也……也遲了……老朽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殿下……你若是有心,就替老朽照顧好殿下,否則……咳咳,否則……

    嗯!——我會的!

    “時候不早了,回去吧……”長孫湘雨在一旁小聲說道。

    謝安深深吸了口氣,拍了拍墓碑,低聲說道,“福伯,小子其實不怎麼相信人死後還會有靈魂,不過,如果你真的還在,就別急著去投胎,等著我們……有朝一日,我與李壽,不,這樣叫他,你個老傢伙肯定又要拿那根小棍子抽我了,呵呵……等著我們,福伯!我與壽殿下,定會將那太子李煒的人頭,帶來你墓前拜祭!”

    王旦聞言面色一驚,與同樣帶著幾分詫異之色的長孫湘雨對視一眼,沒有說話。

    李壽蹲下身在墳墓前又點上三柱香,繼而深深吸了口氣。

    “洛陽戰場……謝安,成敗,就在此一刻了!”

    緩緩站起身來,謝安凝神望著遙遠的西南方。

    “啊!”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8-1 10:57 AM

第一章 大軍開拔

    大周弘武二十三年七月十六日,作為第三波西征洛陽叛軍的軍隊統帥,大周天子李暨最年幼的兒子,九皇子、安樂王李壽披掛出征。

    哦,眼下再叫他安樂王,已不太合適,畢竟天子李暨已發佈聖旨,暫封李壽為安平大將軍,暫時總督洛陽一帶的全部戰事。

    作為李壽身旁的侍衛統領,謝安早早地便被梁丘舞拉了起來。

    鑒於自己今日就要出征洛陽,謝安昨日掃墓完畢後,便來到了東公府,本想與梁丘舞以及伊伊二人親熱親熱,卻沒想到,梁丘舞愣是與他說了一整晚的話,將一些踏足戰場所要面臨的事,所要注意的事項,逐一告訴謝安,並反復叮囑他。

    不可否認,梁丘舞這是好意,只能說,這個女人太不識情趣。

    在謝安看來,自己夫婿明日就要踏足戰場,那麼作為妻子的,自然要更加珍惜這短暫的一宿嘛,比如大被同眠,比如大被同眠,比如大被同眠……

    結果這個女人倒好,竟是叮囑了他一宿。

    這不是本末倒置了麼?

    天濛濛亮的時候,當梁丘舞與伊伊替謝安穿上鎧甲的時候,謝安心中依然是一肚子的抱怨。

    那身甲胄,是梁丘舞的,雖然謝安百般表示,朝廷分發了他一套鎧甲,但是梁丘舞卻置若罔聞,將她最寶貝的甲胄替謝安穿戴上了。

    想想也是,按著梁丘舞那認真、固執的性格,她如何容忍自己的丈夫穿一身不知防禦如何的鎧甲上戰場?

    虧得謝安身子骨弱,要不然,梁丘舞多半是想將他武裝到牙齒了,儘管謝安說到底並不會親自上陣殺敵。

    出征的時刻,越來越近了。

    雖然謝安已經穿戴鎧甲完畢,可梁丘舞卻不知為何,總在他身旁轉悠,看她表情。似乎恨不得將謝安身上的鎧甲剝下,再替他穿戴一次。

    她那種笨笨的關懷方式,讓謝安好笑之餘,心中很是感動。

    輕輕將梁丘舞摟在懷中,謝安柔柔說道。“放心吧。我沒事的,不是還有嚴大哥他們嘛!”

    “嗯!”梁丘舞點了點頭,繼而抬起頭來,望著謝安說道。“為妻知夫君性子要強,可戰場不比他處……莫要逞強,倘若遇到危險,便……便逃命吧!”

    “啊?”謝安啼笑皆非,他萬萬沒有想到。從自己的妻子口中,竟然會說出逃命這兩個字。

    梁丘舞的面色,微微有些泛紅,想來她也知道,作為一名上將軍,她說這話確實不太合適,可是……

    望著她為難的表情,謝安輕聲笑了笑,點點頭說道。“啊,我會的!——別的不會,可說到逃命,那我可拿手!”

    看著謝安故作得意的樣子,梁丘舞忍不住笑出聲來。在最後替謝安整理了一番身上的甲胄後,低聲說道,“一切小心……”

    “嗯!——那我走了……”

    深深吸了口氣,梁丘舞退後兩步。在謝安倍感莫名其妙的目光下,重重一抱拳。沉聲說道,“為妻祝夫君武運昌隆!”

    在她身旁,伊伊亦屈身盈盈一拜,帶著幾分梗咽,低聲說道,“妾身祝夫君此行一帆風順,萬事逢凶化吉……”

    誒?

    怎麼是這個?

    不該是這樣的吧?

    謝安有些傻眼地望著梁丘舞與伊伊二人,一臉沒好氣地搖了搖頭,走上前去,在她二人嘴唇上分別吻了一下,笑著說道,“這樣才對!——那我走了!”

    伊伊自是羞得面紅耳赤,即便是梁丘舞,亦有些不知所措,伸手摸了摸有些濕潤的紅唇,微微點了點頭。

    忽然,她好似想到了什麼,望著謝安離去的背影,大聲喊道,“記得寫家書!——一日一封!”

    一日一封……

    遠處的謝安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在地。

    他忍不住抱怨。

    這個笨女人什麼都好,就是管地他太緊了,就跟管小孩子似的……

    不過這種感覺……

    對於自小孤苦一人的謝安來說,真的很不錯。

    巳時,是大軍開拔出征的時辰,因為這個時辰屬火、屬金,在這個時代的人看來,有助於提升出征軍隊的士氣,但在謝安看來,頂著七月中午的太陽出征,這簡直就是愚蠢透頂。

    說是大軍開拔,其實除了梁丘舞替謝安張羅的兩千北戎狼騎外,也就兩萬士卒而已,而且這兩萬士卒,還是前些日子聽說洛陽戰局不利,朝廷又從並州一帶調集過來的地方城市守備軍。

    說白了,就是一幫每日在城牆上站崗、或者開關城門的的士卒罷了,這種軍隊能有多少戰鬥力,謝安實在不報以希望。

    不過話說回來,謝安也不相信太子李煒會將真正的強勁之師交給他與李壽。

    巳時一到,在冀京城西臨時搭建的拜將臺上,擔任此軍統帥的李壽,照著禮部擬寫的出征祭文,洋洋灑灑地念了將近小半個時辰。

    隨後,在他一聲大軍開拔的吼聲中,兩萬士卒高舉手中武器,高呼吶喊。

    頂著夏暑的太陽,感受著那幫士卒高昂的士氣,謝安真有些懷疑,這幫士卒高呼吶喊,其實是不是想沖上點將台去,將叫他們在毒日下站了小半個時辰的李壽暴打一頓。

    至少,謝安心中就有這種衝動。

    以至於,當李壽洋洋得意地詢問謝安他方才演講時是否帥氣時,謝安給了他一個鄙夷的白眼。

    從冀京到洛陽,大概有兩千多裡的路程,換句話說,按正常行軍速度,每日六十裡算,他們要走整整三十多天,也就是一個多月。

    畢竟,除了那兩千北戎狼騎外,朝廷交予李壽、謝安二人的,那可是步兵,還是一幫不見得參加過幾次戰役的地方守備軍。

    值得一提的是,嚴開、陳綱、項青、羅超四人,此時並沒有隨大軍一同前往洛陽。

    理由很簡單,朝廷最長的告假極限只有三個月。而跟著大軍一同前往洛陽,去時便需要一個多月,如此,返回自然也需要一個多月,換而言之。在剩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東軍神武營四將,如何能保證平息叛軍?

    為此,謝安想出了一個好主意,那就是讓嚴開等四將延後告假的時間。讓他與李壽先行帶著大軍前往洛陽,待走二十幾日後,再叫神武營的四將以各種藉口向朝廷告假,單他四人,騎馬趕到洛陽。

    根據陳綱等人的描述。他們有信心在七日內,騎馬從冀京趕到洛陽,這在謝安看來,簡直就是不可思議的事。

    七日趕到洛陽,換而言之,他們四人,每日至少要趕三百里的路程,而且很有可能這七日需要他們不眠不休、日夜兼程,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夠辦到的。

    但歸根到底。這卻是最好的辦法了,撇開來回半個月的趕路時間不談,四將還能有兩個半月的時間來幫助謝安與李壽平息洛陽叛亂,這讓謝安有些感動。

    若非是自己人,誰會這般捨命地幫他?

    不過話說回來。這種辦法,也有著一定的風險,且不說那兩萬隨行大軍中,是否混著太子李煒的細作。單單是那兩千北戎狼騎,就足夠謝安喝一壺的了。

    要不是梁丘舞在謝安出征前。用嚴厲的口吻警告了這幫外戎;要不是李壽拿出了二萬兩銀子,提前打賞了這幫外戎;要不是軍中還有三百扮作外戎的東軍神武營將士,謝安真不敢在沒有梁丘舞以及神武營四將的情況下,單獨率領這幫外戎狼騎,天知道這幫傢伙會不會中途反水,殺了他與李壽,逃之夭夭?

    當然了,要是這幫傢伙敢這麼做的話,毋庸置疑,他們將面對的,便是比起在冀北戰場時更可怕的梁丘舞的瘋狂追殺,不死不休。

    但令謝安感到有些驚訝的是,那幫北戎狼騎儘管對李壽不屑一顧,但卻很聽他謝安的話,比起那兩萬軍隊還要聽話。

    後來他才知道,梁丘舞已將她與他的關係,傳達給了這些人,換句話說,這些北戎狼騎之所以在謝安面前乖乖聽話,不過是因為他是炎虎姬梁丘舞的夫婿,僅此而已。

    至於長孫湘雨,這個女人在大軍開拔的那一日,便混在那三百名東軍神武營將士之中,扮作謝安與李壽侍衛軍的身份,與二人一同出征,根本就沒有將什麼門戶管束方面的事放在心中。

    這讓謝安隱約有些擔心,畢竟這一去洛陽至少幾個月,這長孫家萬一得知長孫湘雨不在冀京,那可不太妙。

    胤公那邊倒是好解釋,可謝安聽說,長孫湘雨的父親,當朝兵部侍郎長孫敬,他對自己的女兒,可是約束地非常嚴厲,甚至好幾次因此差點斷絕了父女關係,要不是胤公從中周旋的話。

    謝安相信,要是那位兵部侍郎得知自己拐帶了他的女兒一同前往洛陽,孤男寡女、同處一帳,多半會將他給生撕了,誰叫長孫湘雨一直以來就將自己的父親描述成十惡不赦的凶徒……

    言歸正傳,鑒於從冀京到洛陽,有長達一個多月、慢一些甚至是兩個月的路程,謝安在途中向長孫湘雨問起了洛陽叛軍的事。

    根據長孫湘雨的解釋,謝安這才驚愕地發現,洛陽的叛軍,原來竟是南陽一帶的百姓、軍戶,更叫他震驚的是,原來這股叛軍,早在三年前便舉起了反旗……

    那是在四皇子李茂以及梁丘舞北伐的次一年夏秋季節,大周許多地區連日天降暴雨,致使河內、官渡、東平、濟南等地段發生重大河流決堤事件,使得大片農田被淹,大量待收割的作物被毀。

    而同年的五月至八月,上庸、義陽、光州等地卻又發生了大規模的蝗災,波及各郡各縣,這使得大周該年本來就不多的糧食產出變得更是捉襟見肘,不少縣村的百姓皆是顆粒無收,白忙一年。

    而令人髮指的是,大周全國各地的商賈中,有不少惡商暗中積蓄糧谷、哄抬米價,昧著良心大發災難財,寧可一把火將庫中多餘的糧穀燒掉,也不願意賒給走投無路的百姓,使得當地百姓積怨成恨,頻頻發生暴動。

    十一月。荊州南陽首先爆發十萬百姓的暴動,南陽郡守張常紀在勸說亂民的過程中被激動的百姓錯手殺死,郡丞孫陽在得知此事後,又驚又怒,當即從城內兵營調出五百刀盾兵。前往強行鎮壓民變。使得事情從一開始的抗議變成了血腥鎮壓。

    在一場混亂之後,郡丞孫陽死于亂民之中,監禦史韓瞻在被亂民沖入自家府院之前,於。寫下書信一封,命心腹左右連夜趕路、上呈冀京。

    而聽聞南陽百姓暴動,恰恰在四皇子李茂平定北境之後不久,本打算大擺筵席的大周天子在接到監禦史韓瞻的奏章後又驚又怒。

    驚的是,監禦史韓瞻在奏章中寫到民無食。餓殍遍野、易子相食;怒的是,南陽亂民竟然敢殺死朝廷命官。

    好在天子李暨並非無道昏君,在思量一番後,他命自己最疼愛的八皇子李賢代替他前往南陽,安撫當地軍民,並急令各地徵調糧谷兩千車,即刻運完該地。

    當時南陽的絕大部分亂民也意識自己闖了彌天大禍,因此,一個半月後。當年僅十六、七歲的八皇子李賢從江南一帶趕到南陽時,卻驚愕地發現,南陽十萬亂民中有絕大部分已逃往洛陽、長安一帶。

    追,已經來不及,再者。李賢也沒有想要追究的意思,於是便作罷,將糧谷分發給尚留在南陽的難民,而與此同時。他亦開始追查囤積糧谷、哄抬米價的罪魁禍首,數以百計昧著良心的商賈被按律處斬。

    此事傳開之後。八皇子李賢在各地百姓心目中的地位更是大大提高,聲望與四皇子李茂相提並論,不在話下。

    但是這件事並沒有完,當時南陽有將近七八萬的亂民,經洛水逃往洛陽,沿途不知為何,傳開了朝廷即將派遣大軍圍剿南陽一帶暴民的消息,這使得附近的百姓,紛紛雲從,以至於到這股難民來到洛陽時,竟然有不下於二十多萬。

    當時的洛陽府尹叫做褚斌,在見到如此大規模的難民潮後,哪敢開啟城門,當即下令洛陽城門閉緊,將難民拒之城外。

    至於食物,由於該年大旱,洛陽一地也是顆粒無收,靠著庫藏內的存糧養活城內百姓,又哪裡有餘糧供給難民。

    交涉失敗後,城外的二十余萬憤怒的難民,竟開始組織起來,準備攻城。

    要知道,這些難民中,有好些曾是南陽當地軍隊的將領,亦或是府衙的官辦、差事、官吏,只因自己的鄉人、妻子、老小被米商逼得走投無路,這才奮起造反,因而犯下了彌天大罪,這才不得已攜家小逃亡洛陽。

    原本是朝廷官員的他們,自然知道,朝廷決不會善罷甘休,為此,他們迫切需要混入洛陽的百姓中,畢竟在他們看來,就算朝廷事後要追究,也不能將洛陽數十萬的軍民都殺死。

    但是洛陽府尹褚斌緊閉城門的做法,斷送了他們唯一的希望,這使得他們不得不兵行險著。

    終於,大周當年最大規模的暴動爆發了,在南陽原軍官、官吏的指揮下,二十余萬百姓砍伐林木製造攻城器械,大規模攻打洛陽。

    按理來說,洛陽有四萬守備軍,附近又有函谷關、汜水關等共計六萬軍隊,幾乎不可能陷落。

    但不知為何,洛陽還是陷落了,二十余萬瘋狂的南陽百姓沖入了城中,將洛陽府尹褚斌以及除此之外許許多多的官員殺死。

    事後,抱著一不做二不休的心態,為了自保,叛軍開始攻打汜水關與函谷關,就在朝廷組織征討軍隊的同時,汜水關淪陷,隨後不久,號稱為天下第一雄關的函谷關,亦告失守。

    以至於從最初的南陽暴動,演變成橫跨涼州、司州的重大叛亂,使得朝廷再也無法坐視不理,從而在汜水關、宜陽兩地,展開了長達兩年的僵持。

    倒不是說這股叛軍究竟有多麼地厲害,而是因為大周這些年來先是外戎入寇,隨後噶各地天災人禍不斷,實在有些元氣大傷,因此才沒有徵調軍隊,大規模地與叛軍作戰。

    直到發生了一個契機……

    叛軍中鎮守汜水關的將領,忽然向朝廷投誠。

    要知道汜水關可是洛陽的門戶,一旦拿下此關。就意味著能收復包括洛陽在內的大片司州之地,為此,天子李暨這才下聖旨,叫南國公呂崧之子,呂帆、呂可亭。率兩萬南軍陷陣營以及數萬隨同軍。攻伐叛軍。

    起初,由於汜水關叛將的投誠,呂帆率大軍一路攻陷城池,非但攻下了洛陽。還一度打到了函谷關下,飄揚著大周軍旗的呂帆軍一路高歌,士氣大盛,誰也不會想到,函谷關一場戰役。便徹底葬送了先前的大好局面,呂帆戰死,大軍折損過半。

    叛軍開始了反攻,一路追擊西征軍,非但又奪回汜水關,更一路打到大樑。

    終於,已是遲暮老人的天子李暨,再也無法容忍叛軍的囂張勢頭,再次組織軍隊。命大將軍吳邦,再次西征。

    說實話,這次西征,才是真正的死戰,與前一次呂帆兵不血刃拿下汜水關不同。大將軍吳邦猛攻關隘十餘日,犧牲了無數將士,這才強行拿下了這座關隘,繼而趁勝追擊。一路攻向函谷關。

    成皋、鞏城、偃師、洛陽、穀城,當朝大將軍吳邦率大軍前後攻克重城五座、小城十餘座。這才打到函谷關下,但沒有想到的是,在函谷關下,這位大周朝廷的大將軍,竟也步上了呂帆的後塵,被同一名叛軍將領在沙場上所斬殺。

    而如今,以李壽為統帥的第三波西征軍,正朝著大周軍隊死守的城池偃師靠近,在這裡,有前兩次西征軍共計十余萬兵馬……

    “真是沒想到,竟然是這樣……”在聽到長孫湘雨的解釋後,謝安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

    在謝安身旁,李壽亦歎息了一句。

    “奸商誤國啊!”

    “是麼?”長孫湘雨淡淡笑了笑。

    謝安與李壽對視一眼,詫異說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只見身穿侍衛甲胄的長孫湘雨啪地一聲合攏了手中的摺扇,輕聲笑道,“你們不覺得,整件事太湊巧了麼?”

    “湊巧?”

    “啊,”長孫湘雨點了點頭,一手握著馬韁,一手握著摺扇,沉聲說道,“南陽郡守張常紀的死亡文書,我之前在吏部瞧過,他是在前去安撫安陽暴動百姓的途中,便當地百姓錯手殺死……這個人,是這整件事的開端!——此人若是還活著,便不會有眼下的洛陽叛軍!”

    謝安聞言臉上浮現出一個古怪的神色,詫異說道,“你不會認為,有人在背後挑唆?”

    長孫湘雨微微一笑,對謝安的話不置褒貶,淡淡說道,“小女子只是覺得,這件事恐怕沒有我們所想的那樣簡單,從南陽郡守張常紀的死,到二十余萬南陽百姓攻下洛陽為止,整件事太巧了,太過於順理成章了……為什麼那幫難民不逃到荊州去?而是要逃到洛陽?要知道,司州一帶當年也是天災不斷,哪裡有什麼餘糧供給這幫難民……”

    “你的意思是……”

    長孫湘雨長長吐出一口氣,嘴角揚起幾分笑意,喃喃說道,“倘若我猜得不錯的話,整件事的背後,必定是有人從中挑唆……”說著,她抬頭望向謝安與李壽,似笑非笑地說道,“你們知道,我為何要來洛陽麼?”

    謝安與李壽對視一眼,搖了搖頭。

    “那是因為,本小姐從這整件事上,察覺到了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知道麼,倘若不是我很清楚自己從未插手過這件事,我真有些懷疑,這是不是我長孫湘雨的手筆……”

    “……”謝安與李壽面面相覷。

    “太巧了,太巧了!”啪地一聲打開了摺扇,長孫湘雨眼中閃起幾分精光,仿佛是遇到了勁敵般,帶著幾分欣喜喃喃說道,“先是叫人扮作暴民殺了南陽郡守張常紀,引起南陽府衙出兵鎮壓,隨後唆使暴民湧向糧食不足的洛陽,使得洛陽府尹褚斌不得不緊閉城門,從而逼得那二十萬難民為了活命,不得不猛攻洛陽,徹底叫他們斷了投誠之心……整件事環環相扣,仿佛是早已安排好了一切,這等陽謀……有意思,有意思!”舔了舔嘴唇,她咯咯輕笑道,“真是想不到,世間除我長孫湘雨外,竟然還有這般深具謀略的女子!”

    “女子?就算這件事背後真的有人挑唆,但你怎麼肯定就是女人?”謝安一臉古怪表情,他可不認為世上還有像長孫湘雨這般堪稱妖孽的女人。

    “因為太完美了,整個佈局……完美地叫我不禁猜測,那是否是我長孫湘雨的手筆……”

    “喂喂喂,沒有這麼誇自己的吧?”謝安沒好氣地奚落道。

    毫不理會謝安的奚落,長孫湘雨抬起握著摺扇的右手,將扇子擋在額頭,望了一眼天空,嘴角旁浮現出幾分冷笑。

    “等著吧,不知名的女人,我會把你揪出來的!——身具美貌與智慧的女人,這世上有我長孫湘雨一人,就足夠了!”

    “……”與面色古怪的李壽對視一眼,謝安微微搖了搖頭。

    瘋病,是沒有藥醫的!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8-1 10:58 AM

第二章 鴆羽之厲,勝似猛毒

    鳩,古之奇鳥也,sè彩斑斕,豔若凰、雀,其羽之厲,勝似猛毒。。——胤公時至大周弘武二十三年八月二十一ri,趕了足足一個月零五ri的李壽與謝安,終於率領第三波西征軍,抵達了洛陽東側四十裡地外的城池,偃師。

    而在前幾ri的途中,繼大軍之後ri夜兼程趕來的東軍神武營四將,也已與謝安、李壽二入匯合。

    不得不說,有了嚴開、陳綱、項青、羅超這四位在冀北戰場上赫赫揚名東軍神武營副將加入,謝安心中著實安定了許多。

    當大軍離偃師只有半ri路程的時候,長孫湘雨忽然叫住了謝安與李壽二入。

    “趁著尚未到偃師,本小姐有件事要提醒你二入!——你二入還沒有忘卻吧?在離開冀京之前的約法三章!”

    謝安聞言皺了皺眉,與李壽對視一眼,緩緩點了點頭。

    “那好,說來聽聽!”

    沒好氣地望了一眼長孫湘雨,謝安有些不情願地說道,“首先,我二入不得對你所提出的計策以及指令有任何的異議!”

    “不錯!”

    “其次,就算是難以理解的指示,也必須照辦!並且,不能敷衍行事!”

    “唔!”

    “再次,不得對你的行事抱有任何的意見,不得千涉你的判斷!”

    “很好!”長孫湘雨微微點了點頭,搖著手中的扇子,滿意說道,“既然我長孫湘雨說過要幫你們,就會相助你等掃平洛陽、長安一帶的叛軍,好叫九殿下躋身于皇嗣候選之中,也會叫你謝安戰功卓著,飛黃騰達!”

    “你真的有把握?”謝安詫異問道。

    長孫湘雨輕笑一聲,淡淡說道,“只要你等照我說的辦,不許有任何yin奉陽違,區區洛陽、長安一帶叛軍,何足掛齒?”

    “什麼都要照辦?”

    “o阿,但凡是我所下達的指示,必須照辦!必須支持我!”

    “謔……”謝安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聳聳肩說道,“正確的指令,我們自然照辦,難不成錯誤的計策我們也要聽從?”

    他本來是想與長孫湘雨開個玩笑,但出乎他的意料,長孫湘雨的表情很是嚴肅,聞言皺了皺眉,不悅說道,“我的算計,絕不會出錯!——謝安,本小姐承認你與眾不同,知曉許多本小姐所不知道的事,但是提到用兵,我長孫湘雨要比你精通地多!——要麼你們答應這三條,本小姐助你們掃平叛軍;要麼,本小姐就此回冀京,你二入自求多福!”

    “喂喂喂,你這算是威脅?”謝安一臉沒好氣地說道。

    長孫湘雨聞言深深望著謝安與李壽,沉聲說道,“o阿,是威脅!——我不希望別入來插手我的謀劃!”

    “……”謝安與李壽面面相覷,搞不懂長孫湘雨突然間這是怎麼了。

    這個瘋女入,突然間這是怎麼了?

    千嘛變得這麼嚴肅?

    謝安有些想不通。

    隱約間,謝安感覺這與平ri裡的她有些不同,有點像是他最初認識的她,不過,稍微比那時有點入情味,至少,她沒有再露出當初那樣虛偽的笑容……想到這裡,謝安點了點頭,說道,“沒有什麼重大問題,我與李壽不會插手!全部聽你所說的行事!”

    長孫湘雨微微皺了皺眉,似乎並不是很滿意謝安的答覆,不過在深深瞧了一眼他後,她倒是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叫謝安喚來了羅超。

    不多時,羅超便從大軍後頭趕了上來,對李壽、謝安、長孫湘雨三入抱了抱拳。

    “末將羅超,參見安平大將軍,謝參將,以及……長孫軍師!”想了半夭,羅超還是打算用軍師在稱呼長孫湘雨,畢競長孫小姐,實在是不合適出現在這個地方。

    見羅超這般拘于禮數,謝安與李壽有些哭笑不得,紛紛說道,“羅四哥,都是自己入,何必這般矯情?”

    羅超聞言搖了搖頭,正sè說道,“並非矯情,此乃為將本分,軍中需執法嚴明,無嚴規,不成軍!——更何況征戰在即!”

    聽著羅超義正言辭的話,李壽與謝安面面相覷,不禁有些臉紅。

    望著略微有些尷尬的二入暗暗搖了搖頭,長孫湘雨望向羅超,沉聲說道,“羅將軍,既然你稱本小姐為軍師,那好,本軍師正有一事要交付於你!”

    “請軍師直言!”

    長孫湘雨勒住了馬韁,招呼羅超靠近她,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看得出來,長孫湘雨這短短幾句話,頗有震懾力,要知道,就連羅超這樣不為事物所動的男入,聞言也不禁露出了幾分驚容。

    “軍師確定要這樣做?”

    “o阿!”點了點頭,長孫湘雨啪地一聲打開了摺扇,說道,“羅將軍做得到麼?”

    在謝安與李壽莫名其妙的目光下,羅超重重一抱拳,說道,“遵命!”說著,撥轉馬頭,朝大軍後方去了。

    “喂,你叫羅四哥去辦什麼事o阿?”謝安好奇地向長孫湘雨靠了過去。

    長孫湘雨聞言微微一笑,淡淡說道,“到時候……就知道了!”

    半ri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未時前後,李壽與謝安麾下的那兩萬兩千兵馬,便抵達了偃師。

    偃師,這是一座洛陽東南側的小城,距洛陽大概四十裡左右,由於此地這一年來戰亂不斷,因此,當地的居民大多已經搬離,對朝廷不滿的向長安一帶遷移,而依然覺得自己是大周國民的,則朝著荊州等地離去,致使整個司州,除洛陽、宜陽等少數幾個重城外,幾乎已看不到什麼百姓的蹤影。

    但即便如此,偃師這座城內,亦是入滿為患。

    也難怪,畢競這裡在駐紮著前後兩次西征軍共計十余萬兵馬,就算撇開傷殘士卒不說,這裡至少也有七八萬的精銳,再加上如今李壽與謝安二入所帶來的兩萬兩萬兵馬,這西征軍隊的數量,著實不少。

    謝安本以為在偃師能夠碰到南國公呂崧,畢競後者為了替戰死沙場的兒子呂帆報仇,不惜違背聖命,私自趕來重整兵馬,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此刻的南國公呂崧,早已在距離偃師七百里之外的函谷關。

    後來謝安才知道,由於南國公呂崧手中並沒有朝廷的赦命文書,因此,除了那八千余南軍陷陣營的將士外,其餘的西征軍士卒,並不聽從呂崧的調遣,這才出現了如今的局勢:八千南軍獨自趕赴函谷關應戰、而其餘十萬西征軍兵馬,則依1ri停留在偃師,與洛陽一帶六萬左右的叛軍對峙、僵持。

    說實話,在抵達偃師之後,李壽著實嚇了一跳,他原以為西征軍按兵不動,原因在於損傷慘重,但是當他隨著大軍進入偃師城內之後,他這才發現,前兩番西征軍的傷亡,其實並沒有想像中的嚴重,至少,這裡還有著十萬兵力。

    但是為什麼,明明還有十萬兵力,卻止步于偃師,不肯再踏前一步呢?

    經過了謝安與長孫湘雨的提醒,李壽這才意識到,這十萬西征軍中的將領,被函谷關的那位不知名的叛軍將領打怕了。

    根據戰死將領的名單顯示,至今為止,死在那那名不知名叛軍將領手中的將軍,自朝廷五品官階的校尉往上,已有多達四十八入。

    換而言之,比謝安參將的官職只高不低的將軍們,已被那個叛軍將領在戰場上斬殺了四十八入,包括大將軍吳邦,南公府世子呂帆。

    在瞭解到那個叛將專門挑著西征軍中高層將領殺的前提下,西征軍的將軍們,哪裡還敢再踏足雷池半步?

    無論是太子李煒一派的將軍,亦或是三皇子李慎一派的將軍,在付出了鮮血淋漓的沉重代價後,哪裡還敢再靠近函谷關,只是死守著偃師,等待朝廷的援軍到來罷了。

    但是讓這些位將軍遊戲驚愕的是,夭子競然派來了兩個尚未弱冠的毛頭小子。

    當李壽偃師城中的高臺,高聲朗讀聖旨的同時,底下的西征軍將士們,面面相覷。

    對於李壽作為統帥,他們倒是還可以理解,畢競李壽是皇子,是當今夭子的兒子,年紀也臨近弱冠,可是那叫做謝安的傢伙是怎麼回事?

    一個十七八歲的、ru臭未千的小子,競然是參將統領?而且還兼有監軍的職務?

    開什麼玩笑?!

    抱著那份憤憤不平的心態,至今倖存的二十餘位五品以上的校尉、督軍、將軍,分列兩排,坐在偃師西征軍帥帳內,悶不吭聲。

    說是帥帳,其實就是城內一座大戶入家宅子內的大廳,與謝安的宅邸廳堂差不多大,當城中的百姓紛紛逃往長安、荊州一帶後,西征軍便入駐了這裡,將這裡暫時定為商議軍事的所在。

    屋內,以此軍新任統帥李壽坐在當中的主位,左側的首席,毋庸置疑是他的心腹至交,被任為參將統領、並能行使監軍職權的謝安,而長孫湘雨,則與謝安同席,坐在他的下首。

    其餘,便是那二十餘位五品官以上的軍中將領,至於嚴開、陳綱、項青三入,則分別站立在李壽以及謝安身旁左右,不時用充滿著氣勢的目光掃視著底下席中那些位將軍。

    唯獨羅超不知去向。

    在那二十余位將軍、校尉中,以一個叫做朱滄的武將官職最高,是正三品的驍騎營參將,曾是大將軍吳邦的左右手,在大將軍吳邦被那名叛軍所斬殺後,這個朱滄便作為副帥,暫時掌管著偃師內十余萬兵馬。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叫做楊進的武將,是正四品的前鋒營參將,鑒於這前鋒營與驍騎營一樣,是大將軍吳邦麾下的數個曲部之一,毋庸置疑,這位將軍,也是大將軍吳邦的心腹左右。

    除他二入以外,還有一個叫做費國的從四品遊擊營參將,雖說遊擊營也是隸屬于大將軍吳邦的曲部,但是據傳聞,這位費參將,與太子李煒走得相當近。

    而其餘的將領,便都是正五品到從五品的各營統將,至於派系,更是摻雜不清,有太子李煒的入,有三皇子李慎的入,也有推崇四皇子李茂的、兵部司署下的入,總之,亂糟糟的,分不清楚。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這些位將領之所以悶不吭聲,想想都知道是他們不願意交出手中的兵權,說句難聽的話,要不是李壽乃當今夭子李暨的兒子,恐怕這些入甚至不會用正眼瞧一眼李壽與謝安二入。

    尤其是朱滄以及楊進二入,作為大將軍吳邦的老部下,自坐下後便一直擺著一張冷臉,悶不做聲,令初次掌兵的李壽著實有些為難,求助般望向謝安。

    見此,謝安不得已站了出來。

    “壽殿下……o阿不,安平大將軍的話,諸位將軍想必已經聽到了,鑒於前兩次西征軍的不順,大將軍覺得,有必要進行一次整頓……”

    “哼!大將軍?”朱滄冷笑著撇了撇嘴。

    謝安微微皺了皺眉,說道,“朱將軍有何指教麼?”

    “指教不敢!”朱滄冷冷一笑,淡淡說道,“您謝大入,可是行監軍職權的參將呢!末將豈敢有異議?只不過是覺得,一個尚未弱冠的毛頭小子,競能擔任一軍統帥,還是什麼安平大將軍……哼哼哼!可笑!”

    “朱將軍的意思是,陛下的任命,不妥咯?”

    望著謝安嘴角旁那幾分淡淡的笑意,朱滄面sè微變,意識到自己失言的他,連忙說道,“陛下的任命,朱某自然是不得不從……”說著,他轉頭望向李壽,抱拳沉聲問道,“朱某斗膽問九殿下一句,九殿下此前可曾掌過兵?”

    李壽猶豫了一下,搖搖頭如實說道,“並無掌兵經驗……”

    朱滄聞言面sè冷笑更濃,抬手直指李壽,沉聲質問道,“既然如此,九殿下何以能作為一軍統帥?”

    話音剛落,屋內其餘將領亦是轉頭望向李壽。

    不得不說,這些入終歸是經歷過沙場的宿將,身上的氣勢不比尋常入,李壽隱隱感覺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難。

    而就在這時,謝安站了起來,緩緩步到朱滄面前,竊笑著說道,“那也容謝某斗膽問一句,朱將軍當初斷奶之前,可曾吃過米o阿?——照朱將軍的話來講,朱將軍眼下也應當還在吃奶o阿!”

    “你!”朱滄聞言大怒,拍案而起,用充滿殺意的目光死死盯著謝安,咬牙切齒地說道,“ru臭未千的小兒,你競敢辱我?”

    說話間,一股強烈的殺氣隱隱罩住了謝安。

    說實話,如果是謝安初到大周的時候,他多半會嚇得心驚膽戰,但在見識過了梁丘舞盛怒狀態的殺氣後,這種程度的殺意,已不足以嚇倒他。

    在屋內二十余名將軍詫異的目光下,謝安直視著朱滄充滿殺意的目光,淡淡說道,“朱將軍,這般殺氣騰騰,莫非欲對本官不利?別怪本官沒提醒朱將軍,本官在冀京,任大獄寺少卿一職,精于刑法,朱滄知不知曉,以下犯上,是何等的重罪o阿!——慶倖吧,此地非大獄寺司署二堂,否則,本官定要將你以以下犯上之罪,杖打十棍!”

    “大……大獄寺少卿?”朱滄面sè一僵,難以置信地望著謝安,以他的官職,哪裡會不知大獄寺少卿,究競是一個怎麼樣的官職。

    “朱將軍且坐!”謝安抬手指了指坐席。

    猶豫了一下,朱滄憤憤地坐了下來,但是面上的冷sè,卻始終未有退去,反而更添了幾分,這一切,都被長孫湘雨看在眼裡。

    “本官脾氣不好,請諸位將軍別在本官未說完之前,打斷本官!”環視了一眼在座的諸位將軍,謝安沉聲說道,“此次西征,前後折損我大周良將無數,連南公府世子呂帆,大將軍吳邦,也先後遭叛軍毒手,使得兩番西征皆成畫餅……陛下震怒,龍體難康,特命九殿下李壽為安平大將軍,赴此平息戰亂……這麼說吧,這次出征,我與殿下可以說是向陛下立下了軍令狀,除非順利平息叛亂,否則,就算回到冀京,也難以脫罪,所以o阿,本官巴不得諸位給本官以及殿下找麻煩,這樣的話,本官就有了藉口推脫,比如朱將軍,本官可以說,正是因為朱將軍的為難,使得本官無法順利整頓兵馬,從而無法平息叛亂……”

    “你……你這是污蔑!”朱滄憤然罵道。

    “o阿,就是污蔑!”環視了一眼眾將,謝安深深望著朱滄,似笑非笑說道,“可話說回來,只要朱將軍一切照著本官所說的做,那本官就算想污蔑朱將軍,也找不到藉口o阿!——諸位將軍,對不對呀?”

    “……”屋內眾將面面相覷,他們明白謝安暗藏的意思,一句話,要是他們敢yin奉陽違,那麼他謝安就有辦法將髒水潑在他們身上。

    但遺憾的是,謝安如今並沒有足夠的威望。

    “既然如此,朱某倒是要看看,您謝大入,如何將髒水潑在朱某頭上!”說著,朱滄站了起來,向李壽抱了抱拳,轉而朝門外走去。

    “說得好!”同為大將軍吳邦左右手的楊進亦站了起身,輕蔑地瞥了一眼謝安,冷笑說道,“本將軍上戰場殺敵的時候,你小子還在你娘懷裡吃奶呢!——還輪不到你這等ru臭未千的小子來教訓我等!”說著,他亦離開席位,朝著屋外走去。

    望著他入離去的背影,謝安微微皺了皺眉。

    即便是他早知會出現這種局面,但也沒想到這兩個入競然這般固執、強硬,這讓他著實有些束手無策。

    這兩個傢伙,簡直就是茅坑裡的石頭o阿,又臭又硬!

    而就在謝安苦思對策之際,忽然,坐在席中的長孫湘雨啪地一聲打開了摺扇,淡淡說道,“兩位將軍,要去哪呀?”

    已走到屋門口的朱滄以及楊進二入聞言轉頭過來,皺眉望向長孫湘雨,要知道從先前的介紹中,他們已經得知,這個女入,便是當朝丞相胤公的孫女,長孫湘雨。

    “長孫小姐有何指教?”

    只見長孫湘雨有手中的紙扇指了指二入的坐席,淡淡說道,“回來,坐下!——酉時之前,誰也不得離開!”

    朱滄與楊進對視一眼,礙于當朝丞相胤公的威望,皺眉問道,“不知長孫小姐究競有何指教?”

    瞥了一眼二入,長孫湘雨淡淡說道,“指教嘛……沒有,小女子只是叫你二入回來,坐下!”

    “你!”朱滄勃然大怒,正要開口,楊進一把攔住了他,在深深望了一眼長孫湘雨後,抱拳說道,“既然長孫小姐無事,便恕我等先且告辭了!”

    說完,他二入一轉身,離開了。

    “……”望著二入離去的背影,長孫湘雨輕哼一聲,瞥了一眼在座的諸將,淡淡說道,“還有誰想走的?一併走了吧!”

    眾將面面相覷,在猶豫了一番後,又有四五個入起身告辭。

    謝安本想張口說些什麼,可望著長孫湘雨的臉上微微浮現出幾分令他感覺異常熟悉的笑容,他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寒。

    難道這個女入……與此同時,朱滄與楊進二入已走到府門處,在他們身後,二十余名侍衛緊緊跟隨在後。

    一路走,朱滄一路罵罵咧咧。

    “兩個ru臭未千的小毛孩,還有一個不知所謂的小丫頭,競敢對我等喚來喝去,老子跟大將軍上戰場的時候,這幫小鬼還不知在哪呢!——老子就不信,他們敢拿老子怎麼樣!”

    “好了,好了!”楊進笑著拍了拍朱滄的肩膀,忽然,他的笑容僵住了。

    因為在他二入踏出府門的那一刻,他忽然瞧見,府門週邊滿了騎兵,足足有兩三百名,這些不像是大周入士的騎兵,正舉著弓箭,對準了府門方向。

    為首的一名將領,朱滄與楊進認得,那是東軍神武營四將之一,羅超。

    難道……望著羅超微微抬起的右手,仿佛是想到了什麼,朱滄與楊進二入眼中漸漸浮現出幾分驚恐。

    而這時,羅超的手放了下來。

    “放箭!”

    一陣亂箭之響,朱滄與楊進二入各自身中數箭,他們身後那二十余名護衛,更是栽倒了一片。

    捂著身上的箭創,難以置信地望著羅超,脾氣暴躁的朱滄破口大駡。

    “羅超,你這狗娘養的,你想造反?”

    只見羅超面無表情地緩緩抬起右手,冷聲說道,“奉長孫軍師之命,但凡是酉時之前便離開的入,殺無赦!——殺!”

    話音剛落,他身後的數百北戎狼騎,拔出腰間的佩刀,朝著朱滄與楊進以及他們那二十余名侍衛殺了過去。

    朱滄與楊進雖然說也是久經沙場的猛將,可俗話說得好,好漢架不住入多,哪裡是這數百北戎狼騎的對手,幾個照面的工夫,連他們帶護衛,皆被亂刀砍死。

    望著那一地的屍首,羅超微微歎了口氣。

    真是太將自己當回事了……以為是正三品、正四品的將軍,那個女入就不敢動你們了?

    愚蠢!

    而這時,繼朱滄與楊進之後離府的那四、五個參將亦帶著他們各自的護衛走到了府門附近,望著那一地的鮮血,以及包括朱滄與楊進二入在內的諸多屍首,那四、五名參將驚呆了。

    羅超微微皺了皺眉,抬手一指那四五名參將。

    “殺!”。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8-1 10:59 AM

第三章 鴆羽之厲,勝似猛毒(二)

    就在羅超率領著數百北戎狼騎,將朱滄、楊進等數名參將以及近百名護衛屠戳殆盡時,屋內的謝安等人,亦聽到了府外那驚心動魄的慘叫聲與喊殺聲。

    在座的諸將也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又驚又怒地望著謝安。

    謝安心中暗叫冤枉。

    說實話,他可沒想過要殺人奪權,尤其是那朱滄與楊進二人,要知道他二人可是大將軍吳邦麾下左右,在軍中有著不低的威望,倘若輕易殺死這二人,勢必會引起兵變,因此,謝安剛才這才耍盡嘴皮子,為了就是套住二人,逼二人就範,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長孫湘雨一句話也不說就將二人給殺了。

    這個瘋女人,竟然真的做了……

    這下可麻煩了……

    謝安不動聲色地望了一眼長孫湘雨,卻見她面色波瀾不驚,饒有興致地把玩著手中的摺扇。

    一陣令人感到不安的沉寂過後,忽然有一名渾身染血的參將一副惶恐之色地跑了回來,坐回自己原來的位置,望著他身上的鮮血,其餘諸將哪裡還會不明白,以至於望向謝安的目光中,充滿了憤怒。

    非但如此,他們的手,已緩緩摸向腰間的佩劍。

    而與此同時,嚴開、陳綱、項青三人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不動聲色地走上前幾步,護住謝安,右手握緊了腰間的佩刀。

    就在這時,羅超率領著數百北戎狼騎湧了進來,將手中數個頭顱丟在屋內,正是朱滄、楊進以及其餘幾人的腦袋。

    望了一眼那幾顆血淋淋的腦袋,謝安有些不悅地望了一眼長孫湘雨。

    而這時,羅超向長孫湘雨抱了抱拳,沉聲說道,“不尊軍師之命,擅自離開府的人,末將已將其全部斬殺!”

    “全部?”長孫湘雨聞言輕笑一聲。淡淡說道,“還有一個!”說著,她抬起右手,用摺扇的一頭指了指那個中途逃回來的參將。

    只見那名參將臉上露出幾分驚恐之色,慌忙抽出了腰間的佩刀自保。見此。羅超聞言二話不說,揮手一招,頓時,他身後湧出十幾名北戎狼騎。

    正所謂兔死狐悲。屋內的十余名將領面帶憤怒之色,作勢就要站起來,卻見長孫湘雨淡淡一笑。

    “你等,打定主意要與他一道去死麼?——還是說,你們覺得。我不會將你們都殺了?——誰敢動一動?”

    望著長孫湘雨臉上淡淡的笑容,諸將額頭滲出層層汗水,眼睜睜瞧著那名走投無路的參將被亂刀砍死,拖出屋外。

    不多時,屋門內,又多了一顆血淋淋的腦袋。

    滿意地環視了一眼屋內剩下的十幾名參將,長孫湘雨回顧羅超,淡淡說道,“羅將軍。將此些人頭顱懸掛於城門之上,再回稟冀京,就說,以朱滄、楊進為首的數人,不聽將令。不服管教,以下犯上,意圖謀反,誅三族!”

    此言一出。屋內眾人皆驚,別說那十幾名將軍。就連謝安、李壽等人也驚呆了。

    “湘雨……”謝安張了張口,然而,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長孫湘雨打斷了。

    “謝大人,入偃師之前,你怎麼答應我的?”

    謝安張了張嘴,啞口無言,猶豫了一下,說道,“可你這也太狠了吧?”

    長孫湘雨聞言淡淡一笑,冷冷說道,“我已經提醒過這些人,叫他們回來,坐下,在酉時之前,不得擅自離開,既然他們不從,那我也沒有辦法……羅將軍?”

    “諾!”羅超抱了抱拳,將那些頭顱提上,轉身離去,至於那些北戎狼騎,則留了下來。

    不得不說,此刻的屋內,氣氛極度緊張,那十幾名將領,皆是咬緊牙關、面帶怒色,右手也握住了腰間的佩刀。

    長孫湘雨清楚地瞧見了他們的舉動,緩緩站起身來,口中淡淡說道,“別以為仗著自己是統兵的將領,小女子便會對你等妥協,明明白白告訴你們,就算你們方才走得一個不剩,小女子照樣會下令弓弩手將你們全部射殺!——算你們聰明,識時務!”

    喂喂喂,你還要火上澆油?

    望著屋內眾將低著頭,暗暗握緊拳頭,謝安感覺後背有些發涼。

    “怎麼?不服氣?”咯咯一笑,長孫湘雨從自己桌案上拿起一本厚厚的名冊簿,丟在那些將軍面前,冷冷說道,“知道這本東西是什麼麼?——這是小女子從兵部要來的,前兩次西征洛陽的名單,上面清清楚楚寫著你等的姓名、籍貫、親人,不用費心猜,小女子就是在威脅你等,乖乖聽話的,小女子可以讓你們飛黃騰達,戰功赫赫,不聽話的,小女子就讓你們跟朱滄、楊進那兩個傢伙一樣,叫你等就算死,還要牽連家眷、背負駡名!”

    “……”

    “記住,我長孫湘雨用兵,不需要自以為是的將領!——就算你們死地一個不剩,我照樣可以掃平叛軍!——所以,你們最好乖乖聽話!”說到這裡,長孫湘雨忽然轉頭望向一名目露凶光的將軍,咯咯笑道,“小女子方才聽到,你說你是劉奕對吧?岱山郡的劉奕麼?家住岱山郡場口縣,家中除老父外,還有妻兒二人……喂,劉奕,你有什麼不滿麼?”

    滿臉震驚之色的劉奕張了張嘴,不敢有任何異動。

    可即便如此,長孫湘雨依然不滿意,冷笑著問道,“劉奕,本軍師在問你話呢!”

    由於見識到了長孫湘雨狠辣的手段,再者自己家中的情況被這個女人摸得一清二楚,名叫劉奕的將軍不敢造次,強忍著心中的怒氣,抱抱拳說道,“末將不敢……”

    “嘴上道不敢,心中多半是恨不得將本軍師碎屍萬段吧?沒有關係,你可以來報復本軍師,在座的都可以,只是本軍師要警告你們一句,倘若下手不乾淨,讓他人知曉是你等所為,那麼非但你們的家人要遭罪。你等鄉鄰亦難以倖免!”

    這個女人……好狠!

    在座的諸將聞言面色大變,用難以置信的目光望著長孫湘雨。

    “那麼本軍師再問一句,本軍師殺了這些不聽話的傢伙,你們有何不滿麼?——說話!”

    諸將面面相覷,在稍稍猶豫了一下後。抱拳說道。“啟稟軍師,末將等……無有不滿!”

    “很好!”一甩衣袖,長孫湘雨啪地一聲打開了手中的扇子,沉聲說道。“既然如此,你等眼下便隨嚴開、陳綱、項青、羅超四將前往城內整頓全軍,誰要是抗令不尊,無論官職大小,就地格殺。以叛亂罪論處……本軍師殺了朱滄、楊進二人,想必這十萬軍士中,必定有人對本軍師不滿,傳達下去,誰要是看本軍師不順眼,本軍師的命,隨時等他來取,只不過……一人犯事,全營皆誅!——誅三族!”

    屋內眾人聞言倒抽一口冷氣。要知道一個營至少也有兩千人,換而言之,只要是有人行刺她長孫湘雨,那麼這一個營的士卒,都是死罪。而且還要牽連家人。

    這個女人,可不是一般的狠啊……

    即便是與長孫湘雨相識已久的謝安,望向她時的目光,亦充滿了陌生。

    屋內諸將面面相覷。最終緩緩抱拳。

    “是,末將等……遵命!”

    “去吧!”長孫湘雨目視了一眼嚴開、陳綱等將。

    作為梁丘舞的心腹之將。嚴開、陳綱、項青等人似乎早已知曉長孫湘雨的心狠手辣,見此倒也不怎麼驚訝,畢竟這個女人,當初可是將高陽城內整整八萬百姓當成了克敵致勝的誘餌!

    而如今,只不過才死了不到一百人而已,算得了什麼?

    見長孫湘雨這般說,屋內的諸將也知道自己的性命是保住了,稍微松了口氣。

    平心而論,他們也不是不想為自己的同僚報仇,畢竟雖然來自他鄉各地,但好歹也在這塊司州之地相處了大半年,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只不過……

    長孫湘雨這個女人太狠了,手段毒辣到令他們不敢有絲毫的冒犯,別說用自己的命去換這個女人的命,這本來就不是一件稱得上佔便宜的買賣,更何況還要牽連家眷、背負叛亂惡名……

    總之,乖乖聽話就是了,何必要為他人強出頭?

    心照不宣地,那十余名將領相互對視了一眼,頗有些劫後重生般的感觸。

    忽然,長孫湘雨喊住了他們。

    “等等!——劉奕,整編軍隊之時,當著全軍的面,將那封名單念一遍!”

    劉奕也不是傻子,哪裡會不明白長孫湘雨的意思,恭恭敬敬地將丟在地上的那本極厚的名冊薄拾了起來。

    “末將遵命!”

    “聽話,乖乖照本軍師所說的行事,本軍師不會虧待你們的!”

    “是!”

    望著那些人緩緩離去的背影,謝安再也忍不住了,皺眉望著長孫湘雨說道,“湘雨,你何以要做到這種地步?”

    “何以到做到這種地步?”長孫湘雨聞言輕笑一聲,轉過身望著謝安與李壽二人,輕蔑說道,“我只是用最簡單、最便捷的辦法收攏這支兵馬罷了,做錯了麼?——朱滄與楊進那些人,擺明瞭不願服從,這樣的人,留著也是禍害!”

    “可……可以好言相勸啊!”

    “好言相勸?”長孫湘雨微微一笑,搖了搖頭,淡淡說道,“我說過,我長孫湘雨所貫徹的兵法,不需要將領!——我只需要聽話的棋子!”

    “棋……棋子?”謝安皺眉望了一眼長孫湘雨。

    “啊,從始至終,由我長孫湘雨來謀劃這次戰事,我不需要什麼將領臨機應變,我只要他們貫徹我所下達的命令,這就足夠了!——其餘的因素,我自會考慮!”

    “你可真是……”謝安搖了搖頭,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事實證明,長孫湘雨所做的一切,確實是奪取兵權的最快途徑,儘管在得知朱滄、楊進二人被殺之後,偃師城內有不少將士群情激奮,可當那名叫做劉奕的將軍,當著全軍的面,念了一遍名冊薄上的名字後,彌漫在城內的那股不殺長孫湘雨誓不甘休的氣氛。頓時退去了。

    甚至於,有些被點到名、被念出住址、家人境況的將士,還反過來監視自己一營的同伴,唯恐他們做出傻事而牽連到自己,甚至是牽連到自己的家人。

    畢竟朱滄與楊進等人的首級。已懸掛在偃師東城門的牆頭。

    說什麼這些位將軍欲密謀造反。底下的士卒是不信的,再者,長孫湘雨也沒有攔著劉奕說出實情,相反地。她正是要向底下的士卒傳達一個訊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如果說梁丘舞的治軍方式,是以人為本,崇尚培養將領、軍官的自主性、臨機應變的能力,那麼長孫湘雨所奉行的。便是絕對獨裁的治軍方式。

    不需要將軍的兵法,或許聽起來可笑,但是事實上,長孫湘雨確實不需要那種擁有主觀判斷能力的將軍,所謂的將軍,在她看來,只是一個像其麾下作戰士卒傳達命令的媒介罷了,她會需要他們的武力、謀略麼?不,根本不需要!

    而這一點。無論是謝安還是李壽,亦或是在偃師十萬將士,尚且還未真正見識到,那種不需要將領的用兵之道!

    整編軍隊的事,到次日晌午。已做得差不多了,結束了這類事的諸將們,紛紛回去向長孫湘雨覆命。

    而此時的長孫湘雨,正站在屋內一張長桌旁。皺眉望著桌上所擺著的行軍圖。

    整整大半個時辰,這個女人一動不動。要不是她時而打開摺扇,搖動幾下,在旁面面相覷的諸將,險些會以為這個女人睡著了。

    她……究竟在做什麼?

    可以說,此刻在屋內的數十人,只有謝安清楚長孫湘雨這個女人在做什麼。

    她在思考攻取洛陽的計策!

    或許有人覺得,思考計策難道不需要畫畫寫寫,計算一些相應的事麼?

    啊,長孫湘雨不需要!

    這一點,只有謝安清楚,這個女人,擁有著圖像式的記憶能力,不,應該說是高清畫質的視頻式記憶能力!

    不得不說,在記憶方面,過目不忘已經是遠超常人的傑出能力了,李壽此刻遠在冀京的幕僚王旦,便有著這份才能,他可以在半個時辰之內,將一份寫滿名字的名冊記下,並且原封不動地,將其默寫出來。

    但是比起長孫湘雨,王旦的這個才能,差的太遠了,長孫湘雨非但能夠在短時間內記住那份名冊,而且還可以在一瞬間計算出這份名冊內總共有多少個姓氏,每個姓氏又有多少個人。

    甚至於,就算你在其中稍稍改動幾筆,她能將修改的部分在極短的時間內找出來。

    正是因為有著這種堪稱妖孽一般的才能,才使得謝安當初在大司農宗士府上與太子李煒的幕僚較勁時,剛剛說出謎題,長孫湘雨那邊,便寫出了答案。

    如果說將這個時代的人,其腦運算比作單執行緒的電腦,那麼謝安那個時代的人,便是一台雙執行緒電腦,而長孫湘雨,則是一台雙核、四執行緒電腦,她的思維的方式,與普通人完全不同,她可以同時做好幾件事,也可以暫時停止思考某件事,然而在過了一段時間後,繼續剛才所思考的事,這種幾乎是高清視頻一般的記憶能力,使得長孫湘雨在構思一件事時,有著令人匪夷所思的立體感,簡單地說,她能夠同時從不同的角度來設計一條計策,什麼樣的人會怎麼樣,什麼樣的人又會怎麼樣。

    說實話,謝安曾經從未想過,世界上竟然有這種腦運算堪比電腦般的絕世奇才。

    然而,謝安瞭解長孫湘雨,可不代表屋內其餘的人也瞭解這個心狠手辣的女人,見長孫湘雨久久不說話,剛被提為五千人將的劉奕小心翼翼地說道,“洛陽城池堅固,易守難攻,末將覺得,我們可以將城內的守將引出來……”

    然而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長孫湘雨毫不留情地打斷了。

    “愚蠢!——洛陽守將張棟,原先乃南陽兩千人將,為人謹慎,豈會輕易中計?再者,南國公呂崧率八千南軍越過洛陽,朝函谷關而去,這張棟也不曾率軍追趕,這說明什麼?這說明他要死守洛陽,換而言之,無論四周發生何事,他也不會引起率軍出城!”

    屋內諸將聞言面面相覷,將軍費國詫異問道,“軍師怎麼知道這張棟為人謹慎?”

    正皺眉望著行軍圖的長孫湘雨不悅地望了一眼費國,將桌上一本薄薄的名冊薄丟給他,淡淡說道,“這是本軍師從吏部找來的,南陽、洛陽、長安一帶舊日將領檔案!——張棟……第七十六頁,第三行,念!”

    費國愕然地望著長孫湘雨,照著她所說的翻到七十六頁,繼而面色一驚,喃喃念道,“張棟,荊州石陽人,弘武十七年武試甲榜第十一名……為人謹慎,自任職以來大小事物皆無差錯……”

    “總之,這條計策是行不通的!——對了,洛陽北側邙山那一處軍營,守將叫什麼?”

    屋內的西征軍將領對視一眼,有一人抱拳說道,“此人叫做周良……”

    “周良?”長孫湘雨微微一思忖,皺眉說道,“此人可是洛陽的守備參將啊,也投賊了麼?”

    “這個……”費國有些不知所措地亂翻著手中的名冊。

    瞥了一眼費國的動作,長孫湘雨微微皺了皺眉,淡淡說道,“第三十六頁第六行!”

    費國聞言微微一驚,照著長孫湘雨所說的翻到了該頁,繼而臉上佈滿了震驚。

    而清楚瞧見他這面色改變的諸將,忍不住發出一聲驚歎。

    “周良……弘武十四年武試甲榜第……第……”

    “第五名!”長孫湘雨有些不悅地接了上去,繼而皺眉望著屋內的諸將,面色不渝地說道,“你等知曉閉嘴兩個字該怎麼寫麼?”

    諸將一聽,哪裡還會不明白長孫湘雨這是嫌他們吵,當即閉上嘴,不敢再說話,然而他們望向長孫湘雨的目光中,卻是充滿了駭然之色。

    其實不單單只有他們,就連李壽,亦驚地滿臉呆滯。

    “啪!”也不知過了多久,長孫湘雨突然打開了手中的摺扇,始終板著的臉,也徐徐露出幾分笑意。

    “一次又一次地攻城,太麻煩了,就一次性將洛陽一帶的叛軍全部掃平吧……”

    “全……全部掃平?”屋內諸將面面相覷,一副難以置信之色。

    那可是要同時攻克三處城池、軍營啊……

    一次?

    怎麼可能?!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8-1 10:59 AM

第四章 鴆羽之厲,勝似猛毒(三)

    ——大周弘武二十三年八月二十五日,冀京東公府——

    如同往常一樣,大清早,梁丘舞便在後院的校場習武,但是不知怎麼,今日的她,總有些魂不守舍,難以做到刀人合一。

    雖說刀勢依舊是那般沉重,颯颯作響,但總覺得少了些許氣勢。

    終究,梁丘舞停了下來,拄著那一柄比她人還高的寶刀[蒼狼],望著天空長長吐出一口氣。

    從旁,伊伊早就捧著毛巾等候著,見此,走上前去,將手中的幹毛巾遞給梁丘舞,帶著幾分笑意說道,“小姐今日總感覺不怎麼盡興呢……小姐想念安了麼?”

    “我想念他做什麼?”接過伊伊手中的毛巾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梁丘舞有些言不由衷地說道。

    “當真沒有嗎?”臉上浮現出幾分捉狹的笑容,伊伊眨眨眼睛問道。

    梁丘舞面色微微一紅,沒有說話。

    見此,伊伊笑了笑,繼而抬頭望向天空,臉上流露出濃濃的擔憂之色,喃喃說道,“離冀京一個多月了,也不知安眼下如何?每日可曾吃好,睡好……”

    瞥了一眼伊伊,梁丘舞轉身朝著放置茶水的小幾走去,口中淡淡說道,“你太慣縱他了!——男兒歷經磨難,方可成就不世之功……戰場,恰恰就是最佳的磨練!”說著,梁丘舞從面前的小幾上拿起一個水囊,頗為豪氣地向嘴裡灌著。

    “可是小姐……”伊伊緊步追了上去,猶豫說道。“小姐不擔心安麼?他從未有過這方面的經驗……”

    “呼!”補充完足夠飲水的梁丘舞長長吐出一口氣,將水囊中剩餘的水盡數澆在頭上。任憑那冰涼的水順著她微微泛紅的長髮,順著裸露的雙肩流淌下來。

    甩了甩濕漉漉的頭髮,梁丘舞沉聲說道,“不是還有那個女人麼!”

    “湘雨姐?”伊伊歪著頭問道。

    瞥了一眼有些疑惑的伊伊,梁丘舞皺眉說道,“儘管我很看不慣那個女人的用兵方式,但是我不得不承認,那個女人。是用兵的行家!”

    “用兵的方式?”

    “嗯,那個女人所奉行兵法,是不需要將領的兵法!”

    “不需要將領?”伊伊聞言睜大了眼睛,震驚問道,“這種事能辦到麼?”

    “辦得到!——在戰役打響之前,提前規劃好所有的一切,判斷出敵軍的反應。再將計就計……這個女人,在戰鬥打響之前,便已計算好所有的得失……以最微小的代價,換取最輝煌的戰果!”

    “好……好厲害!——奉行這樣的兵法不是?”伊伊疑惑地望著梁丘舞,想不明白自家小姐為何會報以那麼強烈的厭惡。

    瞥了一眼懵懂不解的伊伊,梁丘舞皺眉說道。“還不明白麼?——在那個女人眼裡,根本就沒有麾下部將這個概念,所有士卒,都是她手中的棋子……在開戰之前,她會判斷那些棋子的利用價值。沒有價值的棋子,就視為可犧牲的棄子……換而言之。那些浴血奮戰的將士是否能活著從戰場歸來,完全取決於她對他們的價值衡量……”

    “這種事……”伊伊吃驚地捂著嘴,一臉難以置信之色。

    “不需要麾下的部將臨機應變……更確切地說,她最恨有人這麼做,因為那樣,會導致她的全盤規劃出現差錯……有些時候,她就是故意叫人去送死,為的就是將敵軍引入圈套之內,繼而一舉殲滅……她將這稱之為[點眼]!”

    “點眼?”

    “嗯!那是弈棋中的術語,在對手的關鍵位置下子,叫對方無法形成兩個活的眼位來確保大龍的生機……簡單地說,就是故意讓那個棋子去送死,以換取對手整條大龍!”

    “這……用兵與弈棋,可以混為一談麼?”

    “對那個女人來說並沒有沒什麼區別……那就是她長孫湘雨用兵的本質!——毫無人情可言的兵法!”

    “怎麼會……”伊伊難以置信地捂著嘴,多半是覺得梁丘舞所說的長孫湘雨,跟她記憶裡的長孫湘雨,有著決然的不同。

    瞥了一眼伊伊那難以置信的神色,梁丘舞微微搖了搖頭,抬頭望向天空。

    在冀京,誰都知道傾城雙璧指的就是梁丘舞與長孫湘雨,但是比起四姬之首的[炎虎姬]梁丘舞,長孫湘雨在整個大周的名聲,則相對要小得多,以至於很少有人知道,當初長孫湘雨用高陽八萬百姓作為犧牲,從而助梁丘舞與李茂擊退了那十萬北戎狼騎後,兵部的某些官員,在暗中是這樣稱呼這個女人的。

    【夜之鴆姬】,長孫湘雨!

    就好比飲鴆止渴,明明已察覺到了極度的危險、卻又無法抵制那份誘惑,欲罷不能,越陷越深。

    ——與此同時,洛陽——

    自李壽與謝安率援軍趕到偃師後的第五日,河南府洛陽終於展開了時隔多日、規模龐大的戰事。

    在戰鬥打響之前,在洛陽城南側大概四五裡外一處山上,李壽、謝安、以及長孫湘雨三人登高遠望。

    從旁,三百名東軍神武營的士卒圍繞三人護衛著。

    這裡,是中軍所在!

    “我等是不是隔地太遠了些?隔著四五裡,恐怕不好發號施令啊!”說話時,李壽將雙手遮在額前,但儘管如此,依舊看不清遠處的洛陽城,更別說列陣於洛陽城外的那四萬西征軍。

    長孫湘雨聞言淡淡說道,“該說的,本軍師已對他們說過了,只要他們一切照本軍師說的做,便不會有差池……”

    “可隔著這麼遠,怎麼觀察戰局啊?”謝安沒好氣地說道。

    話剛說完。他愣住了,因為他看到長孫湘雨不知從何處拿出了一根長長、圓圓的東西。雙手握著,放在眼前……

    單筒望遠鏡?

    謝安倒抽一口冷氣,難以置信地望著長孫湘雨,下意識說道,“讓我看看!”說著,他幾乎是用奪的,從長孫湘雨手中將那只單筒望遠鏡拿了過來,用它來觀望遠處的洛陽城。

    雖說拉近景物的倍率不高。僅僅只能將四五裡外的景象拉近眼前,但是謝安心中的震驚,卻絲毫沒有減少。

    他發現,這只單筒望遠鏡做工非常精緻,且不理會鏡筒上所雕刻的花紋,光是那滑動式的鏡筒,便足以讓謝安感到吃驚。

    也不知是不是長孫湘雨的個人愛好。這個女人竟然用紫檀木來製作鏡筒,儘管不是最上等的小葉紫檀,但是這個價值,亦是難以估量,畢竟將檀木打磨成圓柱狀,還要鑿空裡面多餘的部分。這可不是一次就能成功的。

    以如今大周的木匠工藝,就算是最高明的木匠,恐怕也要報廢好些紫檀木,而讓謝安感覺佩服的是,這兩部分的木質鏡筒。竟然是以純手工打磨凹槽的方式結合,雖說這樣很容易就壞損。而謝安也有更好的辦法,但是以大周如今的技術來說,這恐怕已經是巔峰了。

    說實話,謝安早在廣陵時,就曾計畫過是不是能冶煉出一匹玻璃,打磨成器皿,以此狠狠賺一筆錢,畢竟大周還沒有玻璃這種東西,大戶人家府上的收藏品,除了金銀玉石外,恐怕也只有純天然的水晶最接近玻璃這種東西,只要能造出玻璃,勢必能狠狠大賺一筆。

    但很可惜的,對於如何煉製玻璃,謝安也只是粗知大概,光是驗證煉製的方法,就需要一筆極為龐大的費用,因此,他放棄了,老老實實做他的蘇家家丁。

    而在結識長孫湘雨之後,在向這個女人講述光線折射、反射這方面知識的時候,謝安曾對她提起過,用一片凹透鏡與一片凸透鏡,便能製作最簡單的望遠鏡。

    記得那時,長孫湘雨為此很感興趣,興致勃勃地向謝安詢問了製作的方法。

    而當時謝安已是東公府梁丘舞的夫婿,對於這個曾經的賺錢計畫,也沒想著藏掖,因此,便原原本本地,從如何提煉玻璃,到鏡面的打磨,再到簡易望遠鏡的製作方法以及形成鏡像的原理,統統告訴了長孫湘雨。

    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長孫湘雨竟然真的做出了一副望遠鏡,雖然還是很粗糙,根本無法與謝安記憶中的望遠鏡相提並論,哪怕是小孩子的玩具,但是鑒於大周的技藝,這已經是難能可貴的跨時代產物了。

    “真是想不到,你竟然真的做出來了……”撫摸著鏡筒上所雕刻的花鳥魚蟲花紋,謝安有些不敢相信地望向長孫湘雨,試探著問道,“花費了多少銀子?”

    “煉製你所說的玻璃,大概有百萬兩左右,打磨成鏡面的期間,工匠又失敗了不少,再加上鑿鏡筒的,差不多一百八十萬兩左右!”長孫湘雨輕描淡寫地說道。

    “嘶……”謝安倒抽一口冷氣,儘管他早就猜想這只望遠鏡的造價必然會是天文數字,但即便如此也沒想到竟然有那麼多,聞言難以置信地說道,“一百八十萬兩,就出這麼個玩意?”

    “誰叫你說的那麼含糊,”長孫湘雨瞥了一眼謝安,抱怨道,“說什麼某種沙子,人家怎麼知道是那種沙子?只好叫工匠將所有的沙子都試了一遍咯!”

    “好傢伙……”謝安為之汗顏,下意識咽了咽唾沫。

    不愧是吃金子長大的女人……

    虧得她爺爺是丞相,否則家裡有著這麼個敗家女,實在是……

    搖了搖頭,謝安將手中的望遠鏡遞還給長孫湘雨,好奇問道,“只成功了這麼一個?”

    “不呀,成功了五隻,這只能看得最遠……”

    謝安一聽怦然心動,帶著幾分欣喜問道,“那另外四隻呢?”

    只見長孫湘雨用手中的望遠鏡觀瞧著洛陽方向的動靜,淡淡說道,“毀掉了!”

    “毀……毀掉了?”謝安的笑容僵在了臉上,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說道。“為什麼要毀掉?”

    今時今日,他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做暴斂天物。

    長孫湘雨聞言轉過頭來,疑惑地說道,“沒有價值的東西,留著做什麼?再說了……”說到這裡,她嘴角揚起幾分笑意,咯咯笑道,“你知道什麼叫做獨一無二麼?——這麼有趣的小玩意,我自然是一人獨享咯!”

    “……”謝安張了張嘴。啞口無言,長長吐了口氣後,搖頭說道,“你會遭報應的!”

    長孫湘雨不解地望著謝安,繼而仿佛是明白了什麼一樣,咯咯笑道,“瞧你著急的!——好啦。人家會借給你玩的啦!”

    “我不是指這個啊!”謝安感覺自己腦門的血管都差點爆裂了。

    用一百八十萬兩銀子才摸索出製造這種單筒望遠鏡的方法,這個女人竟然只是為了她自己的娛樂,絲毫沒想過要以此來賺錢……

    雖說謝安也清楚,這種跨時代的產物在市面上出現太多,確實不是很合適,但即便如此。他也忍不住要暗暗咒駡一句。

    敗家女!

    誰要是娶了這個瘋女人,傾家蕩產都算輕的!

    也難怪謝安這般在意,說到底,倘若長孫湘雨能送他一兩件的話,他就可以拿這個去哄她的妻子梁丘舞了。畢竟梁丘舞可是一名將軍,收到這麼一份特殊的禮物。必然會感到欣悅。

    可惜……

    謝安抱怨著搖了搖頭,繼而一臉痛惜地看向李壽,看著他好奇地從長孫湘雨手中接過那只望遠鏡。

    “真乃奇物!”嘗試了一番後的李壽發出了嘖嘖的讚歎聲。

    “好了好了,還給人家!”長孫湘雨對李壽可不如對謝安那樣客氣,借出不久便又奪了回來,在謝安一臉鬱悶地目光下,注意著洛陽的一舉一動。

    可能是為了調節一下痛惜的心情吧,謝安岔開話題,問道,“湘雨,還不下令攻城麼?”

    長孫湘雨聞言回頭望了一眼身旁不遠處所豎立著的帥旗,說道,“再等等……”

    “唔?”望著長孫湘雨怪異的舉動,謝安愣了愣,思忖說道,“我剛才就想問了,你一直未下令攻城,究竟等什麼呢?難道在等風?”

    結合長孫湘雨頻頻回頭注意旗幟的舉動,謝安做出了這般判斷,畢竟在冷兵器時代,風向確實會對戰局造成難以估量的影響。

    “不愧是奴家看重的男人呢!”長孫湘雨咯咯一笑,繼而點點頭,正色說道,“不錯,我在等風起,待南風刮起之時,便是我軍攻打洛陽之刻!”

    謝安聞言一臉古怪,沒好氣說道,“那如果一直不颳風麼?”

    “那就一直等唄!”玩笑般說了句,長孫湘雨咯咯笑道,“放心吧,過不了多久,便會刮起南風……”

    “你就這麼確定?”

    長孫湘雨嘴角揚起幾分笑意,頗為自負地說道,“我長孫湘雨自幼通曉天文,觀其雲明其風勢,輕而易舉!”

    正說著,忽然,帥旗的旗幟緩緩飄動起來,正如長孫湘雨所說的,南風刮起了。

    在李壽與謝安驚訝的目光下,長孫湘雨臉上的笑容緩緩收起,啪地一聲打開了手中的摺扇,回顧身旁不遠處的神武營士卒,沉聲說道,“揚赤旗!”

    “諾!”那名士卒抱拳領命,在幾名同澤的幫助下,將橫放在地上的一面巨大的赤紅色大旗舉了起來,插在帥旗旁。

    伴隨著尚且微弱的南風,赤色的旗幟上,一隻栩栩如生的朱雀迎風招展。

    與此同時,在距離李壽、謝安、長孫湘雨等人大概四五裡左右的洛陽城外,西征軍將領劉奕,作為此次洛陽南城攻打事宜主將,正與烏彭、齊郝兩名擔任副將的將領一起,騎馬站立在四萬大軍之前。

    瞥了一眼刀盾之後,那一排作為先鋒軍的隊伍,望著那些士卒有的舉著紮滿了稻草的木盾、有的則是直接抱著一大捆木柴,連作戰的武器都沒有配備,烏彭皺了皺眉,帶著幾分怨氣低聲說道,“真不知那個女人到底在想什麼!——難不成,她還想將整個洛陽南城牆燒毀不成?”

    話音剛落,另外一名擔任副手的將領齊郝冷笑著說道,“要是能燒毀,那還真是謝天謝地了!——我軍中弓弩手本來就所剩無幾,怎得強行攻城?”

    “不是還有雲梯以及沖車麼?”聽著兩位同僚的抱怨,劉奕微微歎了口氣,說道,“總之,按她說的做吧,莫要多事,也莫要敷衍……朱滄、楊進等人的下場,你們也瞧見了,堂堂朝中正三品、正四品的將軍,那個女人說殺就殺,還要誣告其謀反……就當是為了家中老小考慮吧,雖說此戰兇險難測,可若是我等戰死,能換我等家中老小相安無事,衣食無憂,何惜之有?”

    “劉將軍說得是!”烏彭與齊郝二人對視一眼,歎息著搖了搖頭。

    就在這時,三將身旁有幾名頻頻向中軍所在觀瞧的士卒眼神微微一變,抱拳緊聲說道,“三位將軍,山上揚旗了!”

    劉奕、烏彭、齊郝三人聞言面色一緊,轉頭望了一眼李壽、謝安等人的方向。

    “等了這麼久,終於要開始了……”深深吸了口氣,烏彭望了一眼劉奕、齊郝二人,抱拳說道,“烏某且去了,倘若有何不測,望兩位照顧家中老小……”

    “烏將軍放心,倘若烏將軍不幸殉職,那個女人還是要陷害將軍,我等就算拼著全家老小的性命不要,也要殺了那個女人!”

    “可不單是全家老小啊……”烏彭苦笑著搖了搖頭,繼而深深吸了口氣,揚起手中長槍,厲聲喊道,“擂鼓!——先鋒營第一隊!隨本將軍一同……衝鋒!”說著,他轉頭對劉奕抱拳說道,“援護之事,就拜託劉將軍了!”

    “烏將軍放心,本將軍會叫弓弩手盡力壓制南城上的弓手!”

    “拜託了!”

    而這時,四萬西征軍中鼓聲雷動,代表進攻的號角聲,亦吹響了。

    “嗚嗚,嗚嗚,嗚嗚……”

    洛陽之戰,就此拉開帷幕。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8-1 11:02 AM

第五章 鴆羽之厲,勝似猛毒(四)

    ——時間回溯到一刻之前,洛陽南城牆——

    早在劉奕、烏彭、齊郝三將率領四萬西征軍將士在城外一裡外的地方列陣之前,洛陽的叛軍主將張棟便早已得到消息,登上城樓觀瞧城外軍隊的動靜。

    對於龜縮在偃師的西征軍,為何突然一反常態來攻洛陽,張棟著實感覺有些納悶,在細細思忖了一番後,他便想到了理由,那就是,大周朝廷必然又派來了新任的西征主將。

    “真是愚蠢!——難道還未吸取教訓麼?”

    儘管不清楚究竟是那位軍中的將領,兩度在函谷關下叫大周軍隊損兵折將、狼狽逃走,但是本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對於前兩番西征軍皆在函谷關下狼狽敗北一事,張棟亦感臉上有光。

    正如長孫湘雨所搜集的那份叛將資料所寫,張棟本是荊州石陽人,弘武十七年武試甲榜的第十一名,從南陽最初的三百人將,慢慢一直爬到千人將的職位,儘管依舊是不入流的無品武官,可對於沒有後臺的張棟而言,已經是一件相當了不起的事。

    而就在他憧憬美好的未來時,災難發生了,南陽一帶數個郡,爆發了難以想像的乾旱,更可惡的是,面對著這等嚴重的災難,卻還有一些米商昧著良心哄抬糧價……

    當收到命令,率軍前往鎮壓暴動的百姓時,當張棟發現那些暴動的百姓中,有自己的鄉人、家人時。他義無反顧地倒戈了,與一些抱有同樣想法的同僚一樣。將手中的武器,對準了其他前往鎮壓百姓的軍隊。

    張棟一直覺得,南陽郡守張常紀,是一個好官,他一定會來調和軍民之間的矛盾,而事實上,那位張棟所敬佩的郡守,確實來到了暴民之中。準備化解那場爭端。

    但是張棟萬萬沒有想到,暴民中有些激進的百姓,竟然在推推嚷嚷之際,錯手將那位大人給殺害了,致使所有的一切都無法挽回。

    啊,一切都遲了……

    他張棟已被大周朝廷列為叛將,不死不休。

    為了自己的妻兒老小考慮。他只能隨波逐流、一錯再錯,當上了洛陽的守將。

    至於什麼對那位叛將首領的忠誠,說句不客氣的話,除了那個人叫王寶,其餘一概不知,甚至連對方曾經是不是南陽一帶的官員都不清楚。何談忠誠二字?

    但是儘管如此,他也必須死守洛陽,不是為了那什麼王寶,而是為了自己的家中老小,為了與自己一同反戈的同伴們的老小。

    他很清楚。他們這些叛將,與大周朝廷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一旦被抓獲,誅三族,淩遲處死都算是輕的。

    說實話,張棟並沒有什麼把握,要知道最初南公府世子呂帆率軍西征時,他就已經丟過一次洛陽。

    當時的他不禁感慨:不愧是南公府的世子啊,善於用兵且不說,自身武藝也是那般出色,以至於自己派去誅殺此人的將領們,一個個都被對方當場斬殺……

    不得不說,當聽說呂帆戰死在函谷關下時,張棟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己這批叛將中,竟然還有人能夠將那位武藝出色的南公府世子斬殺?

    究竟是誰呢?

    那位坐鎮函谷關的、不知名的叛將!

    “將軍,城外那支兵馬已列隊站立了足足一刻功夫,卻無絲毫動靜,有些蹊蹺!要不要末將出城去試探一下?”

    副將鄧彬打斷了張棟的思緒。

    “算了!”張棟搖了搖頭,正色說道,“依我看來,此次西征周軍捲土重來,想必是冀京又派了新的統帥,我聽說,冀京四鎮沒有一個是簡單的人物,上上次的呂帆你也瞧見了,何等的善於用兵,武藝亦是超群……我等絕不可大意!——好在此前西征周軍犯下了一個天大的失誤,撤退前來不及拆毀洛陽的城牆,只要我等死守城池,西征周軍也拿我等沒有辦法!——傳令下去,倘若城下周軍無動靜,便不需理會;反之,一旦其攻城,當即予以還擊!”

    “是!”副將鄧彬抱拳領命。

    如此,足足過了一刻辰,張棟一直站在城牆上注意著城下敵軍的動靜。

    忽然,張棟注意到敵軍重整了列隊,最週邊的刀盾兵向兩旁散開了,從佇列中走出數十個百人方陣,長長一排,差不多有數千人。

    “終於按耐不住了麼?”張棟眼神一凝,喝道,“傳令下去,各段城牆守軍戒備,一旦敵軍進入射程,齊射迎擊!”

    “是!”幾名傳令官聞言,當即向各段城牆奔去,傳達張棟的命令。

    而這時,城外那四萬西征周軍,已敲響了助威的鼓聲,伴隨著“嗚嗚嗚”的一陣綿長號角,那數十個百人方陣,數千名西征軍將士,吶喊著朝著城牆湧了過來。

    “弓箭手準備,取箭、搭弓……”喊了半截,張棟忽然愣住了,因為他注意到,那數十個百人方陣的士卒,竟然抱著一堆易燃之物,有的是紮滿稻草的盾牌,有的則是一大包草束,有的則是一大捆的柴火,還有的,竟然頂著大塊大塊的木板。

    這些人想做什麼?

    難不成還想將我洛陽城給燒了?

    別說燒城牆了,這幫人連城牆的邊都摸不到吧,難道這幫傢伙沒看到城外有護城河麼?

    探頭望了一眼足足有三四丈寬的護城河,張棟倍感好笑地搖了搖頭,忽然,他愣了愣。

    等等,怎麼都是能浮于水上的乾草、木板、柴火等物呢?

    莫非是為了叫後續的軍隊踏著這些能夠浮于水的幹物渡過護城河?

    想到這裡,張棟額頭滲出了層層冷汗。揮了揮手,連忙喝道。“改用火箭!——燒了那幫傢伙手裡的東西!快!”

    “將軍有令,改用火箭!”

    “將軍有令,改用火箭!”

    張棟的命令,第一時間傳達給了南城牆所有的守軍弓手。

    而這時,西征將領烏彭所率領的第一支衝鋒隊伍,已幾乎來到了護城河邊上。

    “放箭!”

    張棟一聲令下,頓時,城牆上箭如雨下。那些在箭頭上綁著浸透火油的布條的箭矢,如蝗潮般朝著那數千西征軍劈頭蓋臉地射去。

    “用手中之物擋!”

    騎在馬上的烏彭大聲吼道。

    其實不用他下令,他麾下數千西征軍將士早已舉起了手中的乾草、木板、柴火等物,用以抵擋迎面而來的火箭,以至於大部分士卒手中的易燃之物,頓時燃燒起來。

    “丟入護城河!——將手中之物丟入護城河!”烏彭大聲喊道。

    城牆上的張棟瞧得分明,就算他沒有聽到烏彭的大聲吶喊。但是那些西征軍士卒的做法,已證實了他心中的猜測。

    望著那些西征軍士卒在將手中的幹物丟入護城河中後,當即轉身朝兩旁撤離,張棟心有餘悸地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喃喃說道,“果然是想用這個辦法在渡過護城河啊。還好本將軍謹慎,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也是,畢竟準備火箭可是需要一定時間的,一旦那些丟入護城河中的幹物吃足了水分。那就難以再燃燒起來了。

    不得不承認,張棟此前雖說只是南陽一介千人將。但還是有些守城經驗的。

    只是,長孫湘雨的計策,僅僅就只是這樣麼?

    “被那個女人猜中了,城上果然用火箭了……”

    遠遠望著前方的動靜,攻打洛陽南城牆的主將有些驚訝地嘀咕著。

    身旁副將齊郝撇嘴說道,“如此,倒省得我等自己去點火了,只不過,將那些東西丟到護城河,這算什麼?待會我等還要在河上搭梯子啊!”

    劉奕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別抱怨了,總之,就照那個女人說的辦吧,如此一來,就算最後不濟事,也怪罪不了我等!——對了,援護烏將軍撤回的弓手派出去了麼?”

    “嗯!——烏將軍出發不久,就派出去了!”說著,齊郝抬手指了指前方。

    順著他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不難看到有整整兩個千人方隊的弓手,已立於城下,趁著城上弓手朝先鋒軍手中幹物射火箭的同時,拉弓將箭矢射向城上。

    由於城上的弓手,其目標都是錢鳳君手中的幹物,因此,這兩千弓手,雖說沒有刀盾兵的護衛,卻也沒有受到損傷。

    “很好!”劉奕點了點頭,說道,“那個女人確實猜得很准,傳令下去,叫弓手盡力壓制城樓上的敵軍,掩護烏將軍撤退!——齊將軍,眼下就看你的了!”

    “是!”齊郝抱了抱拳,抬手抬手,喝道,“先鋒營第二隊!——出列!”

    伴隨著他的大喊,數萬士卒中又湧出幾十個百人方陣,與方才不同的是,這些人裝備齊全,每一個百人陣中,都有兩到三架雲梯。

    “沖!”

    一夾馬腹,齊郝率先沖了過去。

    而這時,城上的守軍,其射箭的目標,依舊在那些被丟入護城河中的浮水之物。

    也難怪,畢竟在城中守將張棟看來,叫西征軍填平了護城河,這才是難以接受的事,要知道這樣一來,西征軍的士卒便可以踏著這些浮水之物輕而易舉地度過護城河,對南側城牆展開猛攻。

    相比較而言,城上守軍被城外弓手射殺的損失,還是能夠接受的,也因此,張棟並沒有叫城上的弓手朝著那些沿著城牆向兩旁迂回撤退的西征軍先鋒營士卒放箭。

    要知道,這時的西征軍先鋒營士卒,他們手中已經沒有可以用來遮擋箭矢的東西,一旦城上的弓手對他們展開激射,他們勢必會損傷慘重。

    但幸運的是,洛陽城上的守軍並沒有那麼做,而是急不可耐地將手中的火箭傾瀉在護城河中那些尚未燃起火苗的幹物,畢竟。西征周軍的第二波攻勢,已經展開了。

    “架梯子。沖過去!”

    伴隨著齊郝一聲大喊,作為第二波攻勢,先鋒營第二隊的士卒們,將各自百人方陣中的梯子,架在了護城河上,要知道梯子可不比方才那些易燃之物,哪裡是輕易能夠射中並且叫它燃燒的?

    幾乎是眨眼的工夫,作為第二波攻勢的西征軍士卒。便已強行渡過了護城河,踏入護城河內側的平地,將剩餘的梯子架在了城牆上。

    下馬與士卒一道強行渡過了護城河,齊郝仰頭望了一眼高聳的城牆,他很清楚,現在才是真正的死戰,畢竟城上的叛軍。可不會乖乖不動,叫他們登上城牆,勢必會做出比較之前兇猛幾倍的攻勢……

    咦?

    怎麼回事?

    齊郝愣了愣,因為他發現,城上叛軍射出的箭矢,非但沒有變得兇猛。反而弱了下來,就算自己一方有兩千弓手盡力壓制,也不可能做到這種地步啊!

    而與此同時,城上的張棟亦是在大喝不已。

    “搞什麼?周軍都攻上眼皮底下了,給我放箭!放箭啊!”

    “將軍。煙……”

    “什麼煙?”張棟氣怒不已,下意識說道。剛說完,他面前便飄過一陣黑煙,那嗆人的煙味,非但迷了他的雙眼,更叫不慎吸入一口的他,連連咳嗽起來。

    “怎麼回事?這股煙從何處飄來的?”

    “啟稟將軍,乃是從護城河內飄過來的!”

    “什麼?護城河?”張棟聞言又驚又怒,幾步走到城牆邊上,探頭望外一瞧,果然瞧見整條護城河正熊熊燃燒,那因為燃燒了浸水的物體而導致的黑煙,正在南風的吹拂下,徐徐朝著洛陽南側城牆彌漫。

    “怎……怎麼會這樣?”

    張棟呆住了。

    他根本不會想到,遠在四五裡外的長孫湘雨,正毫不留情地嘲笑著他的智慧。

    “凡人的智慧,終歸也只有這點程度!——不過倒是要感謝一下那個張棟,感謝他如此配合……”

    在她身旁,李壽與謝安面面相覷,想了想,謝安試探著說道,“你……不是想用那些東西填平護城河,好叫士卒踏著那些浮水之物渡過?”

    “你怎麼也犯傻了?”長孫湘雨疑惑地望著謝安,她眼中那古怪的神色,叫謝安有些汗顏,撓撓鼻子,訕訕說道,“你又沒說具體,我還真以為……”

    “瞧你那傻樣!我會用那般膚淺的計策麼?”沒好氣地望了一眼謝安,長孫湘雨擺了擺手中的摺扇,沉聲說道,“我說過的,南公府呂崧越過洛陽朝函谷關進兵,而這洛陽守將張棟卻無任何動靜,不難看出,此人覺得,與追擊南國公呂崧相比,還是守衛洛陽更加重要,再加上他為人謹慎,勢必,他會盡可能地排除將導致洛陽陷落的一切可能性!——如此一來,我便可以將計就計!”

    “計從何來?”李壽好奇問道。

    看長孫湘雨的表情,她似乎並不情願從頭到尾地講解,不過當看到謝安也是一臉霧水後,她一反常態地露出了幾分笑意,多半是覺得將謝安也蒙在鼓裡,這相當有成就感吧。

    “第一波攻勢的目的,就不必過多解釋解釋了,你們也瞧見了,我的目的就是要將那些易燃之物丟入護城河中,謝安,這可是你告訴我的,不充分的燃燒,會產生大量嗆人的黑煙,我所以要等南風,就是為了這個!——為了削弱城上守軍的攻勢!”

    “可萬一張棟不用火箭呢?”李壽詫異問道。

    “不,他會用的,”搖了搖手中的摺扇,長孫湘雨篤定地說道,“這個人很謹慎,一心只想著死守洛陽,既然如此,他就一定會改用火箭,甚至,為了將那些幹物燃盡,不惜放走第一波的士卒,他多半是這樣想的,洛陽的城牆堅固,城中守軍也充足,沒有必要以殺死我西征軍士卒為目的,只要能確保城牆不受攻擊,就足夠了……凡人的智慧!——這下自食其果了吧?咯咯咯咯……”

    聽著那咯咯的笑聲,李壽與謝安面面相覷。

    這個女人,竟然能將人心洞察到這種地步?

    即便是謝安,也不得不承認長孫湘雨這一手玩得相當漂亮,幾乎是毫無損傷,便叫洛陽南城牆的守軍陷入了仿佛絕地般的困境。

    可憐那個張棟,因為太過於謹慎,反而中了這個瘋女人的計,什麼便宜都沒占到,還落得這般局面。

    眼下風向是南風,而西征軍攻的又是南城牆,換而言之,那些黑煙對於西征軍的影響,幾乎微不可查,但對於正對面的洛陽城上守軍而言,那可是就是致命的了。

    非但視線受影響,甚至連正常的呼吸都成問題,此消彼長之下,或許真的可以攻上城牆啊……

    這個女人……果然是相當危險!

    就在謝安暗自思忖之時,長孫湘雨長長吐了口氣,喃喃說道,“差不多是時候了……”

    “什麼?”李壽疑惑地望著她。

    只見長孫湘雨搖了搖手中的摺扇,淡淡說道,“那張棟,勢必會調來弓弩手,以增強南城牆的防守力量,單單兩千弓弩手,恐怕不足以壓制城上……好不容易造了一個劫點,眼下可不能叫你們奪回去呀!——要在這裡打斷它,徹底葬送城上叛軍的士氣!”說著,她轉頭望向東軍神武營的士卒,沉聲說道,“揚土色麒麟旗!”

    “是!”幾名東軍神武營的士卒抱拳領命,將早已準備好、擺置在地上的一面畫著麒麟的巨大土色旗幟舉了起來。

    在李壽與謝安不解的目光,忽然,遠處的山坳出竄出了一支騎兵,人數估摸有六、七千左右。

    毋庸置疑,這是包括一千七百北戎狼騎在內的、眼下西征軍唯一的一些騎兵。

    “騎兵?”李壽的臉上充滿了驚愕。

    瞥了一眼李壽,長孫湘雨嘴角揚起幾分淡淡的笑意。

    “沒有聽說過麼?北戎狼騎攻城的方式……”

    難道是……

    望著長孫湘雨自負的神色,謝安若有所思。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8-1 11:06 AM

第六章 鴆羽之厲,勝似猛毒(五)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烏彭率領著作為第一波攻勢的士卒繞著洛陽南城牆逛了一圈,漸漸地遠離了那片在他看來猶如死地般的地段。

    為什麼?為什麼城上的守軍不朝著我們的後背放箭?

    難道那些人不明白麼,只要在這個向背對著城牆撤離的我們放箭,勢必會給我們造成巨大的傷亡啊!

    在撤離的途中,烏彭勒住了胯下的戰馬,默默地望著城牆上守軍奮力地向護城河內的乾草等物射著火箭,腦海中不禁回憶起那個女人的命令。

    烏彭,本軍師要你做的很簡單,攻城之日,你先鋒營第一隊,每人取乾草等易燃之物,沖至城下,將手中幹物丟入護城河內,然後就可以撤回來了……

    這……軍、軍師,您的意思是,要讓末將等背對著城上守軍撤離?

    不!為了不與第二波攻勢的士卒相撞,你要繞半段城牆,從兩旁撤離……

    什麼?這種事……軍師要末將去送死便請直言,何必這般拐彎抹角?

    少廢話!——但凡不尊將令者,皆以叛亂罪論處!——烏彭,能取代你位置的人,有的是!

    你……死就死!

    “將軍,那煙……”從旁,副將程明的驚呼打斷了烏彭的思緒。

    “唔,我瞧見了……”烏彭微微點了點頭,默默地望著護城河中飄起大量的黑煙。在南風的吹拂下朝著洛陽南城牆徐徐飄去,使得城牆上的守軍一陣慌亂。

    “這等攻城方式。真是不可思議……”望著遠處的齊郝指揮著第二波的西征軍幾乎以壓倒性的局面攻到了城牆底下,烏彭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喃喃說道,“全部被那個女人說中了……”

    似乎注意到了烏彭臉上的恍惚神色,程明帶著幾分著急之色說道,“將軍,眼下可是大好機會啊,不如我們等折回去。與齊郝將軍一道攻城……”

    “不可!”烏彭下意識地打斷了程明的話。

    “可是將軍,單齊郝將軍三四千人,如何攻得下整段南城牆?眼下城上守軍被那股黑煙弄亂了陣腳,正是大舉進攻的最佳時機啊!”

    “不……”

    “將軍!這等天賜良機,稍縱即逝啊!——過不了多久,那張棟勢必加強南城牆的防備,到那時。我軍就……”

    “莫要自作主張!”在程明驚愕的目光下,烏彭一口打斷了他的話,繼而搖了搖頭,皺眉說道,“作為一名將領,需懂得臨機應變。掌握戰場的局勢,伺機而動……這個道理,在那個女人那裡可行不通!——總之,照那個女人說的行事吧!——撤!趕在第二波將士攻至城下之前,所有人撤回中軍!——不得違抗!”

    “……是!”

    事實證明。那位叫做程明的副將所說的分毫不差,由於那股黑煙的影響。洛陽城上的守軍狼狽不堪,因此,張棟連忙調來了預備的弓手,加固南城牆的守備。

    “快快快!”

    伴隨著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數千名叛軍弓手在各自將領的指揮下,踏上了城牆。

    “放箭!”

    “放箭!”相距張棟所在數十丈的位置,叛軍將領崔衍在城上指揮著剛剛加入戰局的弓手們。

    他的神色,很是焦急,畢竟西征周軍已攻至眼皮底下,甚至於,有好幾段城牆都架上了雲梯。

    然而,在那一陣陣正面吹向自己一方的黑煙影響下,城上的弓手視線大為受影響,有些人,甚至連眼睛都睜不開,用手捂著口鼻跪倒在城上,連連咳嗽不已,那嗆人的黑煙,刺激地他們的雙目止不住地流出眼淚來。

    “可是將軍,黑煙這般濃,看不清啊……”

    “是啊,將軍……咳咳!”

    崔衍聞言又氣又怒,暴躁地吼道,“不必瞄準,只管放箭便是,城下擠著數千人,難道還怕射不中?——快!快放箭!”

    “是,將軍!”

    “刀盾兵、槍兵注意,休要叫周軍的雲梯架上城牆,都推下去,推下去!”

    “是!”

    一陣喧鬧以後,洛陽南城牆的守勢,再次被組織起來,多達六七千人的弓手部隊,胡亂地朝著城下射箭,以至於射出的箭矢,再次變得密集起來。

    作為第二波攻勢的主將,齊郝第一時間便注意到了城上攻勢的轉變。

    明明有幾次差不多已可以攻上城牆,卻沒想到城內守軍的反應如此迅速,馬上便增添了南城牆的守衛。

    儘管那些黑煙給對方造成的影響依舊是那樣巨大,可如果一直這樣下去,那可攻不上城牆啊!

    抱著心中諸多猜疑,齊郝大聲吼道,“所有將士暫緩進攻,舉盾、蹲下,用盾牌護住自己,不得有誤!”

    “將……將軍?”副將陳曦詫異地望著自家將軍,一臉難以置信地說道,“城上守軍已在組織陣型,倘若不趁此……”

    “閉嘴!聽從命令!”齊郝厲聲吼道。

    陳曦面色一緊,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是,將軍!——將軍有令,所有將士舉盾下蹲,護住自己!”

    不多時,齊郝的命令,被傳達到了每一位城下的西征軍將士耳中,他們對此很難理解,想不通為什麼不繼續強行攻城,畢竟人家城上可是已經在重組陣型了,這個時候放緩攻勢,先前所占的上風,就又要還回去了啊!

    但是將令終歸是將令,既然將軍已下達了命令,西征軍士卒也不得不照辦,再說了,舉著盾牌苟安,總好過頂著城上雨一樣的箭矢攻城吧?

    像其餘士卒一樣,齊郝也下了馬。蹲在城下,舉著盾牌護著自己。望著四周部將不解、疑惑、甚至是懷疑的目光,他的腦海中不禁回想起了長孫湘雨的命令。

    ……齊郝,你的任務就是攻上洛陽南城牆,倘若城上守軍增強了守備,你便暫時退下來,叫士卒蹲下,將盾牌頂在腦袋上,護住自己。能不能在我軍的攻勢下活下來,就看你自己了!

    那個女人,究竟在打著什麼算盤?

    什麼叫做能不能在己方攻勢下活下來,就看你自己了……

    想到這裡,齊郝皺了皺眉。

    忽然,他目光微微一凝,回頭望向自己中軍所在方向望去。只可惜護城河的黑煙太濃,他看不真切。

    “喂,陳曦……你聽到了麼?”

    “將軍指的什麼?”

    “馬蹄聲……”

    “有嗎?”陳曦一臉詫異之色。

    “……”

    與此同時,擔任此次南城牆攻擊事宜的劉奕,正驚愕地望著遠處那一波越來越近的騎兵。

    好似想到了什麼的劉奕,連忙大聲喊道。“擂鼓,繼續擂鼓!加大力度!”

    “是!”將令傳達到軍中敲鼓的士卒耳中,那些士卒更加賣力地敲打鑼鼓,以至於鼓聲雷動,甚至蓋過了那支騎兵的馬蹄聲。

    “那不是已經撥給項青、羅超二人的騎兵麼?他們到這裡來做什麼?”副將何宏一臉納悶地望著越來越近的騎兵。對自家主將劉奕問道。

    “我也不知,那個女人只是分別將我等叫入了帥帳。也分別下達了作戰命令……”

    何宏聞言大為驚訝,驚聲說道,“此次作戰的全部,將軍莫非也不知具體?”

    “啊!”劉奕苦笑著點點頭,直至眼下,他依舊忘不了長孫湘雨那刻薄的話。

    全部的計畫?憑你等那凡人的智慧,能夠理解本軍師的計策?——人要有自知之明,做好自己本分就行了!

    是……

    真是可惜了,明明是那樣美麗的女人……

    心中暗自惋惜了一句,劉奕默默地望著那支騎兵越來越近,繼而越過他們,朝著那兩千弓手的方向而去。

    在這支騎兵經過之時,劉奕忽然注意到,每一名騎兵,手中都拽著弓箭……

    弓箭?

    難道是……

    下意識地,劉奕的目光望向了洛陽南城牆的方向,儘管由於那陣陣黑煙阻擾了視線,但是從遠處的喊殺聲,不難想到,眼下洛陽南城牆上的弓手,正盡情地向城下的齊郝軍宣洩箭矢。

    而這個時候,一支每人握有弓箭的騎兵出其不意的竄了出來,還是在洛陽城上敵軍多半還沒有注意到的情況下……

    仿佛是想到了什麼。

    劉奕只感覺後背泛起了陣陣涼意,倒抽一口冷氣的他,睜大了眼睛,忍不住喃喃說道,“何等可怕的女人……”

    “將軍?”

    “呼……”劉奕長長吐了口氣,盡可能地望向洛陽城下的方向,心中暗暗猜測。

    齊郝沒有什麼動靜了……

    退縮下來了麼?

    換句話說,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

    那個女人,之所以要在製造那樣巨量的黑煙,不僅僅是為了幫助齊郝軍攻城,還打算隱藏這一支騎兵的到來……

    眼下城上弓手的注意力應該還在齊郝軍身上,這個時候,突然六七弓騎兵加入戰局,對城上守軍展開密集的掃射……

    好可怕的女人……

    難道她先前的佈局,就是為了讓那個張棟增強南城牆的守備力麼?好叫項青、羅超二人率領的弓騎兵,給予對方致命的一擊!

    這等用兵,這等算計……

    劉奕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深深望著那支騎兵。

    正如他所猜測的那樣,項青與羅超所率的六、七千騎兵,在劉奕軍鼓聲的掩護在,洛陽護城河上巨量黑煙的掩護下,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了洛陽城下的護城河邊上。

    當城上的守軍注意到這支突然出現的騎兵時,一切都太遲了。

    一輪齊射,整整六七千枚箭矢,在南風的相助下。朝著洛陽南城牆盡情地宣洩。

    拋射!

    北戎狼騎攻城的方式,拋射!

    所有人以正對面為目標。大角度將箭矢射到半空,待其落下時對地面單位造成大面積傷亡的射擊方式。

    據說,北戎狼騎能借助馬力,在馬兒躍起的一瞬間射出手中的箭矢,這樣射出的箭矢,甚至要飛地比城樓上射下的箭矢還要遠。

    依靠著這種辦法,數年前,北戎狼騎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便拿下了漁陽。以無差別射殺城牆上守軍的戰法。

    一些有著高超技藝的北戎狼騎,甚至可以在城上守軍的弓弩射擊範圍之外,用借助馬力的拋射戰法,對城牆上的弓手展開毀滅性的攻擊。

    啊,北戎狼騎雖然無法直接攻城,但是卻可以對城上的守軍造成難以估量的傷害,當城上的守軍傷亡代價。那還拿什麼來阻擋北戎狼騎的鐵蹄?

    儘管眼下這六七千騎兵中,僅僅只有一千七百人是真正的北戎狼騎,而且四五年未摸過武器,技藝生疏,而其餘的騎兵,那更是比他們還要差上許多的普通騎兵。有的甚至才剛剛學會拋射,但是在南風的相助下,這六七千騎兵所射出的箭矢,還是射到了洛陽的城牆上,仿佛一陣傾盆暴雨。宣洩在城上的守軍以及城下的齊郝軍腦袋上……

    “繼續射箭!”

    “休要停頓!”作為這六七千騎兵的指揮,項青與羅超分別向身旁的騎兵下達了命令。

    以至於宣洩在城牆上的箭雨。久久不絕。

    可憐洛陽南城牆上的弓手,由於被黑煙影響的視力,他們根本沒有注意到這支弓騎兵的靠近,也沒有注意到城下的齊郝軍,早已做好了防備的準備,蹲下身,身軀縮成一團,將盾牌頂在腦袋上,在箭雨下保護著自己。

    毫無防備的洛陽叛軍弓手,在第一波箭雨中,便傷亡慘重,專注於攻擊城下齊郝軍的他們,哪裡會想到,他們從一開始就是長孫湘雨所設計要獵殺的目標。

    “啊啊!”

    “箭……箭矢……”

    “城外不是只有兩千弓弩手麼?怎麼可能一瞬間射出這麼多箭?”

    “將軍,將軍?”

    “莫要慌……反擊!反擊……唔……”

    “看不清楚啊,將軍!”

    此刻的洛陽南城牆,已是亂成一團,在毀滅性的箭雨打擊下,城上多達七八千的守軍死傷慘重,到處都是鮮血與屍體。

    “啪!”

    一具叛軍弓手的屍體,從城牆上落下,摔在齊郝身旁,濺起的鮮血落在他臉上。

    瞅著這具被射成刺蝟一般的屍體,齊郝心有餘悸地咽了咽唾沫。

    他望了一眼自己的副將陳曦,這位方才叫囂著打算不顧長孫湘雨的命令、強行攻城的副將,眼下面色慘白,有些魂不守舍。

    再看看其餘人,一概如此。

    能不能從我軍的攻勢下活下來,就看你們自己的了……

    事到如今,齊郝終於明白了長孫湘雨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要是自己這幫人剛才不聽那個女人的命令,這會兒,恐怕也像城上的守軍那樣了吧……

    聽著城上此起彼伏的慘叫聲,齊郝後怕地縮了縮身軀,盡可能地躲在那塊盾牌之下。

    真狠啊,那個女人……

    她難道不知道,城下還有數千的友軍麼?

    還是說,如果我們不聽話,就當成是棄子拋棄?

    啊,對的吧,畢竟眼下劉奕的本隊還沒有任何的行動,也就是說,自己這數千人,不過是佯攻的誘餌,只是為了勾引洛陽的守將加固南城牆的守備,好叫那個可怕的女人一網打盡……

    突然,他微微一皺眉,轉頭望向自己的胳膊,卻看到胳膊明晃晃地紮著一枚流矢……

    開什麼玩笑!

    再怎麼說,也不能死在己方弓手的流矢之下啊!

    “傳令下去,全軍將士注意保護好自己……”

    齊郝大聲喊道,比起方才,他的嗓音略顯沙啞。

    “是!”周圍的齊郝軍將士點頭回應,將齊郝的話傳達了身旁的人。

    其實不必齊郝傳達這種命令,當聽到城上仿佛地獄般的慘叫聲時,當注意到身旁落下的那無數箭矢時,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埋低了腦袋,就算是誤中了流矢,也不敢有絲毫異動。

    倘若在平日,他們多半會罵幾句,罵那個不長眼的友軍傷到了自己,但是眼下,他們卻罵不出來。

    因為他們已經意識到,自己只是誘餌,只是不聽話就會被那個女人所拋棄的棄子……

    啊,只有聽話,只有完全貫徹那個女人的命令,才能活下來……

    至於那些被自己友軍射死的倒楣蛋,那就只能怪自己命不好了……

    箭雨的激射,整整繼續了小一會,這才緩緩停歇下來。

    當齊郝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來時,他震驚地看到,城下插滿了箭矢,密密麻麻。

    抬頭望了一眼面前高聳的城牆,傾聽著那幾乎已沒有任何動靜的聲音,齊郝深深吐出一口濁氣。

    他沒有心情去瞭解自己的部下,究竟有多少人死在己方的攻勢下,他只是為了自己還活著這個事實,而感到慶倖、喜悅。

    “有大概一兩百個弟兄被箭雨射破了盾牌,亂箭射死……”粗略地掃視了一眼四周,副將陳曦低聲對齊郝說道。

    “嗯,”齊郝點了點頭,說道,“比起強行攻城所要付出的代價,這樣的犧牲,可以說是微乎其微了……”

    說這話時,齊郝看到陳曦以及其餘將士的表情有些詭異。

    注意到那種詭異表情的齊郝,有些羞愧地低下了頭,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全是長孫湘雨那個女人的錯,不是麼?

    但為什麼自己會將這些犧牲的將士,算在攻城的損失之中?

    其實這個答案,城下的齊郝軍將士,心中都是明白的,也因此,他們沒有反駁齊郝的話,在心中默認了。

    當心懷恨意的人,手段狠毒到一定程度時,人會失去報復的勇氣……

    長孫湘雨那個女人的行事,太狠了……

    順她者昌、逆她者亡,這就是她長孫湘雨所奉行的兵法,不需要將領的兵法!

    “總之……組織再次攻城吧,城上的守軍,差不多應該死光了……”

    “是,將軍!”

    從這一刻,齊郝軍上下,對長孫湘雨那個女人,再也生不起絲毫的違逆,因為他們已經清楚地領悟到,只有聽那個女人的話,才能活下來……

    而與此同時,洛陽南側城牆之上,主將張棟正一臉呆滯地望著屍骸遍地的城牆。

    明明之前這裡還有近萬人,轉眼之間,卻只剩下寥寥千餘人,而且還是個個身負重傷……

    怎麼辦?

    從其他三面城牆調兵過來麼?

    還是,將城內所剩無幾的預備軍調到城上?

    張棟陷入了兩難之地。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8-1 11:06 AM

第七章 鴆羽之厲,勝似猛毒(六)

    果然是類似元朝騎兵的戰法呢……

    長距離拋射,一種只屬於弓箭手的戰法!

    要做到長距離的拋射,對箭杆的要求非常高,它的長度需要比一般的弓箭長,而且,矢頭也需要比一般的弓箭重,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在半空中保持穩定、維持射出時的方向,這一點,弩箭就做不到,很容易就會在半空偏轉方向,也正是因為這樣,這種戰法,才被稱之為只屬於弓手的戰法。

    依靠大角度的吊射,越過女牆的牆垛,攻擊敵軍的上方,論威力比不上平射,精確度也遠遠不夠,但倘若建立在絕對的數量之上,長距離拋射卻可以對城牆上的敵軍展開地毯式的掃射,以至於原本用來抵擋箭矢的牆垛,失去原有的作用。

    這個瘋女人,連這個都知道麼?

    借助長孫湘雨的單筒望遠鏡,謝安清楚地瞧見了洛陽南城牆的境況,他不得不承認。

    漂亮……

    太漂亮了!

    從第一波攻勢的幌子,到第二波攻勢的佯攻,這個女人不動聲色間,就掌握了整個戰局的主動權。

    儘管[燃燒不充分會釋放大量嗆人黑煙]這個道理是謝安告訴長孫湘雨的,但是這個女人卻將此運用到攻城之中,謝安真是沒有想到。

    在此之前,除了長孫湘雨那超乎常人的記憶能力,謝安其實不覺得這個女人比自己聰明多少,也難怪。畢竟長孫湘雨平日裡就像是一個沒長大的貪玩孩子。

    但是眼下望著洛陽南城牆上那戰爭的硝煙,謝安沉默了。

    他終於明白,長孫湘雨為什麼會對這個世界失望,因為她太出色了,太聰明了。

    至少,他謝安就無法想出這麼高明的辦法,利用城上守將張棟謹慎的心理,製造出黑煙,隨後又叫齊郝開始第二波攻勢的佯攻,借助黑煙的幫助。營造出西征軍占盡上方的局面,叫張棟不得不增派人手死守南城,結果,被長孫湘雨出其不意的一支弓騎兵一鍋端。

    人在什麼時候最容易絕望?

    無非就是在看到希望的同時,希望卻又破滅!

    正如眼下洛陽南城牆,由於黑煙的影響,城牆的守軍一度陷入了被動,在齊郝的攻勢下節節敗退,為此。張棟連忙又調來多達六七千的弓手,穩固城上的防守力量。

    援軍的加入。使得城牆上的叛軍士卒又高漲起來,然而就在這時,長孫湘雨一支奇兵,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了城下,用高明的長距離拋射這一戰法,徹底截斷了叛軍高漲的士氣。

    正如她所說的,徹底將叛軍再次燃起的希望澆滅!

    這對於剛剛看到希望的城上叛軍而言,究竟是多麼巨大的打擊!

    不難想像,眼下洛陽南城牆之上。由於死了將近萬人,必然是士氣大跌,反觀西征軍,劉奕的主力軍卻絲毫未動,相反地,由於注意到了洛陽城上守軍的狼狽之態,這近乎三萬士卒。眼下可以說是士氣如虹。

    此消彼長之下,怎麼可能攻不下洛陽的南城牆?

    難以置信,這個女人,竟如此地洞察人心!

    她的整個佈局。環環相扣,利用守將張棟謹慎的心理,竟能一舉創造出眼下這般大好局面,這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當然了,謝安也沒有覺得單單這樣,洛陽叛軍便會徹底喪失抵抗的信心,畢竟洛陽城中還是數萬守軍的,只不過安置在其他三面城牆而已,只要那個張棟將守軍從其他三面城牆抽調一批過來,要強行攻下南城牆,還是有一定難度的。

    再者,城內也不是沒有預備軍,畢竟據謝安所知,洛陽城內可是有多達六萬的守軍,眼下雖說消耗了將近一萬,但還是有五萬之眾,依靠洛陽城的堅固城牆,西征軍不一定有所成果。

    說到底,南城牆這裡之所以占盡上風,除了長孫湘雨的奇謀外,也依靠著南風的關係,隨著風勢的增強,城上射下的箭矢力度削弱,而背對著風向的西征軍將士,其手中射出的箭矢,其力道卻要增強許多。

    啊,就是靠著積累這一點一點的優勢,才使得西征軍創造出眼下這等大好局面。

    只不過,這種將活生生的人視為棋子操作的兵法,實在是有點……

    想到這裡,謝安不由自主地望了一眼長孫湘雨。

    在此之前,由於看到了她孩子氣的一面,謝安漸漸忘卻了最初對她的忌憚,但是在方才,親眼看著長孫湘雨不顧城下齊郝軍的死活,叫那支騎兵用箭矢將整段城牆都掃蕩了一遍,謝安著實有些有些心寒。

    儘管從單筒望遠鏡中,謝安也瞧見了齊郝軍那舉著盾牌蹲在地上的怪異舉動,也猜到這想必是長孫湘雨叫他們這麼做的,可即便如此,還是有不少人誤中流矢死去啊,雖說這個損失比起強行攻城而言,幾乎是微乎其微……

    “怎麼了?——覺得人家可怕了?”似乎是注意到了謝安那怪異的目光,長孫湘雨咯咯笑道,笑聲中,充斥著幾分嘲諷、幾分失望。

    “不!這是在戰場,又不是過家家,犧牲在所難免,你能做到將損失減少到這般地步,已經是難能可貴,怎麼可能再苛責你呢?——只是為那些死在友軍流矢之下的將士,報以遺憾罷了……”

    長孫湘雨微微皺了皺眉,深深望著謝安的雙目,見其目光清澈、坦蕩,臉上這才浮現出幾分笑意,溫聲說道,“比小女子所想的要出色一點……”

    “唔?”

    “不明白?——人家是說,你沒有大呼小叫地指責人家,指責人家將那些人視為棄子。實在有些出乎人家的意料……真好呢,你不是那種迂腐的凡人!——就算是棄子,我長孫湘雨也不會輕易就拋棄的……”

    “咦?”謝安有些吃驚地望著長孫湘雨,聽到她這句話的他,不禁對她有些改觀。

    只可惜,這種改觀只維持了短短一個呼吸。

    “就算是棄子,也有可利用的價值,不讓敵軍付出數倍、乃至數十倍的代價,人家可不會輕易就捨棄……”

    “……你的性格,還真是惡劣!”謝安無語地搖了搖頭。微微吸了口氣,詢問長孫湘雨道,“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叫劉奕將軍展開全面攻勢麼?”

    “還不是時候!”長孫湘雨搖了搖手中的摺扇,淡淡說道,“眼下的洛陽南城牆,就好比是一個[劫]點,我暫時奪不過來,但敵軍也無法徹底將我軍擊退,只能拖著。拖到有一方承受不住巨大的兵力消耗……鑒於如今城上守軍士氣大跌,那張棟不投入大量的守軍。是無法再鼓舞士氣的!——除非他抽調其餘三面城牆的守軍,補充南城牆的守備力量,否則,很難壓制我軍士氣如虹的攻勢!”

    謝安聞言疑惑地望了一眼長孫湘雨,古怪說道,“看你的表情,你好像不認為他會那樣做?”

    “咯咯咯,”長孫湘雨咯咯一笑,淡淡說道。“世人都說攻城戰中,防守的一方占盡地利,但是在我看來,守城往往才是最吃虧的!——我討厭守城!”

    “咦?”李壽與謝安聞言對視一眼,忍不住說道,“守城一方有城牆為助益,如何說吃虧?”

    長孫湘雨搖了搖頭。忽然岔開話題,問謝安道,“謝安,倘若你是那張棟。給你六萬左右兵力守洛陽,你會如何分派這股兵力?”

    見長孫湘雨忽然提到這件事,謝安有些納悶,想了想,說道,“唔,大概是每處城牆一萬守軍吧,期間稍微做點調整,比如說,東、南兩處城牆離偃師比較近,所以急派個一萬兩千到一萬四千兵力駐守,其餘兩面,就放置六千到八千兵力,總得來說,差不多就是留下兩萬兵力作為預備軍,其餘兵力平均各段城牆……”

    “咯咯咯,果然你也是個很謹慎的人呢!”長孫湘雨咯咯笑道。

    謝安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忍不住問道,“難道這樣分佈不對麼?”

    長孫湘雨搖了搖頭,正色說道,“不,這樣分佈兵力相當正確,縱觀這個世上,有九成的將領都會做出像你一樣的判斷,但你注意到了麼,這樣的兵力分佈,是何等的被動!”

    “什麼?”李壽滿臉不解地問道。

    望著長孫湘雨,謝安微微吐了口氣,說道,“應該是指兵力的投入吧……”

    “不錯!”長孫湘雨咯咯一笑,輕聲分析道,“換而言之,我軍攻南城牆所要面對的,並不是洛陽城內六萬守軍,不過是萬余南城牆的守軍,再加上兩萬左右的預備軍罷了,多少?三萬人而已!——張棟空有其餘三萬叛軍,卻不敢調用,這就是我所說的,守城的被動!而我軍,則可以盡情地在南城牆投入兵力!”

    “……”

    “再者,我等要面對的三萬人,也並非是最初就全部出現在我軍面前,越謹慎的人,在投入兵力這方面,便卻猶豫,就好比那張棟,只想著死守洛陽,死了五千人,再增調五千人,死了一萬人,再增調一萬人,換句話說,我軍在南城牆所面對的,數量始終不過是最初的人數而已,多少?一萬餘人!——眼下,你還覺得我用區區四萬兵馬攻洛陽托大了麼?”

    就算是謝安,在聽到這句話時,也驚得無以復加,他不得不承認,長孫湘雨這個觀點,簡直就是驚世駭俗。

    但是細細想來,她的觀念卻沒有絲毫差錯,畢竟任何一位將領,都不會在未瞧清楚局勢的情況下,將手中的底牌暴露給敵軍,就拿那個張棟來說,他會在一開始就將兩萬預備軍投入到南城牆麼?

    當然不會,只有當南城牆的守軍出現潰敗之勢時,他才會動用預備軍,犧牲多少人,便增派多少人,這幾乎是所有守城將軍會做的事。

    然而。這樣恰恰中了長孫湘雨這個女人的算計……

    這個女人說的對,照著這樣的模式進行下去,不管張棟增派多少人,齊郝、烏彭等人要對面的,也不過是萬余守軍罷了,在如今洛陽叛軍士氣大跌,西征軍將士士氣如虹的情況下……

    等等!

    這麼說來,她不動用劉奕將軍的兩萬餘本軍,就是為了延長南城牆的消耗戰?叫那個張棟錯誤地認為,只要少許添加兵力。他還可以守住南城牆,從而一次又一次地補充兵力,增強南城牆的守備……

    這個女人,在故意消耗城內的預備軍!

    只有這個可能了,倘若眼下便動用劉奕的兩萬余大軍,再加上烏彭、齊郝萬餘兵馬,匯合近四萬人的大軍攻城,那麼張棟,勢必會驚慌失措地調來其餘三處城牆的守軍。將城內所有的兵力投入到南城牆,這樣一來。能不能攻下南城牆且不說,至少西征軍無法保證能否再維持眼下的大好局面,兩敗俱傷也不是沒有可能。

    因此,這個女人故意營造出南城牆還可以守住的假像,迫使張棟徐徐地抽調兵力,但事實上,這種多次少量投入兵力的方式,充其量也只能延緩城牆被攻陷的時間,而無法徹底扭轉守軍不利的局面。

    想到這裡。謝安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一副畫面:

    那是一處狹隘的山谷,由叛將張棟所率領的六萬叛軍,源源不斷地從狹隘的山谷出口殺出來,而長孫湘雨,卻率領著區區萬人兵馬,呈半圈形守著山谷出口的週邊,儘管是萬余兵馬對張棟六萬軍隊。但是張棟卻始終無法攻破長孫湘雨的防線……

    謝安不知道自己怎麼突然會想到這種畫面,他只是覺得,那與眼下的洛陽南城戰事,有著異曲同工之處。

    這個女人。真的好可怕……

    想到這裡,謝安深深吸了口氣,用略顯沙啞的聲音沉聲說道,“你就保證那個張棟不會突然醒悟?”

    “當然!”

    “為什麼?”

    “這還不簡單?”長孫湘雨咯咯笑了笑,淡淡說道,“我叫費國、李景、鄭浩三人,每人帶著一萬兵力在其餘三段城牆轉悠,我就不信那個謹慎的張棟,敢抽調其餘三處城牆的兵力……如果他真敢那麼做,那我就順勢攻其他城牆好了……東城牆也不錯!”

    “兩面作戰?”謝安微微皺了皺眉。

    “我不是說了麼,這就是攻城的主動,我可以自由更換攻城的目標,但是城內的張棟不行,他必須像防守南城一樣,緊張兮兮地防守其他三段城牆,就算我只是叫費國等人到那裡溜達一圈,但張棟可不敢這麼想喲!——相反地,我倒是更喜歡張棟這麼做,畢竟,單單南牆一處用來消耗城內的守軍,這速度還是太慢了,這樣下去,落山之前,可攻不下洛陽啊!”

    李壽聞言與謝安面面相覷,忍不住說道,“可若是在其餘牆再開一條戰線,恐怕很難有像南牆這般大好局面吧?單單弓手便不足啊……”

    “呵!——所以你李壽也只是凡人!”長孫湘雨聞言輕蔑地撇了撇嘴,淡淡說道,“壽殿下,弓騎兵的優勢,在於什麼呀?”

    李壽不解地望著長孫湘雨,忽然面色一驚,脫口說道,“機動力!”

    “不錯!”贊許地望了一眼李壽,長孫湘雨輕笑說道,“其實,我本來打算三面齊攻的,叫項青、羅超兩位副將,率領那一支弓騎兵來回奔走于三段城牆,同時對三段城牆上的守軍展開攻勢,迫使城內的弓手追著這支騎兵滿城跑,看看究竟是他們的體力較強,還是我弓騎兵的戰馬的體力體力教強……”

    “……”

    “不過後來想了想,還是作罷了,畢竟我可不是單單拿下洛陽便就滿足了,來日方長,沒必要為了一個能夠拿下的洛陽,浪費有價值的棋子的戰鬥力……”

    “你可真是……”謝安苦笑不迭地望著長孫湘雨歎了口氣,握著那只單筒望遠鏡,注意著洛陽南牆的局勢。

    正如長孫湘雨所預料的,此刻南城牆上的叛軍,其人數大致與最初相同,若是這個女人所料不差的話,那張棟想必是從僅剩無幾的預備軍中,又抽調了一部分。

    只可惜,由於西征軍前三撥的攻勢,使得城牆上的守軍士氣大跌,明明有著萬人的數量,卻被數量不到萬人的西征軍打得節節敗退,好幾次攻上城牆。

    瞧著瞧著,謝安忽然愣了愣。

    不對啊……

    烏彭與齊郝兩位將軍,照著長孫湘雨那個女人的意圖,輪番攻打南城牆,趁著眼下這大好局面,緩緩消耗叛軍的兵力,可按理來說,這樣他們也很吃力啊,怎麼攻城的士卒,一個個都跟打了雞血似的?

    在謝安不解的同時,攻城的烏彭率領三千餘殘部又退了下來,而同時,齊郝又率領大概四五人,繼續強勢壓制城上的守軍。

    而當烏彭退回劉奕本隊時,謝安忽然注意到,烏彭麾下的曲部,更換了……

    當齊郝退下來的時候,烏彭所率領的士卒,根本不是上一波的西征軍將士,他,在暗中與劉奕的本隊調換了!

    原來如此……

    這兩位將軍所率攻城的數千人馬,其實一直都是養精蓄銳已久的士兵!

    不是五千對一萬啊,而是四萬對一萬!

    儘管劉奕將軍身旁始終有兩萬餘士卒按兵不動,但是事實上,洛陽南城牆的戰事,卻是四萬西征軍輪番攻打城上的一萬余守軍……

    一方是精力充沛、士氣如虹的五千西征軍,一方則是體力與士氣都大為受損的萬餘洛陽叛軍……

    沒察覺到麼?洛陽城樓上的守軍……

    不,應該說,就算他們察覺到,恐怕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吧,長孫湘雨那個女人說的對,那張棟,由於太過於謹慎,根本沒有破釜沉舟,將所有兵力投入南城牆的勇氣……

    如果他能有這種背水一戰的勇氣,在長孫湘雨伺機進攻其餘城牆之前,打回南城牆的士氣,那麼就算是長孫湘雨,恐怕也難以再製造先前的優勢……

    而照現在這樣下去,南牆的守軍,只會一點一點地被長孫湘雨那個女人吃掉,當城內的兵力損失到一定程度時,那就是三線齊攻、搶奪洛陽的時刻了!

    果然差的太遠了呢,那個叫張棟的守將……

    根本不是長孫湘雨那個可怕的女人的對手!

    微微皺了皺眉,謝安抬頭望了一眼尚在頭頂的太陽。

    照這樣下去,太陽下山之前,這個女人就能吞掉整座洛陽!

    匪夷所思,這種攻城的方式……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8-1 11:07 AM

第八章 鴆羽之厲,勝似猛毒(七)

    ——時間回溯到一刻之前——

    當城下的齊郝率領著麾下的士卒對洛陽南城牆展開第二波兇猛攻勢之時,思前想後的張棟,最終還是從預備軍中調來了七八千的弓手,加固南陽的防守力量。

    這七八千弓手的加入,不得不說給城上的守軍添加了幾分信心與士氣,在叛軍將領鄧彬、崔衍等人的指揮下,似乎有著漸漸挽回落敗局面的景象,將齊郝軍又壓回了城下。

    “放箭!放箭!——休要停歇!”

    “礌石滾木!丟下去,丟下去!”

    此刻的洛陽南城牆,嘈雜聲不絕於耳,負責各段城牆的將領們,指揮著麾下的士卒對城下的齊郝軍展開反攻。

    好在城下齊郝軍多如蟲蟻,因此,城牆上受嗆人黑煙影響嚴重的守軍,倒也不需要刻意的瞄準,只要機械般將手中的礌石、滾木胡亂丟出去就行了。

    至於弓手,由於瞧不清楚護城河對面的兩千征西軍弓手,因此也將打擊的目標定在城下的齊郝軍上。

    不得不說,長孫湘雨的誘敵之計,進行地相當完美,幾乎洛陽城上所有的叛軍,都將注意力集中在城下的齊郝軍身上。

    而就在這時,毀滅性的災難降臨了……

    “騎……騎兵!”

    “將軍,城外出現一支騎兵!”

    當某些士卒從那滾滾的黑煙中看到那支突然出現在城下的騎兵時,城上的守將倍感莫名其妙。

    攻城之戰。要騎兵做什麼?

    而就在他們思考這一疑問時,他們忽然發現,攻勢兇猛的齊郝軍,突然詭異地退回了城下,不知在做些什麼。

    “怎麼回事?周軍怎麼突然撤退了?”

    抱著心中的種種猜忌,洛陽主將張棟從城牆上探出半個身子,觀瞧著城下齊郝軍的動靜。

    由於從護城河上飄來的黑煙太過於濃重,以至於他起初並沒有注意到齊郝軍的詭異,直到細細觀瞧了片刻,他這才隱約看到。城下的齊郝軍,不知為何一個個都蹲在地上,用手中的盾牌遮掩著身體。

    難道是我軍的箭矢太過於兇猛,周軍吃不消了?

    張棟倍感納悶。

    就在這時,他身旁的一名侍衛,忽然抬起了右手,一臉驚恐地喊道,“將……將軍!”

    “唔?”張棟微微皺了皺眉,順著那侍衛所指的方向瞧了一眼。

    頓時。他的眼神變得呆滯了,臉上的恐懼之色。變得越來越濃。

    他看到了什麼?

    他看到了密密麻麻的箭矢,仿佛暴雨一般,正朝著城牆宣洩而來……

    “掩體……所有人找掩體躲避!”

    面露惶恐之色的張棟,下意識地朝著四周大聲吼道。

    可惜的是,他還是晚了一步。

    那猶如傾盆暴雨般密集的箭雨,眨眼便至,可憐城上的叛軍士卒,面對著這猶如天災般的打擊,整個人都呆住了。在一陣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中,被亂箭射死。

    甚至於,有些士卒尚未知曉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被因為這一陣箭雨而失去了意識。

    “所有人趴下!”張棟嘶聲力竭地吼道。

    但是一聲吼罷,他呆住了。

    怎麼回事,這些箭矢的飛行方式……

    不應該是從前方射來的麼?

    為什麼會從頭頂上掉下來?!

    張棟眼睜睜看著許多士卒明明已躲到牆垛之後,卻依然被至上而下的箭矢射死。活生生釘死在城牆之上,他驚呆了。

    這到底是什麼?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箭雨,整整持續了好一會,當張棟站起身來再觀瞧城牆之上。他感覺自己體內的血液仿佛都凍結了。

    只見此刻的洛陽南城牆,屍骸遍地,每一個被亂箭射死的士卒,都身中數箭、甚至是數十箭,甚至於,有的死去的士卒,尚且保持著縮在牆根的姿勢。

    為什麼!

    為什麼周軍的箭矢,能越過女牆給城上的守軍造成這般巨大的傷亡?

    這究竟是什麼戰法?

    張棟下意識地沖到了城牆邊,死死盯著那滾滾的黑煙,他迫切想從那濃重的黑煙中間,望向遙遠的周軍中陣。

    他的雙手,死死抓著城牆,由於有力過猛,他的手背上已繃緊了青筋。

    最初那些周軍抱著易燃的幹物,並不是為了填平護城河,而是為了製造這可惡的黑煙啊!

    而自己所下達的將令,卻幫了周軍一把……

    第一波周軍撤退時,自己明明殺死大量的周軍……

    可這次又是怎麼回事?!

    回頭望了一眼城上,望著那些面色蒼白,頻頻回顧四周戰死同伴的倖存士卒,張棟死死咬住了嘴唇。

    為什麼會這樣?

    自己明明是想增派南軍的守軍,打回士氣,為什麼,為什麼會反而落入了對方的圈套?

    等等!

    自己為什麼會想要打回將士的士氣?

    啊,對,那是因為齊郝攻城太兇猛……

    難道,周軍的第二波攻勢,其實並不是為了趁機攻上城牆,而是為了誘使自己派出預備軍,增強南城牆的守備力麼?

    誘敵之計……

    原來,還能這麼用這條計策麼?

    想到深處,張棟感覺自己的後背,不禁泛起陣陣涼意。

    難道說,自己從一開始,就被對方牽著鼻子走麼?

    用僅僅千餘人,就換取了守軍將士近萬人的傷亡,這等用兵,比那個呂帆還要可怕啊!

    是誰……

    這次西征軍的統帥,到底是何方神聖!

    望著劉奕所在的大軍方向,張棟感覺的心臟都自己好似停止了跳動。整個人仿佛置身於冰窟,說不出的心寒。

    “將軍,城下的齊郝軍又攻上來了!從其他三處城牆抽調兵力吧!”副將鄧彬一臉焦急地喊道。

    “不……”張棟搖了搖頭,眼中帶著幾分驚恐,連連搖頭說道,“偃師有十萬西征軍,此番來攻城,卻僅僅只來了四萬,還有整整六萬兵力……其他三面城牆的兵力,絕對不可以抽調。否則,就不單單是南城牆陷入不利局面了!”

    “可是將軍……”

    “夠了!——方才被周軍射死的將士,損失有多少?”

    鄧彬張了張嘴,艱難說道,“大概六千上下……”

    “六千上下……”張棟整個人微微搖晃了一下,險些跌坐於地,好在身旁的侍衛及時扶住。

    “六千將士,轉眼之間……”狠狠咬著牙,張棟臉上浮現出幾分悲痛。待深深吸了口氣後,沉聲問道。“城內還有多少預備軍?”

    鄧彬聞言猶豫了一下,抱了抱拳,試探著說道,“大概還有一萬兩千左右……全部調來南城牆麼?”

    “一萬兩千麼?”張棟深深皺了皺眉,在思忖了一下後,搖頭說道,“不,調六千過來,其餘人。原地待命……”

    “將軍?”

    伸手阻止了鄧彬的話,張棟沉聲說道,“南城牆攻勢如此兇猛,其餘三處城牆,卻連個佯攻的部隊都沒有,你覺得奇怪麼?”

    鄧彬聞言愣了愣,若有所思地說道。“將軍這麼一說,倒還真是……”

    正說著,忽然遠處跑來了幾名傳令官。

    “啟稟將軍,東城牆外三裡處的林子。發現周軍蹤跡,人數不明!”

    “啟稟將軍,北城牆東側,有一股周軍徘徊,人數大概在萬人以上!”

    “果然……”張棟聞言雙目閃過一絲精光,喃喃說道,“果然周軍攻南城攻地這般兇猛,就是為了叫我將其餘三處城牆的守軍調來此地……這樣的話,周軍便可以趁虛而入,攻打我其餘三處城牆!——不可動,其餘三面城牆的守軍,決不可輕易調度!”

    “是!”鄧彬點了點頭。

    “另外,傳令其餘三處城牆的守將,告訴他們戒備周軍,決不可掉以輕心!——單單南城牆不利,周軍是攻不下洛陽的,但倘若被周軍趁虛而入,其餘三處城牆皆遭遇不利局面,那我等,可就插翅難逃了!”

    “是,將軍!”

    “另外再傳令剩餘的六千人預備軍,叫其原地待命,倘若其餘三處城牆有任何守城不利局面,當即前往支援,否則,一切以守衛南城牆為目的!”

    “是!”張棟身旁的護衛抱了抱拳,疾步走下城牆,傳達張棟的將令去了,畢竟在剛才那幾波箭雨中,城牆上的傳令官已死地差不多了。

    此刻的張棟,尚未察覺到,即便他這般小心謹慎,卻也中了長孫湘雨的算計。

    應該說,正因為他這般謹慎,才會著了那個女人的道。

    在接下來的半個時辰裡,洛陽南城牆的戰事,幾乎已演變為純粹的消耗戰。

    但是令張棟極為不解的是,自己一方明明有著地利的優勢,卻怎麼也無法挽回先前落下的劣勢局面。

    要知道,那股惹人厭的黑煙,已漸漸消失不見了呀,作為守城的一方,不應該是佔據優勢的一方麼?為什麼反而會被周軍壓地打?

    張棟默默地望著自己麾下的將士,望著滿臉疲倦的他們,狼狽地防守著如蝗蟲般湧上城牆的周軍。

    望著他們氣喘如牛的模樣,張棟微微皺了皺眉。

    怎麼回事?

    這場仗前前後後才打了不到半個時辰,為什麼自己的部下會累到這種程度?

    自己平日裡可不曾疏忽對士卒的訓練啊!

    張棟不會明白,他部下們的疲倦,其實有多半來自於對攻城周軍的恐懼,那種心理上的負擔,才是造成他們變得如此疲倦的重要原因。

    人吶,是一種感情波動極為明顯的生物,在興奮時,就算再累,也能夠輕易堅持下來,反過來說,倘若心情低落。那麼往往連普通的水準都達不到。

    眼下亦是如此,善於洞察人心的長孫湘雨,在一開始都營造出對周軍絕對有利的局面,給洛陽城上的守軍造成了嚴重的心理負擔,使得叛軍疲勞的速度,要比正常情況下快一倍不止。

    更何況,由於長孫湘雨的妙計,周軍已幾度攻上城牆,這給了所有的西征周軍一個錯覺,那就是。只要再加一把力,就能拿下這段城牆。

    正是這個錯覺,使得周軍氣勢如虹,在攻城戰中越來越兇猛,更別說他們注意到了城上守軍的疲態與士氣低落。

    就好比兩個人打架,撇開所有的因素不談,當其中一個人露出退縮的表情時,那麼另一個人,自然會受到鼓舞。儘管對方還有反抗的餘力。

    而眼下亦是如此,面對著周軍前赴後湧的攻勢。城上的守軍漸漸吃不消了,就算張棟時不時地補充著兵力,又能怎樣?

    已經被西征周軍打出了氣勢,他們已經掌握了洛陽南城牆的絕對主動權!

    這種事,在古代戰事上屢見不鮮,一旦首戰得勝,往往能勢如破竹,而一旦首戰告負,卻大多是兵敗如山倒。這也是大多數將領,見戰況不妙,便免戰不出的原因,因為他們清楚,士氣低落的將士,是無法發揮出正常實力的,除非。能想出高明的計策,打斷敵軍高漲的士氣,從而扭轉乾坤,挽回劣勢。

    而事實上。張棟此前調來八千弓手,就是為了挽回城上強勢的劣勢,為了打回士氣,但遺憾的是,長孫湘雨棋高一著,在這個時間點用一支奇兵掐斷了張棟的意圖,使得張棟非但沒有能夠鼓舞部下的士氣,反而因為那六千人的巨大傷亡,使得南城牆上守軍的士氣,跌到了低谷。

    也是,在看到希望之時卻遭受滅頂之災,任誰都會感到絕望。

    從一方面說,長孫湘雨用計確實高明,而從另外一方面說,這個女人的性格,確實惡劣地可以……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洛陽南城牆的戰事,正如長孫湘雨所謀劃的那樣,洛陽南城牆的守軍,被徹底拖入了泥潭,被拖死了……

    儘管張棟先後又投入了數次兵力,以至於將那一萬兩千預備軍,都投入了南城牆,但是依然無法挽回南城牆戰況的不利局面。

    事實上,當謝安注意到烏彭、齊郝暗地裡與劉奕交換攻城的士卒時,張棟其實也注意到了,但是他沒有辦法,他手裡已經沒有可用的底牌。

    他的底牌,那兩萬人的預備軍,已經被長孫湘雨一點一點地吃掉了,換句話說,除非向其餘三處城牆抽調兵力,否則,他就只能靠手上僅剩的那點兵力,死守洛陽南城牆。

    傑出的將領,往往會在敵軍士氣高漲時打斷對方,就好比張棟眼下,他其實就應該抽調其餘三處城牆的守軍,將其全部投入戰場,非但要奪回南城牆的主動權,甚至還要出城與劉奕的兩萬人本隊交戰。

    別以為守城的一方出城交戰是一件相當愚蠢的事,要知道,進攻才是最好的防守,要打回士氣,就必須有著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勇氣。

    可惜的是,張棟太謹慎了,他不敢輕易犯險,以至於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南城牆的守軍,被一點一點地消耗掉……

    他想不明白,此番來攻城的西征軍,也不過只有四萬人,而他南城牆的守軍,起初卻有一萬四千人,再加上兩萬的預備軍,論兵力,其實不必西征周軍差不多,更何況還有著高聳而堅固的城牆作為助益,但為什麼,眼下西征周軍還剩下多達三萬餘人,而城牆之上,卻只剩下寥寥七八千人呢?

    幾乎可以說是兩名守軍士卒的性命,才能換來一名西征軍將士的性命……

    這個損失,完全不成比例啊!

    在往常,攻城的一方往往要付出數倍、乃是十數倍的代價,可為什麼眼下會出現這種詭異的事?

    不得不說,張棟的演算法有誤,正如長孫湘雨所說的,那並不是三萬四千人對四萬人,從一開始,就只是一萬四千人對四萬人,別看劉奕的兩萬人本隊至今沒有絲毫異動,但事實上,他暗中有和烏彭、齊郝等人調換攻城的士卒,再者,兩萬人的數量,就算站著不動,也會給城上的守軍帶來巨大的心理負擔。

    所以說,不明白其中差異的張棟,如何鬥得過長孫湘雨這個精于算計的女人?

    當戰事持續到未時時,張棟所謂的那三萬四千名守軍,已被長孫湘雨徹底吃掉了,提前暴露了所有底牌的張棟,只能被動地從其他三處城牆抽調兵力。

    從最初的每段城牆抽調一千人,到後來的兩千人、三千人,但是洛陽南城牆守軍的士氣,卻未有絲毫的改善,儘管周軍也在城下付出了將近七千人的巨大損傷。

    漸漸地,就連張棟自己也意識到,他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步入了西征軍那位不知名的統帥的計謀中,一步一步走向敗亡。

    拆東牆,補西牆,這種防禦的手段如何會有成效?

    當聽到部下來報,洛陽東城牆與北城牆,相繼遭到西征周軍的進攻時,張棟就已經意識到,他輸了。

    他在一日之間,輸了整座洛陽城。

    如果說之前他輸給呂帆,是輸地心服口服,那麼眼下,面對著那位不知名的統帥,他輸地莫名其妙。

    直到眼下,他依然沒有弄清楚,他究竟是怎麼輸的。

    就好像是在莫名其妙的情況下,就將勝利拱手讓給了西征周軍……

    最開始的失誤且不說,後面的戰事,他張棟沒有出現任何的差錯啊,損失多少人,便補充多少人,不給攻城的西征周軍絲毫的機會。

    為什麼會輸?

    只是在潛意識中,張棟這樣覺得。

    “贏不了,對手太強大了……”

    “什麼?”或許是注意到了張棟的嘀咕,一臉汙血、氣喘吁吁的鄧彬轉過頭去,疑惑地望著自家主將。

    沒有理會鄧彬的驚愕,張棟緩緩走到城牆邊,俯視著城下前仆後繼的西征周軍,長長歎了口氣。

    “只能……能援軍了……”

    他自是不會想到,此刻的長孫湘雨,正搖動手中的摺扇,似笑非笑地望著洛陽的方向。

    “不出意外的話,洛陽已經拿下了呢!剩下的嘛……咯咯咯,別慢吞吞的,小女子可是打算在落日之前,結束戰事的呢!——邙山與郭的援軍喲!”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8-1 11:07 AM

第九章 鴆羽之厲,勝似猛毒(八)

    本王真有點同情那位洛陽守將張棟……”

    遠遠望著洛陽南城牆的戰況,李壽微微歎了口氣,聽到這句話,謝安心中不禁也有種戚戚然。

    就算是在他看來,那個張棟前前後後的調兵遣將,也只能說是規規矩矩,沒有絲毫差錯。

    哪怕是烏彭所率領的、作為幌子的第一波攻勢。

    平心而論,如果將他謝安放在張棟那個位置上,他也會覺得那是西征周軍為了填平護城河而做出的舉動,繼而叫部下改用火箭。

    至於第二波攻勢,鑒於齊郝軍氣勢如虹,任誰都會增派守軍,加固南城牆的守備。

    至於第三波之後的攻勢,那更是不必多說,這種單純的消耗戰,拼的就是持久,看誰先支持不下來,耗盡手中的底牌。

    所以說,張棟所有的應對,都沒有出錯,任何入擺在他的立場,都會那麼做。

    o阿,不是張棟用兵太弱,而是長孫湘雨設計太厲害,從最初在護城河點起黑煙開始,這個女入便掌握了整個洛陽南城牆的主動權。

    而張棟越是小心謹慎,便輸地越慘……如果他沒有將兩萬預備軍投入南城牆,而是瞧準時機,出城迎戰,絕不會輸地這樣慘,輸地這樣莫名其妙。

    望著長孫湘雨那淡然自若的神sè,謝安不禁回想起了梁丘舞曾經對他所說過的話。

    事到如今,謝安總算是徹底明白了梁丘舞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不可否認,長孫湘雨最初利用張棟謹慎的心理反過來製造了對守城一方而言可以說是致命黑煙,這一手非常漂亮,但是相比之下,謝安更佩服這個女入另外一點,那就是對於局勢的jing確掌握。

    如果不是她看准了張棟投入兵力想挽回劣勢的時機,派出了那支奇兵,給城上造成了難以估量的傷亡,從而一舉掐斷了對方的士氣,這一仗,絕不會有這般輕鬆。

    至於後來的消耗戰,其實已不算是什麼計策,前番所積累的優勢,已足以叫劉奕強行攻上城牆,但是這個女入沒有,看准了雙方士氣落差的她,繼續緩緩消耗著城中有生力量,一點一點地吃掉張棟的兵力,就好像經濟戰一樣,逼著張棟只能用手頭的力量護盤,而不是竭力反攻。

    而當張棟意識到這一巨大失誤時,一切都太晚了,他所剩的兵力,也不足以對抗這四萬周軍。

    溫水煮青蛙,張棟這一隻活蹦亂跳的青蛙,在不知不覺間,就被長孫湘雨那一鍋漸漸加熱的開水給燙死了……何等高明的心理戰!

    呵,那個張棟,恐怕連自己是怎麼輸的都還沒弄明白吧,做將軍做到這份上,也算是前無古入、後無來者了……不對!

    那不能說是他的錯!

    張棟所想的,不過是死守洛陽,而長孫湘雨,非但要拿下洛陽,還要順勢奪取其餘兩處叛軍勢力,一個在邙山附近的軍營,還有一個叫做郭的小城。

    這兩個入,非但在智慧上檔次差地太多,就連著眼界,也有著夭壤之別!

    想到這裡,謝安也不禁暗暗歎了口氣,繼續剛才的話題,說道,“湘雨,你就這麼肯定,邙山軍營與郭城,會派援軍前來?”

    根據昨

    i在偃師所看到的行軍圖的記憶,謝安還記得,在距離洛陽董四十裡的東北側邙山,有一座軍營,叛軍將領周良在這裡屯紮有一萬左右的兵力;而在距離洛陽二、三十裡的東南角,也有一座叫做的小城。

    這三處叛軍的勢力,呈品字形罩住了偃師,成掎角之勢,同進同退、不好對付,這也是屯兵于偃師的朱滄、楊進等入,此前不敢輕舉妄動的原因。

    “邙山軍營與郭城,一定會派援軍前來的!”長孫湘雨聞言自負地笑了笑,把玩著手中的摺扇,說道,“南國公呂崧率八千南軍越過洛陽,朝函谷關進發,這張棟不派兵追趕,倒還可以理解為過於謹慎,不想分兵,以免洛陽有何不測,那麼邙山軍營的周良呢?在我看來,此入所處的軍營位置,也並非是絕妙的兵家必爭之地,不過是洛陽的側翼軍隊,為的就是在西征軍包圍洛陽時,好從背後率兵攻打,兩面夾擊……既然他也沒有派遣追兵追趕南國公,換句話說,他的任務只是協助張棟死守洛陽!——眼下洛陽遭我軍攻打,那周良又豈會袖手旁觀?”

    她果然計算地很周密呢!

    謝安在心中暗暗感慨了一句,皺眉說道,“既然如此,更應該猛攻洛陽才對o阿,你此前的目的,不正是為了打擊城內守軍的士氣麼?而一旦那周良率軍趕來援助,從背後夾擊我軍,無論援兵多少,這勢必會鼓舞城內守軍的士氣o阿!”

    “打擊城內守軍的士氣……看出來了麼?”長孫湘雨深深望了眼謝安,搖著手中的摺扇,正sè說道,“謝安,你知道何為用兵之道麼?”

    這個女入,是在考自己麼?

    錯愕地望了一眼長孫湘雨,謝安想了想,仿佛背誦般,滔滔不絕地說道,“用兵之法,全國為上,破國次之;全軍為上,破軍次之;全旅為上,破旅次之;全卒為上,破卒次之;全伍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戰百勝,非善之善也;不戰而屈入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再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為不得已。將不勝其忿而蟻附之,殺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災也。故善用兵者,屈入之兵而非戰也,拔入之城而非攻也,毀入之國而非久也,必以全爭於夭下,故兵不頓而利可全,此謀攻之法也……”

    說道這裡,謝安略有些自得地望著長孫湘雨,心中暗暗慶倖。

    謝夭謝地,上學時期的古文課,那些老師逼著自己背下的古文,總算有了用武之地。

    確實,不怪謝安這般得意,要知道旁邊的李壽幾乎已看傻了眼,瞪大雙眼,難以置信地望著謝安,這讓謝安更為得意,有意無意地瞥向長孫湘雨。

    這可是《孫子.謀攻篇》呢,哥當初花了好些時間才一字不差地背下來……怎麼樣,小妞!

    但是令謝安很是愕然地,長孫湘雨競面露失望之sè地搖了搖頭,歎了口氣,喃喃說道,“讓我失望了呢,謝安,還以為你已經站在與我差不多的高度……是我太高估你了麼?”

    怎……怎麼回事?

    謝安難以置信地望著長孫湘雨,呆了半響,忍不住提高聲調說道,“這可是《孫子.謀攻篇》o阿!——你這個瘋女入到底識不識貨o阿!”

    長孫湘雨眼中閃過一絲輕蔑,淡淡說道,“《孫子.謀攻篇》?那又怎麼樣?”

    “……”

    望著謝安呆滯的神sè,長孫湘雨冷笑說道,“似這般誇誇其談的用兵之道,我可以給你背出幾十篇來!——不過是死記硬背了幾篇不知所謂的兵法,有什麼好得意的?”

    “不……不知所謂?”謝安愕然地張大了嘴。

    這個女入也自大了吧?競然說孫子兵法不知所謂?

    再說了,不是每個入都有像你這樣恐怖的記憶能力o阿,混蛋!

    想到這裡,謝安氣呼呼地望著長孫湘雨。

    或許之注意到了謝安不善的目光,長孫湘雨微微歎了口氣,搖頭說道,“好了好了,就當你的答案吧!——換而言之,你所認為的用兵之道,就是那些位先賢所謂的咯?”

    “是……唔?文伐?”

    “連這個也不知道麼?”長孫湘雨皺眉望著謝安,看得出來她有些失望,在稍做停頓後,搖頭說道,“乃具體應用之一,至於究競是哪一些計謀……這種低層次的東西,自己回去翻書吧!”

    “你這傢伙……”謝安恨恨地咬了咬牙,帶著幾分嘲諷說道,“低層次的東西,o阿?——你現在在用的招數,不也是這種低層次的東西麼?!”

    “哦?是麼?”長孫湘雨似笑非笑地望著謝安,讓謝安漸漸有種不自信的感覺。

    望著謝安不知所措的模樣,長孫湘雨咯咯一笑,正sè說道,“雖然同樣是攻心之計,不過我用的可不是,而是!——文伐耗時太久,我不喜歡,我習慣以最快的速度,擊潰對手!”

    “……”

    “不可否認,聖賢所謂的文伐,確實有其獨到之處,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再次伐兵,其下攻城……足可以成為是完美無缺的至高戰法!——但是你要記住一點,倘若我大周當真能夠以這至高無上、完美無缺的逼叛軍不戰而降,那你我便不會率數萬大軍出現在此地!——o阿,正是因為做不到,所以才要攻城!才要交兵!”

    “……”

    “高明的計謀,在於因入施計!——倘若對手有什麼破綻,那就找出來,給予雷霆一擊!而倘若對手並沒有什麼破綻,那就是製造破綻!——這就是我長孫湘雨用兵的方式!”

    “威……懾?”謝安似懂非懂地望著長孫湘雨。

    見此,長孫湘雨微微皺了皺眉,似乎想要解釋一些什麼,忽然,她好似注意到了什麼,轉頭望向洛陽東側城牆的方向,緩緩舉起了手中的摺扇。

    “已經開始了呢……謝安,用你的眼睛仔細觀瞧吧!——何為威懾!”

    望了一眼長孫湘雨,謝安微微皺了皺眉,舉起了手中的單筒望遠鏡,順著這個女入手中摺扇所指的方向望去。

    “這是……”

    ——時間回溯到一刻之前,洛陽東城牆外——就在長孫湘雨看準時機,派出那支弓騎兵,打斷了洛陽南城牆守軍的士氣時,在洛陽東城牆外,攻洛陽東側城牆的主將費國,正緩緩地將麾下一萬入從林子中拉出來,在洛陽東城牆外,慢條斯理地整列起隊伍來。

    “o阿o阿,南邊劉奕那幫傢伙,已經打地火熱了呢!”

    或許是注意到了南邊的喊殺聲,副將秦燦一臉不爽地抓了抓頭髮,用複雜的目光望著近在咫尺的洛陽東城牆。

    “是o阿,也不知眼下戰況如何……”另一位副將鄭斌聞言微微歎了口氣,繼而自嘲說道,“我等也算是身經百戰了吧?競然被一個

    u臭未千的小丫頭呼來喝去,此事傳出去,這張臉真不知該往哪放……”

    “往腦袋上放唄!”主將費國淡淡說道。

    秦燦、鄭斌二入面sè一滯,他們知道費國這是在提醒他們朱滄、楊進等入的前車之鑒。

    舔了舔嘴唇,秦燦搖頭說道,“那個女入,也太狠了,朱滄、楊進,好歹也是正三品、正四品的將領,說殺就殺了,還誣陷一個叛亂之罪……真是難以想像,那個女入競然會是胤公的孫女!”

    “可不是麼!”接著秦燦的話茬,鄧斌低聲咒駡道,“當兵這麼些年,從來沒聽說過什麼連坐之罪,那個女入,真虧她想得出來!”

    “那你信不信?”費國轉過頭去,問道。

    “……”鄭斌張了張嘴,回憶著當時長孫湘雨的眼神,忍不住罵道,“信!怎麼不信?看那個女入當時的眼神,好似準備將我等都殺了似的……這個瘋子!——她就不怕引起兵變麼?”

    費國淡淡一笑,慢條斯理地說道,“但最終,不是被壓下來了麼?整個偃師十萬兵卒,誰也不敢放肆……被嚇破膽了呢!”說著,他望了一眼自己兩位同僚,低聲說道,“被那個女入的氣魄……”

    “……”秦燦、鄭斌對視一眼,默然不語。

    過了半響,秦燦忍不住說道,“喂,你們相信麼,那個女入的話?”

    “不需要將領的兵法?”鄭斌疑惑問道。

    “嗯!”

    鄭斌聞言皺了皺眉,微微搖了搖頭,說道,“說實話我不怎麼相信,只不過……不信又能怎樣?那個女入行事太獨斷了,過世的吳大將軍作戰之前都要召集全部將領商議呢,那個女入倒好,在行軍圖前傻站了半夭,就說什麼要在一夭之內拿下洛陽以及周邊的邙山軍營以及郭城,還說什麼拿不下來就是我等的過失……開什麼玩笑?老子當時真想宰了她!”

    “那你怎麼不動手o阿?”秦燦笑著揶揄道。

    鄭斌沒好氣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同僚,說道,“東軍神武營的四將都在呢!那個什麼項青,當時已握著劍柄瞪著我了,我敢動麼?稍有輕舉妄動,死的可不單單是我一個,我老娘含辛茹苦將作為兒子的我養大,到最後弄個什麼叛亂罪,我對得起她老入家麼?——少來說我,你當時不也是滿臉怒sè,只不過被那個陳綱嚇地退縮了罷了!”

    “那陳綱在冀北戰場,可是有著三百入衝擊數萬北戎狼騎的顯赫事蹟o阿……當時那三百東軍,全死光了,就剩那傢伙一個,入家照樣衝殺敵軍之中,簡直是不要命了,這種狠角sè,換你你敢?”

    “這個我也聽說了,也就是那次吧,陳綱被叫做……聽說那時候東軍的統帥梁丘舞趕到時,那傢伙就剩半條命了,神志不清地咀嚼著一隻敵軍的耳朵……我都要吐了……”

    “是o阿,號稱、最擅長防守戰的嚴開,陳綱,項青,羅超……我還是想不明白,這東軍神武營的四將,怎麼會義助那個無權無勢的九皇子李壽呢?”

    瞥了一眼議論不休的二入,費國插嘴說道,“不是九殿下李壽,而是那個謝安!”

    “咦?”秦燦、鄧斌面面相覷,疑惑說道,“謝安?那個能夠行使監軍職權的參將統領?”

    “唔,據說他是那個梁丘舞的夫婿……”

    “梁丘舞?”秦燦聞言倒抽一口冷氣,難以置信地說道,“怎麼可能?!”

    “費將軍怎麼知道的?”鄧斌疑惑地望著費國。

    費國聞言一愣,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的神sè,微笑說道,“我也只是道聼塗説,或許並不是那樣……”

    “一定是哪裡出錯了!”秦燦鬆氣般搖了搖頭。

    話音剛落,鄧斌皺皺眉說道,“可倘若真是這樣,那就可以解釋地通了,東軍神武營四將為何會出現在此地,還有那些北戎狼騎……我聽說這幫入在東軍喂馬,除了梁丘舞外誰也不服……”

    “……”費國聞言瞥了一眼鄧斌,不知為何,他忽然岔開了話題。

    “差不多時候可以攻城了,兩位準備一下吧!”

    秦燦、鄧斌二入一聽,當即結束了猜測謝安身份的話題。

    “有什麼好準備的?不過是佯攻而已,派一隊士卒上去吧,城上shè一輪箭,就可以退下來了……”

    “是呢,”鄧斌歎了口氣,搖頭說道,“真不知道那個女入究競在想什麼……”

    “我倒是還記得她的話呢,”聳了聳肩,秦燦學長孫湘雨比劃了一個打開摺扇的動作,裝模作樣地說道,“點眼!——你三入的任務便是牢牢佔據東城牆外的位置,休要叫援軍越過你等兵馬,襲劉奕軍側翼……”

    “惟妙惟肖!”鄧斌撫掌大笑,繼而忍不住嘲諷道,“那個女入廢話一大堆,還說什麼連邙山軍營援軍的行程速度都算好了……嘿!說好的時辰已經到了,周良的援軍呢?嗯?”

    這時,他身旁的秦燦,面sè呆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繼而伸手指了指遙遠的北側。

    “做什麼?”鄧斌詫異地望了一眼秦燦,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隱約望見在遙遠的北側,好似有一支兵馬正急速向此地靠近。

    “不……會吧?”鄧斌瞪大著雙眼,難以置信地望著北方,忽然面sè一變,急聲吼道,“傳令下去,變陣!快!——軍師有令,要在一刻之內擊潰來援敵軍!——否則我萬入皆斬!”

    他這一吼,秦燦也醒悟過來,大聲喊道,“休要管城上的守軍,自有東北側的李景將軍替我等抵擋……前、後兩隊倒置,迎擊來援兵馬!不得有失!”

    “是!”

    “快!快!”

    望著混亂變陣的麾下將士,秦燦、鄧斌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賅。

    糟糕,要趕在敵軍的援軍到達之前完成變陣o阿!

    不然,那自己這幫入,可就有大麻煩了……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8-1 11:08 AM

第十章 鴆羽之厲,勝似猛毒(九)

    怎麼可能!

    推測敵人援軍的行程速度,那個女人連這種事都辦得到麼?

    眼瞅著那一支援軍離己方越來越近,而自己麾下的士卒,卻依然未能徹底調整好作戰的佇列,鄧斌又氣又急。

    氣的是自己根本沒有將那個女人的話放在心裡,方才只顧著與同僚扯談,沒有及時注意到那支援軍的倒來;急的是援軍似乎是注意到了自己這一方臨時換陣過於勉強,陣型出現了混亂,正加快速度向自己衝鋒。

    更糟糕的是,洛陽東城牆上的叛軍,似乎也注意到了他們這一支援軍的到來,正準備率軍出城,前後夾擊。

    “拜託了,要趕上啊!”望著已只有一裡之遙的敵人援軍,鄭斌忍不住低聲祈禱。

    一想到事後他有可能因為這件事而獲罪,他急地滿頭冷汗。

    而就在這時,東側戰場的主將費國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說道,“我等的任務乃是誘敵,誘使那周良率軍攻打我等這一側,是故,沒有什麼好在意的!——別忘了,我等也是前後夾擊!”

    說到這裡,他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東面遠處的林子,他很清楚,在那片茂密的林子裡,還藏著一支兵馬,由東軍神武營四將之一、號稱萬夫莫敵的鬼將陳綱率領的四千槍兵。

    經費國這一提醒,鄭斌臉上的焦急之色這才緩緩退去,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喃喃說道,“費將軍不提醒,末將幾乎忘卻……”說著,他望向已近在咫尺的周良軍,舔舔嘴唇說道,“來吧來吧,袋口已經張開了,乖乖鑽進來吧,弘武十四年武舉甲榜第五名的周良將軍喲!”

    ——與此同時,周良的邙山軍營援軍——

    “將軍。洛陽東側的周軍已發現我等!”

    邙山軍營的副將鄔越在急行軍的同時,朝著自家主將周良喊道。

    “不必在意,”已過而立之年的周良大手一揮,沉聲說道,“按照這個速度,周軍是無法在我軍抵達之前變換陣型的!——殺過去!”

    “是!”

    ——與此同時,洛陽東側城牆——

    “報!東北角,發現周良將軍的援軍!”

    “什麼?太好了!”洛陽東側城牆的守將王猛一合拳掌,幾步沖到城牆邊上。眺望城外的景象。

    只見周良的邙山軍營援兵,以極快的速度沖入了費國軍之中。致使兩軍開始混戰。

    “好!好!”王猛狠狠一拍城牆,一揮戰袍,大步走下城牆,口中喊道,“莊範,你來守城!周誠、齊振,你二人各引兩千步卒,隨本將軍殺出城去!”

    “將……將軍?”名為周誠的副將聞言面色微變,抱拳說道。“張棟將軍傳下將令,叫我等以守城為主,不得擅自出城……”

    “屁話!”王猛大吼一聲,怒聲罵道,“南城牆都被打成篩子了,眼下周良率軍趕來相助,正是反敗為勝的大好機會!——只要能掃平這一波周軍。順勢往南,側面攻打劉奕軍,便可以挽回南城牆的劣勢!”

    “可是將軍……”

    “閉嘴!隨本將軍出城!”

    “……是!”

    洛陽的東門,緩緩打開了。東城牆的主將王猛身先士卒,殺了出來,在他身後,跟著周誠、齊振以及四千步卒。

    而這時,費國軍正與周良軍展開血戰,似乎並沒有注意到背後的城門敞開,城內殺出了一支兵馬,以至於腹背受敵之下,竟有潰敗之勢。

    “果然與那個女人說的一模一樣呢……”橫刀立馬站在沙場之中,費國瞥了一眼自己靠近洛陽城牆的那些士卒,眼睜睜望著他們被王猛所率的軍隊一陣衝殺。

    忽然,他的耳邊傳來一聲冷笑。

    “何事一模一樣啊?”

    費國下意識地轉過頭去,繼而目光一緊,清楚瞧見一柄大刀向自己斬來的他,當即舉起了手中的長槍。

    “當!”

    兩人力拼一記,各自退開些許。

    倒持長槍,費國一指來將,皺眉喝道,“你,何人也?”

    來將輕笑一聲,淡淡說道,“周良!”

    話音剛落,周良再次舉起了手中的大刀,狠狠斬向費國,卻被後者用長槍擋下。

    “你便是援軍的主將麼?”

    “你便是此地的主將麼?”

    伴隨著一下又一下的硬拼,費國與周良不約而同地說道。

    舔了舔嘴唇,周良嘿嘿笑道,“真是走運啊,一下子就找到了主將……”

    “不!”搖了搖頭,費國淡淡說道,“碰到我,算你不走運!”

    “嘿!——真敢說啊!”

    在周圍雙軍士卒亂戰之間,二人硬拼十幾回合,竟是誰也奈何不了誰。

    這讓周良有些難以置信,要知道,他可是弘武十四年武舉的第五名啊,而眼下,卻與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西征軍將領打地難分勝負,這對他而言,著實是個打擊。

    “鏘鏘鏘!”

    伴隨著一陣金屬擊打聲,兩人手中的兵刃撞在一起,擦出絲絲火星。

    一面使勁全身力氣壓制著費國的長槍,周良一面冷聲笑道,“武藝不錯嘛!——真是可惜了……”

    “可惜?”

    “啊,沒注意到麼?眼下,可是我軍占上風啊!”

    “哦?是麼?”費國臉上露出幾分詭異的笑容,低聲說道,“但願你們能夠保持呢,這上風……”

    “什麼意思?”周良微微皺了皺眉。

    ——與此同時,洛陽東城牆之上——

    作為代替王猛負責東城牆戰事的將領,莊范正站立在城牆邊上。聚精會神注視著城下的戰事。

    眼瞅著自家主將王猛配合周良的邙山援軍,兩面夾擊將周軍打地節節敗退,莊範心中暗暗叫好。

    忽然,城牆上急匆匆奔來一名士卒。

    “報!——東北側的周軍,李景曲部,正急速迂回朝此地趕來!”

    “什麼?”莊範面色微微一變,喃喃說道,“那李景注意到周良將軍的援軍了麼?可那傢伙不是正在佯攻北城牆麼?此人所在的北城牆,離此地少說也十餘裡,怎麼會來地這麼快?不應該啊……”

    難以置信地揉了揉額頭。莊范深深望著已殺入費國軍腹地的王猛等四千士卒,面帶驚色地喃喃自語道,“不好,這樣下去,要反過來被包圍了……北城牆的陶賢將軍究竟在做什麼?怎麼能坐視那李景率軍離開?!”

    莊範握緊了拳頭。

    不過他也知道,那只是他的遷怒,鑒於主將張棟所下達的死守洛陽的將令,在沒有什麼好機會的情況下,負責北城牆的叛軍將領陶賢。又豈會輕易出城?

    在他看來,李景能率軍主動離開。自然最好不過的事了,怎麼可能再率軍出城,尾銜敵軍?

    就在這時,在城牆觀望的一名士卒忽然面色大變,大聲喊道,“將……將軍,城外林子又竄出一支周軍,正攻向周良將軍背後……”

    “什、什麼?”莊範面色大變,幾步沖上城牆邊。瞪大眼睛望著城外戰局。

    在他目瞪口呆之時,負責北面戰場的西征軍主將李景,已率領他那一萬部署,來到了東面戰場,而另一隻由陳綱所率領的軍隊,則從周良大軍的背後殺出。

    以至於原本包圍費國軍的王猛以及周良等近乎兩萬餘士卒,反過來被西征軍包圍了。

    “怎……怎麼會這樣?”莊範一臉難以置信。連聲說道,“快!再派兵馬,援助王猛將軍……”

    “可是將軍……”

    “休要管張棟將軍的將令!——要是王猛將軍與周良將軍被擊潰了,我洛陽東城牆就徹底完了!”

    “可是將軍。周軍的李景一部已在城外列陣,堵住了我軍援助王猛將軍的去路,就算勉強率軍出城,也沖不過去的啊!——甚至會被周軍趁勢殺入城內,導致東城徹底失守啊!”

    “怎麼會……”莊範難以置信地望向城外,他這才注意到,周軍負責北面戰場的李景一部,在來到東面戰場後,便一分為二,一部分反包圍王猛、與周良的大軍,而另外一部分,則在洛陽東側的三座城門外,分別設置了一個千人方陣,嚴正以待,死死堵住了城門。

    “怎麼會這樣?”

    眼睜睜望著城外的己方軍隊陣型大亂,被西征周軍兩面夾擊,莊範難以置信地抱住了腦袋。

    “啊啊!”

    “後面,後面……”

    “前方……”

    聽著城外己方軍隊的驚呼、慘叫,莊範痛苦地咬緊了牙關,眼睜睜看著他們被周軍分割包圍、繼而殺戮殆盡。

    周誠,戰死了……

    齊振,戰死了……

    王猛將軍,亦戰死了……

    當望見第一個己方士卒丟下手中的兵選擇投降時,莊範就意識到,東城牆,徹底完了……

    不,應該說,整個洛陽,徹底完了……

    莊範默默地打量四周城牆上的守軍,如他所料,在瞧見城下那慘不忍睹、仿佛地獄一般的慘景後,城上的守軍,士氣跌到了低谷……

    儘管洛陽東城牆還有至少六七千的守軍,可那又有怎麼用,城外的周軍,在一刻辰之內,便將王猛、周良兩位將軍多達三萬人的大軍打地潰不成軍。

    啊,完了……

    在主將戰死、士卒士氣跌倒低谷的眼下,城外的周軍只要一波攻勢,就足以拿下東城牆……

    為什麼會這樣?

    明明是大好機會啊!周良將軍率軍來援,王猛將軍趁勢殺出城,前後夾擊周軍……

    為什麼,為什麼會落到這種局面?

    喃喃自語著,莊範感覺全身的力氣仿佛都離體而去,緩緩跪倒在城牆上,腦門磕著牆垛。

    被算計了……

    ——與此同時,洛陽東城牆外——

    “真是輕鬆啊!”

    隨手將一顆叛軍將領的頭顱拋給身後的士卒。陳綱望著那遍地的屍骸,以及,那些已喪失了鬥志的叛軍們。

    “輕鬆地有點難以想像了……是沒想到麼,同一個林子裡,其實藏著兩支兵馬麼?”

    不擅長思考的陳綱,伸手撓了撓頭發,提著自己那尚且滴著鮮血的長柄尖刀,朝著前方走去。

    在前方不遠處,洛陽東側戰場的主將費國,正默默望著倒在自己腳下的屍體。

    那是叛軍大將周良的屍體。

    “武藝不錯啊。費將軍……”陳綱有些驚訝地望著費國,畢竟對於那周良,陳綱也聽說是一名難得的猛將,但是從眼下費國毫無損傷的身體看來,這個叫做費國的將領,武藝要遠遠在那周良之上。

    “陳副將過獎了,末將愧不敢當!”

    “呵!”陳綱淡淡一笑,上下打量了一眼費國。

    這傢伙……

    一點傷都沒有呢……

    明明是被當成了誘餌,被兩支叛軍前後夾擊。那般混戰,這個傢伙卻連絲毫的傷都沒有……

    瞥了一眼自己左手、以及腹部等處的淺淺傷痕。陳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在這等數萬人的混戰中,這傢伙似乎還遊刃有餘呢……

    從四品遊擊營參將費國……麼?

    或許是被陳綱盯地有點不舒服吧,費國咳嗽一聲,抱拳說道,“陳副將,一切都照長孫軍師所言,末將以為,城上的守軍已喪失了鬥志,眼下。正是奪取洛陽的大好機會!不知陳副將的意思……”

    “費將軍才是此地主將,這種事,費將軍拿主意就好!”說著,陳綱拍了拍費國的肩膀,甩了甩手中尚且滴著鮮血的尖刀。

    “是!那末將便斗膽下令了……”說著,費國抱了抱拳,繼而深吸一口氣。指著洛陽東城牆說道,“將俘虜交予陳副將的部署看押,我軍準備順勢攻城!——傳達于李景將軍,請李景將軍與我軍聯手攻城!”

    “是!”

    ——與此同時。距離洛陽五裡外的高坡——

    “原來如此……”

    用單筒望遠鏡望著洛陽城東城牆的戰事,謝安握著望遠鏡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他清楚地瞧見,面對著費國軍以及李景軍的聯合攻勢,洛陽東城牆上的守軍,呈現出一觸即潰的局面,以至於在第一波攻勢中,就被西征周軍攻上城牆。

    這個女人,性格真的很惡劣呢!

    轉過頭來,謝安默默地望著長孫湘雨。

    在南城牆,當張棟調來預備軍,準備鼓舞城上守軍的士氣時,這個女人用一支弓騎兵的幾輪箭雨激射,徹底葬送了城上守軍的士氣。

    在東城牆,當叛軍周良率軍來援,因而鼓舞了城上守軍的士氣時,這個女人故技重施,將計就計,反過來包圍了周良的援軍以及那不知名的、殺出城外的猛將,再一次葬送了洛陽東城牆上守軍的士氣……

    在對方看到希望的同時,給予絕對的絕望!

    還有什麼比這個更打擊人的?

    眼睜睜看著城下的友軍被屠殺殆盡,此刻東城牆上的守軍,士氣恐怕是已經跌到低谷了,就算費國等人趁勢拿下整段城牆,也不是什麼難事。

    這個女人,玩弄人心的手段,簡直就是驚世駭俗!

    “這就是你奉行的攻心戰法,威懾麼?——這就是你所說的,如果沒有破綻,就製造破綻麼?”

    謝安語氣沉重地問道。

    此刻的他,已經徹底意識到,長孫湘雨這個女人的可怕,傑出的天賦、過人的智慧,以及對於人心的洞若觀火……

    怪不得連舞都對她極為忌憚,原來不單單只是忌憚她的身份……

    “覺得如何?”長孫湘雨輕笑一聲,搖著手中的摺扇,淡淡說道,“倘若用那講究十全十美的文伐,三個月恐怕都難以攻克,而我長孫湘雨所奉行的威懾攻心戰法,卻可以在一日之內,拿下洛陽!”

    “但是犧牲了數千人……你將費國那萬人軍隊,當成了誘敵的棋子!”

    “我不是說了麼,是戰場,就勢必會死人,無可避免,想兵不血刃地拿下整個戰事的勝利,無異於癡人說夢!——那種事就算有,也不會頻頻發生,否則,還要軍隊做什麼?征戰時找幾個迂腐的文士,耍耍嘴皮子不就完了?”

    聽著她那不以為意的語氣,謝安不知為何,心中湧起幾分不舒服的感覺,忍不住說道,“你當人命是什麼?”

    “……”長孫湘雨皺眉望了一眼謝安,咯咯笑道,“哎呀,跟舞姐姐睡了幾晚,就將她那套學全了麼?——人命?咯咯!她再怎麼愛兵如子,也無法掩飾冀北戰場時,東軍傷亡過半的事實!——一面說什麼士卒的性命重若萬金,一面卻又叫麾下士卒去與強敵一決勝負,你不覺得很虛偽麼?——哪有什麼不死一兵一卒的全勝戰法?”

    本來謝安只是心中稍微有些不舒服,可眼下見長孫湘雨將矛頭指向梁丘舞,而且言辭這般不堪,他不禁有些生氣,皺了皺眉,為梁丘舞辯解道,“輪不到你來說她!——舞很努力,從未間斷過早晚的習武,哪怕軍務再忙……”

    “那又如何?”長孫湘雨冷笑著打斷了謝安的話,嘴角揚起幾分輕蔑的笑容,淡淡說道,“她,能夠獨自一人對付一萬人的兵力了麼?”

    謝安知道長孫湘雨想表達什麼,聞言搖頭說道,“是,舞是不可能獨自一人對付一萬人的兵力,要依靠麾下的士卒,可是,她在努力,你不能忽略她在努力的這個過程……”

    “呵!我記得你曾經對我說過,努力的過程比結果更重要,不過在我看來,倘若結果不盡人意,過程再是激勵人心,又有什麼用?——成王敗寇,這就是這個世上的真理!”

    “你!”

    “除非那個女人強到能夠獨自一人應付一支軍隊,否則,說什麼也是無用!——等她強到那般地步,再來對我長孫湘雨說教吧!”

    “你這傢伙……”

    “還有,到底是誰小瞧了舞姐姐啊?——說什麼過程比結果重要,那不過是弱者用來聊以自慰的藉口罷了,舞姐姐可是奴家少數視為勁敵的女人,謝安,你可別貶低了她喲!”

    “竟然說我貶低了她?”謝安雖氣怒不已,卻無從反駁。

    “咯咯咯,”瞥了一眼悶悶不樂的謝安,長孫湘雨舉起手中的摺扇,一指遠處的洛陽,沉聲說道,“是該到終盤的時候了!——將赤、白、黑、青、土五方旗全部豎起,令劉奕本隊攻城!落日之前,拿下洛陽!”

    “是!”

    與此同時,在距離洛陽兩百多裡的遙遠西側,有一名身穿南軍式樣甲胄的將領,正領著幾名輕騎護衛,正急速朝著洛陽、偃師的方向而來……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8-1 11:30 AM

第十一章 南軍求援

    大周弘武二十三年八月二十五日,誰也沒有想到,河南府一等一的重城洛陽,竟然會在短短一天內淪陷。

    以至於當李壽緩緩從洛陽南城門走入時,他依然有些難以釋懷。

    儘管洛陽西、北兩面的城牆尚未徹底淪陷,城中依舊還有些叛軍在負偶頑抗,但是在李壽看來,那不過只是徒勞罷了,自打洛陽南城牆與冬城牆陷入的那時起,這座城,已經是西征周軍的囊中物了。

    雖然犧牲了多達八千的西征軍,可同時也俘虜、殺死了近乎八萬的叛軍,並且奪下了洛陽,作為攻城的一方,這份輝煌的戰績,足以名垂千古、萬世流芳。

    長孫湘雨,何等厲害的女子!

    李壽不由暗自感歎。

    忽然,他注意到了身旁謝安那低沉的神色。

    “還在想方才的事?”李壽問道。

    謝安搖搖頭,又點點頭,繼而微微歎了口氣。

    李壽從未見過謝安露出這種神色,心下納悶,古怪說道,“你不會當真幼稚地以為,兵不血刃就能拿下洛陽吧?本王雖被你與長孫湘雨說成是,可本王也知道,兵家之事,向來是兇險萬分,哪有不死人就能贏的道理……”

    “行了行了,別賣弄了,這種事還用得著你來教我?”謝安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

    李壽聞言也不氣惱,笑著說道,“既然如此。那你沉著一張臉做什麼?”

    只見謝安長長歎了口氣,皺眉說道,“我只是覺得,她對於人命,對於上戰場廝殺的將士們,缺少應有的尊重!”

    “尊重?——此話怎講?”李壽的神色,漸漸變得有些凝重起來。

    “你也瞧見了,費國將軍的那一萬人,被她當成了將計就計、對付東城牆的誘餌,我猜。除了幾個領軍的將領外,她根本就沒有把叛軍將領周良會率軍趕來相助的事告訴所有的士兵,否則,第一波接觸戰時,費國將軍的萬人方陣,又豈會出現那樣巨大的傷亡?——換而言之,那些戰死的士卒,可以說是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戰死沙場……”

    “唔……”李壽微微皺了皺眉。緩緩點了點頭。

    “我不是說她這樣設計不對,相反地。我覺得她這場仗打地非常漂亮,無論對局勢的掌握,還是對掐斷敵軍士氣的時機精確把握,亦或是對人心的洞若觀火……我只是覺得,她有必要將真正的意圖,傳達給費國將軍麾下的萬人士卒,這樣的話,至少那些將士能死而瞑目,不會像眼下這樣。稀裡糊塗地,連自己到底是為什麼而死的都不清楚……”

    “你這樣想也對,”李壽聞言點了點頭,繼而猶豫說道,“不過你想過沒有,如果長孫小姐當真將真正的意圖傳達給那支萬人軍隊,又有多少人敢去充當誘餌呢?——你要知道。這支誘餌軍隊,需要面臨周良以及東城牆兩方的攻打,甚至於,要在陳綱副將與李景將軍率軍來援前。拖住叛軍,好叫兩位將軍反過來將敵軍包圍……本王也覺得,若是將真正的意圖告訴給底下的士卒,其中的變數太複雜了,在沒有絕對的威望前,很難迫使麾下的將士進行這等背水一戰……既然如此,倒不如什麼都不說,叫那些士卒以為自己僅僅只是佯攻的一支兵馬……”

    “你也這樣想?”謝安抬起頭來,皺眉望了一眼李壽。

    或許是注意到了謝安眼中的那幾份古怪神色,李壽語氣一滯,猶豫說道,“謝安,你也知道,尋常的士卒僅僅只能錦上添花,而不能雪中送炭,乘勝追擊時勢如破竹,而反過來說,一旦被敵軍打出士氣,就會兵敗如山倒……你不能將這些士卒跟東軍神武營比較!——陳綱將軍當年率三百東軍衝殺數萬北戎狼騎,期間,無有一人後退,皆戰死沙場,這種明知前方是死地、卻依然奮勇向前、視死如歸的勇氣,是只有精銳之師才具備的!——沒有舞將軍那般的威望,是不足以做到這一點的!”

    “……”謝安聞言默然不語。

    其實他也清楚,長孫湘雨之所以不告訴費國麾下士卒她真正意圖的原因,無非就是為了減少戰場上臨時出現的變數。

    啊,臨時出現的變數,這正是長孫湘雨用兵最大的破綻!

    儘管梁丘舞是謝安的妻子,但謝安不得不承認,這個用兵並不怎麼高明,至少比起長孫湘雨這種神乎其神的策略,差的太多,往往都是借著她那過人的武力,以及東軍神武營那可怕的戰鬥力,強行扭轉整個戰場的局勢。

    就好比冀北戰場,倘若不是梁丘舞身先士卒,斬殺了敵酋咕圖哈赤,導致北戎狼騎全線崩潰,有可能最後的勝利,並不屬於四皇子李茂以及梁丘舞。

    換句話說,梁丘舞是屬於有能力力挽狂瀾、但平日也算不上精于用兵的猛將,這個武力超絕的女人,即便是面臨最危險的時刻,也能夠憑著自己的威望,讓擁護她的將士憑空殺出一條血路,殺出一條通向勝利的血路。

    她,擁有著能夠叫麾下部將甘心為她赴死的人格魅力。

    但正如李壽所說的,只有精銳之師的將領,才能做到這一點,也有精銳之師,才會有甘心為主將赴死的勇氣。

    論作為主將的人格魅力,長孫湘雨比不上梁丘舞,她做不到這一點,因此,這個女人盡可能地規劃好所有的一切,避免不必要的危險,將所有危險的可能性遏制在最低。

    憑藉著她那堪稱妖孽般的智慧,她能夠計算到敵軍的應對,並將計就計,設下圈套。但是誰都知道,戰場上往往便臨時出現變故,就拿東城牆的戰事來說,如果李景將軍來不及將麾下兵馬從北城牆抽離,援助東城牆,如果陳綱副將出現什麼差錯,不能夠在短時間內從背後將周良的軍隊擊潰,那麼整個戰局,便會徹底掉轉過來,非但東城牆無法拿下。就連南城牆的大好局面,都會葬送。

    啊,人心,這就是長孫湘雨用兵中最大的破綻!

    一旦中間有一個環節銜接不上,那麼整個謀劃都會出現偏差,當然了,如果真的出現這種事,長孫湘雨自然會中途改變策略,但不可否認的是。她先前所制定的策略,就會因此發生改變。

    平心而論。這種事無可避免,就算長孫湘雨精于把握人心,也無法精確算到每一個士卒的心思,那些被她視為棋子的士卒的應對,恰恰就是她用兵中最容易出現失誤的一環。

    為了減少出現失誤的可能性,她索性不將真實的意圖告訴那些士卒,幾乎可以認為是用哄騙的方式,讓那些士卒莫名其妙地成為誘敵的誘餌,因為只有這樣。她在計算整件事的時候,才會減少出現變故的可能性。

    事實上,梁丘舞當年在冀北戰場,也出現過故意叫麾下士卒去送死的現象,有時是為了戰局需要而拖延北戎狼騎的行程,有時則是為了誘敵深入,好一舉殲滅。但不管怎麼樣,擔任敢死隊的東軍將士,都清楚地知道自己將要面臨的究竟是什麼,他們知道自己是為什麼而犧牲。並不是梁丘舞逼迫,而是他們自願,出於對大周的忠誠、對梁丘舞的忠誠、對東軍神武營的忠誠!

    為了東軍的榮耀、為了最後的勝利,他們犧牲地一如反顧!

    反觀同樣被當成誘餌的費那一萬人,卻連自己是為什麼而死都不知道,稀裡糊塗地就付出了多達四五千人的性命……

    這正是謝安心中感到不舒服的事!

    縱觀歷史許許多多的戰事,作為統帥,無可避免會出現派出小股將士誘敵的事,但是在謝安看來,當將領做出了這等抉擇後,他至少要讓赴死的將士清楚自己是為什麼而死,說得難聽點,就是叫讓那些士卒死個明白。

    但凡是入伍的士卒,恐怕沒有一個堅信自己能夠在一場又一場的戰事中存活,總會有死去的那一天,而在謝安看來,士卒將身家性命都交付給將領,讓將領來決定他們生存或者死亡,反過來說,讓麾下的士卒清楚知道自己究竟是為什麼而死,這難道不是身為將領最起碼的尊重與義務麼?

    長孫湘雨的用兵方式,太過於無情了……

    撇開這一點不談,這個女人所奉行的兵法,完美地令人咋舌!

    搖了搖頭,謝安與李壽朝著洛陽城最顯眼的府邸走去,那裡,毋庸置疑會成為長孫湘雨指揮接下來戰事的帥帳。

    而當他二人來到那座府邸的前廳時,大部分的將領已來到這裡向長孫湘雨覆命。

    比起昨日在偃師時,眼下那些位將領的眼神中,充滿了對長孫湘雨的敬佩與驚歎,畢竟這個女人,在不依靠巨型攻城器械的情況下,便在短短一日內攻下了洛陽。

    一句話,贏地太漂亮了!

    “這麼說起來,軍師此番用兵,其實早已將周良這支援軍的因素也計算在內麼?——軍師是故意等那周良趕來?”

    到李壽與謝安踏入廳中時,西征軍的將領卓志正擺出一副恭敬的低姿態,像長孫湘雨詢問著此戰經過。

    從旁,除了費國、劉奕、李景這三位各自軍營的主將尚且還在與城內負偶頑抗的叛軍交戰外,其餘將領都恭恭敬敬地列在桌子的兩旁,時而觀瞧擺在桌上的行軍圖,時而用歎為觀止的目光望向長孫湘雨。

    “不錯……”瞥了一眼踏入廳中的謝安,長孫湘雨淡淡說道,“我之所以不急著令劉奕攻城,就是為了等那周良,倘若在周良趕到之前,這洛陽已不可救,那麼這周良勢必會率軍返回,死守邙山軍營!——邙山地勢複雜,放他回去,無異於放虎歸山……再者,本軍師需要他來完善東城牆的攻城之事!”

    至於長孫湘雨口中的指的究竟是什麼,眾將早已得悉。無非就是讓東城牆的守軍親眼看著城外的友軍敗亡,殺雞儆猴,打擊城上守軍的士氣罷了。

    “不愧是軍師,竟然反過來利用周良的援軍,設計城上守軍的士氣……”

    “軍師深謀遠慮,末將等不如!”

    “照軍師所謀劃的,眼下嚴副將多半已趁著周良率軍援助洛陽的機會,趁虛而入,攻下邙山軍營了……”

    “這還用說?早前我就瞧見東北角邙山方向火勢大作,想必是嚴副將攻下了叛軍軍營。放火燒營……”

    “不愧是……”

    從旁的將領紛紛出言恭維,比起昨日在偃師,簡直就是判若兩人。

    也難怪他們這般前倨後恭,畢竟以區區八、九千人的損失,非但拿下了洛陽,還殲滅、俘虜了多達六、七萬的叛軍,這次的戰果,足可以稱之為輝煌!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來自於眼前這位不可思議的女子的手筆。

    這時。西征軍將領蘇信舔了舔嘴唇,有些難以釋懷地說道。“說起來,軍師怎麼料到,那郭城的守將邱旻,不率軍襲劉奕將軍背後來援助洛陽,反而攻我偃師呢?”

    “他來了麼?”長孫湘雨淡淡問道。

    蘇信點點頭,抱拳說道,“不出軍師所料,末將率軍埋伏於小路之上,果然見那邱旻偷偷摸摸從小路繞到我偃師南側。末將中途殺出,殺地叛軍屁滾尿流……”

    話音剛落,眾將哄笑一聲,笑蘇信用詞粗俗,繼而不約而同地轉過頭來,望向長孫湘雨,等著她的解釋。

    見此。長孫湘雨微微一笑,淡淡說道,“這很簡單!邱旻此人,也是弘武十七年的武舉考生。而且還是讀過兵法的考生,我記得,他在一篇兵法論中,提到過孫臏,對孫臏大肆稱讚,這樣的人,怎麼可能不知道圍魏救趙這個典故?——在他看來,與其援護被大軍攻打的洛陽,倒不是襲我後方偃師,是故,本軍師料定,必然會迂回襲我軍後方的偃師!”

    屋內眾將聞言面色為之動容,尤其是蘇信,撓撓頭帶著幾分慚色說道,“想不到軍師竟然將這次戰事計算到這般地步……可惜,末將麾下盡是步卒,那邱旻留下一軍斷後,倉皇逃跑,末將追趕不及,不能將其頭顱帶來……”

    “無妨!”長孫湘雨擺了擺手中的摺扇,淡淡說道,“我已提前叫項青、羅超兩位將軍,在結束南城牆戰事後,折道往郭城而去,算算時辰,應該能夠截獲邱旻。郭城不比邙山軍營附近,周圍少山丘、峻嶺,地勢平坦,一旦被項青、羅超兩位副將的騎兵咬住,就算那邱旻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回郭城!”

    “呃?”蘇信聞言面色大驚,與眾同僚面面相覷,卻發現屋內各位同僚面色,亦是滿臉震驚。

    這個女人……

    竟然算到這種地步?

    想到這裡,眾將額頭不禁滲出了層層汗水。

    就在這時,忽然有一名士卒急匆匆跑了進來,叩地說道,“啟稟主帥、軍師、各位將軍,南城牆外,有數人自稱是南軍陷陣營的士卒,求見主帥,為一人,自稱衛雲……”

    “衛雲?”西征軍將領石晉聞言愣了愣。

    見他好似知曉來人底細,李壽好奇問道,“石將軍認得此人?”

    “啊?啊!”見李壽發問,石晉連忙抱拳說道,“啟稟九殿下,啊不,是安平大將軍,此人乃南軍陷陣營三大將之一的衛雲?此前在偃師時,曾與末將等人發生過一次衝突,是故末將記得……”

    “衝突?什麼衝突?”李壽疑惑問道。

    話音剛落,他便注意到屋內眾將的神色有些尷尬。

    “這個,是這樣的……”西征軍將領步白猶豫了一下,抱拳說道,“南國公為子報仇心切,欲整編我等屯紮在偃師的兵馬,然而他手中卻無聖命,也無任何兵部的文書,是故,末將等人拒不從命,以至於氣憤填膺的南軍,險些與我等發生了械鬥……”

    “哦……”李壽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心下暗暗想道。

    難怪南國公呂崧帶著自己的南軍孤軍深入到函谷關去了,原來是給氣走了……

    不過,這會兒那衛雲來這裡,又來做什麼呢?

    難道……

    也不知是不是看透了李壽心中所想,長孫湘雨啪地一聲合攏了手中的摺扇,淡淡說道,“說什麼哀兵必勝,還不是敗了,兵書上的事,也不能全信嘛……”說著,她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謝安。

    屋內眾將似乎並沒有聽出長孫湘雨說這句話時的本意,聞言大為吃驚,驚訝說道,“軍師不會連這個都算到了吧?”

    “很稀奇麼?”長孫湘雨面無表情地環視了一眼屋內眾將,淡淡說道,“帶著區區八千南軍,便氣憤填膺地去找叛軍的麻煩,函谷關可是有多達十萬的兵力啊,區區八千南軍,這不是去送死麼?——好歹也是位久經沙場的老將,這般不理智且不說,竟然還敗得這麼快……”說到這裡,長孫湘雨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搖頭說道,“好在已拿下洛陽,否則,真是要被打亂全盤計畫了……”

    “……”屋內眾將面面相覷,其中,西征軍將領蘇信小心翼翼地說道,“軍師的意思是……”

    只見長孫湘雨啪地一聲打開了手中的摺扇,輕笑著說道,“看來,南國公已為我等製造了一個絕好的進兵機會呢……”

    望著她臉上那熟悉的笑容,謝安心中震驚。

    這個女人,難道……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8-1 11:31 AM

第十二章 南軍求援(二)

    當南軍陷陣三將之一的衛雲帶著三五名親衛急匆匆地奔入大廳時,謝安暗自打量著他。

    與東軍神武營的四將可以認為是東公府梁丘家的家將一樣,這陷陣營三將,也可以說是南公府的家將,是世襲的兵戶將領,早些年跟著南國公呂崧,隨著大周天子李暨兵伐南唐,立下赫赫功勳。

    如今,老一輩的南軍三將有的已退居幕後,有的則已老死,換他們的兒侄一輩,來扛起南軍這面[陷陣之士]的旗幟。

    雖然未曾親眼瞧見過南軍士卒,但是從梁丘舞的描述中,謝安大致也可以推斷出一些來。

    如果說東軍是一柄無堅不摧的長矛,那麼南軍就是一面堅不可摧的盾牌。

    與東軍神武營的裝備配置不同,南軍是步兵,而且全副鎧甲的重步兵,一手持長達丈餘的長槍,一手持一人高的鐵盾,腰間再配一柄砍刀,論機動力,是四鎮軍中最差的,但是一旦被南軍佔據了某個有利地形,擺開陣型,那就是有十倍的兵力,恐怕也難以攻克下來。

    就算是訓練方式,南軍也與東軍有著決然的不同,東軍神武營的訓練方式,是如何以最快的速度,最省力的方式,殺死敵軍,而南軍陷陣營的訓練方式,足可以稱為是最笨的訓練方法。

    負重!

    高強度的負重!

    平日裡的訓練,南軍士卒要身穿著重達上百斤的負重物,借此來強化身體素質。以便於當穿上全副鎧甲時,能夠持續更長時間的作戰能力。

    至於招數,僅僅只是舉盾、刺槍而已,枯燥地很。

    就連梁丘舞也不得不承認,論訓練量,南軍絕對是四鎮軍中最繁重的,因此,要成為一名南軍陷陣營的士卒,遠超常人的忍耐力以及堅韌不拔的意志,才是最為關鍵的。

    而不是個人的武藝!

    事實上。南軍也沒有什麼能夠體現個人武藝的時候,在作戰時,基本就是一整列的士卒一同前進,一同舉盾、一同刺槍,需要有著刀刃加身猶面不改色的魄力。

    南軍最著名的盾牆加槍海的組合,就算是攻擊力最強的東軍,也沒有十全的把握能夠沖散。

    步步為戰,這就是南軍唯一的戰術,利用堅不可摧的防禦力。一點一點地碾壓對手,逐步消耗敵軍的戰鬥力以及士氣。

    縱觀大周的軍隊。論防守能力,沒有一支兵馬敢誇口說勝過南軍,這支比東軍還要頑強的軍隊,被人稱之為是永遠不會被打垮或者拖垮的軍隊。

    正因為這樣,當聽說呂帆率領南軍在函谷關下慘白,非但自身殞命,就連南郡也傷亡過半時,朝中為之震驚。

    現在想想,多半是呂帆戰死之後。其餘兵馬驚慌失措,四散奔潰,使得本來就行動力不足的南軍,被叛軍包圍,因而才損失慘重罷了,否則,這種仿佛銅牆鐵壁般防衛之師。怎麼可能會被打地損傷過半?

    “末將南軍陷陣營副將衛雲,恭賀貴軍攻克洛陽,但不知,何人乃此軍統帥?”

    說這話時。衛雲瞧著李壽看了半天,最終還是無法認定,李壽便是主持洛陽戰事的主帥,畢竟李壽尚未弱冠,太年輕了。

    鑒於與謝安一道坐在左側首席的長孫湘雨自顧自地品著茶水,絲毫沒有想要搭話的意思,李壽只能親力為之,抱了抱拳,說道,“本王乃此次西征軍主帥,李壽!——父皇命我為安平大將軍,主持洛陽、長安一帶戰事!”

    “李……”喃喃自語半句,衛雲愕然地望著李壽,看他表情,顯然是聽說過李壽的傳聞,他多半沒有想到,當初默默無聞、不受天子寵愛的九皇子李壽,眼下竟肩負這等重任。

    “末將見過安平大將軍!”衛雲又行了一次單膝叩地的跪拜軍禮。

    見此,李壽連忙抬起手,說道,“衛將軍請起……本王聽說南國公在函谷關與叛軍鏖戰,何以衛將軍卻在此地?”

    衛雲聞言,用帶著幾分怨恨的目光掃視了一眼屋內的眾將,繼而抱拳說道,“啟稟安平大將軍,此次末將前來,原是往偃師搬救兵,不想大將軍勇武,竟攻克洛陽,是故,慌忙入城,向大將軍請援!——我家公爺危在旦夕,還望大將軍速速派兵援救!”

    “這……”見衛雲面色那般著急,李壽心中一愣,難以置信地說道,“南國公呂公爺乃我大周首屈一指的善戰之將,竟也……”說到這裡,他好似想到了什麼,恍然大悟般說道,“本王忘卻了,呂公兵力不足……對了,呂公眼下境況如何?”

    衛雲聞言無聲地張了張嘴,繼而低下頭,低聲說道,“我家公爺遭那不知名的叛將所害……”

    “啊?”謝安驚得下意識坐直了身體,一臉難以置信之色。

    “好在只是負重傷,雖未有性命之憂,不過末將離營時,尚未蘇醒……”一面說著,衛雲一面用疑惑的目光望著謝安。

    見屋內所有的人目光都望向自己,謝安倍感尷尬,故作咳嗽一聲,緩緩又坐下。

    “蒼天有眼!——似呂公這般朝中重臣,我大周可缺不得……衛將軍且放心,呂公吉人自有天相!”作為謝安的好哥們,李壽當即便接上了話茬,好言安慰衛雲,解了謝安尷尬之圍。

    “多謝大將軍吉言!”衛雲感激地望著李壽,繼而語氣一頓,急聲說道,“大將軍,眼下函谷關下,我軍營寨卻連連遭叛軍攻打,奈何公爺至今尚且昏迷不醒,致使軍心動盪,望大將軍速速發兵救援!”

    “這個自……”李壽下意識地一揮手,正要應下。忽然,他注意到長孫湘雨正淡淡地望著自己,心下微微一動,改口說道,“衛將軍且放心,不過眼下洛陽尚未徹底攻下……衛將軍應該也注意到了,北城、西城一帶,尚有不少叛軍負偶頑抗……這樣吧,衛將軍一路遠來辛苦,不如且在此安歇一晚。也要讓本王與諸位將軍商討一下軍情……”

    “這……”衛雲急不可耐,抬頭望著李壽欲言又止,但是最終,他只是長長歎了口氣,畢竟李壽說得句句在理,總不能放著尚在洛陽頑抗的叛軍不顧,當即調兵遣將去援救南軍吧?

    “望大將軍速速平息洛陽之亂,救我南軍於水火……倘若有什麼用得著衛雲的地方,衛雲絕不敢辭!”

    “衛將軍言重了……”李壽微微一笑。抬手說道,“來人啊。替衛將軍打理歇息落腳之處!”

    “是!”門口的兩名士卒聞言領命,領著衛雲到府上廂房歇息去了。

    望著衛雲漸漸遠去的背影,李壽歎息著搖了搖頭,喃喃說道,“真是想不到啊,連呂公也不是那叛軍將領對手……此人,究竟是何方神聖?——蘇將軍,你等可曾親眼瞧見過那叛將?”

    西征軍將領蘇信聞言,臉上露出幾分羞慚之色。低頭說道,“啟稟大將軍,末將私下也談論過,奈何那叛將露面時全身罩著黑色大氅,不知面貌,也不知歲數,單手提一柄巨大的斬馬刀。粗略目測,重達上百斤……”

    “單手?上百斤?”李壽聞言倒抽一口冷氣,就連長孫湘雨亦露出了幾分驚容。

    或許是注意到長孫湘雨的表情,蘇信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絕非末將等人戰敗推卸責任,實則是當時在場所有將士都瞧得分明,那叛將,一手握著馬韁,一手提著那柄斬馬刀,就這樣殺入了我十萬大軍之中,無人是他一合之敵,但凡是擋在此人面前的,皆一刀斃命,末將親眼瞧見,那叛將單憑右手之力,便將孫賀文將軍連人帶馬斬成兩片……”

    “當真?”李壽驚地下意識坐直了身軀。

    屋內眾將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低下了頭,這份沉默,遠比回答更有說服力。

    就在這時,屋內響起了啪啪啪的聲音,眾人轉過頭去一瞧,這才發現,長孫湘雨正用手中的摺扇,輕輕敲著桌案。

    “尚未開戰,便心存懼意,這仗還用打麼?——丟人現眼!”

    倘若在昨日,這些位將領多半會氣憤填膺,但是眼下,在見識過了這個女人可怕的一面後,他們哪裡敢有任何憤憤之色,紛紛低了下頭。

    “行了,閒話少說,眼下就來部署一下明後日的戰事吧!”說著,長孫湘雨緩緩站了起來,一面把玩著手中的摺扇,一面淡淡說道,“鑒於前兩次,叛軍都是在擊潰我函谷關下的周軍,大舉反攻,我料定這次多半亦是如此……在覆滅南軍之後,氣焰囂張的叛軍勢必會兵出穀城,大軍反攻洛陽,既然如此,我等迂回襲穀城,遏斷叛軍士氣,在我看來,叛軍絕不會想到我等會襲他後方……”

    竟然不救呂公?

    “……”屋內眾將面面相覷,卻沒有一個敢插嘴。

    仿佛沒有注意到眾將的表情,長孫湘雨自顧自地說道,“明日,蘇信你增派輕騎斥候,監察穀城一帶,一旦有函谷關的叛軍入駐穀城,速速來報!”

    “……是!”

    “劉奕、步白、石晉,你三人點三萬兵馬,明日清晨離洛陽,藏於邙山,我與你等一同前往,待函谷關的叛軍率軍穀城,前來洛陽時,趁機拿下穀城!”

    “……是!”劉奕、步白、石晉對視一眼,抱拳領命。

    “費國、李景,你二人守洛陽,待函谷關叛軍至,非但要守住洛陽,更要拖住此波叛軍,以便於我拿下穀城……只要穀城拿下,此波叛軍無異於甕中之鼈,插翅難飛!”

    “……是!”

    “那就散了吧!”長孫湘雨揮了揮手中的摺扇。

    屋內眾將面面相覷,默默站起身,就在這時,他們忽然聽到一個聲音。

    “為什麼……為什麼不救呂公?”在屋內諸位複雜的目光下,謝安目不轉睛地望著長孫湘雨。

    “救?”長孫湘雨咯咯一笑。淡淡說道,“為何要救?呂公既然不顧聖命也要私自率軍攻打函谷關,想必是有了死的覺悟,而且在我看來,他率領區區八千南軍,攻打屯紮著十萬叛軍的函谷關,這本身就是與送死無異……反正橫豎要死,還不如為我的計策,增添幾分勝算!”

    “你……”

    “十萬叛軍啊,還有那個不知名的猛將。你以為函谷關能那麼好拿的?——眼下,呂公已替我等製造了一個絕妙的機會,一旦他戰死,叛軍士氣勢必會高漲,勢必會大舉反攻,而我等,只要瞧准機會掐斷叛軍歸路,穀城、洛陽兩處夾擊,這勝算。可比傻傻地將大軍推到函谷關下要高得多啊!”

    “連呂公都當成可拋棄的棋子麼?”謝安緩緩站了起來,帶著幾分怒意望著長孫湘雨。

    “算不上……我只是因勢利導而已。你們不是想贏麼?這就是最好的辦法!”

    “見死不救,算什麼最好的辦法?!”

    望著謝安臉上怒色,長孫湘雨臉上的笑容,緩緩收了起來,似笑非笑地說道,“還記得臨戰之前的約法三章麼……你與李壽答應過本軍師,不對本軍師做出的判斷有任何的異議!”

    “此一時彼一時!——我要你救呂公!”

    長孫湘雨聞言啪地一聲打開了手中的摺扇,淡淡說道,“擺著這般好的機會。擺著能夠殲滅叛軍主力的機會,你卻要我救一個半死的老頭?外加一支被打地支離破碎的南軍?——倘若這八千南軍能換來數萬叛軍的性命,為何要救?”

    “你……你不講道理!”

    “啊,我所奉行的兵法,就是不講道理的兵法!”說著,長孫湘雨合攏了手中的摺扇,正色說道。“我說過的,比起過程,我更注重結果!——你難道忘了?我長孫湘雨,本來就是一個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女人!”

    “你!好。好……”望著長孫湘雨點了點頭,氣地面色漲紅的謝安,脫口說道,“既然如此,我就剝奪你軍師的職務,我自己帶兵去函谷關!——我可以行使監軍職權,對吧?”

    “……”長孫湘雨微微皺了皺眉,臉上隱約露出幾分怒容。

    望著她臉上的怒意,眾將面面相覷。

    “謝安,謝安,冷靜點!”見謝安將話說得這麼絕,李壽心中一驚,連忙走下了主位,過來安撫謝安,在他耳邊低聲說道,“你我都沒有領兵的經驗,如何鬥得過函谷關的叛軍?莫要意氣用事……”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謝安一個淩厲的眼神打斷了。

    “你閉嘴!”

    “……”李壽張了張嘴,竟然被謝安震懾住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長孫湘雨長長歎了口氣,抬手揉了揉額頭,有氣無力地說道,“都出去,我有事要與謝參將商議!”

    其實屋內的眾將早就想走了,畢竟在他們看來,謝安與長孫湘雨的關係,明顯不一般,知道地越多,或許就有可能被這個可怕的女人當成棄子拋棄,沒瞧見人家連四鎮之一的南國公就能捨棄麼?

    因此,一聽到長孫湘雨這般說,眾將慌忙做鳥獸散,只留下李壽一個人,傻傻地望著長孫湘雨以及謝安。

    “那本王……”說了半截,李壽忽然注意到了長孫湘雨冷冷的目光,訕訕一笑,撓撓頭說道,“本王也下去好了……”說著,他給了謝安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隨著眾將退出了屋外。

    在長達一炷香的時間內,兩人誰也沒有說話,長孫湘雨自顧自地飲茶,而謝安,則依舊目不轉睛地望著這個女人。

    忽然,長孫湘雨開口了。

    “冷靜下來了麼?”

    “……”其實謝安也對自己方才脫口而出的話有些後悔,不知該如何繼續剛才的話題,如今見長孫湘雨主動開口,眼神稍稍軟了幾分。

    見此,長孫湘雨咯咯一笑,淡淡說道,“看來是冷靜下來了呢!——說說吧,為何執意要救呂公!”

    “說說……”不知為何,謝安面色一滯,猶豫說道。“呂公乃我大周重臣,四鎮之一……”

    “錯!——我不想聽這個!”抿著茶水,長孫湘雨面無表情地說道。

    謝安張了張嘴,又說道,“呂公曾經對我有恩……”

    “又錯!——這也不是我想聽的!”

    “你!你故意找碴是吧?”謝安氣呼呼地望著長孫湘雨,憤憤說道,“你究竟要我說什麼你才滿意?”

    長孫湘雨聞言瞥了一眼謝安,淡淡說道“就說,你是為了你那位婉兒姐,怕呂公死後。呂家男丁皆喪、家業敗落,那個可憐的女子受人欺負,而你呢,卻還沒有能夠暗中保護她的實力,再者,這種事,也不好求我、或者是舞姐姐……因此,你希望呂公活著,僅僅只是為了那個叫做蘇婉的女人!”

    “……”謝安無言地張了張嘴。沉默了良久,望著長孫湘雨語氣複雜地說道。“你真的,很討人厭……”

    “咯咯咯,我也這麼覺得!”長孫湘雨聞言輕笑不止,在深深望了一眼謝安後,搖頭說道,“很自私哦,謝安……”

    謝安知道長孫湘雨指的是什麼,面色閃過幾分羞愧,誠懇說道。“湘雨,幫我,拜託了……”

    “你這是在求我?”長孫湘雨眼中,露出幾分難以置信。

    “……嗯!”

    “就為了那個女人?——當初我說,只要你求我,我就助你和李壽對付太子,這樣你都沒有就範。眼下為了那個蘇婉,你卻竟然求我了?”

    “……”

    “真是令人不渝,這種感覺……”長孫湘雨皺眉揉了揉額頭,在瞥了一眼謝安後。搖頭說道,“舞姐姐說的對,你就一個孩子,行事都憑著喜好……你知不知道,救呂公,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謝安欲言又止,搖了搖頭。

    “就這麼跟你說吧,照那個衛雲所言,眼下呂公昏迷不醒,南軍上下皆是氣憤填膺,勢必想著要替呂公報仇,倘若率軍到函谷關下,南軍勢必會與我等爭奪兵權,你覺得是講道理就能說服的?還是說,你覺得我能夠故技重施,斬殺不部分不聽話的南軍將領?——南軍可是四鎮之一啊,可不是尋常兵馬,我如何調度?”

    “……”

    “一軍之內尚未不安穩,如何應戰函谷關十萬叛軍?”

    “……”

    “你此刻率軍去救南軍,南軍會領情麼?不會!他們多半會想,[為何不早到?為何要等我們南軍傷亡慘重後這才姍姍來遲?]人就是這樣的,被憤怒衝昏頭腦的南軍,不會領你的情,相反地,會與你爭奪大軍的兵權!甚至於不惜發生械鬥……”

    “……”

    “眼下的南軍,已不能稱之為一支紀律嚴明的軍隊,他們滿腦子想的都是復仇,這樣的軍隊,留著也是禍害!倒不如捨棄,替我軍創造制敵的機會!”

    “可是……”

    “可是你卻依然在意那個叫做蘇婉的女人對不對?——你這傢伙真是傻地可以,人家已經是呂家的兒媳了,不會再與你有絲毫可能,你圖什麼?”

    “圖什麼?”

    “對呀!圖她感激你?還是說,奢望呂家感激你,將她改嫁給你?醒醒吧,謝安,那是冀京四鎮,堂堂南公府!自她嫁入呂家的那一日起,你就沒有任何機會了!”

    謝安沉默了,半響之後,他搖了搖頭,低聲說道,“你說的對,我不希望呂公戰死,就是怕她受別人欺負,別說現在的我沒有能力保護她,就算能,我也不能那樣做,充其量,只能暗中幫她一把……我沒有想過要她的感激,更不會奢望你所說的事,我只是……只是希望她過得好,她的命運已經夠坎坷了……”

    “……”長孫湘雨眼中隱約露出幾分驚訝。

    “幫我,湘雨,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你那麼聰明,一日就拿了洛陽……”

    望著謝安滿臉的懇求,長孫湘雨長長歎了口氣,喃喃說道,“就算你這般贊我,我也開心不起來呢……舞姐姐說的對,你太任性了!”說著,她深深吸了口氣,正色說道,“好,我幫你,但是,我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只見長孫湘雨啪地一聲打開了手中的摺扇,一字一頓說道,“自己率軍去函谷關!”

    “湘……雨?”

    “你以為你是我什麼人?——你是舞姐姐的夫婿,可不是我長孫湘雨的夫婿,我可不會像舞姐姐那樣對你妥協……既然你要救,你就自己去救,期間你倒是給我睜大眼睛看看,看看我所說的一切是否會成真!”

    “……”

    “不過,我既然說了會幫你,就一定會幫你,我會帶走劉奕以及麾下曲部兩萬人,至於項青、羅超兩位副將以及八千弓騎兵,我也一併帶走了,走伊闕關、大谷關、新城、陸渾關、宜陽,直奔函谷關後方……若是一切順利的話,你我可以對函谷關前後夾擊……”

    “那……那若是不順利呢?”謝安咽了咽唾沫,試探著問道。

    “不順利?”長孫湘雨聞言冷冷一笑,淡淡說道,“你要是無法按期抵達函谷關下,或者在我率軍至函谷關背後前便被叛軍打地潰敗,那你就給記住,是你害死我長孫湘雨的!還有劉奕、項青、羅超等近三萬人!”

    “……”

    謝安張了張嘴,他仿佛感覺有千斤重擔壓在身上,壓地他喘不過氣來。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8-1 11:34 AM

第十三章 初掌兵:思計

    ——大周弘武二十三八月二十六日,洛陽——

    在洛陽城中一座充當指揮所的宅邸前廳,作為此次西征軍的統帥,李壽坐在主位上,神情憂慮地望著屋內分坐在兩側席位上的諸將。

    明明是在以驚人戰果奪下洛陽之後的次日,但是屋內諸將的臉上,卻看不出絲毫的喜色。

    原因就在於,在一刻之前,長孫湘雨這個女人離開了洛陽。

    這個女人帶著劉奕、烏彭、齊郝等兩萬曲部,以及攻郭城尚未返回洛陽的項青、羅超八千弓騎兵,帶著近三萬大軍,折道南下,望伊闕關而去,將洛陽、偃師一帶多達七萬的西征周軍,都交給了謝安。

    不得不說,長孫湘雨的離去,讓屋內的諸將產生了莫大的失望,要知道在見識過這個女人的出色戰法後,屋內所有將領都堅信,這個智慧堪比妖孽的女人,能夠帶領他們走向最後的勝利,但是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女人竟然拋下了他們,將偃師、洛陽一帶七萬餘兵馬,交給了一個比她還小一歲的小鬼。

    不妙啊……

    不妙……

    坐在主位上的李壽清楚地察覺到了屋內諸將表情的變換,心中暗暗著急,不動聲色地瞧了一眼坐在左側首席的謝安,卻發現他默默地望著手中的茶杯,一聲不吭。

    糟糕了,沒有長孫湘雨那個女人,謝安恐怕震懾不住這幫將領啊……

    怎麼辦?

    自己先替他擋著?

    就在李壽暗自思索之際,忽然。坐在首席的謝安長長吐了口氣,繼而環顧了一眼屋內的眾將,起身拱手說道,“諸將想必也已知道,在下性謝名安,尚未表字,在冀京時,任大獄寺少卿一職,但對於用兵,不甚了了。望諸位將軍日後多多提點……”

    “……”屋內諸將對視一眼,不發一言,只是目不轉睛地望著謝安,使得屋內的氣氛更是緊張。

    見此,謝安深深吸了口氣,繼續說道,“諸位將軍猜測不錯,長孫軍師之所以率軍離開洛陽,奔走伊闕關。只因在營救呂公一事上,本官與軍師意見向左……不瞞諸位。營救呂公我謝安並非為公,而是因為一己之私!——對於在下一己之私,令諸位不得不身臨險地,在下萬分愧疚!”

    “……”屋內諸位微微皺了皺眉。

    喂喂……

    在這個時候說這個?

    李壽驚愕地望著謝安,頻頻用眼神示意著他。

    然而,謝安卻仿佛沒有看到李壽的眼神,在深深吸了口氣後,提高聲調說道,“在下知諸位將軍心中埋怨在下。在下亦心感愧疚,只是,事已至此,諸位就算再是埋怨在下,也無法改變既定的事實……”

    “嘿!”屋內的將領蘇信咧嘴笑了笑,聽得出來,這笑聲中夾雜著諸多的的輕蔑與嘲諷。

    瞥了一眼蘇信。謝安繼續沉聲說道,“眼下,擺在諸位將軍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要麼。與大將軍以及本官趕赴函谷關,營救呂公、攻打叛軍,要麼,就留守在洛陽!——本官沒有長孫軍師那般氣魄,絕不敢以叛亂罪對付各位,這一點,諸位將軍可以放心!”

    話音剛落,便聽將領鄭浩說道,“既然兵權在謝參將,末將等亦無話可說,只不過……洛陽往函谷關,途中必經穀城,穀城雖城牆不比洛陽、兵力也僅僅只有萬餘,然而,也絕非是輕易能夠拿下……不知謝參將可用攻克此城之妙法?”

    李壽聞言面色微變,下意識地望向謝安,他很清楚,謝安的回答關係著他是否能控制軍心。

    不,並不止如此,謝安的回答還關係著這些位將軍的士氣,關係著城中好不容易打出優勢的周軍的士氣!

    就在李壽暗自焦慮之時,謝安臉上卻露出了幾分笑容,聳聳肩輕鬆地說道,“當然,長孫軍師已授本官一條妙計嘛!”

    “什、什麼?”起初不以為意的蘇信聞言面色微變,急聲說道,“軍師授大人妙計?”或許就連他自己也沒注意到,他對謝安的稱呼,發生了改變。

    “是呀!”謝安點點頭,一臉理所當然地說道,“就在諸位將軍離開之後,本官與軍師商議了許久,決定兵分兩路,諸位將軍也知道,函谷關有十萬叛軍,還有一個不知名的猛將,豈是輕易能夠攻下來的?是故,本官與軍師商議,由殿下與本官率大軍攻函谷關,吸引敵軍注意,由軍師率三萬兵馬,從側翼迂回襲函谷關後,裡應外合,前後夾擊,如此,函谷關豈有不破之理?”

    屋內諸將聞言面色微驚,繼而,屋內的氣氛頓時活絡起來。

    “原來如此……”

    “原來謝參將與長孫軍師早已有了謀劃……”

    “謝參將真是的,早說啊,害末將等這般牽腸掛肚……”

    一聽說長孫湘雨提前向謝安交付了秘計,眾將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輕鬆起來。

    “不知長孫軍師告知了謝參將何等妙計?”蘇信一臉急切地說道,與方才的他簡直是判若兩人。

    “這個嘛……”謝安拖了拖長音,苦笑說道,“眼下還不可說!——長孫軍師的脾氣,諸位將軍也是知曉的……”

    “哦,哦……對對!”蘇信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期間,李壽一直用驚愕的目光望著謝安,心中暗暗說道:原來這傢伙有向那個女人詢問計策啊?該死的,竟然不說,還得自己那麼著急……

    諸將談笑了一陣,陸續地退下了,畢竟洛陽西北角還有一波數量多達兩萬的叛軍死死佔據著城內一角,負偶頑抗。

    想想也知道。在大軍開拔,前往函谷關之前,勢必要將這支叛軍殲滅!

    望著最後一名將領退出了大廳,李壽長長吐了口氣,心有餘悸地說道,“方才真乃驚煞本王也!”說著,他瞥了一眼謝安,沒好氣說道,“謝安,太不夠意思了。長孫小姐授你秘計,你竟然匿藏不說,虧本王還在替你擔憂……”

    話音剛落,就聽謝安長長歎了口氣,喃喃說道,“要是那個女人真的有告訴我什麼妙計,那就好了!”

    “咦?什麼意思?”李壽正在伸懶腰的動作僵住了,難以置信地望著謝安,語氣顫抖地說道。“你……難道你方才說的……”

    “啊,全部都是騙人的!——那個女人。什麼都沒說!”謝安攤了攤手,淡淡說道。

    李壽驚地倒抽一口冷氣,捂著劇烈跳動的心口,咽了咽唾沫說道,“那……那眼下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瞥了一眼李壽,李壽坐回自己席中,雙手拄在案幾上,支撐著身體,沉聲說道。“儘快想出一個妙計來……”

    “這……怎麼這樣?”

    “我有什麼辦法?這幫人很明顯對那個女人佩服地五體投地,如今那個女人一走,勢必士氣大跌,甚至於,要是不這麼說,他們根本不會聽命於我等!”

    “這倒也是……”李壽聞言釋然般點了點頭,繼而皺眉問道。“有把握麼?倘若城內的叛軍餘孽被殲滅,我等可是要當即趕赴穀城啊,最長也不過一晝夜,你不會想在這一晝夜內。思考出一個堪比長孫軍師攻洛陽的那般奇思妙計吧?”

    “說實話沒有把握……”謝安搖了搖頭,繼而沉聲說道,“不過,說什麼也要想出一條來!——無論如何!”

    “……”李壽張了張嘴,愣住了。

    這小子……

    從來沒有見他這麼認真過啊……

    想到這裡,李壽舔了舔嘴唇,正色說道,“有什麼我可以幫得上忙的麼?不敢自誇,我李壽好歹也讀過一些兵書……”

    “當然可以幫得上!”謝安微笑著抬起頭,繼而臉上表情頓時改變,沉聲說道,“閉嘴!出去!”

    “……”李壽被這一句話堵地半天說不出話來,半響之後,這才晃悠著腦袋走向大廳門口。

    “嗯,這樣也行……如果這樣就算是幫忙的話……”

    望著李壽離開的背影,謝安沒好氣地搖搖頭,繼而深吸一口氣,苦思起那所謂的妙計來。

    書到用時方恨少,人到死時真想活。

    人吶,往往只有在親身面臨一些問題時,才會徹底意識到,以往對此做出的答案,是多麼地想當然。

    在長孫湘雨掌兵時,謝安說這說那,可當他自己親自掌兵時,他卻茫然了,不知道該做什麼好。

    整整一個時辰過去了,謝安別說一個主意都沒有想出來,反而連思緒都被攪亂了。

    他的額頭,漸漸滲出了汗水。

    為什麼?

    為什麼一點辦法都想不到?

    難道自己終究也只有這種程度?

    難道自己也不過是好高騖遠、眼高手低的人?平日裡誇誇其談,可一旦真正面臨問題時,卻是束手無策?

    不……

    右手狠狠抓著腦門的頭髮,謝安咬緊牙關,露出了幾分痛苦之色。

    忽然,他的耳邊隱約響起了長孫湘雨的聲音……

    [倘若不順利……那就給我記住,謝安,是你害死我長孫湘雨的!還有還有劉奕、項青、羅超等近三萬人!]

    不!

    隱約間,謝安感覺仿佛有股無形的壓力,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並不只是長孫湘雨那個女人,還有劉奕、項青、羅超等近三萬人,還有洛陽的七萬將士……

    一定要想出來,就算將畢生的智慧都用在這裡,也要想出來!

    謝安死死握住了拳頭。

    但遺憾的是,他卻是這般心急,思緒卻愈加混亂。

    就在這時,謝安仿佛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冷靜下來,安,急躁並不能解決問題……]

    那是梁丘舞的聲音。

    “舞……”謝安喃喃念叨著梁丘舞的名字。

    在他看來,梁丘舞這個女人。是他所見過的女人中最冷靜的。

    或許有人會報以嗤笑,像梁丘舞這般脾氣暴躁易怒的女人,竟然說是最冷靜的。

    但事實上,梁丘舞確實是最冷靜的女人,不可否認,她很輕易就會因為某些人、某些事物而動怒,但是,她卻始終能夠控制心中的那份憤怒。

    就連最初陌不相識的謝安奪走她寶貴的貞操,這個女人也強行令自己冷靜下來了,要知道。以她的武力,要殺謝安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梁丘舞,是一位易怒,但絕不會被憤怒衝昏頭腦的女人!

    對,冷靜……

    或許是想到了梁丘舞,謝安深深吸了口氣,繼而又長長將其吐出,調整著自己的心情。

    眼下我周軍已攻下洛陽,距函谷關不過五百里的路程。途中堪稱障礙的,只有一座叫做穀城的城池……

    啊。手握七萬兵力的自己,只要攻下這一座城池,就能抵達函谷關下!

    而長孫湘雨,卻需要憑藉那不到三萬人的兵力,先後攻克伊闕關、大谷關、新城、陸渾關、宜陽這五道駐紮著叛軍的城池以及關隘,才能繞到函谷關背後……

    比起她要攻克的城池關隘,擺在自己面前的,算得了什麼?

    相信自己,謝安。你能夠想出來的……

    手指交叉,雙手拄在案幾上,謝安目不轉睛地望著案幾上一個黑色小點的瑕疵。

    如果是那個女人的話,她會怎麼做?

    唔……

    唔……

    立即出兵,攻打穀城?

    趁穀城的叛軍還不知洛陽淪陷,急行攻打?

    不行……

    別說洛陽眼下還有一股叛軍在負偶頑抗,就算沒有這股叛軍。攻城勞累的將士,恐怕也難以再複戰一場,要是勉強帶著疲倦的軍隊前往穀城,非但拿不下城池。還會被拖死在該地,一旦函谷關的叛軍前往援救穀城,那遭殃的,恐怕反而是自己這七萬大軍……

    唔,那個女人,絕對不會做出這麼愚蠢的事。

    多半會下令全軍整修一日,明日再赴穀城……

    可這樣的話,穀城的叛軍,就會知道洛陽已經陷落,畢竟洛陽叛軍中有不少人從西門逃了出去,這些人會去的地方,無疑就是穀城……

    也就是說,穀城會向函谷關求援……

    穀城在函谷關與洛陽的中點處,換而言之,函谷關派去的援軍,行程應該與自己這七萬大軍差不多……

    換句話說,除非在一日內攻克穀城,否則,很有可能被叛軍反過來拖死。

    如何在一日內攻克穀城呢?

    穀城的守將又不會傻傻地跑出城來,與我軍交戰,多半是死守城池……

    等等,不對!

    穀城守將會出戰!

    從洛陽逃出去的叛軍,一定會將洛陽陷落的消息告訴穀城守將,這樣一來,穀城的守將就產生一個錯覺,那就是,像張棟那樣單單依靠城牆防禦,是不足以守住穀城的,畢竟張棟用更多的兵力都沒有守住洛陽。

    所以,穀城守將一定會出城迎戰……

    不對不對……

    雖然這個思路沒錯,可穀城只有一萬人,而我軍卻有七萬,能帶往穀城的,至少也有六萬,穀城的守將歐鵬,真的敢出城迎戰麼?

    可惡……

    區區萬人,你守什麼穀城?就不能多帶一點?

    啊,不對不對,如果穀城有更多的兵力,那我大周軍攻打穀城的勝率,自然就更小了……

    有沒有不能當做穀城戰力的、卻能給穀城守將歐鵬壯膽的叛軍呢?

    讓他敢帶人出城迎戰……

    想到這裡,謝安自嘲一笑,伸手撓了撓頭。

    “怎麼可能會有這種好事呢……”

    而這時,西征周軍將領李景匆匆奔入了大廳,見謝安正坐在席位上,抱拳說道,“謝大人,在城內西北角做困獸之鬥的張棟,派人向我軍交涉:倘若我軍能赦免其軍中將士家眷連坐之罪,那張棟以及麾下將士,甘願自縛,反之,則與我軍死戰到一兵一卒,不死不休!——大人?”

    在李景詫異的目光下,謝安驚喜無限地長大了嘴,拍案而起。

    “就是他了!”

    “啊?”

    對對對!

    自己怎麼忘記了,洛陽城內還有這麼一支頑抗到底的叛軍!

    在其他叛軍狼狽四逃的眼下,這支叛軍為何不在費國、李景等人攻下西城門與北城門之前逃走?

    理由很簡單,城內有他們的家眷!他們想接自己的家眷一道走,因而延誤了時機,無奈之下,只能困守於洛陽西北角。

    一邊心懷激動地想著,謝安一邊跟著李景騎馬朝著洛陽城西北角趕去。

    騎馬足足趕了小半個時辰的路程,謝安這才來到了這城中最後一股勢力所在。

    望著附近遍地的屍骸,謝安暗暗心驚,因為他發現,在那遍地的屍骸中,叛軍與周軍的戰死比例,幾乎達到了一比一。

    簡直可以說比攻城戰還要慘烈!

    怎麼回事?

    牽著馬韁緩緩朝前走著,謝安眺望著遠處的民居、街道,他隱隱看到,在那些民居、街道上,叛軍擺置了簡易的防守設施,比如說,將一系列的傢俱從民居裡拖了出來,擺在街上構築起防線,甚至於,有些地方,直接拿雙方士卒的屍體構築防線。

    望著那遍地的鮮血,感受那近在咫尺的血腥味,若不是強行忍住,謝安差點要將隔夜飯都吐出來。

    深深吸了口氣,謝安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

    冷靜點,謝安,撇開名義上的統帥李壽不說,你現在可是掌控著七萬大軍,七萬人的性命都捏在你手裡……

    如果能說服張棟倒戈,那麼你就能以微弱的損失拿下穀城,甚至是長孫湘雨那個女人嗤之以鼻的[兵不血刃]!

    相信自己,你能夠辦到的,耍嘴皮子,不正是你的強項麼?

    想到這裡,謝安深深吸了口氣,從馬背上翻身下來,直視著遠處佔據了街道與民居的無數叛軍……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8-1 11:38 AM

第十四章 初掌兵:說服

    “謝參將!”

    或許是聽說了謝安來到的消息,眾將紛紛趕了過來,看得出來,他們白勺臉sè不是很好看。

    倒不是針對謝安,而是針對城內西北角這一股叛軍,可以說是輕鬆拿下洛陽的西征周軍,卻在這裡損失慘重,這對於西征軍的將領而言,可不是什麼臉上有光的事。

    “有下達暫時停止攻擊的命令麼?”一邊從馬上翻身下來,謝安一邊問道。

    “嗯!”將領蘇信點了點頭,舔了舔嘴唇說道,“自那張棟派入與我等交涉起,末將等入便下令暫停了攻擊……”

    “那就好!”謝安點了點頭,繼而朝著前方走去。

    蘇信愣了愣,下意識攔在謝安面前,驚愕問道,“謝參將難道要親自與那張棟交涉?”

    “不然呢?”

    望著謝安淡然自若的表情,蘇信微微皺了皺眉,說道,“謝大入,這極有可能是叛軍詭計……末將以為,不需理會,待我軍將士飽食之後,再攻一次,勢必能將其殲滅……”

    “再攻一次?”謝安抬頭望了一眼蘇信,似笑非笑地說道,“你沒有感受到叛軍這股破釜沉舟的氣勢麼?”

    蘇信聞言面sè一滯,事實上,他正是因為察覺到了這一點,這才假意同意張棟的交涉,至於李景,多半也是因為部下損傷慘重,因此才急急忙忙向謝安稟告此事,畢競明明已奪下了洛陽,卻還要在這裡犧牲數千入,這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好了,傳令下去,在本官與那張棟交涉期間,誰也不得擅自進攻,否則,嚴懲不貸!”

    “是……”也不知為何,蘇信望向謝安的目光中,漸漸滋生了幾分敬意。

    “大入,您當真要親自與那張棟交涉?”從旁的將領中,李景也忍不住問道。

    “還有更好的辦法麼?——洛陽已經攻下,沒有必要再犧牲將士們白勺xing命!本官沒有什麼過入的本事,既不懂武藝、也不通兵法,可倘若耍耍嘴皮子就能叫這波叛軍投降……呵,這恰恰就是本官的強項!”說著謝安一揮手,讓周圍的將領散開。

    諸將面面相覷,忽然,步白站了出來,抱拳說道,“既然如此,末將願與謝大入一同前往!”

    他的話,似乎點燃了諸將心中的那一份想法,以至於眾入紛紛抱拳請命。

    “大入,由末將陪大入一同前去的!”

    “蘇將軍乃主將,豈能輕動?石晉願陪將軍一同前往!”

    在諸將言辭紛紛之際,謝安擺了擺手,輕笑著說道,“不過是交涉,去那麼多入做什麼?不知道的,還以為我等心怯呢!好了,我一個入去!”

    “可是大入,萬一叛軍使詐……”

    “萬一叛軍使詐,你等一同前去,豈不是中計?你等乃統兵將領,缺少不得!”

    “……”諸將對視一眼,對謝安頓時有了幾分好感。

    說實話,對於長孫湘雨,這些位將領敬佩歸敬佩,可好到好感,那可是絲毫也無,畢競那個女入可是說得明明白白,她的兵法,不需要將領。

    而如今,謝安卻這般看重他們,這如何不叫他們感動?

    因此,諸將推推嚷嚷,硬是要與謝安同行,謝安好說歹說之下,眾將這才甘休,讓蘇信與李景二入,跟著謝安前往與張棟交涉。

    振了振衣袖,謝安抬腳朝著叛軍密集的西北角走去,蘇信與李景緊跟其後。

    而與此同時,叛軍的主將張棟正倚在一處民居的斷牆牆根,默默地望著西北側的遠處。

    在那裡,有他的妻兒老小,也有其餘此地叛軍將士們白勺家眷。

    為了他們,這近兩萬叛軍放棄了出奔城門逃走的機會,而是選擇了與自己的親入同生共死。

    為此,張棟不覺得有什麼遺憾的,其餘的將士亦是如此。

    說的也是,如果連自己的妻兒老小都保護不了,他們就算逃出了洛陽,又能如何?

    唯一感到的遺憾的,那就是,無法在周軍攻下西城門與北城門之前,帶著自己的妻兒逃離洛陽這處入間地獄……張棟很清楚,迎接他們白勺,終究只有敗亡一途,甚至於,西征周軍根本不需要去繼續攻打他們,只要牢牢守住各段城牆、城門,以及洛陽的各個街道,得不到水與食物的他們,只有死路一條。

    他們根本沖不破周軍的防線,更何況,這兩萬叛軍將士還帶著數萬的家眷,有的已被接到西北角的叛軍勢力中,有的,則完全暴露在西征周軍的勢力範圍內,在洛陽全城陷落的眼下,要帶著家眷一同殺出洛陽,這簡直就是癡入說夢。

    為此,張棟等入死守著最後一存土地,就是為了與周軍交涉:以他們將領的死,甚至是全軍上下兩萬叛軍的死,來換取他們在城內的家眷們白勺活命機會。

    畢競這些叛軍犯的是叛國罪,是大周國法中最嚴重的一條,嚴重到無論是誰,都難以倖免。

    說得難聽點,就算是太子李煒犯了叛國罪,照樣要交予大獄寺受審,繼而當眾處斬,而根據刑部的刑法,這些犯下了叛國罪的叛軍,非但自身要受淩遲之刑,就連家眷也要受誅。

    當然了,真正要執行起來,其實不會有像聖旨上所說的誅九族那麼嚴重,畢競洛陽、長安一帶叛軍二十余萬,這要是株連九族,光是那幫被叛軍牽連的家屬們,就要殺掉多達百余萬入、甚至是數百萬入。

    但是不管這麼說,誅三族是肯定的,也就是父親直系親屬算一族、母親直系親屬算一族,以及妻子直系親屬算一族,至於其他較遠的親戚,則不包括其中,比如說,犯入的父親的母親一族,犯入的岳母的娘家一族等等,這些只在更殘酷的誅九族中出現。

    儘管也是一入犯罪,數十入遭殃,但比起誅九族一入犯罪,數百入遭殃,誅三族還是要輕地多。

    正因為如此,費國等將領才沒有做最後的強攻,見張棟這幫叛軍仿佛困獸般兇狠異常地死守著最後的一寸土地,他們也怕自己麾下士卒損失過大,畢競,最艱難的攻城戰都已經拿下,卻在這種地方折損了大量的兵力,這像什麼話?

    也因此,洛陽西北城的叛軍與周軍,展開了長達數個時辰的僵持,直到一個叫做謝安的入,將它打破……“將軍,周軍派入過來交涉了!”

    “什麼?”正百無聊賴擦著自己佩劍上的血跡,張棟下意識地抬起頭來,帶著幾分驚喜,急忙問道,“何入?”

    “這個……”前來報訊的士卒猶豫了一下,抱拳說道,“是周軍的蘇信、李景,不過……”

    “兩名將軍?——不過什麼?”

    “不過,好似是充當護衛而來的……”

    “充當護衛?”張棟聞言面sè微微一變,下意識地站了起來,疾步朝著前面走去,走了大概數十丈,他忽然停下了腳步,因為他注意到,遠處的街道上,隱隱走來三入。

    正如那個士卒所言,蘇信與李景一面用右手虛按佩劍,一面jing惕地掃視著街道兩旁的叛軍士卒,而在他二入當中,一個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的男子,正面帶微笑,徐徐朝他張棟走去。

    而與此同時,謝安也注意到獨自一入站在街道當中的張棟,但他並不認識張棟,雖說攻城時謝安也有觀戰,可畢競隔著四五裡的距離,再者,當時南城牆上入頭密密麻麻,他哪知道哪個是張棟。

    “本官謝安,不知將軍如何稱呼?”

    徐徐走到張棟面前,謝安一臉微笑地抱了抱拳。

    張棟張了張嘴,似乎對謝安這般輕鬆地與自己搭話有些意外,猶豫一下,抱拳說道,“罪將張棟……”

    “哦,原來是此洛陽城的主將,張棟張將軍……”謝安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話音剛落,就聽從旁傳來一聲暴喝,來自於一名渾身上下纏著染血繃帶的叛軍將領。

    “卑鄙周軍,休要得意!”

    蘇信聞言大怒,轉頭望向說話的那將,沉聲喝道,“你說什麼?”

    那將一臉憤sè,張口欲罵,只見張棟面sè一沉,怒聲喝道,“廖立,還不閉嘴!”

    那名為廖立的將領聞言恨恨地瞪了一眼謝安等三入,憤憤地坐在地上。

    見謝安似笑非笑地打量著寥立,張棟猶豫一下,抱拳說道,“謝將軍明鑒,此入叫做廖立,乃我軍中部將,只因兄長廖承被……唔,戰死城牆之上,是故心懷不忿,望謝將軍莫要與他一般見識……”

    謝安聞言淡淡一笑,瞥了一眼那廖立,說道,“廖將軍覺得,本官方才是在嘲諷張棟將軍麼?——本官寥寥三入前來,陷身于你兩萬軍士之中,就是為了嘲諷張棟將軍?”

    “……”廖立微微皺了皺眉。

    “不!——本官只是不認得張棟將軍罷了,無論你等信是不信,這終究是事實!”

    望著謝安那坦蕩的眼神,張棟心中微微有些驚愕,就連他也以為謝安方才那句話帶有諷刺意義,只不過為了交涉的順利,故作沒聽到罷了,如今見謝安自己說破,不覺有些自慚。

    而事實上,謝安也確實沒有諷刺張棟的意思,用他的話來說:跑到入家兩萬叛軍中去諷刺敵軍主將,嫌自己壽命太長是怎麼著?

    然而張棟信了,那廖立似乎並不怎麼相信,依1ri用帶著恨意的目光望著謝安。

    見此,謝安輕笑一聲,說道,“廖將軍對我軍心懷恨意,本官也是知曉,不過本官要說,此一時彼一時,方才分處敵我,難以留情,而眼下,本官乃是為化解這場已經沒有必要的兵戈而來,廖將軍用這種恨不得殺本官的目光瞧著本官,是不是有些不妥呀?”

    “……”廖立聞言,啞然無語。

    事實上,謝安這句話並不單單針對他而說的,而是針對這裡所有的叛軍,畢競,這些叛軍將士那摻雜著憤怒、仇恨、殺意的目光,叫謝安猶如寒芒在背,說不出的難受。

    而當謝安說完這句話後,他清楚地感覺到,那種恨不得將他殺死的目光,明顯少了許多。

    “謝將軍是為化解這場已沒有必要的兵戈而來?”難以遏制心中的喜悅,張棟急不可耐地說道。

    “不錯!”謝安點了點頭,朗聲說道,“不管諸位是否能接受,可眼下,洛陽已複歸我大周!你等死戰不降,也絕難再奪回去,既然如此,為何不降?”

    張棟本就有投降之意,連忙抱拳說道,“我等亦有投降之意,只是,謝將軍應當知曉,我等所犯之罪,乃叛國重罪,株連九族,我等是想降而不敢降……”說著,他向謝安抱了抱拳,沉聲說道,“倘若謝將軍能保我一軍上下將士之家眷不死,我等願自刎于將軍面前,否則……”他沒有說下去,但是他那決然的眼神,已清楚地表達了一切。

    “家眷o阿……”謝安微微點了點頭,繼而抬頭望向張棟,說道,“張棟將軍,本官非統兵之將,乃文官,在冀京時,本官擔任大獄寺少卿一職,承蒙陛下與孔正卿看重,受理二堂、三堂公務,平心而論,要赦免你等家眷牽連之罪,很難……”

    話音剛落,附近來自於叛軍的殺氣,再次變得濃重起來,驚得蘇信與李景二入下意識地抽出了腰間的佩劍,但反觀謝安,則面sè不改,依1ri不為所動地望著張棟。

    “都退下!”抬手阻止了部下的無禮舉動,張棟深深望著謝安,拱手抱拳,沉聲說道,“想不到,競然是大獄寺的少卿大入……末將方才多有得罪!——末將等入,眼下已走投無路,有什麼話,謝大入直接說便是,哪怕是要我張棟自刎於大入面前,我張棟亦沒有二話!”

    由於身高問題,謝安抬手拍了拍張棟的手臂,繼而笑著說道,“張將軍言重了……本官所說的難,可不是張將軍一條xing命能夠左右的。說句不客氣的話,張將軍就算自刎,于眼下事態何益?于將軍麾下將士何益?于你軍數萬將士家眷何益?”

    “大入的意思是……”

    謝安抬起右手,點了點張棟心窩,正sè說道,“既知叛國乃重罪中的重罪,張將軍便應該知曉,單單將軍口頭請求交涉,是不足以改判的,一切,要看你們自己!”

    張棟聞言皺了皺眉,猶豫說道,“大入的意思,要我等將功贖罪?”

    謝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淡淡說道,“不勞者,不得食,似你等這般負偶頑抗,將軍覺得,朝廷會妥協麼?”

    “……”張棟張了張嘴,默然不語。

    見此,謝安沉聲說道,“說實話,本官其實可以不用來,你等眼下無米糧、無飲水,能堅持多久?三ri一過,待你等饑腸轆轆之時,只消一支兵馬,便足以將你等殲滅……張將軍覺得本官說得可有不實之處?”

    張棟猶豫了半響,終究點了點頭。

    “但本官還是來了,較真起來,並非是為你等,只是為了我軍將士,在洛陽已經拿下的眼下,已沒有必要將精力花在你等身上,不過……終究是數萬條xing命!——眼下,本官替你等指一條明路,倘若你等能辦妥,免罪是絕無可能的,但是本官可以出面替你等求情,赦免你等家眷連坐之罪,再者,倘若你等棄暗投明,助本官平息此次叛亂,本官以大獄寺少卿的名義,可以將你等改判,由淩遲改判為斬首。再者,倘若你等建立功勳,每一道功勳,皆可減一層刑法,從斬首減至充軍,從充軍減至刺配,直到最終的杖責……如本官所言,一切皆看你等自身!”

    雖然張棟從始至終都沒有插話,但不可否認,他聽得怦然心動,但是對於謝安說這話的可信度,他依然報以懷疑的態度。

    也難怪,畢競他本來就是為入謹慎,若不是這樣,也不會被長孫湘雨設計,非但丟了洛陽,還落到眼下這等局面。

    “謝大入如何證明,謝大入所言屬實?”

    “證明?”謝安聞言抬頭望了一眼張棟,似笑非笑地說道,“本官眼下無法證明,不知張將軍能否信得過本官?”

    “這個……”張棟的眼中,隱約流露出幾分懷疑,思忖了良久,搖搖頭說道,“此事千系太大,恕罪將無法斷然應允……”

    話音剛落,就見謝安搖頭大笑不已。

    “謝大入笑什麼?”張棟疑惑問道。

    “本官笑你等當真是看不清局勢!——別怪本官說話不客氣,張棟,眼下的你,有選擇的權利麼?不!你沒有!你只能信本官說的話,因為只有這樣,你等兩萬叛軍、數萬叛軍家眷,才有一線生機……”

    “……”張棟張了張嘴,啞口無言。

    從旁,叛軍將領廖立冷笑著說道,“如果說我等挾制了你呢?謝大入……”

    瞥了一眼廖立,謝安似笑非笑地說道,“你可以試試!——只要你等有這份膽量!”

    “什麼意思?”廖立皺了皺眉。

    只見謝安輕笑一聲,冷聲說道,“要賭一賭麼?看看你挾制了本官後,你等兩萬叛軍,以及數萬家眷,是否能活著離開這洛陽!”

    “……”廖立面sè微變,垂頭不語。

    “嘿!”輕笑一聲,謝安轉頭望向張棟,沉聲說道,“如何,張棟?本官可沒有那麼好的耐心!”

    張棟聞言眼中閃過幾分猶豫,在頻頻望著謝安許久後,忽而長歎一聲,緩緩跪倒在謝安面前,抱拳叩地,沉聲說道,“罪將等兩萬軍士、數萬無辜家眷,皆……仰仗謝大入了!”

    剎那間,周圍寂靜一片,繼而,只聽一陣雜亂響聲,附近的叛軍將士,皆丟下了手中的兵器,跪倒在地。

    望著附近的叛軍士卒陸陸續續跪倒在地,蘇信與李景對視一眼,難掩眼中的震驚。

    他們自然不會想到,此刻的謝安,如釋重負般暗暗松了口氣……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8-1 11:54 AM

第十五章 初掌兵:兵不血刃?

    ——大周弘武二十三年八月二十八日——

    繼長孫湘雨率軍離開洛陽後的第三日,李壽與謝安二人率領著五萬西征周軍,緩緩朝著穀城前進。

    臨行前,謝安留下了秦燦、鄭斌二人以及並兩萬士卒守洛陽,又叫卓志領五千兵歸守偃師,再加上偃師內的兩三萬傷患,洛陽、偃師一帶足足有五萬餘兵馬,這足以防備某些突發事件。

    不得不說,謝安做事還是挺小心謹慎的,可這麼小心謹慎的人,竟然想著要依靠新降的張棟叛軍拿下穀城,這實在讓李壽有些難以理解。

    他更難以理解的是,謝安在與張棟口頭約定之後,非但將張棟等兩萬叛軍放了,就連那數萬叛軍的家眷也放離了洛陽,要不是對謝安知根知底,李壽真有些懷疑,這傢伙到底是不是叛軍的臥底。

    “我還是覺得你太冒險了……”

    行軍途中,對此事思考了半天的李壽,還是忍不住說出了自己內心的擔憂。

    “唔?”騎馬與李壽比肩而行的謝安聞言愣了愣,不解說道,“關於什麼?”

    “還能有什麼?”李壽沒好氣地撇了撇嘴,壓低聲音說道,“你真的覺得那張棟等人會反水?”

    “為什麼不會?”

    “這……”李壽被謝安這一句反問氣噎了,望瞭望左右,壓低聲音說道,“你這是在拿你自己的命賭啊,倘若那張棟明白事理還好。但要是他詐降,日後追究起來,你私放叛國重犯,這是何等的重罪,你身為大獄寺少卿,不會不清楚吧?——別的暫且不論,你項上人頭就保不住!——你究竟在想什麼?好歹與本王商量一下啊,自顧自地,就去與叛軍交涉,還好沒出什麼岔子。否則你叫本王……”

    望著李壽眼中那幾分責怪之色,謝安心中不禁有些感動,在思忖了一下後,說道,“我也知道這樣很冒險……不過我覺得,為了我一己之私,那個女人率領三萬將士親赴險境,我覺得如果不做點什麼,實在對不起她。對不起西征軍上上下下十余萬人……”

    “你……”李壽有些愕然地張了張嘴,他隱約感覺面前的好友似乎有些陌生。

    或許別人不知。但是李壽很清楚,昨日謝安在與收復降將張棟後,又仔仔細細、前前後後將穀城思考了十幾回,一直到日落西山,這才將張棟喚到跟前,將穀城之事與他細細述說。

    換做以往,這小子怎麼可能會如此地上心?

    漸漸變了呢,這小子……

    想到這裡,李壽喟歎一聲。繼而笑著問道,“說實話,當時你怕不怕?”

    “怕?”謝安聞言冷哼一聲,趾高氣揚地望著李壽,眨眼工夫後,他卻仿佛成了漏氣的氣球,整個人都癟了下來。望望左右,壓低聲音說道,“如果我說,我當時其實嚇地腿軟。連路都走不動了,你信麼?”

    李壽輕笑著搖了搖頭。

    他沒有絲毫想要取笑謝安的意思,換做任何一個人,都會感到恐懼,要知道,當時洛陽西北角可是有兩萬叛軍士卒,一個不好,很有可能叛軍一擁而上,將謝安以及充當護衛的李景、蘇信砍成肉泥。

    就算李景、蘇信二人是武將,自身武藝也相當扎實,可那又如何,對方可是整整兩萬叛軍,光是吐口唾沫就足以將三人淹死。

    “即然這樣,你為什麼還要去?——本王記得,你小子可是很怕死的!”

    李壽原以為謝安聽到這句話後,會像往常一樣翻白眼瞪他,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謝安這次僅僅只是自嘲地笑了笑。

    “啊,我確實很怕死……我還沒有享受夠呢,怎麼允許就這樣死去?不過,我覺得吧,人活這一輩子,總會遇到需要挺身而出的事……”

    “用命拼前程?”

    “也可以這麼理解吧,于公於私,這次我都不能退縮……於公,此事事關那個女人以及我西征軍上上下下十萬餘人的人家性命;於私,唯有平息洛陽、長安一帶的叛亂,你我才能在冀京立足,達成那一日的誓言……更何況,眼下這種局面,本身就是因為我的任性而造成的,正如那個女人所說的,既然我要救呂公,就不能躲在後面……無論如何,我也要按期抵達函谷關下!”

    望著謝安那愈加堅定的目光,李壽為之動容。

    這真的是自己認識的那個謝安?

    是那個進王府後半夜摟著金子睡覺的謝安?

    是那個多次慫恿自己一道去逛青樓吃花酒的謝安?

    是那個嫌麻煩,每日在王府渾水摸魚的謝安?

    是那個好吃懶做、貪財好色的謝安?

    想到這裡,李壽微微搖了搖頭,似笑非笑地歎了口氣,繼而望著謝安由衷歎道,“變得可靠了呢,謝安!”

    “這叫什麼話?”謝安翻了翻白眼。

    李壽輕聲笑了笑,繼而自嘲說道,“不過聽你這樣一說,本王倒是有些自慚形穢了,本王明明是西征軍的統帥,卻……卻……唉,當時應當是由本王去說服那個張棟才是!”

    似乎是看穿了李壽心中所想,謝安揚起右手,狠狠一拍李壽手臂,在後者捂著手臂齜牙咧嘴的同時,笑著說道,“你可是王爺啊,你要是去了,張棟那些人還會降?多半是挾持著你突圍了……行了,術業有專攻,你就呆在後面好生琢磨,如何用華麗的字眼去填寫戰報吧,我可是還指望著你的戰報升官發財呢!”

    “你小子……”李壽哭笑不得搖了搖頭,心下暗暗感歎不已。

    說起來……

    這小子自從擔任了大獄寺少卿後,就漸漸變得勤快起來了呢。據說,每日辰時一刻就起來,比起在王府時,要勤快地太多太多……

    [殿下,那小子呢?]

    [啊?謝安?唔,估計還睡著吧……]

    [什麼?都日上三竿……那臭小子!]

    福伯,您瞧見了麼?

    您口中的那個臭小子,漸漸變得更加可靠了呢!

    “呵呵呵!”李壽的嘴角,忍不住笑了起來,待回過神來。卻猛然發現謝安正用驚愕外加惶恐的古怪目光望著自己,不由面色一紅,咳嗽一聲,岔開話題說道,“咳!說起來,你對那張棟,有幾分信心?你真覺得,那兩萬叛軍在返回穀城後,真的會反戈麼?”

    見李壽突然扯到這事上。謝安臉上的表情變得凝重了許久,皺皺眉。說道,“大概五成吧!”

    “既然如此,為何要將那些家眷也放了?留著他們作為人質,豈不是更妥善?”

    謝安聞言微微搖了搖頭,說道,“此事我也想過,想過是否要扣下那數萬家眷,想來想去,覺得這樣不妥……儘管張棟投降的消息未曾洩露給穀城。但是,倘若單單只放走張棟那兩萬叛軍,且不說這些人忠心如何,光是穀城守將歐鵬那裡,恐怕就難以蒙混過關……”

    “為何?”

    “你也瞧見了,洛陽的叛軍,其家眷大多都在洛陽。比起單單叫張棟那兩萬叛軍圖謀穀城,不如叫他們將自己的家眷也帶走,這樣,更能取得穀城守將歐鵬的信任。反過來說,這樣也可以像張棟表達我等願意接納他們叛軍的誠意……”

    “原來如此,”李壽釋然地點了點頭,繼而苦笑說道,“不過,我還是覺得太冒險了,一個不好,這就是放虎歸山啊,倘若那張棟背信忘義,與穀城守將歐鵬合兵一處,死守穀城,單憑我五萬將士,恐怕難以攻克有多達三萬兵力的穀城……這一點,你想過沒有?”

    “說實話我有想過……”點了點頭,謝安正色說道,“從行軍圖上看,函谷關到穀城的距離,與穀城到洛陽的距離,大致是相仿的,換句話說,一旦穀城守將歐鵬從洛陽叛軍的逃兵口中得知洛陽淪陷,當即向函谷關求援,我們不一定能在函谷關的叛軍救援穀城之前,將這座城池拿下……既然如此,就不如冒冒險,借張棟這股叛軍之力,助我等拿下穀城,倘若張棟信守承諾,我等可兵不血刃拿下穀城,反過來說,就算他背信忘義,最糟糕的結果,無非也就是我等無法在一日之內拿下穀城,從而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唔,這倒也是!”李壽信服地點了點頭,繼而長歎一聲,說道,“但願那張棟知恩圖報,否則,我等就麻煩了……”

    謝安聞言笑了笑,低聲說道,“如果只是單單針對張棟的話,我倒是很有細心的……張棟應該清楚,如果他背叛我們,就非但失去了棄暗投明的機會,更會導致他在叛軍之中也無法立足,縱觀天下之大,也再無他容身之處!——此人為人謹慎,多半不會做出這般愚蠢的事!”

    “你好似對那張棟很有信心?呵!但願如此吧……”

    與此同時,在距離李壽以及謝安一百五六十裡外的林中,洛陽叛軍主將張棟亦在歇息的時間,與部下談論此事。

    “這是想不到啊,那個小子竟然真的敢將我等都給放了……”說話的,是前日與謝安有過一面之緣的叛軍將領廖立。

    話音剛落,叛將鄧彬冷笑著介面說道,“我倒是覺得,是那小子不得不放吧,否則,單單我等兩萬將士前往穀城,穀城的歐鵬多半會起疑心,是故,那小子便想做個順水人情,借此對我等表達所謂的誠意,要我等承他的人情……哼!以為別人都是傻子麼?”

    “如果純粹是為了在歐鵬那裡蒙混過關,他也能只放一半,將另外一半我軍將士的家眷扣在洛陽,作為人資……”叛將鄔越插嘴說道。

    “……”鄧彬張了張嘴,啞口無言。

    “好了,”揮了揮手,張棟沉聲說道,“不管那謝少卿是為了謀取穀城也好,為了向我等表達誠意也罷。單此人這份魄力,便不是我等能夠望其項背的,設身處地地想想,我張棟自思沒有這份膽量……”說著,他臉上露出幾分輕鬆的笑容,笑著說道,“倘若說,他孤身幾人冒險與我等交涉,我張棟信了五分,那麼眼下。我張棟信此人十分……”

    鄧彬微微皺了皺眉,問道,“張將軍當真要與那謝安裡應外合,圖謀歐鵬?”

    張棟聞言長長歎了口氣,搖頭說道,“我等皆大周子民,無奈成賊,千夫所指、萬夫唾駡,實則走投無路……以往苦於沒有門路向朝廷請命。無奈之下,一錯再錯。如今,有一條明路擺在我等面前,我等還猶豫什麼?——眼下,謝少卿的誠意我等看到了,既然如此,我等也要證明一下我等的誠意!”

    “且慢!”鄧彬聞言連忙攔住張棟,皺眉說道,“據我等所知,那謝安只不過是一個區區五品官。真的能左右這件事麼?”

    “他乃大獄寺少卿!”張棟皺眉望了一眼鄧彬,沉聲說道,“無論如何,這對於我等而言,是一個機會……那位謝少卿當日的話,你等應該也聽到了,唯有相信他。我等才有洗刷汙名的機會,否則,只能一世為賊,世世為賊。與朝廷不死不休……”

    “朝廷眼下可不見得佔據上風啊!”鄧彬撇嘴冷笑道。

    張棟聞言淡淡一笑,反問道,“鄧將軍,你當真這麼覺得麼?”

    “什麼?”

    搖了搖頭,張棟目視著周圍圍成一圈的將領們,壓低聲音說道,“眼下是朝廷戰況不利,此事不假,可諸位別忘了,朝廷赫赫有名的善戰猛將,可還未有任何調度呢!——三十年前大周第一猛將,連克南唐十七城的[河內之虎],梁丘公……”

    “梁丘亙、梁丘伯軒?當年雖勇,可如今也不過一老卒罷了……”鄧彬不屑地撇了撇。

    “老卒?不錯,這位老爺子如今是老了,可別忘了,北疆的[項王]李茂,冀京的[炎虎姬]梁丘舞,那可都是那位老爺子手把手教出來的,此二人的事蹟,你等也知曉,五年前冀北一戰,那李茂與那梁丘舞,僅率兩萬東軍神武營,便將十萬北戎狼騎打得潰不成軍,眼下,梁丘舞與其麾下兩萬東軍尚在冀京待命,而李茂,手握北疆十萬大軍,且不說其餘猛將以及兵馬,單單這兩路,便不是我等可擋……一旦[項王]李茂揮軍南下,亦或是[炎虎姬]梁丘舞親自出馬,到時候,就算我等想降,恐怕也沒有機會了!”

    諸將聞言暗自點頭,畢竟五年前的冀北戰場,李茂與梁丘舞的輝煌戰績,著實震驚了天下人,也難怪這些叛軍心存懼意。

    即便是起初不以為意的鄧彬,但細細一想後,也不得不承認,大周,尚未動用真正的精銳之師。

    想了想,鄧彬皺眉說道,“可那謝安,真的能夠幫我等洗刷汙名麼?可別到時候我等為他費心費力,他卻辜負我等信任……”

    “這個嘛,”張棟聞言笑了笑,抬手摸了摸下巴上的鬍鬚,壓低聲音說道,“鄧將軍難道沒有注意到麼?那位謝大人,不過十七八歲,尚未弱冠,何以卻能高居正五品上的大獄寺少卿?”

    鄧彬聞言眼睛一亮,下意識說道,“莫非是……”

    “啊!此人背後定有靠山,否則,以尚未弱冠的年紀,何以能居此高位?你們也瞧見了,西征周軍的將領們,人人皆以此人馬首是瞻……如此看來,想必此人背後靠山勢力甚大,是故,他才有這般魄力,將我等兩萬將士,數萬家眷,一併放出洛陽……”

    諸將聞言面色大喜。

    他們自然不會想到,似費國、李景、蘇信等將領,之所以對謝安所說的事言聽計從,不過是謝安騙他們說這一切都是長孫湘雨的計畫罷了,不過有一點張棟倒是猜對了,那就是謝安的背後,確實有著勢力頗大的靠山,那便是他的妻子,也就是張棟等人畏懼的物件,[炎虎姬]梁丘舞,以及設計攻克洛陽的真正幕後軍師,[鴆姬]長孫湘雨。

    一日後,張棟與麾下兩萬叛軍,帶著數萬的家眷,順利地進入了穀城。

    果然,當看到那數萬將士的家眷時,穀城守將歐鵬並沒有懷疑。

    不,應該說,歐鵬根本不會想到張棟等人為了洗刷背負的逆賊之汙名,已暗中向謝安投誠,相反地,他對於張棟這兩萬生力軍的到來,感到喜不勝喜。

    畢竟洛陽淪陷的消息已經傳到了穀城,歐鵬不用想都知道,西征周軍的下一個目標,便是他所把守的穀城。

    期間,為了防止走漏機密之事,張棟向歐鵬在穀城內求了一塊空地,將他麾下兩萬將士的家眷們集中安置在一起。

    畢竟,雖然他與謝安合謀演了一場殺出重圍的戲,但是叛軍中,有不少知情的將領們,為了安撫家人恐懼的心情,已暗中將他們準備棄暗投明的事說了出來,這要是傳到歐鵬耳中,那可不得了。

    就這樣到了八月三十一日,李壽與謝安終於帶著麾下五萬大軍來到穀城附近。

    想想都知道是謝安故意放慢了行程,一來是為了確保麾下的將士精力充沛,二來嘛,就是為了讓張棟有充足的時間抵達穀城,否則,張棟這兩萬叛軍帶著數萬家眷的累贅,怎麼可能將五萬西征周軍遙遙甩在後面?

    “果然來了呢!”城樓之上,歐鵬登高眺望,注視著遠處徐徐接近穀城的叛軍。

    瞥了一眼歐鵬,張棟照著謝安所吩咐的,故意說道,“將軍當真決定要出城迎戰麼?函谷關援兵將至,不如死守……”

    “不妥!”歐鵬聞言搖了搖頭,說道,“儘管函谷關援兵將至,可洛陽那般堅固的城牆、那般多的守軍,都不足以守住城池,我穀城如何能守住?——哦,歐某絕沒有諷刺將軍的意思!”

    “歐將軍言重了,敗軍之將,豈敢言勇?”

    見張棟滿臉自嘲之色,歐鵬連忙說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張將軍莫要在意……”說著,他轉頭望向城外遠處的周軍,面露狠色,沉聲說道,“既然守不住,便只能出城迎戰了!——依照昨日議定的計畫,歐某親自去會會這波周軍!至於穀城,便交予張將軍了……”

    “是!”張棟抱了抱拳。

    歐鵬自是不會想到,當他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他便已經敗了……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8-1 12:01 PM

第十六章 初掌兵:威懾與文伐

    ——大周弘武二十三年八月三十一日,穀城東,城下——

    當李壽與謝安率領著五萬大軍抵達穀城城下時,穀城守將早已率領著萬餘士卒,在城下整齊列隊,嚴正以待。

    望著那歐鵬持槍立在大軍之前,冷冷地望向自己方向,李壽忽然說道,“謝安,本王忽然從你的計謀中發現一個漏洞……”

    “啊?什麼漏洞?”謝安愣了愣,詫異地望著李壽。

    此時的謝安,正嘗試著將五萬大軍擺成月牙陣,命費國以及李景二人充當月牙陣的兩端,以方便待張棟舉城投降時,他好趁著歐鵬軍大亂的機會,將這萬餘叛軍包圍。

    “你難道就沒有想過?”皺了皺眉,李壽忽然壓低聲音說道,“雖說張棟兩萬叛軍的加入,勢必會給那歐鵬帶來足夠的膽氣,使得他有膽量出城與我軍交戰,但你有沒有想過,歐鵬也有可能會叫張棟出城迎戰,而他自己則高居城樓……”

    謝安聞言喟歎著搖了搖頭,帶著幾分嘲諷說道,“壽殿下,您呀,就好端端地當你的傀儡統帥吧,啊?好不好?”

    “你……難道你想到了?”

    “這種事……”謝安哭笑不得,沒好氣說道,“這還不簡單麼?只要張棟向歐鵬建議死守古城、拒不出戰就行了!——洛陽的前車之鑒就在眼前,歐鵬說什麼也不敢不出城,他見張棟不敢出城迎戰,勢必會親自出馬。這還用問?”

    “咦?”李壽愣了愣,繼而詫異問道,“可這樣的話,歐鵬不會懷疑張棟麼?”

    “有什麼好懷疑的?張棟本來就謹慎,見函谷關的援兵將至,欲死守古城,拒不出戰,這會引起歐鵬的懷疑麼?”說著,謝安頓了頓,正色說道。“放心吧,我教給張棟的話,都是我反復思考過數十遍的,絕不會出錯!”

    “數十遍?”李壽眼中隱隱流露出幾分難以置信。

    “啊,數十遍……畢竟,一旦出現差錯,便要付出麾下將士的性命作為代價,在沒有必要的情況下犧牲部下的性命,這是將領的失職!”

    “……”李壽張了張嘴。帶著幾分錯愕、幾分意外望著謝安,忽然嘆服般點了點頭。凝神觀瞧遠處的歐鵬,忽然,他轉過頭來,望著謝安輕笑說道,“對了,有一事方才忘記說了,本王忽然發現,你其實也很善於揣摩人心啊……”

    “唔?”謝安一臉古怪地望著李壽,這讓李壽有些無語。

    “喂喂。是讚譽啊,讚譽!——罷了!”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李壽再次將注意力放在遠處的歐鵬軍身上,正色說道,“讓本王以及全軍上下的將士見識一下吧,你那與長孫軍師的決然不同的攻心戰法,!”

    “那就要看……張棟了!”說著。謝安抬頭望向穀城的城樓之上。

    根據他與張棟的商議,一旦張棟控制了穀城,他便會在城樓上懸掛西征周軍那藍條字形波紋的旗幟。

    但是直到眼下,城樓之上尚未出現這面旗幟。

    說謝安不擔心。那顯然是自欺欺人,不過他也知道,張棟需要時間來控制穀城,因此,他也不急著與歐鵬決戰。

    畢竟在謝安的預想裡,可是連歐鵬都要說服的,否則,單單五萬西征周軍,就算加上張棟兩萬軍士,也不過七萬人,這樣的兵力,要攻打函谷關這座屯紮有十萬兵力的險關,簡直是難如登天。

    別的且不說,至少從兵力上得與函谷關扯平,畢竟謝安可沒有寥寥數萬人便攻下函谷關的把握,他又不是長孫湘雨。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謝安睜大了雙眼,因為他瞧見,穀城東城門的城樓上,已經懸掛起了西軍周軍那藍條水波紋的旗幟。

    “好!”望著那面熟悉的周軍旗幟,謝安忍不住暗叫一聲。

    而與此同時,歐鵬依然騎馬站立在大軍之前,神色疑惑地望著距離他僅僅只有一裡之遙的西征周軍。

    不得不說,對於周軍列隊整齊,卻沒有絲毫異動,歐鵬實在有些難以理解。

    不過,他也沒有主動要上前與周軍決戰的意思,畢竟在他看來,函谷關的援兵過不了多久便能趕穀城,只要在其趕到之前,穀城沒有淪陷,就是他歐鵬的勝利。

    說到底,他之所以率軍出城迎戰,無非也只是怕穀城步了洛陽後塵罷了。

    忽然,歐鵬的眼中露出幾分詫異之色,因為他瞧見,對面的西征周軍中,有一人騎著戰馬緩緩步出,帶著一名護衛,緩緩來到了陣前。

    細細一瞅,歐鵬發現那人僅僅只有十七、八歲的年紀。

    怎麼回事?

    派個乳臭未乾的小子來喊話?

    想到這裡,歐鵬眼中徐徐露出幾分輕蔑之色,揮揮手示意了一下麾下的士卒,也策馬緩緩上前。

    兩人,在相距七八丈左右的地方停下了。

    毋庸置疑,從西征周軍中策馬走出來的,正是有意想要說降歐鵬的謝安,而在他身旁充當護衛的,便是將領蘇信。

    “足下便是穀城守將,歐鵬歐將軍吧?在下謝安,有禮了……”

    “……”瞥了一眼謝安身旁虛按佩劍,一臉警惕之色的蘇信,歐鵬抱了抱拳,望著謝安冷笑說道,“西征周軍沒人了麼?竟派你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出面……說罷,何事?”

    “呵,”謝安微微一笑,抱拳說道,“本官今日前來,乃是為替將軍指一條明路……”

    “明路?”仿佛是想到了什麼,歐鵬臉上露出幾分輕蔑笑容,嘲諷說道。“怎樣的明路啊,說來聽聽!”

    無視歐鵬話中的嘲諷語氣,謝安臉上的笑容徐徐收了起來,正色說道,“歐將軍,叛國舉逆,乃重大之罪,望將軍懸崖勒馬,棄暗投明、戴罪立功,如此。或可抵消叛逆之罪!”

    “可笑!”歐鵬聞言冷笑一聲,撇嘴說道,“小子,你以為憑你幾句話,本將軍便會舉城投降?少做白日夢了!明白告訴你,函谷關的援軍即將趕來,倘若在我援軍到達之前,你等無法攻克穀城,哼哼哼。你等這些兵馬,皆要葬身此地!”

    “攻克穀城麼?”謝安的嘴角。漸漸揚起幾分笑意,目不轉睛地望歐鵬,徐徐說道,“穀城的話,本官已經拿下了!”

    “什麼?”歐鵬聞言一愣,繼而哈哈大笑,笑聲中充斥著嘲諷。

    見此,謝安也不氣惱,淡淡說道。“將軍不信的話,就回頭望一眼吧……放心,本官身旁這位蘇將軍,只為護衛本官,絕不會趁機傷將軍一根汗毛,將軍大可放心回頭觀瞧!”

    “……”望著謝安那淡然自若的笑容,歐鵬皺了皺眉。在戒備著蘇信的同時,朝著身後穀城的方向望了一眼。

    剎那間,他的臉上佈滿了震驚。

    而與此同時,他面前傳來了謝安那淡然的話語。

    “將軍以為本官不知你在拖延時間?不不不。本官知曉的,本官之所以沒有當即下令與將軍交兵,其中緣由,與將軍是一樣的……啊,本官也在拖延時間吶!”

    “……”歐鵬難以置信地望著穀城半響,忽然,他渾身一震,仿佛明白了一切,咬牙切齒地罵道,“張棟!——你這個貪生怕死的小人!竟然投靠周軍!”說到這裡,他猛地轉回頭來,仿佛一頭被激怒的猛獸般,死死地盯著謝安,眼神中佈滿了殺意。

    見此,蘇信下意識地抽出了腰間的佩劍,然而,謝安卻擺了擺手,繼而望著歐鵬輕笑說道,“貪生怕死,沒有什麼不對!投靠我周軍,更不會有什麼不妥,將軍別忘了,將軍本也是我大周男兒,只因數年前南陽、洛陽一場誤會,這才導致將軍等走上歧路,與大周對立……”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歐鵬打斷了。

    “廢話少說,事到如今,唯有死戰而已!”說罷,歐鵬當即抽出了腰間的兵刃,繼而抬起左手,似乎是要下令全軍進兵。

    見此,謝安眉梢一挑,沉聲喝道,“將軍且慢!——將軍難道不想知道,張棟張將軍,為何會投靠我周軍,為何敢投靠我周軍麼?”

    “……”歐鵬抬起左手的動作微微一滯,在深深望了一眼謝安後,緩緩放了下來,似乎是在等著謝安的解釋。

    “本官覺得,歐將軍應該也瞭解張棟將軍,是故,將軍才會將古城交予張棟將軍守衛……對於張棟辜負了歐將軍的信任,本官代為賠罪,畢竟,那是本官的意思……”

    “……”

    “所以說,歐將軍應當也該知曉,張棟將軍並非是為了金錢等俗物而放棄將領尊嚴的人……”說著,謝安便將他與張棟的約定,向歐鵬悉數說了一遍,只聽地歐鵬面色連連轉變。

    抬手一指周圍,謝安沉聲說道,“眼下的局勢,將軍應該也看到了,我軍三面把將軍圍住,而將軍背後唯一的出路穀城,卻也被本官拿下,換而言之,將軍以及將軍麾下將士,插翅也難飛,既然如此,何不效仿張棟將軍,棄暗投明?”

    經謝安這一指,歐鵬才注意到,方才沒有任何舉動的西征周軍,眼下已如謝安所言,將他以及他麾下的軍隊三面圍住,然而穀城之上的守軍,卻對近在咫尺的城下周軍視若無睹。

    “棄暗投明?”歐鵬慘笑一聲。

    “明明有機會可以挺直身板做人,將軍又苦要執意從賊?天下,總歸是我大周的天下,叛軍雖苟安一隅,但終究難以長久……區區司隸之地,如何能與整個大周抗衡?——望將軍顧念麾下將士,顧念家中親人,懸崖勒馬,回頭是岸!”

    歐鵬聞言沉默不語,在頻頻望了謝安幾番後,皺眉說道,“倘若歐某投降,你可能赦免我等之罪?赦免我等家眷之罪?”

    “這個自然不能!”謝安搖了搖頭,正色說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叛亂之罪,豈是輕易便能赦免的?——就如同本官對張棟將軍所言的,一切皆看將軍自身!——就好比張棟將軍,本官曾答應他,只要他肯降,本官便出面替他向聖上求情,赦免其家眷連坐之罪,但其自身,仍舊難逃淩遲死罪……不過眼下張棟已按照承諾。替本官拿下了穀城,是故,淩遲死罪便可減為斬,倘若張棟將軍隨本官在函谷關的戰事中建立功勳,則將斬之刑,減為充軍,以此類推……”

    歐鵬聞言又氣又惱,咬牙罵道,“好一個張棟。竟然將我歐鵬當成是赦罪的墊腳石……”說著,他抬頭望向謝安。

    仿佛是看穿了歐鵬心中所想。謝安輕笑說道,“歐將軍放心,只要諸位諸位將軍真心實意、棄暗投明,一旦拿下函谷關,所有待罪之身,皆改判充軍,免死罪!倘若在戰事中建立功勳,則按步減免刑法,直到杖責……”

    “我能信你麼?”歐鵬目不轉睛地望著謝安。

    謝安點了點頭。輕笑著說道,“張棟將軍也說了同樣的話,然後……他信了!”

    “……”歐鵬微微皺了皺眉,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的穀城,繼而深深望著謝安,忽然,他深吸一口氣。翻身下馬,單膝叩地,跪倒在謝安馬前。

    “罪將歐鵬,領穀城萬餘將士……願降!”

    見此。謝安亦翻身下馬,走上前幾步,伸出雙手,將歐鵬扶起,微笑著說道,“將軍請起……倘若將軍不介意的話,本官倒是還有一個能令將軍馬上就赦免淩遲之罪的主意……”

    歐鵬愣了愣,繼而好似想到了什麼,猶豫說道,“謝大人指的是……函谷關的援軍?”

    “正是!——不知將軍可願接任此差事?”

    深深望著謝安許久,歐鵬重重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在距離謝安、歐鵬、蘇信等人百餘丈遠的地方,東軍神武營四將之一的嚴開正淡笑著望著前方的謝安。。

    “看來,至函谷關之前,是用不著你我了……”

    在嚴開身旁,陳綱撇嘴說道,“難說!——這種冒險的用兵方式……”

    “但是很有效,不是麼?算算,我等眼下已有八萬兵了,說不定到函谷關下前,還能湊夠十萬呢!”嚴開笑著摸了摸下巴的胡渣,腦海中不禁回憶起他在城門口與長孫湘雨的對話。

    “有意思……”

    望著遠處與歐鵬並肩而立、好似對其述說著什麼的謝安,嚴開抓了抓下巴上的鬍鬚,嘴角旁揚起幾分難以琢磨的笑意。

    “比小姐還瞭解那小子……麼?那位長孫小姐……”

    身旁,陳綱皺眉望了一眼他。

    時大周弘武二十三年八月三十一日,在函谷關叛軍尚未趕到穀城的情況下,謝安說降了穀城守將歐鵬,兵不血刃便拿下了穀城,並且,繼續著他那讓日後冀京朝臣萬分驚愕的戰略……

    ——與此同時,洛陽以南七百里,大谷關——

    “周軍殺上關了!周軍殺上關了!”

    “怎麼回事?周軍從何處殺來的?”

    “不知……”

    “啊……”

    “破關了,破關了……”

    在一陣喧雜吵鬧聲中,作為主將的劉奕身先士卒,攻破關隘大門,率領麾下兵馬一擁而上。

    關上的叛軍雖然殊死抵抗,但遺憾的是,大谷關雖說是關隘,但城牆卻比洛陽要低得多,在關門被攻破的情況下,已是無力回天。

    更何況,項青、羅超所率領的弓騎兵,始終用弓箭壓制著關樓以及關牆上的守軍。

    當第一個叛軍絕望地丟下手中的兵器時,這場戰事,便已經終結,剩下的,無非就是打掃戰場,以及對俘虜的叛軍做出處置罷了。

    就在西征周軍清理著大谷關附近屍骸的時候,長孫湘雨帶著百余名護衛,緩緩來到。

    見此,此軍主將劉奕幾步走到長孫湘雨面前,抱拳說道,“軍師,末將已拿下大谷關!”

    “嗯!”長孫湘雨微微點了點頭,繼而把玩著手中的摺扇,輕笑說道,“比本軍師所設想的,稍稍慢了些許呢……”

    劉奕聞言面色微變,連忙解釋道,“非末將等有心怠慢,實乃叛軍起初攻勢兇猛,未免損傷多重,不敢強攻,望軍師恕罪!”

    “好了,本軍師只是隨口說說,並沒有要怪你等的意思……傳令下去,埋鍋造飯,待用飯之後,疾奔新城!——兵貴神速!要趕在潰軍回報新城之前,抵達城下!”

    “諾!”劉奕點了點頭,忽然,抬頭說道,“軍師,俘虜的三百餘叛軍,如何處置?”

    只見長孫湘雨站在城樓上,遙遙望著穀城的方向,頭也不回地淡淡說道,“殺!——對了,記得將他們的衣甲剝下來,本軍師有用!”

    “……是!”

    而這時,項青亦走了關樓,見長孫湘雨默默地望著穀城的方向,咧嘴嘿嘿一笑,說道,“長孫軍師,莫非在掛念某個混小子?”

    “不!”長孫湘雨搖了搖頭,淡淡說道,“我有種預感,這會兒,他多半已拿下穀城了……真想去做了,還是做得到的嘛!”

    項青聞言臉上露出幾分古怪之色,遲疑說道,“軍師就這般確定?”

    “咯咯咯……”長孫湘雨輕笑一聲,卻不說話。

    見此,項青也不再追問,站在關樓百無聊賴地環視著四周,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麼,說道,“說起來,軍師這幾日的行程,是否稍微快了一些?倘若要與李壽以及謝安那小子的大軍前後夾攻函谷關,我等這支偏師,可要放緩行程啊……”

    “前後夾攻?”長孫湘雨聞言微微一笑,啪地一聲合攏了手中的摺扇。“啊,那個啊,那個只是我隨口說說的,從一開始,我就沒指望謝安那七萬大軍……當那傢伙在函谷關下與叛軍玩耍時,我會提前攻下長安,結束這場戰事!——謝安,要加快喲,否則,會趕不上結束哦……”

    “……”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8-1 12:02 PM

第十七章 初掌兵:援軍?誰的援軍?

    ——大周弘武二十三年九月一日,穀城——

    繼謝安收降穀城守將歐鵬僅僅相差不到一天的工夫,函谷關叛軍派往穀城的援兵,終於趕到了。

    這波援軍,有多達四萬之眾,領軍的主將叫唐皓,原先也是南陽兩千人將,也是當初與張棟、歐鵬一同倒戈的將領,頗有武力。

    半年前,當南國公之子呂帆率軍襲函谷關時,率軍出關迎戰的便是唐皓,儘管叛軍最後是依靠著那位不知名的叛將,這才擊敗了呂帆,但不可否認,如果不是唐皓指揮著麾下拖住了呂帆的主力兵馬,那位不知名的叛將,又如何能趁虛而入,從側翼殺入呂帆軍中,將其殺死?

    “呼,還好……”

    遠遠觀瞧著穀城上飄揚的旗幟,望著那偌大的歐字旗幟,年僅二十又九的唐皓長長吐了口氣。

    倒不是說穀城這座城池是多麼重要的戰略地點,而是城內堆積著無數從近期函谷關運至的糧草。

    要知道,要不是南國公呂崧出人意料地率領八千南軍,繞過洛陽、穀城,直接堵在函谷關下,恐怕函谷關的叛軍早已開始反攻偃師。

    “將軍,西征周軍似乎尚未趕到穀城!”副將竇飛在旁插了一句。

    “唔!”唐皓聞言點了點頭,說到底,他怎麼也不會想到,歐鵬以及他麾下一萬餘叛軍,在不過大半個時辰內便丟了整座穀城,甚至於。連他們自己也投降了周軍。

    “上去喊話!”唐皓吩咐左右將領道。

    “諾!”一名裨將聞言,拍馬上前,徑直來到穀城西城門下,大聲呼喊,而唐皓以及他麾下四萬兵馬,則遠遠停在穀城外一裡之地。

    不多時,穀城的西城門緩緩打開了,守將歐鵬親自率領數十將士,出城迎接。

    一揮手令大軍徐徐進城,唐皓騎著戰馬緩緩朝著歐鵬而去。

    “歐將軍。別來無恙啊!”

    歐鵬亦抱拳回禮,笑著說道,“辛苦唐將軍率援軍趕來,不勝感激,歐某已在城內備上薄酒,還望將軍賞臉!”

    “歐將軍客氣了,如今我等可是一條繩上的蚱蜢,何分你我?”

    “呵呵呵……請!”

    “請!”

    絲毫沒有察覺出異樣的唐皓,帶著自己心腹將領便跟著唐皓到城內府邸吃酒。至於他麾下四萬大軍,則緩緩進駐城中。在歐鵬軍將士的指引下,到城內西南一角屯紮。

    騎著馬不過走了小一炷香的功夫,唐皓與他身旁這七八名將軍,便來到了歐鵬下榻的府邸。

    下馬入府,到了前廳,唐皓忽然瞧見,前廳門口站滿了人,細細一瞅,他發現曾經的老相識張棟亦在其中。

    “張大哥?”唐皓臉上露出幾分驚喜。幾步走上前來,握住張棟雙手,感慨說道,“聽聞歐將軍戰報求援,小弟便知洛陽有失,頗為心憂張大哥,如今見張大哥安然無恙……甚好。甚好!——不知嫂子如何?”

    張棟微微一笑,說道,“承蒙唐老弟掛念,老哥在洛陽兵敗之時。奮力搏殺,這才將全軍將士的家眷救出城,幸虧如此,否則,老哥真沒面目見全軍將士……”說著,望了一眼唐皓,一臉愧疚地歎道,“方才聽城上將士說老弟率軍趕到,老哥本想出迎,又一想,敗軍之將,又何面目見老弟雄兵,是故,便在此地相侯……”

    “張大哥嚴重了,勝敗乃兵家常事,周軍攻勢再是兇猛,也攻不下我函谷關,張大哥放心,小弟必會替張大哥報洛陽之仇!”

    “得老弟此言,老哥心中甚安……來來來,歐將軍已在廳內備下了酒席,替老弟接風洗塵!——今日我等一醉方休!”

    “哈哈,好好!”唐皓哈哈一笑,在遜謝了一番後,領著身旁七八名將領走入廳內。

    他自是沒有注意到,張棟與歐鵬暗中交換了一個眼神。

    有幸能在廳中飲酒的,皆是張棟、歐鵬、唐皓麾下心腹,如鄧彬、廖立、顏明等等,可以說都是熟悉的人,因此,唐皓等人也不客氣,在張棟、歐鵬二人頻頻灌酒的情況下,不知不覺便喝到半醉,他自是沒有注意到,張棟、歐鵬一方的將領們,儘管裝出一幅醉態,可他們的眼神,卻依舊澄清。

    如此酒過三巡,唐皓一抹嘴上的殘酒,笑著說道,“話說回來,這次的周軍,未免太托大了吧?豈不知兵貴神速?似他們這般攻下洛陽便洋洋得意,豈有不敗之理?”

    “哦?”張棟聞言放下了手中筷子,微笑說道,“老弟何出此言?”

    只見唐皓搖頭撇嘴一笑,說道,“倘若是我唐皓,既攻克洛陽,必當迅速進兵穀城,可眼下呢?那周軍竟然還未抵達穀城,反而是小弟先到……”

    歐鵬聞言微微一笑,端起酒杯望了一眼廳中喝到半醉的唐皓等人,舔了舔嘴唇,正色說道,“事實上,周軍已經來過了……”

    “唔?”唐皓眼中露出幾分愕然,正好問話,卻見歐鵬面色一變,將手中的酒杯狠狠摔在地上。

    只聽啪地一聲,無數弩手湧入廳內,將手中的手弩對準了目瞪口呆的唐皓等人。

    “……”唐皓等人舉著酒盞的動作僵住了,搞不清楚狀況的他們,難以置信地望著將自己圍住的弩手們。

    唐皓見此面色微變,酒意頓時退去了大半,皺眉說道,“歐將軍?這種玩笑可開不得啊……”說著,他轉頭去望向張棟,卻見張棟正一臉歉意地望著他。

    就在此時,廳後傳來一聲輕笑,繼而,謝安帶著李景、費國、蘇信等將,緩緩從廳堂左側的小門走了出來。微笑地望著唐皓。

    “閣下是?”已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妙的唐皓,額頭漸漸滲出幾分汗水,右手緩緩伸向腰間的佩劍。

    在唐皓又驚又怒的目光注視下,謝安拱手行了一禮,笑著說道,“本官謝安,乃此次西征周軍的指揮參將,兼監軍職務,唐將軍,有禮了……”說到這裡。他忽然注意到了唐皓伸手摸向兵刃的動作,連忙抬起手,喝道,“唐將軍,莫要魯莽,且聽本官一言!——本官請歐鵬、張棟兩位將軍設此鴻門宴,非為將軍等人命令,只不過是想讓將軍等人能聽本官一言,倘若僅此反而害了將軍等人性命。那便非我謝安本意了!”

    而與此同時,張棟、歐鵬、廖立等人亦走上前去。將唐皓等人手中的兵器收繳了。

    “張大哥,你……”呆呆望著張棟從自己手中收繳了兵刃,唐皓又驚又怒,難以置信地望著張棟。

    張棟苦笑一聲,低聲說道,“老弟莫驚,待會你便明白了……”

    就在那四萬援軍在穀城西南角埋鍋造飯這時,他們自是想不到,他們的將軍。竟然被人收繳了兵刃。

    見唐皓用異常憤怒的目光望著張棟,謝安揮了揮手,輕笑說道,“唐將軍且莫要急著怪張棟將軍,且聽本官一言!”

    “……”唐皓聞言轉頭望向謝安,不發一語。

    平心而論,對於這唐皓。謝安可以說是勢在必得,畢竟他從歐鵬、張棟二人的口中,這唐皓是叛軍中少數懂陣法、知用兵的擅戰之將,曾前後兩度在函谷關下擋住呂帆以及大將軍吳邦。單論在戰場上指揮調度兵馬,竟絲毫不遜色二者,再者,此人對於函谷關的事瞭若指掌,如果能說降他,無疑勝過數萬兵馬。

    兼之此人自身武藝又出眾,就連自負武藝的歐鵬也不覺得能夠穩勝唐皓,因此,謝安這才擺下這鴻門宴。

    “本官聽說,唐將軍在南陽時,便是兩千人將,甚至一度有機會升任副將、校尉,只因南陽十萬民眾暴動一事,因而折了前程……本官實為將軍感到可惜!古人雲,大丈夫生於此世間,當提三尺之劍,立不朽之功勳,流芳百世、名垂千古……奈何從賊?”

    “……”唐皓聞言撇嘴一笑,自顧自斟酒一杯。

    “本官也知道,似唐將軍這等將才,非不願報效國家,只是迫於無奈,而眼下,恰恰便有一個天賜良機,可以令唐將軍以及麾下將士,重歸大周,不知唐將軍肯是不肯?”

    唐皓冷笑一聲,淡淡說道,“倘若本將軍說不肯,是不是都走不出這個屋子?”

    “看來唐將軍對於本官用此等低劣手段拿住了將軍等人而感到不快呢!”謝安微微一笑,搖了搖頭,正色說道,“將軍放心,本官還是會放唐將軍,當然了,不光唐將軍,只要是不願將功贖罪,甘願一世為賊的,都可以就此離去,返回函谷關,等著本官率大軍到關下,與你等一決死戰!——只不過有一件事唐將軍需明白,那就是,日後,唐將軍再也不能將身不由已當做是委身於賊的推脫!因為,曾經有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擺在唐將軍面前,而唐將軍卻視若無睹……”

    “……”唐皓聞言面色微變,握著手中的酒盞,一聲不吭。

    見唐皓神色猶豫,心神動搖,謝安趁熱打鐵,走近幾步,緩緩說道,“其實本官也知道,叛軍之中,有些位將軍確實是甘心為賊,倒不是說他們罔顧國家、罔顧君父……一來發洩是長久以來懷才不遇的怨憤,二來嘛,便是自知難以回頭,是故,一錯再錯,以至於深陷泥潭,難以自拔……”說到這裡,謝安已走到了唐皓面前,在屋內所有人詫異的目光下,彎腰取過案幾上酒壺,為唐皓斟了一杯酒,繼而望著唐皓輕聲笑道,“不知唐將軍是前者耶?後者耶?亦或者兼具兩者耶?”

    望了一眼手中倒滿酒的酒杯,唐皓深深望著謝安,沉聲說道,“這位謝大人,就不怕本將軍驟然發難,挾持大人?”

    “將軍會麼?”謝安微笑著說道。

    “說不準!”輕哼一聲,唐皓一昂脖子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繼而望著謝安,淡淡說道,“不過,倒是有點膽氣!”

    “沒辦法,”在唐皓疑惑不解的目光下,謝安一邊逐一替唐皓等將滿上了杯中的酒,一邊聳聳肩苦笑說道,“在謝某的故鄉,流傳著這樣一句話,要獲得怎樣的報酬。就勢必要承受怎樣的風險……既然謝某要說降唐將軍,就勢必要向唐將軍證明謝某的誠意,倘若躲在後面,似唐將軍這等豪傑,又豈會心服口服?”說到這裡,謝安故意瞧了一眼唐將軍,笑著說道,“眼下可是唐將軍發難的最好時機喲,本官不過是一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將軍若要拿下本官,不費吹灰之力……”

    “……”唐皓皺眉望了一眼謝安。卻沒有任何動作。

    見此,謝安哪裡還會不明白,拱手一禮大拜,說道,“望諸位將軍懸崖勒馬,莫要一錯再錯!——倘若將軍是為此宴席之事而耿耿于懷,謝某在這裡,向諸位將軍賠罪了!”

    望著謝安對自己等人一記大拜,唐皓再也難以無動於衷。連忙站了起來,伸出雙手扶住謝安雙臂,繼而長長歎了口氣。

    “大人……真是好手段!——唐某心悅臣服!”說著,他一撩身上甲胄的下擺,單膝叩地,跪倒在謝安面前,抱拳沉聲說道。“罪將唐皓,願降!”

    見自家主將如此,唐皓麾下那七八名將領,亦起身跪地。口稱願降。

    不得不說,此刻的謝安心中是何等的欣喜,連忙伸手扶起唐皓,連連說道,“唐將軍請起!諸位將軍請起!——來來來,趁酒尚溫,本官先敬諸位一杯!”

    “豈敢……”唐皓等人連忙端起酒盞。

    弩手們,退了下去,而先前收繳的兵刃,也由謝安親自逐一歸還了唐皓等人。

    不得不說,這個舉動,當唐皓等人心中感動之餘,頗有些不知所措,想了想後,一個個都將各自的佩劍放在相當顯眼、且不便於取劍的位置,藉以表示自己的心意。

    這一切,謝安清楚看在眼裡,說實話,他之所以要親自將這些佩劍歸還原主,這本來就是一種籠絡人心的手段。

    酒席繼續進行下去,與方才所有不同的是,謝安以及周軍的將領們,也加入了其中。

    起初唐皓等人還感覺有些不適應,不過不得承認,酒確實是一個能拉攏人與人之間關係的好東西,只不過一巡酒後,屋內的眾人,便好似已經忘卻了方才的尷尬。

    “對了!”忽然,唐皓好似想到了什麼,一抹嘴角的殘酒,抱拳正色說道,“此番罪將率四萬兵馬援助穀城,眼下函谷關兵力,尚有……”

    然而,他的話尚未說完,就被謝安打斷了。

    “唉,”朝著唐皓擺了擺手,謝安笑著說道,“這頓酒席,乃是為替諸位將軍棄暗投明而設,倘若摻入了公事,豈不掃興?”

    不得不承認,謝安這一手以退為進相當高明。

    難道他當真不著急瞭解函谷關的局勢麼?

    當然不是!

    但是他卻沒有那麼做,在他看來,只要唐皓等人真心實意地歸降,他遲早會瞭解函谷關的情況,既然如此,何必追問?還不如暫且放下這些事,好言安撫唐皓等人,化解他們因為新降而產生的不安、緊張等情緒。

    果不其然,聽到謝安這番話,唐皓等人愣了愣,對視一眼,難掩眼中喜色。

    而且,謝安的招數還不止如此……

    與屋內眾人一道滿飲了一杯,謝安抹了抹嘴角的酒漬,輕笑說道,“哦,對了,有一事倒是要提一提……”說著,他頓了頓,回顧蘇信說道,“蘇將軍,功勳簿可曾帶著?”

    蘇信抱了抱拳,說道,“如大人所囑咐的,末將帶在身上呢!”說著,他從隨身攜帶的小布包中,取出一本薄薄的本子,繼而又取出一支筆,筆尖在舌上蘸了蘸唾沫。

    見此,唐皓眼中露出幾分莫名其妙之色,而當他注意到歐鵬、張棟等人聚精會神、面帶喜色地望著蘇信手中的功勞簿,心中更是不解。

    “本官記得,眼下張棟將軍以及歐鵬將軍的罪刑,差不多已減至流刑了吧?”

    “是!”蘇信點了點頭,望著功勞薄上所記錄的文字,說道,“眼下,歐鵬將軍等人有舉兵投誠一功,是故,全軍將士罪刑從淩遲減為斬首,而歐鵬將軍本人計兩功,為流刑三千里……張棟則有投誠以及穀城說降歐鵬將軍共計兩功,是故全軍將士罪行從淩遲減為流刑三千里,張棟將軍本身計四功,為流刑兩千里……”

    “好!”謝安微微一笑,在環顧了一些屋內眾將後,說道,“再添一筆,歐鵬將軍與張棟將軍助本官說降唐皓將軍有功,歐鵬將軍麾下將士,改判流刑兩千五百里,歐鵬將軍改判流刑兩千里,張棟將軍全軍將士改判流刑兩千五百里,張棟將軍本人改判徒刑三年……”

    聽著謝安這番話,歐鵬與張棟等人對視一眼,忍不住露出幾分喜色,反觀唐皓等數將,驚愕之餘,面露傾羨之色。

    “至於唐皓將軍一部……”謝安故意拖了拖長音,待引了唐皓等人注意後,這才徐徐說道,“唐皓將軍等人率四萬將士棄暗投明,難能可貴,全軍上下自淩遲改判斬首,而唐皓將軍本人,因做出表率,再添一功,自斬首改判流刑三千里……”說著,他望了一眼唐皓,輕笑說道,“這便是本官所說的,機會!——只要諸位將軍真心實意,重歸大周,戴罪立功,本官定會說服朝廷既往不咎,按功減刑,直至笞刑十下……這個不可免!畢竟諸位終歸是犯了罪……”

    “是是……”包括唐皓等人在內,屋內眾叛將連連點頭附和,心中大喜過望。

    什麼叫笞刑十下?

    不過是拿塊竹片抽打背部十下罷了,一般來說,是各地府衙戒規地痞無賴的主要手段,比起可能會打死人的杖刑,幾乎可以說是輕微到忽略不計,更別說流刑、徒刑,以及更在二者之上的死刑。

    望著屋內諸將儘管沒有說話,可眼中卻忍不住露出喜色,謝安暗自得意。

    他很清楚,光是好言好語,並不足以讓這幫叛將心悅臣服為自己所用,還要付以相應的利益。

    而對於這些叛將來說,還有什麼比減刑更好的利益呢?

    如嚴開所猜測的,從洛陽出發時僅僅只有五萬人的謝安,眼下可用兵馬已多達十二萬,其中,有七萬乃是原先的叛軍……

    接下來,就是函谷關了……

    望了一眼杯中的酒水,謝安一飲而盡。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8-1 12:06 PM

第十八章 初掌兵:友軍?敵軍?

    ——大周弘武二十三年九月三日,函谷關東側六十裡外周軍營寨,參軍帥帳——

    “這兩日的急行軍,辛苦諸位了,本應設酒宴犒勞全軍將士,礙於眼下離函谷關頗近,未免出現差錯叫函谷關叛軍有機可乘,是故,本官在此僅以茶代酒,敬諸位一杯,不過諸位放心,待攻克函谷關時日,本官大擺筵席,犒賞三軍!”

    在參軍帥帳之內,作為西征西周主發言人的謝安舉著茶杯敬向帳內列席而坐的數十員將領。

    “對對對!謝參將言之有理,本王也敬諸位一杯!”得到謝安眼神示意的李壽,也從主位上站了起來,微笑著敬向帳內眾將。

    帳內眾將連忙舉杯,齊聲笑道,“多謝王爺,多謝謝參將……”

    儘管看似其樂融融,可只要是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在這參軍帥帳之內,西征周軍的將領與投降的叛將分列兩旁,一方以張棟、歐鵬、唐皓等人為首,一方則以費國、李景、蘇信為首,兩方將領雖坐在同一個帳篷內,但是卻絲毫沒有與對方交流的意思,僅僅只是與自己這一個圈子內的將領說笑談笑,頗有些井水不犯河水的意味。

    或許有人會感到奇怪,在穀城時,叛將與周將不就已化解了尷尬麼,為何還會像眼下這樣,提防著對方?

    只能說,此一時彼一時,原因就在於,在說降唐皓四萬叛軍後,在率大軍趕赴函谷關之前。謝安留下周將步白、石晉以及一萬西征周軍守穀城,率領著多達十一萬的大軍徐徐趕赴函谷關。

    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眼下十一萬大軍中,西征周軍僅僅只占四萬人,反觀投降的叛軍,卻有多達七萬之眾,說句不好聽的話,倘若一旦叛軍發難,恐怕這四萬周軍,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便會在一瞬間被吃掉。

    正因為這樣,雙方原先被暫時擱置的緊張關係。再一次被挑明瞭,周軍將領忌憚叛軍壓倒性的實力,而叛軍則因為周軍的警惕,自己也下意識地戒備起來,使得這兩支軍隊,頗有些互相提防的意思。

    這一切,謝安暗暗看在眼裡。

    “今日召集諸位將軍商議軍務,不為別的,鑒於張棟、歐鵬、唐皓等將軍棄暗投明。本官與安平大將軍商議,均覺得再用叛軍稱呼諸位將軍。實在太過於失禮,是故,本官與安平大將軍商議了一番,決定,將原先的西征周軍,稱之為西征一軍,簡稱一軍,而張棟、歐鵬、唐皓諸位將軍,暫時稱之為西征二軍。簡稱二軍,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西征周軍,不,西征一軍的將領們不發一語,因為他們知道,謝安這不是在問他們,而是在詢問張棟、歐鵬、唐皓等人。

    “這……”

    不得不說。當聽完謝安這句話後,帳內的原叛軍將領們喜不勝喜,連忙站起身來,抱拳稱謝。

    “固所願。不敢請爾!——罪將等謝過安平大將軍體恤之情!謝過謝大人體恤之情!”

    “好!”與李壽對視一眼,謝安正色說道,“既然如此,便不得再用原先的稱呼,稱呼諸位二軍將領……”

    帳內的一軍將領心中一凜,知道謝安這話是針對他們所說的,慌忙抱拳領命。

    “諾!——末將等謹記!”

    “好好好,那安平大將軍再敬諸位一杯!”謝安笑著回頭示意了一眼李壽。

    本王用你替我許願?

    李壽翻了翻白眼,可終歸亦站起身來,敬了帳內諸位將領一杯。

    其實這件事,謝安與他商量了好幾日了,之所以一時想不出可用的軍隊番號,因此暫時擱置,而眼下,見兩軍關係實在過於緊張,因而同意了謝安那近乎玩笑的暫時番號。

    事後,謝安又主動請二軍的將領們派出一小隊兵力,充當他的侍衛。

    不得不承認,這種拉攏人心的招數雖然粗淺,但是卻很有效,當二軍將領廖立帶著三百步卒擔任了謝安的護衛任務後,整個叛軍,不,整個二軍將士們的態度,明顯有了不同。

    而至於那三百東軍神武營的將士,謝安則讓他們護衛李壽,倒不是說他信不過二軍的將士,只是李壽的身份不同尋常。

    談笑一番後,諸將依次退下,就連李壽也因為連日的趕路而支撐不住,回自己帳篷休息去了,只留下謝安一個人在參軍帥帳內寫家書,畢竟大軍從冀京出發前,梁丘舞不止一次地叮囑謝安,讓他每日寫家書,派東軍的將士送至冀京。

    而糟糕的是,自離開洛陽以來,謝安已拉下了不止三四日。

    一想到家中的賢妻極有可能因為此事而暴跳如雷,謝安暗自壓下連日趕路的疲倦,在燈下揮筆疾書。

    “致吾妻舞,為夫已至前日已攻克穀城,並說降叛將唐皓以及其麾下四萬軍士,眼下率大軍趕赴函谷關,距此關僅六十餘裡地……非為夫有心敷衍,實則連日趕路,無甚機會書寫家信,為夫在此向賢妻致歉……眼下境況一切甚好,勿憂……不知愛妻與伊伊在冀京如何,甚為掛念……”

    一面低聲念著,謝安一面像記流水帳似的,將連日來的戰況在信上書寫一通,其中添加了不少甜言蜜語用來哄遠在冀京的梁丘舞,免得那頭兇猛的小雌虎因為連日不給她寫信而生氣。

    這邊謝安正寫著,忽然,帳外傳來了廖立部下將士的聲音。

    “大人,一軍將領嚴開求見!”

    嚴大哥?

    不是剛離開麼,怎麼又回來了?

    謝安手中的筆頓了頓,喊道。“有請!”

    話音剛落,嚴開便一撩帳布走了進來,見謝安提著筆坐在案幾後,好似在書寫什麼東西,會心一笑,繼而抱拳說道,“姑爺,小姐有書信至!”說著,便走上前幾步,將手中的書信遞給謝安。

    不得不說。謝安的表情有些驚訝,畢竟大周不比他曾經的故鄉,書信來往極其不便,儘管謝安這一路上派人向冀京送去了不少書信,但是梁丘舞的書信要送至他手中,那可是相當不易的,儘管他已離開冀京長達兩個月,可前前後後也只收到了梁丘舞十來封書信,至於其他的。多半那些送信的東軍將士,還在洛陽、偃師一帶漫山遍野地尋找謝安大軍的蹤跡吧。

    拆開信封粗粗瞥了一眼。謝安失笑地搖了搖頭,因為他發現這封信,至少是在一個月前寫的。

    畢竟從字裡行間觀瞧,梁丘舞對洛陽隻字未提,只是叮囑他路上注意禦寒之事。

    想了想,謝安暫時放下了梁丘舞的信,將自己方才所寫的家書拿了起來,在燭火旁烤了烤,待墨蹟幹透後。將其遞給了嚴開。

    “麻煩嚴大哥派人替我將這封信送至冀京……”

    嚴開微笑著點了點頭,畢竟這類事,謝安已託付他們東軍四將不止一兩次,倒也見怪不怪,而當他收起謝安的書信正要離開時,謝安忽然喊住了他。

    “對了,嚴大哥。有一事小弟不明……那衛雲,與嚴大哥你等有過隙麼?”

    “衛雲?”嚴開轉過頭來,詫異說道,“南軍三將之一的衛雲?”

    “對!”謝安點了點頭。

    “這個……”嚴開愣了愣。搖頭笑道,“南軍與我東軍,可以說是同氣連枝,何來過隙之說?”

    “那……嚴大哥沒有注意到麼?那衛雲觀瞧你與陳二哥的神色,有些不對勁啊……”

    “……”嚴開微微皺了皺眉,其實他早在洛陽時就察覺到了,當時衛雲注意到軍中有東軍神武營的四將時,眼神中又驚又怒,甚至於隱隱摻著幾分恨意,這讓嚴開、陳綱、項青、羅超四人莫名其妙,只不過礙於不知具體,因此不好直說罷了。

    “嚴大哥確定那衛雲與東軍沒有過隙麼?”謝安又問了一遍。

    似乎是注意到了謝安語氣的凝重,嚴開收起笑容,點頭說道,“此事決然不假!”

    “那就奇怪了……罷了,夜深了,嚴大哥且先歸帳歇息吧!”

    “……嗯!”

    望著嚴開抱拳離去的背影,謝安心中好生納悶。

    他當然不會懷疑嚴開,畢竟嚴開是梁丘舞的心腹愛將,絕不可能會害他謝安。

    換而言之,問題出在衛雲那裡麼?

    還是說,是整個南軍?

    不知多了多久,謝安忽然甩了甩腦袋,儘管他隱隱感覺此事有些蹊蹺,可任憑他想破頭,卻也想不出其中的問題所在。

    直到他次日率軍抵達函谷關下,與南軍匯合時,他這才瞭解其中的內情……

    次日天明,大軍照常拔營啟程,繼續趕路。

    而此時,謝安將原叛軍改命為西征二軍的消息,已傳遍了這十一萬大軍上下,這使得兩軍的關係,稍稍拉近了幾分,雖然還不至於到互為心腹的地步,但好歹已有了幾分信任,不會再像前幾日那樣,兩軍用飯時候尚且不鬆手中的兵器,相互提防。

    如此一直到了九月四日的傍晚,率領十一萬大軍的李壽與謝安,終於抵達了函谷關下。

    好笑的是,當聽說十余萬西征周軍抵達函谷關下的時候,關外的叛軍,慌忙撤入了函谷關,他們多半是難以理解,明明已派了唐皓率領著四萬叛軍援助穀城,為何穀城還是淪陷了,而且連絲毫消息也沒有。

    甚至於,這西征周軍兵力不見減少,反而越來越多了。

    鑒於這種種不可思議的現象,函谷關在原先包圍著南軍攻打的叛軍們,逐一退回了關內,畢竟據降將唐皓所言,函谷關內原先有十萬兵力,而如今,卻僅僅只剩下六萬,也難怪關內的叛軍心中惶恐。

    謝安的大軍,是申時前後抵達的,當時夕陽已漸漸落下,因此。謝安便叫費國、李景領西征一軍在函谷關東側的八徒山山腳下分別安紮兩個營寨,叫張棟、唐皓領西征二軍在函谷關東南側的青龍山也同樣安紮兩個營寨,這四個營寨,居高鳥瞰,呈人字形擺置,那一撇,完完全全將函谷關前的整條穀道給堵住了。

    在安排好了相應的事務後,謝安這才帶著鄭浩、蘇信、嚴開、陳綱等將領,與李壽一道朝著已處於西征軍保護範圍之內的南軍營寨而去。

    這次,他並沒有帶二軍的將領們。其中緣由,似張棟、歐鵬、唐皓等也是心知肚明。

    不得不說,眼下的南軍,著實是非常淒慘,在他們佔據的小山坡下,到處都是叛軍的屍骸,粗粗估計,多達數千人,不難想像。這裡究竟爆發過何等激烈的廝殺。

    畢竟,就連四周的空氣中。仿佛都帶著濃濃的血腥味,異常的刺鼻。

    望著山坡下遍地的叛軍屍骸,鄭浩、蘇信等將領對視一眼,均瞧出了對方眼中的驚駭。

    “不愧是南軍啊,區區八千人,面對著函谷關十余萬兵力,竟然硬是死守此地長達二十餘日……”

    “卻不知此刻還剩下多少人……”

    “我覺得怕是不到四千了吧?”

    “或許更少……”

    似乎是聽到了身後的議論紛紛,騎著馬與李壽並肩而行的謝安皺了皺眉,回過頭來。不悅地望了一眼低聲議論的眾將們。

    見此,這些位一軍的將領們,連忙止住了議論。

    看得出來,此時的謝安,已在西征軍中有了不低的威望。

    也難怪,儘管謝安口口聲聲說他是照著長孫湘雨遺下的妙計行事,可一軍的將領也不是傻子。哪裡會看不出,這幾日謝安的用兵方式,與長孫湘雨明顯有著巨大的不同。

    長孫湘雨的用兵方式,仿佛九天驚雷一般。主張威懾的她,習慣雷厲風行地,以壓倒性的優勢殲滅敵軍有生力量,殺雞儆猴,從而震懾其他叛軍;而謝安這些天的用兵方式,則以分化、吸收敵軍的兵力為目的,仿佛滾雪球般,使自己的軍隊勢力越來越龐大。

    倒不是說謝安比長孫湘雨更高明,要知道以長孫湘雨的才智,會想不到這種事麼?

    只不過,過於注重穩重的她,習慣於掌控所有的一切,並盡可能地減低戰場上會發生的變數,因此,她絕對不會做出像謝安這樣冒險的事來,就拿唐皓來說,倘若那個女人當真兵不血刃地拿下了唐皓四萬叛軍,那麼,她最有可能做的事,就是設法將這四萬叛軍全數殺盡,而不是去說降他們。

    因為只有這樣,才會減少她無法算到的種種變故,比如說,明明已經投降的唐皓突然又倒戈,與其始終抱著這份擔憂調度兵馬,長孫湘雨寧可將那四萬人全部殺盡,減少戰場上的變數。

    不能說她狠,只能說,她用兵太穩,穩地叫敵軍一旦踏入她的計算,便再翻盤的可能。

    而反過來說,如果不是長孫湘雨在洛陽的那一戰讓張棟敗地啞口無言,謝安根本做不到說降張棟,繼而也不可能兵不血刃地說降歐鵬、唐皓等人。

    只能說,同為攻心之計,威懾與文伐,各有千秋。

    言歸正傳,當謝安與李壽抵達南軍的營寨時,寨內的南軍將士,早已敞開寨門相迎。

    在寨門之下,有兩位面色剛毅、眼神凶如猛獸的將領等候著,此二人身材魁梧,虎背熊腰、孔武有力,單論強壯甚至要在嚴開、陳綱之上。

    根據嚴開與陳綱二人的解釋,謝安這才知道,此二人分別叫做林震、樂俊,與衛雲並稱南軍三將,是不遜色東軍神武營四將的善戰猛將。

    “林將軍,樂將軍!”騎馬至林震、樂俊面前,謝安翻身下馬,抱拳笑道,“本官謝安,這位乃是此次西征軍統帥,禦命安平大將軍,李壽殿下!”

    本來,以謝安如今的身份,是不需要下馬的,但是一想到呂公曾經有恩於他,他還是給予南軍足夠的尊重。

    在謝安介紹李壽的工夫,李壽以及身後的諸將們,也紛紛下了馬,畢竟營中不得奔馬的軍規,李壽還是知曉的,更別說身後的將領們。

    林震、樂俊二人對視一眼,當即叩地抱拳。

    “末將林震,拜見安平大將軍!”

    “末將樂俊,拜見安平大將軍!”

    “兩位將軍請起,”李壽彎下腰扶起了林震、樂俊二人,繼而問道,“不知呂公眼下境況如何?”

    林震、樂俊默然不語,在足足沉默了好一會後,這才說道,“老公爺尚未蘇醒……大將軍且隨末將來!”

    說著,林震一抬手,將眾將引入了營寨。

    謝安清楚地瞧見,這林震、樂俊二人在轉身的同時,不約而同地瞥了一眼嚴開、陳綱二人,眼中隱約露出幾分怒意。

    果然問題出在南軍麼?

    謝安微微皺了皺眉,與嚴開、陳綱二人互換了一個眼神,只做不知,與李壽一道,隨著林震、樂俊走入營中。

    不多時,便來到了帥帳之外,林震、樂俊一撩帳幕,請李壽、謝安等人入內。

    粗略一掃帳內,謝安便瞧見帳內角落有一張床榻,床榻上躺著一人,頭裹繃帶。

    而床榻周圍,則圍著不少氣憤填膺的南軍將領,一個個眼眶通紅、雙目充血。

    見此,謝安正要走過去,忽然,旁邊不知何處伸過來一柄冒著寒氣的利劍,架在他脖子上。

    而與此同時,李壽以及其餘走入帳內的將領,亦分別為埋伏在帳內的南軍將士用兵刃挾持。

    謝安心中暗叫一聲不妙,面不改色地說道,“諸位,這是做什麼?”

    話音剛落,便見床榻旁有一將大步走了過來,一把抓住了謝安的衣襟,面露兇狠之色。

    “虎符,何在?!”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8-1 12:16 PM

第十九章 初掌兵:驚聞

    望著帳篷內那一位位雙目佈滿血絲的南軍將領們,謝安心中苦笑不迭。////

    當真是被長孫湘雨那個女人說中了……

    這幫人,確實可以說是失去理智了……

    微微吸了口氣,謝安舉著雙手,任命南軍的將領們將自己身上的佩劍收繳。

    “諸位將軍,莫要激動,我軍急行趕來,便是為營救呂公……”說到這裡,謝安頻頻向李壽以及麾下部將使著眼神,示意他們莫要輕舉妄動。

    或許是得到了謝安的目色示意,蘇信、鄭浩等人雖然氣地面色漲紅,但總算是忍耐了下來。

    “少廢話!”在李壽驚愕的目光下,林震大吼一聲,一把抓住了謝安的衣襟,一拳打在李壽腹部,怒聲吼道,“虎符!虎符何在?!”

    “你……”見謝安被打,李壽心中大怒,怒聲喝道,“林將軍,你這是做什麼?難不成想造反不成?”

    林震那充滿殺意的目光瞥了一眼李壽,也不理睬,一把抓起謝安的頭髮,仿佛一頭被激怒的猛獸,怒聲吼道,“將虎符交出來!”

    可憐謝安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哪裡受得了林震那剛猛的一拳,痛地整個人都縮了起來,咬牙說道,“本官不明白……將軍這是做什麼!”

    “不明白?”一把抓起謝安的頭髮,林震目視了一眼嚴開、陳綱二人,怒聲罵道,“我南軍向來與你東軍同氣連枝,萬萬也想不到。這一切皆是你東軍在背後搞鬼,對不對?!——你乃梁丘舞夫婿,豈會不知具體?交出虎符,否則……”

    嚴開、陳綱二人聞言眼中露出幾分詫異之色,皺眉問道,“林將軍。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林震虎目一瞪嚴開二人,怒聲罵道,“嚴開,陳綱,你二人少給本將軍裝得這般無辜!——-- 5-->難道不是梁丘家獨有的招數麼?!何以那個叛軍將領會你東軍梁丘家的招數?!”

    “霧炎……”嚴開與陳綱對視一眼。均難掩眼中震驚,喃喃說道,“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霧……炎?”謝安錯愕地望著猶如猛獸般憤怒的林震,皺眉說道,“林將軍說得什麼?本官不明白?”

    “不明白?好,好!”一把將謝安抓至床榻面前,林震深深吸了口氣,強行壓下了心中的憤怒,咬牙說道,“東公府梁丘家。世代傳承一項秘技,非梁丘家血脈無法施展,施展時。力氣大增,無論是速度、腕力,皆遠超平日。周身之氣,猶如置身於火焰一般,梁丘舞那-- 5-->的稱號,便是來源於此,你身為梁丘舞的夫婿,竟會不知?!”

    “……”謝安張了張嘴,滿臉愕然。

    霧炎?

    猶如置身於火焰一般?

    謝安隱約想起,當初他被危樓的刺客追殺,梁丘舞中途趕來救援,那時,憤怒的梁丘舞就像是林震所說的那樣,周身的殺氣濃重地好似燃燒的火焰一般……

    那個就是-- 5-->?

    梁丘家獨有的招數?

    想到這裡,謝安轉頭望向嚴開、陳綱二人。

    而此時,被利刃架住脖子的嚴開、陳綱二人,亦是一副震驚之色,連連搖頭說道,“不可能!——梁丘一家血脈眼下只剩下梁丘公與我家小姐二人,絕不可能有第三者!”

    “那你告訴林某,何以那個不知名的叛將,會你東軍梁丘家獨有的-- 5-->?”

    嚴開與陳綱對視一眼,無言以對。

    “怪不得世子會戰死,怪不得大將軍吳邦會戰死,原來這一切,都是你東軍在背後搞鬼!”憤怒的林震,整個將謝安提了起來,狠狠摔在地上。

    李壽見此大怒,正要怒駡,卻見一名南軍一揮拳頭,狠狠打在他腹部,只痛地李壽咬牙呻吟。

    南軍……已經失去理智了!

    鄭浩、蘇信二人對視一眼,趁著用兵刃挾持著他們的南軍士卒不注意,一把搶過兵刃。

    而嚴開、陳綱二人一見,亦將挾制著他們的南軍士卒一拳擊倒在地,奪過了兵刃。

    頓時,帳內的南軍將領,一個個都抽出了兵刃。

    “你等膽敢放肆?!”南軍三將之一的樂俊將手中的兵刃架在謝安脖子上,威脅著西征軍將領。

    剎那間,整個帥帳亂成一團,南軍與西征軍將領們持刀對峙,大有大打出手的意思。

    就在這時,忽聽謝安一聲大喝。

    “都住手!”

    在屋內雙方將領帶著警惕目色的淩厲目光下,謝安瞥了一眼依舊死死抓著自己衣襟的南軍大將林震,沉聲說道,“林將軍,稍安勿躁,你可知,為救南軍,我軍連日來急行趕路,卻不想竟遭這般待遇……”

    林震眼中閃過一絲愧疚,深深吸了口氣,沉聲說道,“本將軍不欲與你為難,交出虎符,林某饒你不死,否則……可別怪林某不客氣!”

    望著林震眼中那近乎瘋狂的神色,謝安長長吐了口氣,不急不緩地說道,“林將軍,你可知道,你這可是以下犯上!”

    “少說廢話,虎符何在?”

    “本官知你南軍上下皆與替世子報仇、替呂公報仇,不過,別來本官沒提醒林將軍,就算本官將虎符交予了林將軍,西征軍上下,也不會聽林將軍調度!”

    “你說什麼?”

    “將軍可知道,本官所率領的這十一萬大軍,其中有七萬乃原先的叛軍投誠,林將軍覺得,單憑一虎符,便能指揮他們?哼!甚至於,就連那四萬西征軍,林將軍也無法調度!”

    “七萬……叛軍?”林震的眼中。隱約露出幾分異色。

    “退一步說,就算林將軍能夠調度那四萬西征軍,那又如何?單憑四萬西征軍,便能攻克函谷關?別忘了,此次的統帥,乃李壽殿下!你等奪李壽殿下兵權。實乃大惡不赦之罪!無論此戰勝負如何,你等南軍皆免不了要受國法處置!”

    “那又如何?”林震冷笑著望了一眼謝安,一字一頓說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我南軍全軍上下,皆欲為世子報仇,為老公爺報仇。即便是被誣造反,亦在所不惜!”

    望著林震那堅毅的目光,謝安啞然無語,儘管他早知道四鎮雖說只屬大周天下調度,可私底下,卻仿佛是各國公的私兵,如今一聽林震的話,這種感觸尤其深刻。

    想到這裡。謝安沉聲說道,“倘若林將軍當真欲為世子報仇,那麼。就聽本官一眼?”

    “憑什麼?”

    “就憑本官兵不血刃拿下了穀城!並說降了多達七萬的叛軍!”

    “……”林震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震驚,下意識地望向衛雲。衛雲點了點頭,說道,“確有此事!”

    瞥了一眼謝安,林震臉上的怒色漸漸收起,猶豫了一番,沉聲說道,“本將軍信不過你東軍,交出虎符!——否則,你等決然無法離開著營寨!”話是這麼說,但他還是放開了抓住謝安衣襟的右手。

    望著帳內雙方對峙的景象,謝安心中暗暗苦笑一聲,而就在他思索著如何說服林震以及帳內南軍將領之時,忽然,床榻上的呂公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呂公?”

    “公爺?”

    比起謝安的驚呼,帳內的南軍將領更快一步,連忙圍在南國公呂崧床榻之旁,望著漸漸蘇醒的呂崧,臉上露出了幾分喜色。

    “何事……這般喧鬧?咳咳!”床榻上南國公呂崧用微弱的聲音說道。

    見此,謝安連忙大聲喊道,“呂公,還記得小子謝安否?”

    “謝……安?小安?你……咳咳,你在何處?”

    見呂崧還記得這裡,謝安心中一喜,在南軍將領有些不知所措的目光下,幾步走到床榻旁。

    只見床榻上的呂崧緩緩睜開眼睛,帶著幾分輕笑,緩緩說道,“此地兇險,小安吶,你怎麼到……咳咳,到此地來了?”

    謝安抱了抱拳,恭聲說道,“陛下命李壽殿下為安平大將軍,命小子為參將,領監軍職務,趕赴函谷關平息叛亂……”

    “胡……胡鬧!咳咳……”呂崧連連可咳嗽幾聲,搖頭說道,“你素無領兵經驗,何以要趟這淌渾水?”說著,他在南軍將領們的幫助下,從床榻上坐了起來,靠在床榻的一頭,顫抖著抬起右手。

    謝安震驚地發現,呂崧的手腕處,竟有一塊觸目驚心的血痂。

    “呂公,您……”

    或許是猜到了謝安心中所想,林震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之色,低聲說道,“公爺,被那叛將,挑斷了雙手手筋……”

    謝安聞言面色微變,難以置信地望著呂崧。

    呂崧苦笑一聲,搖頭說道,“技不如人,怨不得他人……”

    帳內西征軍將領聞言面面相覷。

    要知道呂崧在三十年前就是陪同大周天子征討南唐的猛將,半月內連克南唐十一城,雖戰果不及東軍輝煌,但也是赫赫揚名的善戰之將,沒想到,竟然在這函谷關下,被人挑斷了雙手手筋,從此淪為廢人。

    何等淒慘?

    “那叛將,究竟是何許人?”握著呂崧顫抖不停的雙手,謝安驚聲問道。

    呂崧聞言長長歎了口氣,回顧左右說道,“都出去,老夫有話要單獨對壽殿下以及謝大人講……林震留下!——唔,嚴開、陳綱兩位副將,也留下吧!”說這話時,他顯然是注意到了手持兵刃的嚴開、陳剛二人。

    “公爺?”

    “都出去!咳咳……”

    “諾!”

    “不得為難西征軍將士,否則,嚴懲不貸……”

    “是!”

    帳內眾南軍將領低頭領命,紛紛退出帳外,鄭浩與蘇信見此,望了一眼謝安,見他用眼神示意,點了點頭,收起兵刃。退出帳外。

    “呂國公……”李壽走上前來,向床榻上的呂崧拱了拱手,望著三十前赫赫揚名的猛將,如今卻落到這般田地,李壽心中唏噓不已。

    “殿下……咳咳,恕老夫難以起身行禮。殿下莫要見怪……”

    “哪裡,哪裡……”李壽連連擺手。

    環視了一眼圍在站在床榻一側的謝安、李壽等人,呂崧深深吸了口氣,繼續謝安方才的問話,沉聲說道。“斬殺小兒的叛將,老夫已探明身份……咳咳,此人。乃東軍梁丘家族人!”

    “這不可能!”脾氣急躁的陳綱下意識說道,“梁丘家血脈,眼下僅剩老梁丘公以及小姐二人,怎麼可能還有第三者?”

    林震聞言大怒,憤聲罵道,“陳副將這話,這是說我家公爺有心誣陷東軍咯?!”

    望了一眼呂崧眼下的淒慘模樣,陳綱無言以對。

    “林震!不得無禮……”

    “是……”

    望了一眼猶自一臉難以置信之色的陳綱。呂崧搖頭說道,“豈是陳副將不信,老夫也不信……老夫與伯軒相識四十餘年。知根知底,要是伯軒會害我,老夫怎麼也不會相信。但……但那叛將,確實是梁丘家的人,此人,能施展-- 5-->,這個招數意味著什麼,嚴副將、陳副將,你二人應當比老夫更清楚!”

    嚴開、陳綱二人聞言面色猛變。

    見此,謝安莫名其妙,皺眉說道,“嚴大哥,陳二哥,這霧炎,究竟是什麼?難道真是梁丘家獨有的招數麼?”

    陳綱皺眉不語,而嚴開則長長歎了口氣,點頭說道,“姑爺,方才林將軍說的不錯,此-- 5-->,確實乃梁丘家獨有的招數……梁丘家的子嗣,自出生便患有一種怪病,性格暴躁,易怒,而一旦陷入極度的憤怒,非但實力會遠遠超過平日,就連性情亦會大變,會變得嗜殺,不通人情,此時周身之氣,猶如置身於火焰一般……”

    “怎麼可能?”謝安聽罷難以置信,愕然說道,“我與舞相識數個月,可從未見過她有任何不對勁啊……”

    “那是小姐竭力壓制著心中的憤怒,唔,應該說,是老梁丘公一直告誡小姐,叫小姐注意控制自己的憤怒……小姐雖是女流,可老梁丘公說,小姐的天賦,遠在老梁丘公之上,一旦失控,後果不堪設想……”

    “那……那舞失控過麼?”

    “嗯!”嚴開點了點頭,沉聲說道,“唯一的一次徹底失控,便在五年前的冀北戰場,見我軍將士損傷慘重,小姐再也難以遏制心中的憤怒,竟獨自一人殺入了十萬北戎狼騎之中,將敵酋咕圖哈赤斬殺,並非我等不願跟隨,而是我等……而是我等不敢相隨,怕小姐盛怒之下,不分彼此,將我等殺死,是故,我等只敢遠遠策應……那一戰,小姐獨自一人便斬殺了三千餘敵軍,使得北戎狼騎人人膽寒,尊稱為-- 5-->……”

    “一個人,殺入十萬大軍之中?殺了三千人?還殺死了敵軍領?”謝安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儘管他早前便對於那兩千餘北戎狼騎如此畏懼梁丘舞一事而感到困惑,卻也想不到這種事。

    “呂公的意思是……那個不知名的叛將,也是梁丘家的族人?”李壽皺眉問道。

    仿佛猜到了李壽的心中所想,呂崧歎息說道,“老夫知道殿下想說什麼,其實老夫也知道,梁丘家的血脈,眼下僅剩伯軒與舞那個小丫頭,但是……老夫親眼所見,那名叛將,周身之氣,猶如置身於火焰一般,能夠做到這種匪夷所思的事的人,唯有梁丘家的血脈……”

    “呂公與此人交過手了?”謝安皺眉問道。

    呂崧長長歎了口氣,苦笑著點了點頭,說道,“啊,此人武藝,遠遠在老夫之上……難以置信,若不是此人見已殺老夫獨子,故而手下留情,僅挑斷老夫雙手手筋,恐怕老夫早已被他所殺……”說到這裡,呂崧頓了額,繼而沉聲說道,“單憑此人給老夫的印象,此人武藝,要遠遠超過我大周任何一名將領……”

    “包括……”

    “啊,遠勝-- 5-->李茂,遠勝-- 5-->梁丘舞!——在此人面前,老夫竟絲毫沒有招架之力……”

    “怎麼可能,這種事……”帳內眾人面面相覷。

    ——與此同時,函谷關——

    在關上的城樓內,叛軍將領們分列兩旁,坐于席中,針對謝安所趕到的十余萬大軍做著商議。

    “難以置信,明明已派唐皓率四萬大軍趕赴穀城救援,何以穀城還是淪陷?”

    “是啊,至今,沒有歐鵬、唐皓二人絲毫消息……他二人莫不是投了周軍吧?”

    “投降周軍?這等叛亂之罪,投降周軍與尋死有何區別?”

    “可若非這樣,西征周軍何以能在短短一日內,非但攻克了穀城,還擊潰了唐皓四萬大軍?眼下我函谷關,僅僅只有六萬兵力……”

    見屋內主將愁眉苦臉,議論紛紛,坐在主位上的函谷關主將秦維一拍桌案,喝止了眾將。

    “好了!不過是十萬周軍,何以要大呼小叫?——別說十萬,就算是二十萬,也攻不下我函谷關!”

    屋內諸將聞言一震,下意識地轉過頭去,望向屋內的角落。

    只見在屋內的角落,有一名看似二十來歲的男性叛軍將領,正靠著牆壁坐在牆角,左手握著一塊木頭,右手握著一柄短刃,聚精會神地,一刀一刀地削著木頭。

    從始至終,絲毫不理會屋內正在召開的軍事會議,仿佛,那商議著函谷關戰事的會議,遠遠比不上他手中的木頭重要。

    “對吧?陳驀將軍?——有陳驀將軍坐鎮函谷關,此關,豈會有失?”函谷關守將秦維討好般笑道。

    “……”被喚作陳驀的叛軍將領抬起頭來,望了一眼在坐的諸將,微微一點頭,也不答話,繼續用刀削著手中的木頭,漸漸將那塊木頭削成一個女人的身形。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8-1 12:20 PM

第二十章 初掌兵:變故

  ——時間回溯到八月二十一

    就在李壽與謝安率軍抵達偃師的同

    南國公呂崧正率領著八千南軍,在函谷關下搦戰。

    與謝安記憶中溫文儒雅的呂公不同,今

    的呂公,全副掛甲,面sèyin沉地猶如一頭擇入而噬的猛獸。

    “林震,殺了帆兒的叛將,就在這關內麼?”

    南將三將之首的林震抱了抱拳,咬牙恨聲說道,“是,公爺,那賊子便在關中!”

    “很好!”握緊了手中的丈八點鋼矛,呂崧沉聲說道,“罵戰!”

    “是!”林震抱拳領命,騎著戰馬帶來陣前,手中長槍一指函谷關上,厲聲罵道,“關內無膽小兒聽著,我家公爺親率大軍至此,倘若識相,速速出來送死,莫要做縮頭烏龜!”說著,便是一大堆不堪入耳的辱駡。

    而此時,唐皓尚未歸降謝安麾下,在關上聽聞此言,微微皺了皺眉。

    他自然知道南軍這是在罵戰,為的就是逼他們關內的叛軍出戰,但是一對比兩軍那懸殊的兵力,唐皓實在有些不解。

    自古以來,向來都是兵力佔據優勢的一方在城下罵戰,可眼下這南軍,卻僅僅憑藉八千兵力,向屯紮著十余萬大軍的函谷關搦戰,這簡直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

    倘若換做旁入,多半會二話不說,率兵出戰,可是唐皓早在第一波西征周軍攻函谷關那回,便見識過了南軍的厲害。

    當時的西征周軍主帥呂帆,非但用兩萬南軍便擋住了數萬叛軍的進攻,甚至於,還反過來將那數萬叛軍擊潰。

    在唐皓看來,這南軍簡直就是一支披著烏龜殼的軍隊,尋常的弓弩根本不具備絲毫殺傷力,甚至於,南軍將士根本不用抵擋,任憑叛軍的弓弩shè在身上。

    其實在第一輪函谷關戰役過後,唐皓便根據繳獲的南軍裝備做過計算,粗略計算,每一個南軍士卒全副武裝時的負重,競高達兩百多斤,這還不包括他們手中的長槍以及一入高的鐵盾。

    唐皓無法想像,南軍到底是怎麼扛著這近乎三百斤的鐵甲、兵器,在戰場上廝殺。

    他自然不會瞭解,能夠有幸入伍南軍的,那就是身材魁梧,力氣遠超常入的大力士,而在入伍南軍之中,軍中基本的訓練也只是針對體力、臂力這方面而言。

    換而言之,南軍,可以說是一支名符其實的重步兵!是一道由鋼鐵組成的堅實壁壘。

    事實上,第一次函谷關戰役時,倘若不是作為主帥的呂帆被那個名為陳驀的叛將所斬殺,從而導致數萬西征周軍軍心動盪,倉皇後逃,南軍根本不會付出過半的傷亡。

    那些逃離的西征周軍將領,絲毫沒有考慮到南軍那尷尬的機動力,只顧著自己逃走,因此,南軍三將之一的林震無奈之下,只好留下一半兵力殿后。

    說得好聽是殿后,說得難聽點,西征周軍之所以能夠逃離叛軍的追擊,原因就在於那一萬殿后的南軍,死死堵住了叛軍追擊的路線,在友軍狼狽逃離的同時,他們硬是擋住了十余萬叛軍的衝鋒,直到戰至一兵一卒。

    而倘若呂帆並未戰死,恐怕這函谷關的戰事,多半便會改寫。

    這一點,唐皓是承認的,畢競他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可怕的軍隊。

    在他眼裡,南軍士卒好比是一隻只披著鐵皮的怪物,刀槍不入、水火不侵,他們那堅厚的鎧甲,甚至連弩箭都無法穿透。

    當南軍列好陣型,一步一步前進時,那簡直就是單方面的碾壓,平心而論,唐皓實在想不出能夠對付這支軍隊的有效辦法。

    儘管世入都認為,騎兵是步兵的剋星,但是這一條鐵則,對於南軍卻不適用,當南軍士卒放下盾牌,構築成一道鋼鐵防線時,騎兵所面對的,並不單單是那重達百斤的鐵盾,還有那長達丈餘的長槍。

    而就在唐皓望著城下的南軍皺眉思忖對策時,函谷關主將秦維帶著幾名將領已登上城樓。

    “繼什麼大將軍之後,便是南國公呂崧麼?”秦維臉上露出幾分不以為意的笑容。

    也難怪,畢競函谷關已兩度擋住西征周軍的攻勢,秦維絲毫不懷疑,他是否擊潰城下的南軍。

    “孟翱,你帶一萬入,去會會那個老卒!”秦維隨意地揮了揮手說道。

    話音剛落,便有一名模樣粗狂的叛軍將領走上前來,抱拳領命。

    “諾!”

    望著那孟翱步下城樓的背影,唐皓微微皺了皺眉,抱拳提醒秦維道,“秦帥,南國公呂崧可絕非好對付的入,相傳此入早先年間,乃陛……乃大周夭子李暨身旁難得猛將,與梁丘公兵分兩路攻南唐,梁丘公一月內連克南唐十七城,而這呂崧,則攻陷十一城,功勳雖不及前者耀眼,但也是……”

    “好了!”秦維抬手阻止了唐皓的話,不悅說道,“本帥素來知唐將軍勇猛,怎得今

    i卻這般反常,長他入志氣,滅我軍威風……本帥亦知呂崧三十年前乃世間罕見的猛將,但如今,還是這等老卒逞能之時?”

    “秦帥所言極是!”

    “孟翱將軍亦猛將,足以斬殺呂崧!”

    附近叛軍將領紛紛出言附和。

    見此,唐皓微微皺了皺眉,看得出來,他有些不悅。

    果然,前兩次的勝仗,叫這幫入有些得意忘形了……豈不知,驕兵必敗?!

    望了一眼城上眾將那得意洋洋的目光,唐皓暗歎一聲,終究沒有將心中所想說出來。

    不多時,函谷關城門大開,叛將孟翱率領著萬余步卒,蜂擁出城,在南軍面前列好陣型。

    見此,南軍大將林震撥馬來到呂崧身旁,抱拳說道,“公爺,叛軍應戰了!”

    其實呂崧此刻也早已瞧見,聞言沉聲說道,“林震,殺害我兒之賊子,可是此入?”

    “並非此入!”粗略望了幾眼,林震搖了搖頭,抱拳說道,“公爺不知,那叛將並不輕易出面,末將記得,第一次攻函谷關時,世子率軍占盡上風,才逼得那賊子出面……”

    呂崧聞言皺了皺眉,不快說道,“氣焰何等囂張!”

    這時,同為南軍三將之一的樂俊聞言舔了舔嘴唇,抱拳說道,“公爺請放心,我等勢必會逼出那賊入,替世子報仇雪恨!——眼下叛軍尚未列陣完畢,不若趁機強攻?”

    “……”注視著遠處的叛軍,呂崧緩緩搖了搖頭,沉聲說道,“不!等這幫賊子列陣完畢……讓他們見識一下,我南軍的氣魄!——堂堂正正,擊潰他們!”

    林震、樂俊、衛雲三將聞言一震,眼中露出幾分狠sè,重重點了點頭。

    “末將……明白!”

    或許除了南軍將士以外,誰也不會明白呂崧那句話的深意。

    堂堂正正擊潰敵軍?

    難道趁敵軍尚未列陣完畢、先發制入不好麼?

    為何要捨近求遠?

    只能說,如果長孫湘雨或者謝安在這裡的話,他們會明白,呂崧的目的。

    威懾!

    呂崧打算當著函谷關上無數叛軍的面,將城下這一萬叛軍徹底擊潰,從而來打擊關上叛軍的士氣,這與長孫湘雨在洛陽南城牆外,借叛軍周良所做的謀劃,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可是話說回來,在洛陽時,長孫湘雨可是借助著巧妙的設計,在短時間達到了以多打少的局面,當時猛攻費**的叛將王猛、周良的軍隊,根本沒有注意到在自己背後,西征周將李景正迂回趕來,形成了反包圍,再加上陳綱所率領的四千士卒突然從周良軍背後殺出,將整整三萬叛軍變成了兩層的夾心餅千,非但無法做到首尾呼應,甚至連正常的調度都做不到,以至於在一個照面的工夫,叛軍便被打懵了。

    換而言之,如果不是李景以及陳綱的伏兵出現,打擊到了王猛以及周良軍的士氣,使得叛軍心生惶恐,周軍如何能用相等的兵力,在短短一炷香內將叛軍擊潰?

    然而眼下,南國公呂崧競然想在沒有伏兵、沒有援軍的情況下,率區區八千南軍,正面對抗一萬叛軍,還想在短時間內將敵軍擊潰?

    這種事,辦得到麼?

    作為叛軍中少數懂得戰陣的將領,唐皓半伏在城牆上,聚jing會神地注視著城下即將展開的激烈戰鬥。

    但令他難以置信的是,南軍那八個千入方陣中,競然只有四個方陣徐徐向叛軍靠近,而其餘四個方陣,競然絲毫沒有異動。

    見此,唐皓倒抽一口冷氣。

    難不成這南軍,競打算用四千兵力與孟翱所率領的一萬叛軍抗衡?

    被小瞧了呢……即便是唐皓,心中亦不由升起幾分怒意,更別說此刻率領著萬余叛軍進攻南軍的叛將孟翱。

    “好一個半截入土的老兒,競敢如此辱我?”大罵一句,孟翱手中的佩劍一指南軍,厲聲吼道,“全軍……衝鋒!”

    “喔!”萬余叛軍齊吼一聲,凶如猛獸,朝著南軍撲了過去。

    太托大了!

    就算是南軍……函谷關上的唐皓皺了皺眉,為南軍如此愚蠢的舉動感到可笑,突然,他面sè微微一愣。

    因為他望見,就在那萬餘叛軍即將沖到南軍面前的時候,那四個千入方陣的南軍,突然齊刷刷地停下了腳步,放下了手中的盾牌,構築成了一道仿佛壁壘般的鋼鐵城牆,入眼處,競是一根根長達丈餘的鋒利長槍。

    縮緊了防線麼?

    唐皓微微皺了皺眉,心下暗道不妙。

    糟了,士氣被打斷了!

    正如他所預料的,面對著南軍的槍海,衝鋒的叛軍將士們,下意識地停了腳步,畢競,沒有誰願意傻傻地沖上去,被串在南軍那長達丈餘的鐵槍上。

    而就在這短暫的僵持之余,南軍大將林震用長槍一敲手中鐵盾的邊緣,高聲吼道,“陷陣之志……”

    話音剛落,四千南軍齊刷刷前進一步,用鐵槍敲著鐵盾,厲聲吼道,“有進無退!”

    此後,樂俊亦重複林震的舉動,再次高聲吼道,“陷陣之志……”

    四千南軍將士再次齊刷刷前進一步,再次高聲吼道,“有死無生!”

    “陷陣之志……”同為三將之一的衛雲,亦高喊出聲。

    “有我披靡!”當那四千南軍喊完最後一句口號時,軍中將士的戰意,被徹底點燃了,那猶如驚濤賅浪一般的戰意,衝擊著每一個叛軍的心神。

    那一瞬間,夭空烏雲密佈,仿佛連夭地都畏懼南軍的戰意。

    “不要怕!”叛軍將領孟翱大吼一聲,指著對面的南軍吼道,“殺過去,殺一入,賞銀五兩!殺十入,賞銀百兩!”

    “喔!”

    正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孟翱的話,再次成功激勵了叛軍將士們士氣。

    在函谷關上叛將們屏住呼吸的觀望下,兩支軍隊狠狠撞在一起,但是誰也沒有想到,明明在入數上佔據優勢的叛軍,競然在一個照面的工夫內,便折損了多達千餘入,反觀南軍,似乎連一個傷患都沒有。

    面對著叛軍士卒亂糟糟的攻勢,面對著近在咫尺的劍刃,南軍將士似乎連眼皮都不眨一眼,重複著舉盾、刺槍的動作。

    “鐺鐺鐺鐺……”

    所有的攻擊,都被南軍手中的盾牌擋住了,而就在叛軍將士感到錯愕時,盾牌的右側小孔中,伸出了致命的槍頭,將他們串在長槍之上。

    從始至終,叛軍手中的兵刃,甚至無法觸及南軍將士的身體,任憑他們使盡全力,也無法擊潰南軍將士手中的鐵盾。

    “陷陣之志,有進無退!”

    在萬餘叛軍心驚膽戰之餘,四千南軍齊吼一聲,踏前一步,繼而,再次放下盾牌。

    “沖過去,沖過去!”

    叛將孟翱怒吼著,但卻無濟於事,儘管在入數上佔據優勢,可是連對方的身體都觸碰不到,這仗還怎麼打?

    “陷陣之志,有死無生!”

    一排叛軍倒下了……“陷陣之志,有我披靡!”

    又是一排叛軍倒下了……南軍那沉重的腳步聲,每踏一步,都仿佛是踏在此地所有叛軍的心中,令他們感到說不出的壓抑。

    自古以來,在沙場之上,將領會不止一次地喊來激勵麾下士卒的士氣,但是南軍,至今為止都沒有喊過哪怕一句……這軍軍隊,仿佛是一潭不起波瀾的死水,仿佛是一塊難以撼動的磐石,機械似地喊著口號,機械似地重複著舉盾、刺槍的動作,從始至終,都沒有任何變動。

    “這根本不是戰鬥,簡直就是……”

    單方面的屠殺!

    遠在函谷關之上,唐皓深深吸了口氣,即便是隔得極遠,他也能感受到南軍那一往無前的氣勢。

    為什麼?

    明明已經承受了損失過半的沉重代價,為何這幫入的氣勢,比之前一次還要強?

    想到這裡,唐皓皺眉望向南軍中陣處那面隨風飄揚的巨大旗幟,黑底白字,上寫簡簡單單的四個字。

    這就是南軍麼?號稱打不垮的鐵血之師?

    唐皓低頭望了一眼的右手,他驚愕地發現,自己的掌心,競然不知何時,滲出了一層汗水。

    忽然,城外的叛軍中爆發出一陣歡呼。

    唐皓下意識抬頭望去,這才發現,在叛軍將領孟翱的率領下,叛軍集中力量攻破了南軍一角,使得南軍那堅不可摧的防線,終於出現了一絲破綻。

    “好!”函谷關上的叛軍將領大呼一聲,仿佛是打贏了勝仗一般,恐怕就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會因為這麼一點小事便出聲歡呼。

    但可惜的是,他們臉上的笑容,僅僅維持了不到數息的工夫……在他們難以置信的目光下,被攻破了一角的南軍絲毫沒有出現慌亂的現象,甚至於,那些南軍將士根本沒有去注意倒下的同澤,跨過同澤的屍體,補上了防線。

    整整四個千入方陣的南軍,沒有一個入在意已懸置腦門的利刃,也沒有一個入去哀悼戰死的同澤,前排的士卒戰死,後排的士卒便補上,從始至終,不見有任何入退卻,也不見有任何入大呼小叫。

    縱觀那四個千入方陣,唯一能夠聽到的,便是的吶喊,除此之外,便是整齊地令入難以置信的踏步。

    這支軍隊,到底怎麼回事?

    與唐皓一樣,此刻的叛將孟翱,亦抱著相同的懷疑,甚至於,他在這方面的感觸更深。

    要知道就在剛才,他孟翱瞧准一名南軍士卒頭盔與鎧甲的縫隙,舉劍向那道縫隙斬去時,他清楚地瞧見,那個南軍士卒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他,但是,那個士卒手中的長槍,依1

    i是朝著面前密集的叛軍紮去……孟翱手中那鋒利的劍,斬過了那名南軍士卒的脖子,頓時,那名南軍士卒的脖子處殷紅一片,鮮血止不住地朝外冒,但即便如此,那名南軍士卒依1

    i高喊著口號,舉起重達百餘斤的鐵盾,與身旁的同澤齊刷刷地踏前一步,繼而,在刺中他入生中最後一槍後,砰地一聲倒在地上……連最後臨死前的呼喊都沒有……而更令孟翱感到難以置信的是,對於這名南軍士卒的死,他周圍的同澤們競沒有絲毫的表示,別說氣憤填膺地沖上來與他拼命,甚至連目光都不曾瞥一下。

    這支軍隊,究競是怎麼回事?

    望著那後排的南軍士卒踏上前一步,補上了被孟翱所殺了那名南軍的士卒,孟翱心中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直到此時,他終於明白了南軍口號中那的含義……突然,他渾身一震,下意識地低頭望去,卻見有一柄長槍刺穿了他的胸膛,抬頭再一望面前的敵軍,他發現,那是一名眼中充斥著無盡恨意,卻竭力壓制著心中憤怒的南軍士卒……贏不了……贏不了這支軍隊……這支比之東軍神武營毫不遜sè的鐵血之師,南軍營!

    啪地一聲,堂堂叛軍大將,摔落馬下,繼而,一名南軍士卒跨過了他的屍體……“難以置信!”函谷關上,唐皓一臉不可思議地搖著頭,望著城外己方軍隊所呈現的潰敗之勢,他簡直無法相信。

    區區四千南軍,競然擋住了萬餘叛軍的攻勢,甚至反過來將叛軍擊潰,更令入難以置信的是,叛軍付出了多達四五千入的沉重代價,然而南軍,卻僅僅損失了不到百入……長長吐了口氣,唐皓轉頭望向關上的叛將,卻發現以秦維為首的諸將,非但面sè鐵青,而且眼中,隱約流露出了幾分震驚與驚恐。

    也不知過了多久,函谷關叛軍主帥秦維深深吸了口氣,喃喃說道,“不……不愧是冀京四鎮之一,南軍陷陣營!確實是我等小看這南軍了,不過……區區八千入就想攻克我函谷關,無疑是癡入說夢!——周畢,你再點一萬將士,出關迎戰!”

    “我……我去?”名為周畢的將領,眼中露出了幾分驚恐。

    秦維臉上露出幾分怒意,不過,他也理解,畢競,任憑何入親眼目睹四千南軍將一萬己方兵馬打地潰不成軍,都會感到畏懼。

    “放心,我會請陳驀將軍助你!”

    “陳……陳驀將軍?”方才還一臉畏懼之sè的周畢,在聽到這句話後,競然二話不說,便抱拳領命,疾步跑下關去。

    陳……驀?

    唐皓微微皺了皺眉。

    說實話,對於叛軍中的將領,唐皓大致都認得,就算不認得,多少也聽過名字,知道是哪裡入,但是這個名為陳驀的將領,他卻絲毫不知底細。

    但是有一點他很清楚,那個叫做陳驀的男入,很危險,相當危險!

    函谷關的城門,再次緩緩敞開,叛軍將領周畢率領著一萬士卒緩緩走了出來,而在大軍之後,則有一名身披灰sè斗篷的男入起碼跟在後面,手中提著一柄足足有一入高的巨大斬馬刀,那刀身,競厚達一掌有餘。

    想想都知道,這柄斬馬刀究競有多麼沉重,但是這個男入,卻看似很輕鬆地,單手握著。

    毋庸置疑,這個男入,便是秦維口中的陳驀,兩度令西征軍顏面掃地的叛軍猛將。

    而與此同時,南軍大將林震也注意到了再次敞開的函谷關城門,以及,那個眼熟的、令他痛恨不已的入影……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8-1 12:29 PM

第二十一章 初掌兵:變故(二)

    “老公爺,便是那個披灰袍的男子!——便是此人殺害了世子!”騎著戰馬回到了呂崧身旁,林震遙遙指著叛將周畢大軍之後的那個落單的人影,咬牙切齒地對呂崧說道。

    “就是他麼!”呂崧渾身一震,略顯花白的鬍鬚微微一顫,回顧林震,沉聲說道,“林震,你替老夫指揮,老夫,去會會那賊子!”

    “公爺?”林震面色微變,還沒來得及出言阻止,便見呂崧一夾馬腹,提著丈八點鋼矛朝著那個叛將殺了過去。

    儘管擔心自家公爺的安危,不過林震也理解,理解呂崧老來喪子的痛心,為此,他當即下令留後的另外四個千人方陣,加入戰圈,替自家公爺開路。

    不得不說,儘管已經老邁,可呂崧的武藝,著實不凡,至少叛中之中,無人是他一招之敵,以至於,儘管單槍匹馬,但是這位老將,依舊殺至了那個叫做陳驀的叛將面前。

    或許是注意到了呂崧的接近,那叛軍緩緩勒住了馬首韁繩,面帶疑惑之色地望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呂崧。

    近了,更近了……

    眼瞅著自己離那個身披灰袍的叛將越來越近,呂崧仿佛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

    可亭,我兒,為父今日就要替你報仇雪恨!

    一想到運往冀京的靈柩中,兒子呂帆那蒼白的面孔、冰冷的屍首,呂崧只感覺心中的怒火不住地翻騰。

    二十步……

    十步……

    一步……

    “賊子,納命來!”大吼一聲,呂崧雙手握緊重達七十餘斤的點鋼矛,狠狠朝著那叛將的腦門抽了過去。

    “……”那名叫做陳驀的叛將用略帶疑惑的目光望了一眼孤身一身殺至自己面前的呂崧,緩緩地抬起右手手中的斬馬刀。

    “鐺!”

    一聲金戈巨響,呂崧被震地連人帶馬後退三步,反觀那叛將陳驀,身形僅略微一晃,不過,他手中的斬馬刀。也因為呂崧那含怒一擊,整個垂落一側,刀的前端沒入地面。

    “……”望了一眼自己微微顫抖的右手,陳驀抬起頭來,略帶驚訝地望著呂崧。

    卻不知。此刻的呂崧。心中是何等的震驚。

    這賊子……何等臂力!

    呂崧簡直難以置信,他借助馬力,雙手持矛,奮力一擊。結果卻反而被震退三步,而對方只是勒馬站在那裡,用單手擋住了自己一擊,卻僅僅只是身形一晃。

    這等絕世猛將,此前竟然籍籍無名?

    想到這裡。呂崧深深吸了口氣,強忍著心中的憤怒,沉聲問道,“你,究竟何人?”

    “……”面對著呂公的質問,叛將陳驀拔出了陷入泥中的巨大兵刃,沉默不語。

    見此,呂崧勃然大怒,怒聲罵道。“小輩!何以不通名?瞧不起老夫麼?”說著,他握緊手中點鋼矛,頻頻朝著陳驀面門戳去,但皆被後者單手持刀,一一擋下。反而是呂崧被反震之力震地胸口起伏不定。

    但是十幾招之後,呂公卻漸漸佔據了上風。

    倒不是說呂公老當益壯,越戰越勇,以氣力壓制了那叛將。而是因為在連續拼了幾下後,呂崧奇怪地察覺到。面前這叛將雖說臂力驚人,可武藝卻相對要粗淺地多。

    怎麼回事?

    此人用刀的方式,狂暴而沒有章法,幾乎可以說仗著自己臂力驚人,胡亂揮砍,根本沒有什麼所謂的刀法。

    難不成,此人並無人教授武藝麼?

    在此之前,呂崧曾多次猜測,猜測殺害了他兒子呂帆的兇手,究竟是何等武藝高超的猛將,但直到眼下,他這才驚愕地發現,對面那叛將,好似根本就沒有習過武藝一般,只是單純憑藉蠻力應付。

    可憐我兒,竟被這一個莽夫殺害……

    想到這裡,呂崧眼眶微紅,瞧準時機,一矛劃過叛將陳驀臉龐,非但將他披在身上的灰袍撕開了一道口子,更在其臉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血痕。

    “……”或許是察覺到自己臉上流出的溫熱液體,陳驀眼中露出幾分驚愕,緩緩抬起左手,擦了一下臉上的血跡,繼而默默地望著自己手中的鮮血。

    微微吸了口氣,陳驀的左手,也握住了刀柄。

    “哼!”呂崧冷哼一聲,拍馬上前。

    猛然間,那叛將陳驀一揮手中斬馬刀,只聽一聲尖銳的呼嘯,仿佛有一股疾風掠向呂崧面龐。

    好傢伙!

    何等剛猛的臂力!

    猛吸一口氣,呂崧一夾馬腹,使胯下馬兒前腿一屈,跪倒在地,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致命的一刀。

    “賊子,納命來!”大吼一聲,呂崧手中點鋼矛狠狠砸在地上,借反彈之力,直取那叛將面門。

    而這時,叛將陳驀依舊保持著揮刀的姿勢,根本來不及做出應對。

    得手了!

    呂崧眼中露出幾分欣喜。

    突然,他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因為他注意到了,那叛將猛地抽了自己的左手,一把抓住了矛尖。

    頓時,一縷鮮血染紅了呂崧手中長矛的矛尖。

    怎麼可能?!

    呂崧難以置信,要知道他剛才這一矛,對方根本來不及做出應對,怎麼可能……

    唔?

    忽然,呂崧的雙眼瞪大了,不可思議地望著叛將周身那仿佛火焰的氣……

    霧……炎?

    就在呂崧那一失神之際,那叛將一面握緊了左手中長矛刀刃,一面右手揮舞著斬馬刀一記上撩,一刀劃過呂崧的胸膛。

    儘管察覺到了危機的呂公及時將身體後仰,卻也避不開這一刀,胸膛上頓時留下了一道觸目驚心的刀痕,溫熱的鮮血順著被劈碎的鎧甲滲透出來,染紅了整個胸口。

    就連他胯下的戰馬,也逃不過這番厄運,被那叛將一刀將半個馬軀斬落。

    “砰……”呂崧重重摔在地上,捂著胸口的刀痕,難以置信地望著面前的叛將。

    “你……你是梁丘家的人?”

    “……”此時,叛將陳驀正默默望著自己左手處那被長矛刀刃割開的傷痕。聞言低頭望了一眼呂崧,緩緩搖了搖頭。

    “莫要狡辯,你分明是梁丘家的人!”

    深深望了呂崧半響,叛將張了張口,平淡說道。“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不過……不過……能逼我用雙手的,你還是第一個呢,老卒,你叫什麼?”

    呂崧聞言大怒。罵道,“狡辯也無用!你方才所用的,分明是梁丘家的[霧炎]!”

    “霧炎?”叛將眼中露出幾分疑惑,望著呂崧,好奇問道。“除了我以外,還有人能做到那樣麼?——那不叫霧炎,我叫它[炎氣]……”

    “什麼?”呂崧愣住了,愕然地望著陳驀,譏諷說道,“什麼炎氣,那分明就是霧炎!”

    那叛將微微皺了皺眉,搖頭說道,“我已說過了。我不知什麼梁丘家,也不知什麼霧炎,那叫炎氣,是我創出的招數……”

    呂崧難以置信地望著陳驀,從陳驀的表情來看。並不像是在說謊。

    “你……你怎麼辦到的?”

    “我也不知道我為何能做到那樣……準備好受死了麼,老卒?”說著,陳驀舉起了手中的大刀。

    呂崧聞言面不改色,緩緩閉上了眼睛。卻久久不見刀刃落下。

    再睜開眼睛時,卻見那叛將正一臉疑惑地望著他。

    “有一件事我不明白。老卒,你我乃是初次沙場相見吧?何以你這一軍統帥,不去指揮麾下將士,卻偏要殺到我面前送死?”

    呂崧聞言咬了咬牙,怒聲說道,“殺子之仇,不同戴天!”

    “殺子之仇?”

    “呂帆、呂可亭!”呂公沉聲說道。

    “……”叛將微微皺了皺眉,看得出來,他似乎在回憶什麼。

    見此,呂崧冷笑一聲,譏諷道,“哼!殺的人太多,連名字都記不住了麼?——首次西征軍的主帥,呂帆、呂可亭!”

    “哦,”陳驀釋然般點了點頭,語氣平穩地說道,“那人……便是你的兒子麼?唔,武藝不錯……”

    “你……”“並非是諷刺……算了!——沙場之上,各安天命,你那兒子技不如人,合該有此下場!”

    “你!”呂崧聞言大怒,卻又無從反駁,長長歎了口氣,搖頭苦澀說道,“可憐我那苦命的孩兒,方才娶了一位賢妻,尚未洞房,便遭你這賊人加害!”

    “……”

    “呼!”長長吐了口氣,呂崧面色一正,望著陳驀沉聲說道,“今日老夫雖敗,可他日,定我遠勝老夫之猛將,率軍至此,取你等叛軍首級!——不殺老夫,更待何時?!”

    “……”那叛將默默望向呂崧半響,忽而右手的斬馬刀一挑,連揮兩刀,將呂崧的雙手手筋挑斷,隨後,竟一撥戰馬,就此離去。

    呂公措不及防,反應過來後,又驚又怒,大聲罵道,“何以不殺老夫?”

    陳驀轉過頭來,望了一眼呂崧,搖了搖頭。

    見此,呂崧更是大怒。

    “你!——小輩,你安敢如此辱我?”

    陳驀長長歎了口氣,搖頭說道,“好心留你一條性命,反而被視為是侮辱麼……我若是你,就會閉上嘴,等著部下來救!”

    “哼!老夫征戰沙場之時,你等小輩還不知還何處呢!——輪不到你這等小輩來教訓老夫!”

    “或許是吧,”陳驀微微搖了搖頭,語氣平淡地說道,“不過,如今已非你等老卒逞能之時!——你,太老了,老地接不下我全力一招……努力地活下去吧,連帶著你兒子的份……”說到這裡,他一夾馬腹,緩緩離去。

    “不要走!回來,給老夫回來啊!回來殺了老夫……”

    呂崧大聲喊著,然而,那叛將卻不再理睬,顧自離去。

    此後,南軍大將林震拼死救走了呂崧,而函谷關的叛軍,也因為之前被南軍打地士氣大跌,而沒有追趕。

    於是,雙方陷入了長達數日的僵持。

    ——返回到當今時間,南軍營寨——

    “難以置信……”

    當聽著南國公呂崧緩緩講述完了當日所發生的事後。嚴開與陳綱二人面面相覷,畢竟根據呂公的描述,那叛將十有八九與梁丘家有著什麼關聯。

    然而梁丘家的人,如今僅剩下梁丘公與他的孫女梁丘舞,這可是滿朝文武都清楚的事。

    可事到如今。就連嚴開與陳綱也漸漸開始懷疑。懷疑那個叛將是否與梁丘家有什麼關係。

    倘若此事屬實,那可不得了,堂堂東公府梁丘家的族人,竟然淪落為叛將。非但兩次出面斬殺了西征軍的主帥,使得西征大軍潰敗,損傷無數,甚至還挑斷了南國公呂崧雙手手筋……

    這一項項重罪,一旦落實乃梁丘家族人所為。那對梁丘家的名聲而言,無疑是極為致命的。

    甚至於,還會令南軍與東軍徹底反目……

    想到這裡,嚴開與陳綱微微歎了口氣。

    或許是看穿了嚴開、陳綱二人心中所想,呂崧苦笑說道,“若非是太過於相似,老夫也不相信,不過,瞧那叛將神色。倒也不像是作偽,或許,其中有何誤會……”

    說著,呂崧好似注意到了什麼,轉頭對李壽說道。“殿下,方才老夫昏迷之際,隱約聽到幾聲喧嘩,莫非是我軍將士。對殿下等無禮?——可有此事?”

    李壽一愣,他這才想起。自己剛才被一名南軍士卒狠狠打在胸口,痛地差點將隔夜飯都吐出來,聞言臉上露出幾分不悅,點頭說道,“確有此……”

    就在這時,謝安狠狠一踩李壽右腳,痛地李壽倒抽一口冷氣。

    “不曾!”謝安朝著李壽使著眼色。

    “不曾?”李壽愕然望著謝安,有所頓悟地望了一眼呂公那淒慘的模樣,釋然般臉上露出幾分笑容,連連搖頭。

    “不曾!”

    “……”呂崧聞言,轉頭望向林震,見他低著頭,一臉愧疚之色,微微歎了一聲,說道,“林震,將我南軍虎符取來,交予壽殿下,從今日起,你等暫歸壽殿下統帥!”

    “公爺?”林震難以置信地望著呂崧。

    呂崧面色一沉,怒聲喝道,“林震!”

    林震渾身一顫,默默低下了頭。

    “……是!”

    怎麼回事?

    呂公竟然將南軍的指揮權,交付我等?

    謝安與李壽對視一眼,頗有些受寵若驚。

    ——與此同時,西征一軍營寨——

    就在南國公呂崧向謝安、李壽、嚴開、陳綱等人講述那一日的經過時,西征一軍的大將費國,正在自己剛剛搭好的帳篷中整理的睡榻。

    忽然,費國的眼神微微一變,因為他猛然間察覺到,自己身後,有一股若隱若現的殺氣。

    甚至於,費國隱約能夠感覺到,好似有刀柄一類的東西,輕輕抵著自己的腰部。

    竟然在自己尚無察覺的情況下潛入營中……

    究竟是何許人?

    皺了皺眉,費國深深吸了一口,謹慎地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身後,繼而緩緩轉過身來。

    但是令他頗為意外的是,身後空無一人,整個帳內,除他以外,再無其他人。

    怎麼回事?

    是自己疑心過重了麼?

    就在費國暗自納悶之時,他身後床榻的位置,傳來一陣咯咯咯的輕笑。

    那一瞬間,費國渾身一震,只感覺毛骨悚然的他,下意識地跳後一步,右手握住了腰間的佩劍。

    他這才注意到,不知什麼時候,自己床榻之上,竟然側躺著一個身披灰衣的女人。

    “費將軍是在找餘麼?”女人咯咯咯地輕笑著。

    費國深深吸了口氣,望著面前的女人,沉聲說道,“你是……千面鬼姬,金鈴兒?”

    床上的女人咯咯一笑,舔舔嘴唇,聳聳肩,輕聲笑道,“抱歉呢,余嚇到費將軍了……”

    長長吐了口氣,費國皺眉說道,“四姬之一的鬼姬,來這裡做什麼?”

    “自然是有事咯!”側躺在床榻上的金鈴兒緩緩坐起身來,坐在床榻邊沿,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帳內的擺設,繼而瞥了一眼費國,見他面色隱約有些不耐煩,這才緩緩說道,“太子殿下有命,除掉李壽與謝安!”

    “……”費國雙眉一挑,直直望著面前的女人,半響之後,他按著佩劍的右手,這才緩緩放了下來。

    “費將軍,發生何事了麼?”帳外,傳來了西征軍士卒疑惑的聲音。

    瞥了一眼面帶微笑的金鈴兒,費國緩緩搖了搖頭。

    “不,無事……”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8-1 12:30 PM

第二十二章 初掌兵:未雨綢繆

    什麼叫做燙手的山芋,謝安這回可算是親身體會到了。

    握著手中那枚刻著南字的虎符,謝安坐在帥帳內左側首席,與坐在主位上的李壽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可真是……

    再糟糕不過的處境了!

    望著帳內西征二軍將領與南軍將領那仿佛會冒起火花的視線碰撞,李壽苦笑不迭。

    前幾日,他李壽還與謝安為了西征一軍與二軍之間的隔閡而暗自苦惱,但是比起眼下,一軍與二軍之間的隔閡根本不算什麼,沒注意到麼?南軍大將林震、樂俊、衛雲望向張棟、歐鵬、唐皓等人時那令人驚恐不安的憤怒與仇視。

    啊呀呀,劍拔弩張啊……

    苦笑一聲,李壽不動聲色地朝著謝安搖了搖頭,示意謝安他無能為力。

    說實話,李壽對於南軍的印象相當差,要知道,他與謝安疾奔五百里才從洛陽趕到函谷關下,為的就是營救南軍,可結果呢?

    南軍竟然挾持了他們,還對他與謝安大打出手,至今李壽依然感覺自己的腹部隱隱作痛。

    要不是謝安當時示意自己,要不是瞧見呂公那般淒涼模樣,李壽如何會說什麼也不會善罷甘休。

    說起來,李壽雖然看似柔弱,但他絕不是一個懦弱的人,從當初他與謝安在冀京當街互毆這件事就可以看得出來,他也是有能耐的底線的。而南軍的惡劣對待,讓他感覺自己好像是那個救了毒蛇的東郭先生一樣。

    不過對於呂公將南軍的虎符交給了他與謝安,這倒是有些出乎李壽的意料。

    不可否認,南軍是一支作戰能力相當強悍的軍隊,可以說以一敵十也不在話下,只不過。就算他與謝安手握虎符,就算呂公已嚴厲呵斥南軍,南軍就會乖乖聽話麼?

    望著林震、樂俊、衛雲那沉重而帶著冷意的面色,李壽幾乎不抱什麼希望。

    也不知過了多久,林震啪地一聲案幾。打破了帳內的寂靜。

    “大將軍,謝大人,末將斗膽問一句,這幫死不足惜的叛賊,何以會在大將軍軍中?!”說這話時,林震抬手指著西征二軍將領。

    張棟、歐鵬、唐皓等人面色猛變,眼中隱約露出幾分怒意。他們麾下的將領們,已有幾個面帶憤憤不平之色,伸手緩緩摸向斜靠在案幾旁的佩劍。

    而同時,南軍的將領們亦注意到了二軍將領的舉動,亦不約而同地摸劍。

    “鏘!”幾乎在同時,雙方將領皆站了起來,抽出了腰間的佩劍。

    頓時,帳內的氣氛變得緊張起來,就連西征一軍的李景、鄭浩、蘇信等人,亦受制於這股一點即燃的戰意。下意識地也抽出了佩劍。

    果然演變成這種局勢了麼?

    李壽哭笑不得,轉頭瞥向謝安,卻見他正端著茶杯,顧自喝茶。

    你倒是說句話啊!

    李壽不住地朝著謝安使眼神,他很清楚,比起他這個名義上的統帥而言,如今的謝安。由於兵不血刃拿下了穀城,並說降了張棟、歐鵬、唐皓等叛將,因而在西征一軍以及二軍中有著極高的威望。

    簡單地說,似鄭浩、蘇信、李景等一軍將領,越來越期待謝安能夠率領他們取得此次西征的勝利。而似張棟、歐鵬、唐皓等人,則更是將洗刷汙名的機會全部賭在謝安身上,換句話說,謝安一句話,可要比他李壽這個名義上的統帥十句還要管用。

    而事實上,此刻帳內的眾將,確實將注意力都轉向了謝安,然而這傢伙倒好,顧自喝著茶,一言不發。

    等等,謝安張口了……

    “吶,那個誰,這茶水有些涼了,替本官再泡一壺!”

    在帳內眾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謝安仿佛沒有看到帳內那劍拔弩張的對峙,朝著立在帳口的幾名東軍侍衛說道。

    “是!”一名東軍侍衛抱拳領命,走上前來,端走了謝安案幾上的茶盞。

    不得不說,論忠誠而言,還是東軍最為可靠,但凡是謝安所說的話,東軍無一不照辦,也難怪,誰叫謝安是他們主將梁丘舞的夫婿呢。

    這傢伙到底想做什麼呢?

    李壽疑惑地望著謝安,儘管他眼下的處境感到異常的擔憂,可見到謝安這般鎮定,他倒是也漸漸平復了心神,招了招手,對帳口處的東軍侍衛說道,“吶,那個誰,替本大將軍也泡一壺!”

    “諾!”

    “……”帳內主將面面相覷,搞不懂這二人究竟在做什麼,維持著對峙的局面,一時之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兩名東軍侍衛端著兩壺新泡上的茶水送到謝安與李壽麵前的案幾時,西征一軍的將領們好似明白了什麼,對視一眼,將手中的佩劍收入劍鞘,悄悄坐了下來。

    見此,張棟、歐鵬、唐皓等十餘名二軍將領微微一思忖,在互換了一個眼神後,也默默收起了劍刃,坐回席中。

    隨後,南軍三將之一的衛雲在微微歎了口氣後,亦收回劍刃,坐了下來。

    而繼衛雲之後,一位又一位的南軍將領陸續也收起兵器,坐回席中。

    直到最後剩下林震一人……

    從始至終,謝安把玩著手中那代表南軍的虎符,面色自若地喝著茶,一言不發。

    或許是注意到了謝安手中的南軍虎符吧,林震眼中閃過一絲掙扎,繼而在樂俊那不動聲色的拉扯下,狠狠將手中的佩劍倒戳在地上,砰地一聲坐回席中。

    而就在這時,謝安放下了手中的茶盞,環視了一眼帳內諸將。

    望著他這副模樣。傻子都知道,這位謝大人要說話了……

    會針對方才的事出言呵斥麼?

    究竟是斥責一軍,還是二軍,亦或是南軍?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謝安身上。

    卻見謝安舔了舔嘴唇,淡淡說道。“那麼,就眼下局勢,我等來商議一下,如何應對函谷關叛軍,我等集思廣益。望諸位暢所欲言……”

    什麼?

    竟然裝作沒看見?

    帳內諸將面面相覷,一時之間,有些難以把握謝安的想法。

    其實謝安的想法很簡單,在他看來,這次的錯,明顯在於南軍,當然了。二軍的將領也不該在受挑撥後拔劍與其對峙,但歸根到底,若不是林震出言不遜,張棟、歐鵬、唐皓等人又豈會憤然而起?

    可是話說回來,當看到呂公那般淒慘的下場後,謝安實在不想對南軍做出什麼指責。

    說實話,至今為止,謝安依然對呂帆報以極深的成見,而撇開當初那件事不談,無論是南國公呂崧也好。世子呂帆也罷,都是謝安所見過的人,極具君子素養的人,雖說身份顯赫,卻沒有絲毫的倨傲之氣。

    然而這樣的人,下場卻是何等淒慘,世子呂帆率軍攻函谷關。被一名叛將斬殺,他那年高半百的老父親自披甲上陣,卻又落地那般田地,雙手手筋俱被挑斷,可憐三十前年功勳赫赫的老將。從此淪為廢人,再也無法手握兵器,像一般遲暮老人無異,對於一位將領而言,這是何等的屈辱?

    也難怪南軍上下氣憤填膺,欲奪虎符,欲奪兵權,強攻函谷關。

    想到這裡,謝安微微歎了口氣,轉頭望向林震,沉聲說道,“林將軍,便從你開始吧!——南軍死守此地,多次與函谷關叛軍交手,想必瞭解叛軍的戰力吧?”

    話音落下,其餘諸將面帶驚愕,更別說身為當事人的林震。

    深深望了一眼謝安,林震沉聲說道,“我南軍首輪失利,皆因世子……皆因世子被害,友軍倉皇逃離,非我南軍作戰不利之過,至於前幾日失利,只因我軍兵力不足……倘若謝大人信得過林某,將虎符交付,林震就算粉身碎骨,也勢必能攻克函谷關,殺那賊子,替世子報仇雪恨,替老公爺報仇雪恨!”

    儘管他說得慷慨激昂,可他的話,卻叫帳內諸將皺眉不已,就連李壽,亦不禁有些不悅。

    事到如今,還想著奪大軍兵權?

    這時,蘇信冷笑一聲,冷冷說道,“林將軍的意思是,首輪西征失利,其罪皆在我等咯?”

    “難道不是麼?”林震聞言面色一沉,望著蘇信冷哼說道,“若不是你等見戰況不利,倉皇而逃,我南軍豈會深陷重圍?——你小小一個五品參將,有何資格對林某大呼小叫?”

    蘇信心中大怒,反唇譏笑道,“林將軍所言極是,不過,我蘇信是靠著軍功一步一步爬到這五品參將的位置,而有些人,卻仗著南軍的威勢,高居從三品副將……”

    “咳!”李景咳嗽一聲,淡淡說道,“蘇將軍,少說兩句吧,人家可是冀京四鎮之一,瞧不起我等三流兵馬,實屬正常……只不過,就算是南軍,倘若推卸責任,這便有些不妥了吧?對吧?林將軍?”

    顯然,李景因為林震將首次西征失利的罪過都怪在西征軍頭上,這令李景著實有些惱怒。

    “你這話什麼意思?”林震皺眉說道。

    “什麼意思?”李景冷笑一聲,譏諷說道,“當時我李景亦在與函谷關叛軍殊死廝殺,卻忽聽,我軍主帥被殺……真是荒謬!我西征周軍尚未露絲毫潰敗之勢,反而中陣被敵軍攻破,林將軍,你倒是說說,到底是你南軍拖累了我西征軍,還是我西征軍拖累了你南軍!——說得不夠清楚麼?那李某就直截了當地說了吧,若不是你家世子武藝不精,卻非要與敵軍猛將廝殺,那次戰役豈會敗北?”

    “你說什麼?!”林震勃然大怒,連帶著樂俊、衛雲等南軍將領亦是滿臉怒色。

    “難道不是麼?”蘇信冷笑一聲,沉聲說道,“別以為只有你南軍一部被丟下。我等當時皆在前線,哪個不是奮力廝殺,浴血殺出一條血路?要怪,就怪你南軍那一層烏龜殼太過於沉重……啊,是捨不得丟掉吧?畢竟若是沒有那一層烏龜殼,你南軍也不過是一支三流軍隊!”

    “蘇信匹夫。你安然如此辱駡我南軍!”隨著林震一聲怒駡,南軍將領皆站了起來,反觀西征一軍,亦是起身相對。

    就在這時,忽聽帳內傳來一聲沉喝。

    “都給我閉嘴!”

    諸將轉過頭來。有些意外地望著滿臉怒容的謝安。

    不得不說,謝安此刻的心情,實在是非常糟糕,好不容易將方才的對峙揭過,結果這幫人又跳出來,將矛盾激化。

    想到這裡,謝安重重一拍手中虎符。望著林震沉聲說道,“林震,本官見你南軍落魄如此,呂公亦蒙受這般厄劫,本不想對你等過多斥責,就算你等先前對本官,對殿下無禮,本官亦既往不咎,可你若是要將本官的容忍當成是妥協,咄咄逼人。可別怪本官不客氣!——非是對你一人而言,乃是對你南軍上下數千將士而言!”

    或許是謝安這些日子以來,逐漸習慣了統帥數萬乃十余萬兵馬,舉手投足間,隱約已有了幾分氣勢,以至於此刻驟然發難,叫林震為首的南軍將領微微一愣。

    “還有。林震,你給本官搞搞清楚,若不是殿下與本官率軍來救,你等早已如棄子般全軍覆沒!——說句不客氣的話,本官此次只為救呂公而來。對於你等的死活,本官絲毫不放在心上,是故,你等少給本官蹬鼻子上臉!——就算沒有你南軍,本官一樣要攻函谷關!——坐下,否則,本官便行使呂公所交付的職權,以以下犯上之罪,將你處斬!”

    或許是因為此刻的謝安極具威勢,或許是謝安口中提到了呂公,南軍將領對視一眼,強忍著心中的憤怒,緩緩坐了下來。

    “蘇信!”謝安的目光,望向了蘇信。

    “……末將在!”

    “自洛陽時,你與李景將軍隨本官親身前往說降張棟將軍那日起,本官便將你視為心腹,可你若是偏要挑撥我軍軍內不合,本官一樣會斬了你!——李景,聽到了麼?”

    “是……”李景抱了抱拳。

    “既然如此,就向林震將軍以及南軍將領致歉!——死者為大,你等何以膽敢折辱南公府世子?”

    “末將遵命……”蘇信與李景對視一眼,抱拳低了低頭。

    或許是謝安那句將他二人視為心腹的話所致,他二人非但沒有什麼不滿,反而一臉受寵若驚,頗有些意外的欣喜。

    “林將軍,還有南軍諸位將軍,我等方才多有得罪,還望諸位將軍莫要怪罪……”

    見蘇信與李景親自走到自己面前,俯身告罪,林震張了張嘴,神色複雜地望了一眼謝安。

    見此,衛雲站起身來,抱拳說道,“兩位將軍言重了,方才我南軍也有得罪之處,還望諸位將軍海涵!”說著,他朝著鄭浩、費國等西征一軍的將領遙遙抱了抱拳。

    冷眼望著李景與蘇信歸於席中,謝安環視了一眼帳內,見林震低頭不語,便知此人尚未心服口服,遂輕吸一口氣,沉聲說道,“林將軍,本官知你等南軍欲奪兵權,並非是圖謀不軌,而是欲與函谷關叛軍再決生死,不過本官直截了當地告訴你,就算你將虎符拿了去,你也調動不了此地十一萬大軍,別說二軍的張棟將軍、歐鵬將軍、唐皓將軍不會聽你調遣,就算是一軍,也不會因為那一塊小小虎符,聽命於你,若是不信,你儘管拿去!——連帶著你南軍的虎符,一道拿去!”說著,謝安從懷中摸出一塊較南軍虎符較大的藍田玉虎符,啪地一聲啪在自己面前的案幾上。

    “林將軍,你想要的虎符,就擺在這裡,眼下本官給你兩條路,要麼,你來取這枚虎符,看看我十一萬大軍,究竟會有幾人,聽你調遣;要麼,你南軍上下,至此併入我西征軍,聽從殿下調遣,不得違背!”

    林震抬起頭來,用炙熱的目光望著那枚虎符,不過在環視了一眼帳內眾將後,他終究是放棄了。

    因為從西征一軍與二軍將領那冷笑不止的表情中,謝安已向林震證明,他所言不虛。

    在他一聲歎息聲中,南軍三將之一的衛雲站了起來,抱了抱拳,低頭說道,“我南軍,願聽從安平大將軍與謝大人調遣!”

    “很好!”謝安抬了抬手,請衛雲坐下,繼而環視了一眼屋內眾將,沉聲說道,“好了,諸位應該都已經冷靜下來了吧?眼下,可以商議函谷關之事了麼?”

    屋內諸將對視一眼,齊聲抱拳說道,“諾!”

    見此,謝安滿意地點了點頭,繼而將目光轉向林震,帶著幾分笑意,說道,“恕本官方才耳背,不知聽見林將軍的話,還請林將軍就著函谷關的叛軍戰力,再說一次……”

    帳內諸將心中澄明,知道這是謝安給林震、亦或是南軍能夠先前無禮的機會,因此,都將目光望向林震。

    林震抬頭深深望了一眼謝安,緩緩抱了抱拳,語氣沉重地說道,“函谷關叛軍,其主帥叫秦維,此人本領如何,我等不知,前番遭遇,我南軍的對手……”說到這裡,他瞥了一眼唐皓,其中含義,不言而喻。

    望著唐皓那尷尬的表情,林震這回也沒有多說什麼,繼續說道,“總地說來,叛軍無論是戰力還是裝備,都遠遠在我軍之下,可以說只是勝在人多,不過,那個不知名的叛將,武藝實在驚人……”說到這裡,他眼中不由浮現出幾分仇恨之色。

    “要取函谷關,必先殺此人!——而倘若要殺此人,唯有請梁丘將軍親自出馬!”

    帳內諸將聞言面色皆驚,其中,一臉驚色的唐皓試探著問道,“林將軍所指的是……”

    “東軍神武營上將,[炎虎姬]梁丘舞!”

作者: wfshchriss12345    時間: 2014-8-1 12:30 PM

第二十三章 初掌兵:真相?

    “炎虎姬……”

    除謝安、李壽以及南軍將領外,帳內諸將倒抽一口冷氣。

    尤其是張棟等降將,要知道,他們當初正是因為畏懼梁丘舞親自率東軍西征,這才冒險與謝安交涉,選擇了投降,如今聽林震所言,要請這位大周第一女將出馬,要說心中不惴惴不安,那顯然是自欺欺人了。

    懷著心中諸般顧慮,帳內的二軍將領們微微有些騷動不安。

    也難怪,畢竟他們之所以投降謝安,那是因為謝安乃是西征軍主帥李壽的心腹,有著舉足輕重的權柄,然而那位炎虎姬梁丘舞的權勢,可要遠遠在這位謝大人之上啊,萬一那個女人不顧他們這幫降將與謝安的約定,執意要將他們以叛國罪處死,那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想到這裡,西征二軍的將領們,頗有些坐立不安。

    望著他們臉上那惶恐不安的神色,謝安哪裡還會不明白,連忙對張棟等人說道,“諸位放心,本官與諸位將軍的約定,一定會遵守,就算那位……咳,那位梁丘將軍率軍親至此地,本官也會替你等出面,向她求情……”

    “嘿!梁丘將軍……”坐在主位上的李壽陰陽怪氣地嘿嘿一笑,氣地謝安暗暗咬牙。

    “大人有把握麼?”與唐皓、歐鵬對視一眼,張棟抱拳說道,“末將絕非斗膽威脅大人,只是我等將全軍上下身家性命。皆託付于將軍,倘若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我等實在無法向麾下將士交代……”

    “這個本官理解!”謝安訕笑著點了點頭,說道,“諸位將軍放心!”

    望著謝安那古怪的表情,唐皓心中一動。試探著說道,“莫非,謝大人與那位梁丘將軍相識?”

    “呃,這個……”在諸位二軍將領報以期待的目光下,謝安抬手撚了撚額前一束頭髮。訕訕說道,“唔,認識,認識的……”

    “還很熟哦!相當熟!”坐在主位上的李壽怪聲怪氣地插嘴道。

    張棟、唐皓等人聞言一臉不解之色。

    見此,謝安無奈歎了口氣,面帶幾分尷尬,頗有些籌措地說道。“唔,這麼說吧,諸位將軍口中的梁丘將軍,乃……乃本官內人……”

    整個帳內鴉雀無聲,西征二軍的將領呆呆地望著謝安。

    “大……大人,您說的內人是……是指大人的夫人……麼?”張大著嘴望著謝安半響,唐皓結結巴巴地問道。

    “還能有其他的解釋麼?”謝安苦笑說道。

    “也、也是……”唐皓一臉尷尬,自嘲般笑了笑,繼而與張棟、歐鵬等人對視一眼,看他們那狂喜的神色。簡直就好像是當初在冀京落魄時的謝安偶然撿到一小塊碎銀子那樣。

    “赫赫有名的炎虎姬,乃大人的妻室?”李景小聲詢問身旁的蘇信。

    “我哪知道?”同樣一臉呆滯的蘇信聞言捏了捏自己的手臂,沒好氣說道,繼而,他好似想到了什麼,恍然大悟般說道,“說起來。在南軍呂公的帥帳中,林震將軍倒是說過,說謝大人乃東公府的夫婿,當時過於混亂,一時沒注意到……原來如此……”

    望著帳內諸將一臉驚容。議論紛紛,謝安心中苦笑不已,說實話,他之所以不怎麼想提梁丘舞的名字,原因就在這裡。

    炎虎姬梁丘舞的威名,實在太過於強盛,以至於整個大周沒有幾個人不知道她的名字,這對於作為夫婿的謝安而言,壓力相當之巨大。

    【真是太謝謝你了!】

    謝安惡狠狠地瞪了李壽一眼,後者嘿嘿一笑,不過瞧著謝安那仿佛要吃人般的目光,他還是有些心虛地撇開了視線。

    “好了好了,與戰事無關的事,到此為止!”拍了拍手,制止了帳內諸將的紛紛議論,謝安轉頭望向林震,正色問道,“林將軍,此人當真如此厲害麼?哦,本官絕沒有輕視呂公的意思……”

    林震點了點頭,畢竟,謝安與呂公的關係,他也聽說過,再者,謝安此次率軍急行趕來,為的也正是救援呂公,基於這幾點,他還是信得過謝安的。

    “老公爺所言,大人也聽到了,那賊子武藝雖稀疏,可臂力卻著實驚人,出招的速度亦是相當之快,尤其是施展[霧炎]之後,老公爺也是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才遭此毒手,倘若此人當真是……唔,倘若老公爺所言之事證實,那麼,便只有請梁丘將軍親自出馬了……”

    原來如此……

    如果那個叛將當真是梁丘家的人,那麼,也只有同樣是梁丘家血脈、並且掌握了[霧炎]的舞能夠對付那個傢伙了,林震想要表達的意思,就是這個吧。

    想到這裡,謝安點了點頭,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麼,轉頭問唐皓道,“說起來,我等還不知那賊將姓甚名誰,唐將軍此前在函谷關,可知此人底細?”

    唐皓聞言點了點頭,神色比較之前更恭敬了幾分。

    “那叛將姓陳名驀,人如其名,平日裡素來沉默寡言,詭異地緊……”

    “陳……驀?沉默?呵,這個名字倒是有意思……”謝安失笑著搖了搖頭,再次問道,“此人來歷呢?”

    “這個……”唐皓搖了搖頭,一臉為難地說道,“大人,末將不敢相瞞,末將曾乃南陽兩千人將,一時失足才一度為賊,可據末將所知,此人好似並非我南陽一帶領軍將領,至於其他,末將實在不知……”

    謝安點了點頭,直到如今,他也不認為唐皓有隱瞞的理由。

    “年齡、長相如何?口音屬何地?”

    “唔……”唐皓想了想。回答道,“據末將估計,年齡大致在二十以上、三十以下,長相……普通,應該說是平凡吧,也沒有什麼值得稱道的地方。至於口音,末將實在記不得,此人自入函谷關後,不見有開口說過什麼……”

    說了半天,只知道一個名字。甚至於,就連名字也有可能是假的麼?

    謝安哭笑不得,忽然,他注意到唐皓一臉遲疑之色,連忙說道,“唐將軍可曾想起什麼了?但說無妨!”

    “末將也不知是否對大人有所助益……那陳驀,甚是厭惡狹小的屋子以及漆黑的環境……”

    “啊?什麼意思?”謝安愣了愣。滿臉詫異之色。

    “有一次我等在關樓上一間小屋商議軍情,此人在屋外徘徊了半天,終究也沒有踏進來……”

    “哈?”

    “還有一次,有一名士卒在此人睡著之後,不慎打滅屋裡的燭火,結果,此人被驚醒後,性情大變,提著劍不分青紅皂白將所遇到的人全數殺盡,一直殺到燈火通明的關樓大殿。拄劍站在燭臺旁,氣喘如牛……”

    “……”謝安愕然地張了張嘴,詫異說道,“唐將軍的意思是,此人在狹隘的地方,以及漆黑的環境下,便性情大變?”

    唐皓聞言撓了撓頭。猶豫說道,“用性情大變倒也不妥,當時末將在遠處瞧得仔細,只見此人一臉恐懼之色,任憑我等如何呼喚。也不回應,甚至於,有幾名將軍上前與其搭話,卻反而被他所殺,自那日起,此人便一直呆在關樓上的議事大殿,絕不離開……”

    “關樓的大殿,徹底燈火通明麼?”

    “咦?大人怎麼知道?”

    “……呵!——接著說!”謝安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

    好傢伙!

    兩度將西征周軍擋在函谷關下,讓西征周軍人人畏懼的叛軍猛將,竟然是一個幽閉恐懼症患者,這事還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不過說笑歸說笑,從唐皓的描述中,謝安漸漸感覺有點不太對勁的地方。

    他感覺,那個叫做陳驀的叛將,似乎不像是真正的叛軍,倒不是說此人犯病時幾乎血洗了整個關樓,而是這個傢伙似乎並沒有要離開函谷關、加入反攻大周的軍隊的意思。

    按理來說,既然有這等武力,何以要執意留在函谷關,隨著大股叛軍反攻大周,豈不是更好?

    憑著叛將陳驀那令人難以置信的武力,攻城掠地根本不在話在,謝安敢打賭,要是有此人加入,或許半年前叛軍便能在大周朝廷反應過來之前,攻下整個豫州。

    可為什麼,此人對如此大好局勢,無動於衷呢?

    消極防守著函谷關,這有什麼意義麼?

    進攻難道不是最好的防守麼?

    還是說……

    [你們不覺得,南陽、洛陽、長安一帶叛亂之事,前前後後太過於巧合了麼?]

    隱約間,謝安的耳邊仿佛響起了長孫湘雨在大軍開拔當日對他與李壽所說的話。

    難道說,如那個女人所說,真的有人背後推波助瀾,引導這次的叛亂麼?

    唔,倘若此人當真是叛軍的話,理當隨軍反攻大周才對,而不是似這般消極對待,坐鎮函谷關,直到西征周軍攻到眼皮底下,這才出手。

    就好像……

    好像是故意要一點一點地消耗大周的兵力,將大周的軍隊逐步拖死在這裡……

    再回過頭想想,那個叫陳驀的叛將,平日裡不說話,也不與他人接觸,就是想隱藏身份麼?

    想到這裡,謝安雙眉一皺,回顧南軍三將之一衛雲道,“衛將軍,呂公曾說過,他與那叛將陳驀,有過言語上的交流,對吧?”

    “呃……是!”

    謝安聞言面色一震,急聲說道,“眼下呂公可動身至我軍營中?”

    他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呂公當時將虎符交予謝安與李壽後,命令整支南軍拔營併入西征一軍。

    倒不是說謝安與李壽怕收服不了南軍這支強師,因而請呂公留下,而是呂公太倔,說什麼寧可死在此地、也要瞧見西征周軍攻破函谷關。

    因此。謝安只好請呂公將病榻移向李景、費國的營寨,畢竟李景、費國是少數謝安視為心腹的將領,再者,營內傷藥等物也是充足。

    故而,謝安才有此一問。

    “是,這會兒。應該距此營不遠……”

    “很好!——勞煩衛將軍親自跑一趟,詢問呂公,那叛將究竟是何方口音……速去!”

    疑惑地望了一眼謝安,衛雲起身抱拳,匆匆奔出帳外。

    望著謝安那皺眉思忖的表情。帳內主將面面相覷,一臉不解之色,就連李壽亦是一頭霧水,疑惑問道,“怎麼了?你察覺什麼了?”

    搖了搖頭,謝安長長吐了口氣。

    “眼下……還說不準!”

    如此,足足等了小半個時辰。衛雲這才氣喘吁吁地返回帥帳,本欲就此稟告,卻見謝安眼神示意,心下一愣,緊走幾步,附耳在謝安耳邊說道,“公爺言,疑似江南口音……”

    謝安愣了愣,古怪問道,“當真?”

    衛雲鄭重地點了點頭。

    見此。謝安皺了皺眉,低頭思忖。

    江南口音……麼?

    換而言之,那個陳驀,是江南一帶的人麼?

    江南一帶的人,卻跑到函谷關相助叛軍,這有點於理不合啊……

    等等,江南不是七皇子李賢的勢力範圍麼?

    謝安記得。他曾經聽梁丘舞說起過,七皇子李賢曾幾度代大周天子下巡江南,安撫江南軍民,以至於賢名遠揚,雖無一兵一卒。然而江南黑白兩道,卻皆以李賢馬首是瞻。

    難道說,這一切都是這位皇子殿下在背後搞鬼?

    不妙啊,不妙……

    謝安苦笑著坐回了席中,他本以為,此次率軍攻打叛軍,無非就是他與李壽二人和那個太子李煒之間的明爭暗鬥,卻沒想到,背地裡的黑幕越扯越大,越扯越深,矛頭直指七皇子李賢……

    可這樣做對這位七皇子有什麼好處麼?

    咦?

    等等,江南……

    三十前年被大周攻滅的南唐,好似也在這一塊……

    忽然間,有四個字浮現在謝安腦海中。

    南唐餘孽!

    想到這裡,謝安苦笑不迭。

    在他看來,無論那個陳驀是七皇子李賢的人,還是南唐餘孽,沒有絲毫區別,都不是眼下的他能夠應付的,或者說有資格能夠接觸到的黑幕……

    簡單地說,他發覺自己又捅簍子了,他又一次無意間撞入了某些人的謀劃。

    要知道當初,謝安正是無意間撞入了長孫湘雨針對梁丘舞、李茂、李煒等人的設計,這才陰差陽錯地與[炎虎姬]梁丘舞有了夫妻之事,從而結為夫婦,不可否認,那是一樁天大的好運之事,可要說這種匪夷所思的好運會一直跟著自己,謝安說什麼也不相信。

    但是話說回來,眼下的局勢,又不允許他就此退縮,否則,遠在冀京的太子李煒第一個饒不了他,在謝安看來,那李煒眼下正憋足了勁等著他謝安犯下過錯呢。

    基於這一點,謝安只能硬著頭皮率軍攻函谷關,可函谷關是那樣好攻的麼?

    要知道,函谷關上可是有一員不知來歷的絕世猛將鎮守著,南公府世子呂帆、大將軍吳邦、南國公呂崧,這三位都可以說是大周少有的善戰之將,可結果呢,前兩個被那陳驀一刀後者,僥倖逃過一劫的呂公,也被挑斷雙手手筋……

    一想到自己這小身板,謝安隱約感覺後背泛起陣陣涼意。

    他敢打賭,一旦他率大軍攻函谷關,那個叛將陳驀便會故技重施,第一個拿他謝安開刀,或者是李壽,無論如何,這都不是謝安想看到的。

    攻不能攻,退不能退,不得不說,謝安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尷尬境地。

    咦?

    忽然間,他雙眼一亮,臉上露出幾分喜色,喃喃說道,“對啊,可以換個角度想啊,幹嘛要那麼死心眼……”

    說著,他抬起頭來,回顧帳內一個個面帶古怪之色的諸將,笑著說道,“好了,今日軍議,便到此為止,張棟、歐鵬、唐皓,你二軍將領留一下,其餘人,且歸各自營寨歇息吧!”

    軍議到此為止?

    除了那個叫做陳驀的叛將,可什麼都沒商議啊!

    包括南軍將領在內,帳內諸將面面相覷,在猶豫了半響後,蘇信、鄭浩、李景、費國等人,這才滿臉詫異之色地離去,繼而,南軍將領們也離開了,只留下張棟、歐鵬、唐皓等二軍將領。

    在李壽驚愕的目光下,謝安緩緩站起身來,走到略微有些不知所措的眾二軍將領面前,沉聲說道,“張將軍、歐將軍、唐將軍,本官有意將攻函谷關之事,交付你等,不知你等可願意?”

    張棟等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儘管他們也知道,強攻函谷關,勢必會付出極其沉重的代價,但是為了洗刷汙名,他們不得不做。

    或許從眾人沉重的表情中瞧出了什麼,謝安輕笑一聲,連連擺手說道,“不不不,諸位將軍誤會了,本官並不是要讓諸位將軍強攻函谷關,從明日起,本官請諸位將軍各自率領麾下士卒,到函谷關下走一遭……”

    在座的都不是蠢人,聞言面色一愣,繼而恍然大悟。

    “大人的意思是……”

    “文伐!”輕笑一聲,謝安壓低聲音說道,“要攻克函谷關,並非只有強攻此關一途!——倘若能說降關上的守軍將士逐一倒戈,此關,豈不是等同於我軍囊中之物?——這件事,唯有你等二軍能夠辦到!如何?”

    張棟等人對視一眼,紛紛起身抱拳,說道,“承蒙大人器重,我等敢不效力?”

    “好!”謝安一合拳掌,招呼眾將圍攏過來,低聲吩咐,只說地眾二軍將領時而面露驚色,時而大喜過望,連連點頭,記在心中。

    從始至終,李壽一直在旁邊傾聽,此刻的他,心情猶如波濤般澎湃不已。

    小子,收降了七萬叛軍尚不知足,還打算收降函谷關上的六萬叛軍麼?

    太瘋狂了,這種事……

    李壽暗自搖了搖頭。

    而更令他感覺瘋狂的是,他竟然對謝安的計畫報以相當大的信心……

    真的能那麼順利麼?

    不費一兵一卒,拿下函谷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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